雨点儿的天空

一杯香茶,一丝怠倦,在洒满雨点儿的天空下,记录有笑有泪的日子。
正文

2. 老爸

(2006-04-16 10:50:26) 下一个

2.1 那么好嘛

最喜欢听老爸高兴的时候叫我。“点儿点儿—”都是用一声。老爸坐在摇椅上,还要加一句:“那么好嘛—” 看着老爸幸福的样子,觉得自己就永远是在老爸手心儿里的宝贝。老爸手心里的童话世界,没有伤痛,没有纷争。

2.2 思念

我和姐姐都是在家乡的城市里上的大学,所以从没有多久离开过家。刚参加工作时,我在广州培训了一个月,想家都快想疯了。每天掰着手指头数着回家的日子。回家的那天一家子围着桌子吃饭,我说了一句真想家啊。 老爸的眼圈就红了。一家子都唏嘘不已。 姐姐大学毕业后去了北京。全家都很想她。一天晚上妈妈做了几个好吃的菜,老爸拿起筷子又慢慢放下了。幽幽的说,你姐姐一个人离家在外,哪有人给她做这么好吃的东西啊。你说一家人偎锅靠灶的多好啊。弄得一家人都哭得稀里哗啦的。 出国三年第一次回家,在北京机场见到老妈和老姐, 三个人发疯地尖叫抱笑在一起。高兴得什么似的。 老爸在家等我们。 姐姐开车开到院子里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老爸正来来回回的在楼下走着等我们。在车里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下来。推开车门就和爸爸紧紧地抱在一起,放声大哭起来。 好像是三年以来所有的委屈和思念终于找到了地方发泄出来。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又回到了那个老爸手心儿里的童话世界。天大的不平都有这副永远强壮的肩膀顶着,我就在这片老爸给我撑出的小小的空间里幸福的游荡着。

2.3 职称

老爸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工程师。严谨,聪明, 创新,勤奋,总有一股不达目的是不罢休的劲头。在研究所里是绝对的头牌。在这个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评职称一向是论资排辈的,但老爸总是破格提成工程师,高工,高高工。 每次评职称下来老爸都高兴得不得了。评上高高工后,老爸高兴得花了上千元请客,我偷偷问他,这下子工资可该涨一大截子了吧。老爸呵呵笑了一下,自我解嘲地说:整整涨了三十二块呢!依然掩饰不住的满脸的自豪。真是两代完全不同的人。心里有些替老爸他们这一代不平。我刚一毕业就比这个在国家直属研究所勤恳工作了一辈子的总工的工资高出一倍。五年以后,差别增大到五六倍。老爸要是在我们这个年代肯定是风云人物了。看老爸以前手工画的设计图,简直就是享受。景仰如滔滔江水啊。 图纸清楚,干净,所有细节从不马虎,仿宋体的小字写的简直就像打印上的。难怪老爸看到我画的图纸都快气晕过去了,而我的图纸在班上还算不错的哪。 从图纸又想起另一件老爸的逸事。老妈听说画机械图好的人对裁剪图也会学得很快,于是就不停的唠叨老爸让他给我们裁几件衣服。终于有一天老爸受不了妈妈的威逼利诱,给我们量好尺寸后就把我们三个人赶出去待一天, 他自己在家给我们裁衣服。那真是一大景观:三角板,半圆仪,计算器,碳素铅笔,2B铅笔,塑料橡皮,铺了整整一大桌子。裁出来的衣服真是合适极了。妈妈好早以前买的一块布买少了,而且后来也补不上完全一样的。试了N 个裁缝说材料不够都没接,最后还是老爸精心裁剪,剩下的布头甚至都没有手指头大的。不过那件深绿色的半袖衫完美极了,成为妈妈的最爱。细算一下,老爸一共给我和姐姐每人做了一件白衬衣,一条连衣裙,给妈妈做了两件衣服。 老爸的严谨还体现在玩儿上。我们第一次去打保龄球,老爸拖着下巴站在球道旁想了半天,然后拿起保龄球稳稳的投了出去,全倒!老爸连续投了几次全倒后,微笑着说,太简单啦!崇拜的我啊。。。

2.4 给我和姐姐辅导功课

老爸对我和姐姐属于“Macro Management” (宏观管理)的类型。平时从不给我们辅导功课,只是到考试后问问名次而已。一次在妈妈强烈要求之下老爸用了一下午的两个小时给我和姐姐通讲了一遍高中物理。“水”过得太快,结果“地皮”连湿都没湿。 小学时我和姐姐时同班,通常都是妈妈给我们开家长会。一次妈妈有事,只好让爸爸去。临出门爸爸问妈妈,“她们俩几年级啦?”妈妈差点没气昏过去。上了中学,我和姐姐去了不同的学校。家长会时间错开时,妈妈回去参加我们两个的家长会。可一次刚好在同一个晚上, 老爸就去了姐姐的学校。老师在上面讲话时,老爸就在排名榜上找姐姐的名字,通常姐姐都是第一名的,可老爸找了整整一黑板四五十人的名字,姐姐的名字就是不在里面。 熬到两个小时后老师讲话结束,老爸挤上前去问老师姐姐的情况,老师都笑了:她不在这个班!回家当然遭到大家的合力痛贬。

2.5 送我去考试

我和姐姐从小一起上小学,上中学,当然一起高考上大学。姐姐在南开中学学文科,我在一中学理科。黑色七月的那三天,姐姐被分到家门口的中学的考场,我则被分到离家大约四十分钟的另一所中学的考场。老妈在家准备做饭,保证姐姐的照顾和供应,老爸则负责我。尽管我强烈反对,老爸还是在老妈的坚持下接送我考试。那时出租车还没听说过,私家车更是闻所未闻,自行车几乎是唯一的交通工具。老妈只要一提到中考时我的狼狈相,老爸就屈服了。考高中时,我也是分到离家较远的一所学校考试,老妈提议让爸爸送我,在我的坚持下老爸就没去。结果我第二天考试早晨在路上就让自行车撞了, 撞得还不轻。坚持到了考场,两条腿还在不停的流血,监考老师不停的进进出出帮我包扎,送水。等到了家,妈妈心疼坏了。第二天老爸就乖乖的送我去了。还好那天考得都不错, 否则老妈还不得把老爸唠叨晕倒。于是高考这几天老爸早上把我送去学校,看着我进了考场,然后骑车四十分钟回家。待上一两个小时后,再骑车赶回学校,把妈妈准备好的饭盒给我送来。我考完上午的试就回到一中(两个学校距离大约有十五分钟)休息个把小时,再准备下午的考试。学校不让家长在考试期间待在校园里,老爸就再骑个四十来分钟回家,待个一会儿就又要返回学校,看着我进考场。然后回家,再回来接我回家。一天八趟,无论我怎么反对,风雨无阻。考试第二天,当我答完考卷, 一抬头才发现窗外风雨交加,漆黑一片,原来在下大暴雨。考完试出考场时,雨小了很多,也晴了很多。 老爸虽然穿着雨衣,但整个人都象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把包得严严实实的饭盒递给我, 饭是温热的, 我想象着老爸在疾风骤雨的路上奋力蹬着车,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三天考试完毕后,我红光满面,老爸黑黑的, 瘦了整整一圈儿。 沉甸甸的父母恩,无以为报。

2.6 我和姐姐的高考

我和老姐高考之后,更严峻的考验还在后头 – 报志愿。别人家有一个高考的孩子就已经忙得晕头转向的了。我们家两个姑娘同时上大学,更是全家忙得鸡飞狗跳的。姐姐的学校和我的在同一天开家长会,通知全市返回的学生第一次估分的情况,作为第一次报志愿的重要参考。老妈和姐姐, 我和老爸基本上从两所学校几乎同时在晚上11:00 到家,全家吃完晚饭都半夜了。学校需要第二天早上7:30交第一次志愿表。于是老爸决定从12:00到3:00帮姐姐报志愿, 三点以后是我的。到1:30 时,老爸就是孤军奋战了。三个女眷早就睡得天昏地暗的了。还记得在我熟睡的时候听见老爸叫我,起来起来,该你了!我嘟囔了一句:哪儿都行!就又睡倒了过去。于是老爸一个人兢兢业业的给我们俩每个人从第一志愿重点大学的第一个理想专业,一直到第一百多个志愿的中专技校全部填满。第二天一早我风风火火的骑车到学校把表交给老师时,老师问:报的哪啊? 我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又把表抓回来看了看。 老师一脸的惊诧。等过了两天全市反馈的第一次报志愿的情况,让大家填正式志愿表的时候,一家子仔细研究了志愿,结果几乎是把老爸的初稿原封不动的交回去的。最后我和姐姐都被第一志愿顺利录取,考分几乎一分也没浪费。

2.7 善良的老爸

老爸对工作尽心尽力。一个冬天的下午,我和姐姐回家,看到在所里的院子里的地上有一大堆钢丝绳,另一堆是钢丝绳的接头。老爸正和一个同事在商量怎么处理。 然后就见到老爸单膝跪在冰冷的地上,开始对接, 而他的同事只是站在旁边,偶尔弯下腰帮下手。 我和姐姐在旁边看不下去了,姐姐说,走,咱们帮咱爸去。我们就上前,帮爸爸一起干。老爸在工作上成绩卓著,但总是有人说爸爸不注意人际关系。开始我们还信以为真,爸妈还称心诚意的去请教人家。后来才意识到那些人其实是嫉贤妒能,从工作上跳不出刺来,一定要给老爸加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如果这么善良,任何事情都吃苦在前的人都有人际关系问题,那真是不必多说了。 老爸的善良还体现在对小动物有着天然的喜爱和怜悯之心。爸妈从不杀生,家里从没买过活鸡活鱼。 一年春节所里发了活鸡活鸭,爸妈都给送给朋友了。老爸回老家时,二大娘杀了家里的一只鸡,给老爸炖了,他愣是一口都没吃。小时候家里养了小鸡小猫,老爸和我们轮着抱着它们,眼光里流露出来的怜爱真让人感动。一只小猫不幸死去了,老爸和我们一起抱头痛哭,一直有好几个月,提起来还泪光闪闪的。

2.8 老爸的诗

第一次去广州培训,每天就盼着和家里写信和通电话。生日前一天,老爸老妈在电话里没提我过生日这回事,于是就偷偷想着他们一定是装着忘了,在生日这一天给我个惊喜吧。第二天早早在电话旁等着,一直等到9 点多也没有。只好悻悻的打回去,绕来绕去的聊了半天,实在是没的聊了,妈妈说,挂了吧。我委屈得说,没别的事了?妈妈坚持,没了,睡吧。我还不甘心,真的没事了?妈妈奇怪的说,我这儿没事了,你有什么事吗?我倒!终于在我穷追不舍的“提醒”下,妈妈恍然大悟的说“噢,今天是你生日!我们全忘了!”等我回家后从新给我重新好好过了生日才算完。

这个“传统”没有什么好转。出了国的第一个生日,又让老爸老妈给忘了。后来又是在我的百般提醒下才想起来。老爸写了一首小诗给我:

老爸老妈忘事精

却将老眼望长空

心头全是儿孙事

哎呀呀,

还是忘了二八小寿星!

旺(忘)生,旺(忘)生!

然后把我的一贯好运气归功于他们忘了我的生日,旺(忘)生,旺(忘)生嘛!

我们离开家出国整整一周年时,老爸给我们发了一首诗,我把它打印出来,放在桌子上,一直到两个多月后才可以坚强地一遍把它读完,

诗一首

去年今日始远行

儿女相携驾东风

相别一载恍如昨

恰似吾儿在家中

 

在家中 千叮咛

征程时时多保重

鹰击长空行万里

大鹏展翅帆鼓风

愿儿万事如意事业兴

时隔数月,阴历八月十二老爸过生日时,我也赋词一首,廖寄切切思念之情。

 

相见欢

 

光阴箭

又中秋

上东楼

枫叶正红

寄福家中叟

 

思乡愁

樽中酒

绕心头

愿老爸安泰和乐人增寿

 

康健叮咛还记否

执妻手

天高云淡

山水由缰走一走

 

老如乐

性怡爽

心宽厚

闲来逗逗小妞妞*

*注:小妞妞是姐姐养的一条小蝴蝶犬,聪颖活泼,深得老爸宠爱。

 

2.9 吸烟

想来老爸已经有二十年的烟龄了。家里所有人都提醒他,甚至把他的烟和打火机都藏起来,可从没管用过。看着老爸日渐憔悴的脸庞,大家都心疼死了。一次我出差去广州,看到报纸上说有一家药店卖的戒烟贴效果很好,我就冒着瓢泼大雨跑去买药。不是心疼钱不想打车去,而是希望药的本身的疗效,加上女儿的诚心可以帮助老爸把烟戒掉。可是回家以后,老爸就把戒烟贴束之高阁,一次也没用过。想想都委屈得要命。老爸总说,他如果想戒烟就可以戒掉,但是他现在还不想戒。真希望老爸能早点下决心,家里人都心疼并盼望着。

 

2.10 我最崇拜的人

上大学时和同学聊天,聊到最崇拜的人。我说是我老爸。同学们都觉得很好笑,如果问一个小学生,没准他会最崇拜爸爸妈妈。可我已经是大学生了啊。其实一直到现在,我最崇拜的人还是老爸。敬业,责任感, 聪明睿智,善良幽默,有灵性,不甘人后,投入,尽管有时会发起暴脾气, 但老爸永远是我最崇拜的人。

在一篇文章中看到,父亲是女儿前世的情人。 眼泪就静静的流淌下来。这种依恋,这种珍爱,这种心痛,这种灵犀,难道不是几世修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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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雨点儿 回复 悄悄话 谢谢大家喜欢我的帖子,pisceszxl,opium4, asalways,梦醒五棵柳,ing, 其远, applaud师姐,清心,x_x_x_y_y_y,etc.的跟帖和对老爸的祝福,今晚就打电话告诉他,让他知道有那么多素未谋面的小朋友对他的关心 (老爸老妈一向把我和姐姐的朋友叫小朋友,无论年纪有多大,当着人家面也这么叫,汗:( ),趁机再游说他戒烟。 ing MM, 我姐姐比我大一岁多一点儿,我上幼儿园时跳了一级(唯一一次跳级啊),所以两个人就一起上学了。老姐的故事明天晚上贴。
雨点儿 回复 悄悄话 城里的回帖:(1195 reads)
• sofa. 非常感动。。。 -pisceszxl- ♀ (60 bytes) (51 reads) 2006-04-18
虽然没有你的文笔,但对父母的爱和眷恋都是一样的。谢谢你的美文

• 顶 -opium4- ♂ (22 bytes) (45 reads) 2006-04-18
令尊真妙人。祝他健康。

• 亲切真实!朴素动人 -asalways- ♀ (0 bytes) (12 reads) 2006-04-18
• 同意! -梦醒五棵柳- (0 bytes) (8 reads) 2006-04-18
• 继续顶!令人佩服的老爸!!点点跟你姐姐是双胞胎么? -ing- ♀ (0 bytes) (14 reads) 2006-04-18
• :)。多少人气愤先考试再报志愿的啊。可是 -applaud- ♀ (36 bytes) (32 reads) 2006-04-19
估分这个东西也很恐怖的。祝早日戒烟。

• 感动,羡慕!来原创就为了读到这样难得一见的好文。 -其远- ♀ (0 bytes) (3 reads) 2006-04-19

• 再次感动~~ -清心- (59 bytes) (3 reads) 2006-04-19
真让人感动的父母。 你们家好幸福啊~~非常期待你写你的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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