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释放回乡

    冬训后,中队改编。我随新编中队派往六马驾分场劳动,亦住茅蓬。劳动为修排水濠,选大豆、玉米种子。我们中队种旱地,种大豆、玉米,均用洋锨在土垡上挖小洞,投种子,土掩盖。

    我常患小病,头生肿瘤。大队医务所助理医生,是劳改人员,对我很关心,每次看病给我开证明请假,休息二日,并为我割除脖上肿瘤。

    邻县森林着火,其附近劳改队协助灭火,数人牺牲。干部为其厚殓,开追悼会,恢复公民,优恤家属;并通告各劳改农场,开会表扬。分场有两名劳改逃跑,其时城乡户口,组织严密,有如天罗地网,插翅难飞,三日内即缉获;大队开斗争会,加长刑期。北安地区召开劳改积极分子代表会,各农场每一分队选一代表赴会,据与会代表归来谈到,与会代表将近千人,食宿与干部同一待遇;在会期中,每晚看电影 观评剧,行动自由。九月中旬,有一批患病劳改送去总场医院治疗,将我列名同往。住病院,医生日间诊看一次,夜间探视一次,护士照料服药,伙食较中队稍好。我服药之外,注射葡萄糖数支。医院住有一名假装疯颠劳改犯,终日手舞足蹈,狂言乱语,逃避劳动,混迹年余,终被察觉,加长刑期,强迫劳动。文工队与医院相邻,正在排练京剧杨排风,庆祝国庆。

    干部调我到大厨房,因不知炊事,烧焦一锅饭,搞坏一盆辣椒汤。炊事员报告干部,仍回中队。值新宿舍建成,须烧火烘干墙壁,干部派我担任此轻易之事。住进新宿舍后,命我同一名抚州人劳改,看守宿舍。上午打扫卫生,下午烧草暖炕,不再作田间劳动。抚州人颇诚实,常日相处,无所不谈。他因久患肺病,安排看守宿舍,经常看病,与助理医生友好;我对他谈到干部对我们照顾,可谓幸运,他说我还有更好的运气,不久便知。G城法院对我未作判决,大队部有法庭,传我讯问,察看档案,判徒刑六年。接着干部传询,问过家庭履历情况,其后对我说,现在清理老弱病残,释放我回家。我答要待改造期满,改变成分之后回家;干部谓回家守法同样能改造好, 切莫为非作歹,二进宫便不妙。我问抚州人何以预知?他说是从助理医生处听来,因为清理老弱病残要医生提名。我说他病况颇重,何以不在其列?他说因不愿回家,所以请医生不要提名。我问何以不愿?他说有病就业不易,回家生计困难,请医生不便,购药无钱;在劳改队倒不愁,医药不费,劳动轻易,胜于回家多矣.十二月二十日,干部命我收拾行李,出发集合,发还存款十余元及在鹤立河收缴之衣服.打起背包,向同队大众告别。大队共释放十余人,集合栅门外小屋内, 换上黑色新棉衣、皮帽、棉鞋,待次晨起程。静夜思索,四年劳改,一技无成,回家后作何生计?社会变化如何?亲友近况如何?心绪万千,不能成寐。次日早餐后,干部率领我们坐四部雪撬起程。积雪甚厚,不辩道路,马在田中狂奔,撬翻人倾,幸未受伤。中午到一小镇汽车站侯汽车,干部购饼干,每人发一斤作午餐。下午搭汽车抵北安,在公安局门前休息片刻,同干部住火车站。干部按每人家乡所在地购火车票分发,如须乘汽车、轮船,另给票钱。照路程所需日期,每日给旅费一元.傍晚我们搭往哈尔滨客车长行,二十四日凌晨到达哈尔滨,检票中转,同伴分散。我早午两餐在附近小店买窝窝头、烙饼果腹。车站内附设商店,旅客就餐购物甚方便。下午搭客车往天津,二十五日深夜过山海关,二十六日晨抵天津,下车过天桥,为扒手剪破内衣袋而不知;进站购早点,探袋取钱,始发觉;幸只扒去人民币十余元,袋中尚有十余元,车票未失。换车到北京,本想游览一二日,因旅费无多,不克如愿。途中勉强可够用,从此日食粗点,夜宿车站,节约旅费。二十七日晨乘京汉客车南行,过黄河大桥又直深夜,桥景不辩,过许昌费一元余买一支烧鸡品尝。二十九日上午到达汉口,乘轮渡过江至武昌车站,次日搭车抵珠州,在珠州饭店午餐,菜一汤费六角,饭店内住有苏联专家数人。晚宿车站，三十一日晚到达N市，下车徒步进市区,店房多改作住宅,街上萧静,行人稀少。至兆丰旅社,已满客,主人为我在大厅设铺位,问我数年经历情况。次日为一九五七年元旦,晨起至餐馆用早点后即到大嫂及珊妹寓所,乍见惊而喜,庆我生还。路过声扬住所,互谈别后经过,他自瑞昌回后,与声彰均拉板车为业。珊妹、妹夫约我午餐,酒醉回旅社,昏昏酣睡,五弟夫妇及竹姨闻讯均来看我,酒犹未解,略谈即去。二日晨搭汽车回G城,人事变迁,大有山河风景原无异,城郭人民半已非之感。先向公安局报到,交农场证件,取得上户口介绍信。回家见韵珊,悲喜交集。香陶叔已去世,婶母住我家,邻人及崇郊均来慰问。次日去看望叔平表嫂,继恒表兄,叔瑜留午餐,饮茅台酒。次日至筠镇上户口,请安排工作。在农村合作社受管制。

    一九五七年初,筠镇安排我进劳动就业组。组长xx,会计xx,组员约七十人,多为旧日小公务员与游手好闲之人,颇多素识。劳务为短途运输、砂石土方、粮食打包、临时雇工等项劳动。劳动力分四等八级,由群众评定工作及所得标准。其时业务不多,不一定每人每天有工作,劳动力强者机会较多。我评为三等甲级,每月所得有六 七元.此时大女儿每月寄家十元,赡养母亲,我初回来,每月加寄五元,生活尚可敷衍。春节除夕,我与组员共八人为电厂抽井水,年夜工资加倍,每人两元四角,分两班轮流工作,坐井旁守岁。就业组业务渐发展,组员人数增加,收入分配改为各劳各得,集体劳务所得由参加者自行评分,最高十分, 最低六分,报组按照分配。我经过煅炼,劳动力渐有进步,打包初时得六分,后改扒粮得十分,因我扒粮迅速准确,挑砂石土方亦由六分评至八分。劳务可自找,照例交缴公积金。熊组员,N市人,曾为某镇汽车站站员,据云认识南士,常邀我同食品公司江采购员赴圩市购废牛回城,按头数路程计工资,虽所得多寡不定,而视览集市,漫游田野,亦有乐趣。此时月入十元左右,个人生活差可自给。就业组开办食堂,便利组员就餐,及时上工。刘管理员,照个人口粮定量售饭票,每斤米饭收费一角八分,甲菜每份一角二分,乙菜六分,丙菜四分,肉食临时定价。此时饭店免收粮票,饭菜价亦不大高,我有时在饭店就餐。早点亦不收粮票,油条馒头均三分,肉丝面一角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