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下来的时候,不由得就和对面的未婚同事聊起了柴米油盐,她
听着听着就撇起了嘴:“你还写什么风花雪月的文章啊!还有没有一
丝儿浪漫?”
“会算账的人就一定没有浪漫了吗?”我疑惑。
“这样计较这样沉重还怎么浪漫?”她振振有辞,“浪漫是什么?
没有约束,毫无顾忌,潇洒如风,自在随意。可你呢?看到一盘精致
的菜不是先去欣赏它有多么美,而是先去尝尝它好不好吃,价钱是多
少!”
“我是这样。”我点头,“可我不觉得我就应当受到指责。菜的
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让人吃吗?如果它很美,但是不好吃,或者贵得
你根本吃不起,那么它对于你的胃还有什么意义?”
“不过,对于我的眼睛有意义啊。”
“眼睛能让你的肚子不挨饿吗?”
她停顿片刻:“你是满有道理,所以才说明你有多么不浪漫。”
“我不是不浪漫。”我笑道,“只是我比你要清楚:浪漫也是有
前提的。”
正争论着,电话铃突然响了。她跑去接。是领导打来的,让她赶
快去宾馆为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安排一下食宿。
“你看,我们俩说得兴致正浓,你要是走了多煞风景。你别去了
行吗?”我恳求。
“那怎么行?这是工作。我靠它活呢。”
“工作浪漫吗?”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工作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柴米油盐。它不比家庭琐事更高雅。
但是,你再浪漫,也还是不得不去工作。不要说你刚才所定义的浪漫
是不可能的,即使可能,那种浪漫也会变得很无聊。”
她开心地笑起来:“原来你的话在这儿等我呢。你赢了。”她挥
了挥手中的预订单,轻盈地走出了办公室。
望着她的背影,想想刚才的一席话,我的眼前忽然浮现出自己前
几年时的情景。那时候,大约也像她一样吧,知道青春宝贵,便要自
己去千方百计地享受浪漫:淋雨,郊游,跳舞,探险……最喜欢的是
下雪天,晚上,在雪地上沉醉地散步,听着“咯吱咯吱”的响声,总
是希望这雪永远也不要被人扫去。白天时忙着堆雪人,拍雪景照,还
踩着五颜六色的简易滑雪板去滑雪。末了,还要用小瓮存一瓮雪水,
期盼来年煮雪水茶喝……但是,现在,虽然心底依旧喜欢这一切,却
知道路上的雪必须及时扫去,不然平衡能力差的老人和孩子会摔跤。
而扫雪的小时工每小时的收费是十元钱。他们把雪扫在一起,有人会
堆出大大小小稚拙可爱的系列雪人供玩儿的人们拍照,不过用一次得
交三角钱。一天下来,所得不菲。还会有人趁势批发一些简易滑雪板,
每卖一副都能挣上三四块。甚至,还可以贮上几大缸的雪水,到第二
年春天卖独家经营的特色雪水茶———这个卖茶的人,很可能就是我
呢。
世俗吗?
是的。
浪漫吗?
是的。
我承认自己的世俗,一如我肯定着自己的浪漫。正是从这世俗的
浪漫和浪漫的世俗中,我懂得了生活的美丽、深情、珍贵和艰辛;懂
得了在许多事情上都应当学会既保持对现实世界的正视,也能投入地
去享受每一滴的甘醇好酒,包括爱情———你想时时刻刻知道我在哪
里吗?打我的手机啊。可是手机是用银子买的。还有,每分钟的漫游
费你不掏行吗?
与浪漫隔绝是可悲的,把浪漫纯粹是可笑的。浪漫从来就不是一
个仙女,她不生活在天界,也不会凌空而落。也许,她更像是我的头
发,有时候有碎屑,有灰尘,有时候有丝巾,有礼帽。总之,无论它
以什么形式展现,它都会以一种飘逸的姿态扎根在你的大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