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正文

秋风词(8)

(2006-03-01 18:23:16) 下一个

宋瑾上床了以后,一直辗转反侧。其实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而且莫名其妙地觉得疲乏至极,可能在过去的几个小时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情,让她来不及应付,她有一种被打懵了的感觉。但是她的脑袋里有一根筋又在不停地跳动,好像在强迫自己来想朱剑和他的故事。

她无论如何也弄不清自己怎么就和朱剑走得这样近,“我怎么会这么不设防呢?”她谴责自己。然而又不得不承认,朱剑有一种叫她无法防备的亲和力,让她见到他的时候,放松和轻松,她想说,或者还没有说出来的话,似乎很轻易就像水流到他心里了一样。对一个能够猜出你想法,但是又不INTRUSIVE的人,宋瑾真不知道该怎么防范才好。

“也许,只是他比较有阅历罢了?”宋瑾翻个身,继续想。她尽量避免去回忆他们抱在一起的情形,因为这只会叫她本来已经纷乱的想法更加杂乱无章,而且还会不自觉完全丢失了她刚才一直思考的问题。她企图把这一段像磁带一样抹去,至少他说,“也许明天,我会做得更好一点,把你当成是妹妹。”给了她一线自欺欺人的希望。她就这样抱着希望滑入了梦乡。

第二天,宋瑾在课间休息的时候遇到了朱剑,他们暑假上了同样一门课,真是有点冤家路窄。宋瑾飞快的朝他眼睛里望了一下,就很悲哀地发现,有些事情,大概已经永远改变了。他的视线和她相遇时那么灵光一闪的耀眼,和注视着她的零点几几秒中,眸子里轻轻摇曳的温柔的波纹,她好像一下就看出来了。他眼神原来给她的那种模糊和淡漠的印象已经完全不复存在,她现在只是觉得那双眼睛像清澄澄的湖水,叫她一眼就能看到底。当然,正是因为能看到底,湖水底下不管是鹅卵石,雨花石,还是五颜六色的小金鱼,那份美丽,就对她有了不能视而不见的杀伤力。

宋瑾想起小时候猜灯谜,你不知道答案的时候,总觉得谜面高深莫测,而一旦知道了谜底,怎么看都觉得贴切巧妙,越看越赞同。她现在见到朱剑的时候,就好像是知道了谜底的花灯,横竖都是熟悉。她觉得他的眼睛像一个无底洞,要把她吸进去,她很害怕,想把眼睛闪到一边,然而为了避免再次遇到,她还必须得把朱剑的方位放在自己的“屏蔽雷达”里,这么一搜索,她实际上就已经开始关注他的去向了。

一来二去的,等宋瑾意识到这个“搜索是为了避免视线相遇,而搜索本身成了关注,关注又导致相遇机会大大增加”是个没有休止的恶性循环。她最后干脆整个把雷达搜索系统全部拆除废弃了,在课堂上或是下课的路上宋瑾干脆目不斜视,只盯着脚下三步路的地方,哪儿也不看,她寄希望于把一切交给“机遇”,如果谁真的安排了她非要和朱剑狭路相逢,她就认了,总好过自己惶惶然到处躲藏的狼狈。

结果可能机遇还没有出手,朱剑就自己找上门来,而且总是一直走到宋瑾眼前只有三步的地方,她才慌慌张张地看到,估计她的脸上不是“大惊失色”,也是想夺路而逃的左顾右盼。

朱剑走上来,眼睛里一丝笑好像看穿了她的胆小,他说,“我送你回家吧,省得你再去赶公汽。”

“嗯,不用不用”,宋瑾慌忙摆手,“我还要先去,图书馆。”她有点语无伦次,心里盘算着图书馆在哪个方向来着。

朱剑沉默了一下,“你,在躲着我?”他看着她,好像一直可以看到她心里,她心里那点小九九估计早就晾在光天化日之下,她只是沉默。

朱剑说,“走吧,赶公汽很浪费时间的,有空还不如多看看书,你不是在考ABC证书吗?”

“ABC证书”,好像正好是她的PUSHING BUTTON,宋瑾一听,就着起急来。也不想再和他多纠缠,只好乖乖跟着走了。

朱剑在路上问,“下一门什么时候考?”

“下个星期三.”宋瑾回答。

“几点?”他还问。

“早上八点,在DOWNTOWN。”宋瑾答完了才想起什么,“你,你不用送我,挺远的。”

朱剑笑了,“我又不会把你吃了--有个车很快的,我一脚就把你送到了。而且赶时间,要不然你一定会起得很早。”

宋瑾还想说点什么,上了朱剑的车,在坐椅上动了动,也没找出话来。

朱剑好像用眼睛瞟了她一眼,说,“你。。。不用这样。我,。。。不会再对你,怎么样的,就是,想---看见你,能时常地,看见你,就挺好的。”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注视着车前面的路况,声音很小,好像在和他自己说话,又像是,那个说话的对象,在他的心里,而不是眼前。

宋瑾听了居然觉得鼻子一酸,这就是她害怕朱剑的地方。他如果扑上来,她挡开他并不是一件难事。可是他就是这么,好像可怜巴巴,又难受西西的样子,但是如何,也并没有行动,就隔着距离叫你看着他受苦,叫宋瑾无论如何也无法心安理得。

她磨蹭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我们,总是见面,你会很,痛苦的。。。”

朱剑的眼睛一下从路况闪到她的脸上,疑惑地问,“不,不,我很--高兴啊!我每天,见到你,都觉得开开--心心。好像是,到哪里报了个到一样,放了心,如果看到你也,笑眯眯的,我就更---开心了。”

宋瑾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觉得他这样急急火火,结结巴巴表达自己的样子,都叫她看了觉得他很难受,他怎么会很“开心”呢?

大概朱剑也注意到她疑惑的眼光,说,“可是,你今天,就不--开心。肯定是,因为,昨天的事情。我真有点--后悔,不该告诉你--那么多,也不该---那样。你,现在,就不高兴了。。。”

宋瑾笑了,觉得他的想法像小孩子。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其实并不是,不开心,但也不是开心,她有点烦恼(废话,烦恼难道还开心吗?),也有点害怕,害怕自己,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举动来。

这就好像,一个人总是在“陷进”边上行走一样,要保持高度的警惕,万一哪天警惕性睡了一个午觉,她就栽进去了,栽个头破血流。她这样胡思乱想,又看了一眼边上那个可怜巴巴的陷阱,觉得有点冤枉他。一路沉默,没有说话。

车上在放周惠的“话题”,一下抓住了她的耳朵

“面对面坐着的是不是你,
爱情还在不在进行,
想问你是不是想要放弃,
却害怕你也在问自己。

分手是我们唯一的话题,
却没有人愿意提起,
害怕一开口就成了结局,
我的心就会离开身体活在过去,活在过去。。。”

宋瑾觉得几乎就是她和震宇之间的写照。连那一段歌曲的高潮都像句句在说她的心,

“爱不爱,结果都叫人伤心,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决定,
我想我现在,还不够清醒,
该爱着你,该离开你,还是继续逃避。。。”

周惠如泣如诉的歌声叫她想掉泪。宋瑾就这么黯然地坐着。

一会儿,听到朱剑轻声地说,“有些事情,如果一时间无法改变,最好就是把它,放一放。生活中,哪有那么多如意的事情,不必。。。太在意。”

宋瑾惊讶地抬头看朱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然而他的话,又似乎句句在她心坎儿里。她强忍住心里的感动,因为她怕一感动掉下泪来,就出洋相了,她胡乱问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为什么你总是听,女生的歌?”

朱剑楞了一下,眨了好几下眼睛,说,“是吗?我都没发现。难道不是这样吗?男生喜欢听女生的歌,女生就喜欢男的唱歌给她听。”

宋瑾也被问糊涂了,“是这样的?我还以为,喜欢听歌,是因为歌手唱出了自己的心声哩。”

朱剑说,“那不是正好,你喜欢听女生唱歌,我也喜欢。”他把车上一大包CD递给宋瑾,“你来挑吧,想听哪个都随便。”

宋瑾东翻西找,居然看到一首久违的歌,BONEY M的“WHEN A CHILD IS BORN”,

“你连这么老的歌都有啊?”宋瑾说着,惊喜地把歌曲放进了CD PLAYER,她很久以前特别喜欢这一首,BONEY低沉温柔的声音响起来,宋瑾还没来得及听,朱剑就笑起来,

“我说你喜欢和我作对吧,一说我爱听女人唱歌,你就立马换了一个老男人。。。”

宋瑾睁大了眼睛,“我,哪儿有,你,哎呀,冤枉。”她开始结结巴巴,指着CD又指他,想说,“不是你叫我随便挑吗?”结果看见朱剑好像专门逗她一样,狡黠地看她张口结舌的样子。

“原来他在看我笑话,知道我话说不利索。”她有点生气地转过脸,不理朱剑了。

一会儿他就来说,“好好好,我错了,是我专门和你作对,来逗你的。”

宋瑾歪着头看朱剑,觉得他这样急急地认错,真的好像是处处让着妹妹的哥哥呢。她问,“你在家里,是不是老大?”

朱剑奇怪地回答,“是啊!我还有一个妹妹在家里。你怎么会想起问这个?”

宋瑾说,“怪不得你要,到处--认妹妹,在家里作哥哥习惯了。”

朱剑一听差点从DRIVER座位上跳起来,“我哪有,到处,认妹妹?我在家的时候,我妹妹根本不怎么认我这个哥哥的,她就比我小一岁半,个头跟我差不多高,老惹爸爸妈妈生气,还对我直呼其名。”他愤愤地说。

宋瑾这下忍不住得意地笑了,好像抓住他的把柄,“哦~~,怪不得,你妹妹是个小老虎,你在家没有威信,镇不住,你来找我,当妹妹,就是为了---补偿一下。”

朱剑不可思议地看着宋瑾,摇摇头,说,“你,你还说不和我作对?我,以后不跟你说我的事情了,都被你抓去当了把柄。”

他把头回过去,直直地注视前方,好像气呼呼的样子。宋瑾心里偷笑了半天,越看越觉得他是小孩子。一会儿朱剑把脸转过来的时候,看见宋瑾的眼光,问,“你高兴了?我一生气,你就高兴了?”

“没有啊,”宋瑾无辜地笑,“你自己像小孩,还非要充老大。”

朱剑气得翻翻白眼,伸手来抓宋瑾,被她一闪躲开了。正好到宋瑾家门口,她不怀好意地对他说,“小心,要撞信箱了!” 朱剑一个分神,宋瑾已经打开侧门,跳下去。

朱剑会过神来,看到宋瑾已经下了车,刚才还灵动地眼神好像忽然就静下来了。他在宋瑾撞上侧门的一霎那,叫了一声,“瑾!”

宋瑾的心里也跟着一个忽悠,她特别害怕他省略姓,单叫她名字。

朱剑把窗户放下来,看了她一会儿,说,“明天见。”

宋瑾才想起来明天有一堂同样的课。她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不置可否地笑笑,冲他摆摆手,转身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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