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笔写心 放飞自我......

把尘封的记忆重新打开,用文字跟过去的自己和解,不要带着前半生的执念和困惑度过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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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故乡(15):家乡的树

(2025-12-04 09:02:47) 下一个

我现在的家所在的地方,绿化特别得好,有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各种各样的树:橙子树、棕榈、蒲葵、桉树、铁树、朱缨、银杏、木棉,结满松塔的松树更是不在话下,说也说不尽,数也数不完。铺满草皮的公园更是随处可见,就连狗都有专门的宠物公园,给附近养狗的家庭提供了和自家宠物互动的绝佳场所。这个绿化率有百分之七十的美国小镇,在雨季的时候,很多住宅打开家门就能看到雪山,山上白雪皑皑,山下却枝繁叶茂,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个漂亮、安逸的地方。推开家门,走在路边,每天可以看到的这些植物,坦白讲比记忆里家乡的那些,从经济价值上要珍贵很多。童年记忆里的树,只有一棵绒花树在这里偶尔能见到。不过说心里话,如今我每天能见到的这些,所谓的“珍贵”树种,却一丁点也没品出我对树木“最初的情感”。

      漂泊异乡的人,当想家的时候,想的不一定是家,也不一定是人。或许只是一棵树、一扇门、一句乡音,甚至儿时坐过的一条木板凳。我就是曾经在无数个片刻,会想起老家的树,且远不止一棵。比如,小学校门前的紫槐树,家的东边小树林里那几棵榆树,前院大门洞旁边的白杨树,三叔家院里的沙梨树和好几处的枣树……当然还有全村唯一的一棵,在美国也偶尔会看到的绒花树!它长在药铺的窗台前,乒乓球案子的后边。我们打乒乓球时,无数次的攀爬,把它的树皮磨得锃亮。

      说起家乡的树,最先想到的肯定是学校门口的大树王——紫槐。她可不一般,树大根深,枝繁叶茂,粗壮的树干要三四个人才能合抱过来。记得早期国内有个空调的广告语“大树底下好乘凉”,跟广告里那棵树有几分相似。树下的四周围鼓起的一道道树根,像大树伸出来的臂膀,又像一匹匹可以骑的小木马,我们这些上学早到的小孩子,总爱骑在上面,静静地等待,等待老师来开启教室的门给我们上课。等待的时刻稍显漫长,清澈的目光停留在树荫时,能总看到穿过树叶投下来的阳光,星星点点,落在地上,也落在我们稚嫩的小脸上,树荫里留住了太多太多我们童年的静谧时光。

      春天到来的时候,槐树上会结出一束束乳白色的花骨朵,能开出清香的小白花,不过很多时候还没等花开,就会有人来采摘,把带有花骨朵的枝条割下来,采摘的人说可以做中药。我见过好多次,似乎每年都有人来。夏天的槐树下,真的可以感受到了“大树底下好乘凉”的美妙。村里的大妈大婶们聚集到那里,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聊,成了村里最重要的“信息交换中心”。当然,如果赶上电闪雷鸣,大雨滂沱的日子,树底下肯定不会再有人,然而雨后天晴,树的顶端有时会冒出缕缕的白烟,那景象特别的神奇,我会感到疑惑。我爹解释说:“那不是烟,是大雨浇湿了树冠,生活在树叶上的小飞虫受到惊扰,飞到了半空,久久不散,看起来像烟……”小小的我,越看越不像,但也没办法来否定。

      前些年,我岳父来洛杉矶,每次看到粗壮古老的大树时,经常会念叨一句话:“这么大的树,旁边不盖个庙可惜了!”他说的对,我们村这棵大树后边在旧时代就是个土地庙,是村子里的先民们祈福和信仰的所在。不过后来改成了小学,当然也是绝佳的改变。毕竟村子未来的延续和发展,还是需要源源不断新生的孩子,学校里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预示着村庄的未来有无限美好的可能。在我出生的那个年代,是小学校最兴旺的时候,大树的长势也是最好的。学校前的大水塘依旧叫“大庙坑”,关于小学校是个庙的记忆,在一代又一代的村民中历久弥新。大庙坑里也总是满满的水,亦如当年的岔楼村,真是树旺水满,人丁繁盛。每个去世的村民,从举行葬礼的第一天开始,都要去大树下庙坑前“报庙”,长长的送葬队伍,里面的每个人脸上都写满悲伤,走到槐树前集体跪下,哭喊着离去的亲人,依依不舍的做最后道别。从某种意义上,这棵树在全体村民心中有不可替代的“神圣”。

      家东边的小树林有榆树,几棵长在一起,排成了行。惊蛰过后万物复苏,在生出叶子之前,榆树先是长出满枝头的榆钱。话说有一年,开卡车经过得克萨斯州的北部,看见低矮的灌木丛里有野生的榆钱。我赶紧下去查看,顿时怀念起远方的老家,还曾写下一首粗浅的打油诗:“莫道此地春来迟,万团青绿抱枯枝。虽无百花齐争艳,榆钱怒放惊蛰日。”虽然面对的是这里的灌木丛,写的却是远方老家榆树的形态,真的是“万团青绿”。外国的灌木跟山东的老榆树怎么比?当然没得比!

     奶奶在世时,每年的这个时候就会拽着低垂下来的榆树枝撸榆钱,路过的邻居都会说:“姑奶奶,你这是又要做榆钱窝头呢?”奶奶笑着连连点头。新鲜的榆钱淘洗干净,加棒子面和白面做成榆钱窝头,十岁出头的我,一顿能吃四个……奶奶边拿给我吃,还假意的责怪:“吃得了这么多?你这孩子真是胶皮肚子”。我抹抹嘴只是傻笑。看我吃饱了要走,又嘟囔着:“吃饱就跑啦?你可得来勤点儿!学学你妹妹!一会儿一趟,一会儿一趟,有点好吃的,想给你留都留不住!”……老太太这句话真有重男轻女的嫌疑……老家榆树上的榆钱令我眷恋,一想起来就会饿,会馋,会想起去世的奶奶……

      前院大门洞旁边的白杨树,总觉得大作家茅盾的《白杨礼赞》是为它而作。里边的描述非常写实:“笔直的干,笔直的枝。它的干,通常是丈把高,像加以人工似的,一丈以内,绝无旁枝;它所有的丫枝一律向上……它的宽大的叶子也是片片向上,几乎没有斜生的,…….它的皮光滑而有银色的晕圈,微微泛出淡青色。”简直给我家的白杨树用鲜艳的油彩、生动的笔触描绘了一副超写实的油画,树干上分布的晕圈像一个个大眼睛,时时刻刻在看着周围的一切。每年春天来临的时候,长树叶之前,树上会结出一条条毛茸茸柔软的小尾巴,我们叫它“白杨狗”。我喜欢把它捡起来捏住柄,轻轻的蹭在脸上,软软的痒痒的活像一只听话的小狗,在摇着尾巴跟主人互动。想到这些,心是暖暖的……对家乡特有的温情实在无法抗拒。只可惜我有二十几年,没再见过白杨树上的“白杨狗”了。树干上还有一处被掏空的洞,鸟儿用来做窝。每年春末夏初是繁殖的季节,会来一对鸟在这个树洞里安家,孵出自己的孩子。等小鸟长大了,整天藏进树冠、隐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让整个院子显得异常热闹,却丝毫觉不出讨厌,大概这才是最自然的声音吧。我想念白杨树那笔直的姿态,白杨狗的柔软,以及醉人的鸟叫,更想念我的孩提时代。

      西院三叔家有棵沙梨树,长在院子正中间,树冠却能罩住整个院子,很粗大的一棵树,本来树干很高,我们是爬不上去的。可巧,由于当年盖新房把宅基地和院子里重新垫了黄土,树的一大截埋进了土里,地面靠近了大枝杈,成了我和二哥小时候最喜欢待的地方。每人还给自己找了树杈当座位,小小的我们坐在上头很舒服,时常爬上去聊聊天,说说话,由于树叶的遮挡,远处的大人们看不见我俩,绝对是小时候使用频率最高且最久远的“秘密基地”,直到我们长大,树杈坐不下我俩。秋天的时候树上挂满了沙梨,看似很诱人,却不怎么好吃,但是,谁又知道这棵树吸引我们的恰恰不是它的果子…….虽然树上是我们俩的“秘密基地”,但是树下更是热闹,有过练气功的老人、有过练武术的年轻人,还有个来山东做木工的江苏木匠——名字叫连友,是我三叔当年最好的朋友。

      村子里房前屋后的枣树是很多的,我怀念的不仅是甜丝丝的枣花香气,更是树上结出的小枣,老话有云:“七月十五枣红圈儿,八月十五枣落干儿”,我从树上能看到小枣的时候就开始盼了,什么时候枣能红啊?什么时候枣子才会有甜味啊?这期间,每一场风雨都是对我幼小心灵的考验,等风停雨住时,第一时间跑到枣树下查看,看看会掉下了多少没长成的小枣。真希望每场雨后,一个落下的小青枣也看不到。因为,那都是几个月之后我们的期盼,是攥在手里 吃在嘴里,装满口袋的欣慰…..大枣分两种,一种是普通的大圆枣,另一个是稀有的唐枣,长长的像个大号的橄榄,家东场院边上有两棵枣树,是六哥他们家的。那一年八月份打枣,我正好经过,六哥的老爹我得叫四大爷,看见了我,抓给我一把又一把个头饱满的枣子。装满了我的口袋每个手里还攥两颗,“吃吧吃吧!这是唐枣,脆的……”四大爷对我笑着,给我拿枣的双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已经塞嘴里开吃了,枣子脆脆甜甜的特别好吃。想起当时的画面,此刻的心也是甜的。当然,打枣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先要仔细检查枣树上有没有隐藏着的马蜂窝,因为过了几天之后,我在后街看到大青,八月节走亲戚,来给他姥爷送月饼,满脸红肿,眼皮眯成了一条缝……姥姥家这边的舅舅们看见外甥变这样了,纷纷过来关心,“大青!你这是怎么啦?脸肿成这样…… 大青也是个实在人,如实回答:“别提了!昨天在家打枣,一杆子抡下去,枣没看见掉,叶子里边有个马蜂窝,被我打掉一半,整窝的马蜂全奔我来了,我骑在树上也跑不了….”想到他的囧状,大家忍不住笑了……大青也笑,红肿的眼缝里湿湿的,估计那是眼泪,是疼的……所以,之后的岁月里,每当我听到那句“有枣没枣抡一杆子”时,我就在想,抡下去可不一定有枣,很可能是蜇人的马蜂……各位一定要小心哦!

      其实,家乡的树是聊不完的,因为树在农村家家都有。每个人的记忆里,也都有对自己印象深刻的那些树,我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都没说到印舅爷家的大梨树,还有张柱大爷家的大梨树,因为那时候每当梨子成熟时,都会有个老头或者老太太,天天镇守,我们这些小孩子要想搞个梨吃,是很费劲的。说实话有他们看着也好,虽然我们对树上的梨子不能轻易得手。但是也不会因为上树摘梨出现被摔伤的事故……想起梨子的香甜多了份对家乡的思念,也因为没见过谁从树上掉下来,少了份“恐怖”。

       我爱你们,看梨树的爷爷奶奶们,我们长大了,你们也没了……让时间定格在过去,你们以及咱老家的一切都留存在我的美好回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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