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长长的一天。
校长早上起来,天色晴朗。
她知道今天会再有批斗会。她仔细清洗自己,头发比平时更整齐,换上白色衬衣、蓝色裤子和母亲去世前做的布鞋。
丈夫老王说:"今天外面怎么样?"他把世界分为家里与外面。
她镇静地说:"没什么,工作组走了,同学们正在自发深入开展文化大革命运动。"
"你可以不出去吗?"老王问。
"我必须出去,我是校长,他们等着我呢!昨天已有人在家门外贴大字报------'X贼,明天一定到校,否则小心狗头'。"
"正因为你是校长,我担心你受不了,"老王说。
"我不去,他们会找上门。"
"我想办法挡住他们,"老王说。
"挡了初一挡不了十五。我还有校委会的事呢!"
"昨天校委会又有人被打了,"老王说。
"挨打就挨打呗。我们过去也有错。我教出来的学生,再怎么样,也不会太过分的。"校长说这话,其实没十足把握,想起几天前被打的情景,她心生恐惧。
"你看看她们的大字报,贴在我们家内外。这种话,是说给老师的吗?"老王说。
"你别说了,同学们没错,"校长说,但心里作痛。红卫兵不仅在家门外贴满大字报,还冲进家里,贴满各式大字报,大字小字,有的配图。"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狐狸精,母夜叉,千刀万剐大母猪!"她想,学生的语言为何如此不堪。
"你还是躲一躲风头吧!"老王说。
"不行,我要是躲起来,群众会怎么看?"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也会被暂时蒙蔽,以后他们会明白的,"老王说。
"我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分子,我相信党,我相信群众。"
"你不是写了信,没任何答复吗?"老王说。
"老王,我们都是党的人,能计较这些吗?我们能不支持文化大革命吗?"校长反问。
"我当然支持党的领导,支持运动。我只担心你的身体,"老王说。
"反正我是校长,现在学校最需要我!"
"好吧,我劝不住了。挺着点,今晚我做饭!"老王说。
校长听这话,心一紧。辛苦了,老王。一个大男人做了多少家务。她与老师同学谈心的时间比与老王说话还多。他能图什么?她决定明天在家好好聊聊,把这段时间的事理顺,想想年轻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