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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铁血襄阳》连载(163)

(2025-12-20 14:35:18) 下一个
第163章 :樊城落日

残阳如血,泼洒在襄阳临汉门的城楼上。
风卷着寒意呼啸而过,猎猎作响的“宋”字大旗被撕扯得破烂不堪,却依旧执拗地在城头挺立。落日的余晖舔舐着斑驳的城墙,将那些坑洼的箭痕、炸裂的砖缝,都染成了悲壮的赤金色。守城士兵的铁甲泛着冷冽的红光,手中的刀枪在暮色里闪着慑人的寒芒,与天边的晚霞交相辉映,竟生出一股撼人心魄的惨烈。

低沉的号角声从城外遥遥传来,闷雷般的战鼓声紧随其后,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吕文焕一身玄色盔甲,立在城楼正中,头盔下的双眼炯炯如炬,目光扫过身旁的将领——范天顺、吕师圣、田世英、曹彪,个个身披重甲,盔甲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当声,那是属于军人的铮铮骨血之声。在他们身后,冯素贞领着素梅、素淑一众女兵,手持长剑,身姿挺拔,眉宇间不见半分女儿家的娇怯,反倒透着一股不输男儿的凛然杀气。

城下,铁链哗啦啦作响,是守城的绞盘在缓缓转动;弓弦绷起的嗖嗖声此起彼伏,箭矢已然上弦,对准了城外的方向。城墙之下,密密麻麻的军民肃立如林,老兵紧握着磨得发亮的长矛,矛尖直指苍穹;年轻的壮士跨坐在瘦马上,手中的环首刀映着落日,寒光逼人;妇孺们也不甘示弱,怀里抱着沉甸甸的石头,眼神里满是决绝。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坚定,每一双眼睛里都燃着熊熊烈火,那是与城池共存亡的信念之火。

吕文焕突然拔剑出鞘,雪亮的剑尖刺破长空。

“诸位儿郎!”

一声断喝落下,战鼓猛地响了一声,咚——震得人耳膜发颤。

“樊城在,襄阳就在!”

号角声随之长鸣,呜呜咽咽,如泣如诉,却又带着不屈的战意。

“人在城就在!”

话音未落,无数兵器同时出鞘,锵然之声响彻云霄,恍若龙吟。

“血战到底!血战到底!”

军民们高举手臂,吼声如海啸般席卷了整座城池,铜钹锵锵作响,与吼声交织在一起,震得脚下的城墙都微微发颤。暮色渐沉,战火的硝烟弥漫在城头,将士们的身影如铜铸铁浇一般,与城墙融为一体,成了这座孤城最坚固的屏障。恍惚间,似能看见白发老兵用血肉之躯挡住飞来的箭矢,铁娘子们的箭羽破空而过,带着锐啸直取敌酋,年幼的孩童背着石块,脚步踏踏,在城楼上飞快穿梭,将一块块石头堆砌在城墙的缺口处。

天边的最后一丝光亮隐没,夜色悄然笼罩大地。汉水滔滔,向东奔流,呜咽的水声里,是襄阳城永不低头的坚守。城头的战旗依旧飘扬,在无边的黑暗里,成了唯一的光。

与此同时,汉水之上,元军的旗舰船在浪涛里颠簸。

“砰!”

阿术一拳狠狠砸在船舷的木栏杆上,坚硬的木头发出一声闷响,震得桅杆上的几只乌鸦惊惶飞起,发出刺耳的嘎嘎声。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语气里满是怒火与不甘:“这仗打得真个晦气!白白折了三千骑兵,连樊城的墙皮都没摸着!”

船帆被江风吹得哗哗作响,一个巨浪轰然拍在船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身旁几位将领的衣角。伯颜的脸色铁青,握着刀柄的手骨节泛白;史天泽捻着花白的胡须,竟生生揪断了一根,眉头紧锁;刘整则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刀,目光沉沉地望着远处的樊城。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而站在他们身后的卫兵,早已吓得缩着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甲板被踩得吱呀作响,阿术的手掌被木刺扎破,鲜血一滴滴落在船板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他咬着牙,语气里满是憋屈:“都道襄阳难啃,樊城易取……谁想今日撞上这般硬骨头!”说罢,他抬脚狠狠踢翻了身旁的箭筒,箭矢哗啦啦散落一地,“那牛富竟敢用火油烧俺的儿郎!当真该死!”

江面上浪花飞溅,碎玉般的水珠落在甲板上。一只鱼鹰猛地扎进水里,转瞬又叼着一条鱼跃出水面,振翅飞走。史天泽望着樊城的方向,指尖轻抚着剑穗上的血迹,缓缓开口:“樊城瞧着是‘纸糊的城’,实则扎手得很。”他抬眼,目光里带着几分追忆,“三十年前,孟珙在此处用三千弓手,挡了俺们十万大军。今日的牛富,怕是也得了孟珙的几分真传。”

伯颜闻言,猛地拔出半截弯刀,雪亮的刀光映着他冷冽的眼眸:“唇若亡了,齿便寒透。要取襄阳——”他手腕一翻,弯刀咔地一声插回刀鞘,语气斩钉截铁,“先得破了这纸糊的樊城!”

船桅上的旗子被风吹得翻了个面,露出被战火灼烧过的焦黑边缘。史天泽长叹一声,正要接话,却听见远处传来败兵的惨叫声,那声音凄厉无比,让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刘整突然伸手抓住晃动的旗绳,粗糙的绳子勒进掌心,疼得他眉头微皱。他朝着伯颜与史天泽拱手,沉声道:“两位大人明鉴!今日冒失进兵——”他伸手指了指江面上漂浮的焦黑木头,语气凝重,“连战船都叫宋军轰沉两艘,那牛富……”他顿了顿,咽了口唾沫,似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场景,“这厮不是善茬!”

战船在浪涛里剧烈摇晃,将领们的盔甲碰撞在一起,发出铿铿之声,夹杂着船舱里伤兵的呻吟,更显凄凉。阿术听得刘整这般说,顿时怒从心头起,几步冲上前,一把揪住了刘整的衣领,铜制的护腕狠狠撞在刘整的盔甲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牛富?他算哪路货色?!也配让俺损兵折将?”

刘整被揪着衣领,却面不改色,反而冷笑一声,缓缓道:“此人外号震丘虎将,守城最是刁钻。”话音刚落,一支冷箭突然破空而来,哆地一声钉在了桅杆上,箭羽还在微微颤动。刘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继续说道:“早年他守襄阳五载,城中粮草断绝,饿极了连战马都宰来吃,硬是没让敌军前进一步。如今他守樊城——”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块巨石突然从樊城方向飞来,轰隆一声砸进水里,巨大的浪花溅了众人一身。刘整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语气愈发沉重:“昨日他还一箭射落了俺们的帅旗,此人不除,樊城难破。”

远处,战鼓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声接着一声,在江风里回荡。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将阿术的思绪拉回白日的战场。

彼时,黑压压的云头低垂,仿佛要压垮樊城的城墙。元军的骑兵如潮水般涌来,马蹄声轰隆隆作响,震得墙头的灰土簌簌往下掉。队伍最前方,是一名元军旗手,他单手夹着大旗杆,旗杆上的五色马尾战旗哗啦啦乱抖——红、青、黑、白、黄五色相间,煞是刺眼。旗杆顶上悬着九个铜铃,随着战马的奔跑,叮当作响,那声音清脆,却像是催命的符咒,听得人心头发紧。

那旗手浑身披着重甲,脸上罩着一张青铜鬼脸,看不清面容,只听见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另一只手则拎着一把弯刀,刀口在血红的日头下,闪着凛冽的寒光。

战马四蹄腾空,发出一声咴咴长嘶,五色马尾被风吹得炸开,旗手的身影在马背上高高跃起,如老鹰扑食一般,朝着城头扑去。铜铃的叮当声混着马蹄的咔嗒声,交织成一曲死亡的乐章。

城垛之后,牛富早已拉满了弓弦,箭镞擦过火石,窜起一缕蓝幽幽的火苗。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牙关咬得死紧,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狗贼……纳命来!”

“嗖——”

箭离弦而出,带着噼啪的破风声,仿佛要将空气劈开。

那箭锋精准无比,直削旗杆,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铁制的旗杆竟应声断成两截,断口处嗤地迸出火星。旗手面具下的双眼瞪得滚圆,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半截旗杆便噗地一声扎进了马鞍。战马吃痛,猛地人立而起,将旗手狠狠甩落在地。

旗手脊背着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那面五色旗哗啦啦落下,正好罩住了他的脸。他的五指深深抠进黄土里,指甲缝里渗出血来,喉咙里咕噜噜冒着血沫子,含糊地念着:“长生天……庇佑……”

话音未落,紧随其后的元军骑兵便轰隆隆地冲了过来,无数马蹄从他身上践踏而过,骨头碎裂的声音,竟如折干柴一般清脆。

牛富将手中的弓狠狠摔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他猛地抽出腰间的长刀,对着身旁的墙砖狠狠砍去,噌的一声,溅起无数碎石。他颈上的血脉突突狂跳,吼声震天动地:“俺牛富今日便与樊城同生共死——!”

这一吼,震得城墙都微微发颤。城头上的宋军兵卒们,纷纷将手中的刀枪顿地,发出铿锵之声。上万条嗓子齐声呐喊,声浪直冲云霄,竟震得天上的云层都喀拉一声裂开一道血霞。

“誓与樊城共存亡!!”

吼声如雷,竟化作一股无形的力量。元军射来的箭雨,在这声浪之中,竟生生滞了一瞬,随即簌簌倒卷而回,比来时更急更猛。阵前一匹正扬蹄冲锋的战马,首当其冲,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击中,前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马头还在挣扎嘶鸣,一双马眼却啵地一声爆裂,溅出两股滚烫的血汁。

紧随其后的元军骑兵,更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人喊马嘶声中,前排的将士如同被狂风刮过的麦草,成片成片地向后翻倒。这败退之势层层传递,如浪涛翻涌,直卷向中军,方才还杀气腾腾的军阵,顷刻间已是一片人仰马翻的溃乱景象!

画面切回旗舰船上,刘整的声音将阿术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他指着桌上的地图,语气郑重:“牛富这厮,是樊城出了名的厮杀汉!性子上来便似野火燎原,烧得人措手不及,可排兵布阵却又稳得像座山!万万轻忽不得。”

船板被浪涛拍打得咯吱作响,阿术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他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地看向刘整:“刘元帅,这等要紧关节,怎不早说?”说罢,他抬手将桌上的茶碗狠狠摔在地上,哐当一声,瓷片四溅,“如今倒学起那诸葛孔明——摇着羽扇说风凉话!”

刘整闻言,顿时气得脸色涨红,当即就要甩袖子反驳,谁知胳膊刚抬起来,就被伯颜一把攥住。伯颜的眼神冰冷如霜,他怒视着阿术,沉声道:“阿术!”浪花哗啦一声拍上船舷,溅起的水珠打湿了他的衣袍,“你身为三军统帅,今日擅改方略,贸然出兵,纵是逞了一时威风——”远处传来伤兵凄厉的惨嚎,让他的语气愈发严厉,“却折了五百精锐儿郎!此非为将帅之道!”

史天泽腰间的玉佩撞上剑鞘,发出叮当一声轻响。他叹了口气,哑着嗓子道:“你在兴头上擅自逞英雄,老朽未能拦住你……”他从袖中掏出一枚带血的铜钱,那铜钱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却依旧触目惊心,“这是逃兵带回的买命钱,此战失利,吾等……亦当领罚。”

阿术沉默了半晌,胸口剧烈起伏着。突然,他嘭地一拳捶在自己的胸口上,嘴角渗出一丝血丝,语气里满是悔恨交加:“俺认栽!”他猛地抓起一支箭,咔嚓一声折断箭杆,目光里满是决绝,“但这樊城——必须得尽快拿下!”

寒风卷着雪沫子呼呼刮进船舱,桌上的蜡烛被风吹得摇曳不定,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伯颜虽然年轻,此刻却显得沉稳无比。他伸出手指,缓缓划过地图上襄阳的位置,沉声道:“襄阳与樊城,便如连体双生——”他抬手掰断了一根竹签,语气斩钉截铁,“破了樊城,便是直掏其心窝!”

阿术唰啦一声掣出弯刀,雪亮的刀光映着他通红的双眼,他急不可耐地问道:“那还等甚?何时动手?”

伯颜却不紧不慢,他拿起桌上的犀角杖,笃地一声戳在地图上的樊城,淡淡道:“急甚么?”远处传来元军士兵喝酒划拳的喧闹声,与船舱内的凝重格格不入,“让弟兄们过个安生年——”他蘸了点酒,在桌上画了个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吕文焕此刻,定然比你我更难熬。”

史天泽摩挲着袖中的圣旨,绢布发出沙沙的轻响。他抬眼看向众人,缓缓道:“大汗的意思是……”窗外传来猫头鹰咕咕的叫声,在这夜色里听来格外诡异,“若能说降吕家军——可免却许多杀伤,乃是功德。”

阿术闻言,当即怒火中烧,砰地一声将酒碗摔得粉碎,瓷片叮当一声溅到刘整的脚边:“那樊城的牛富,岂是肯轻易归降的?!”

伯颜忽然放声大笑,笑声在船舱里回荡:“哈哈……刘将军——”一个大浪轰然撞上船帮,震得船身剧烈摇晃,“你与吕文焕乃是同乡,你且说说看,这吕文焕,可有归降的可能?”

刘整的盔甲被压得咯吱作响,他望着远处樊城方向依稀可见的炊烟,眼神里满是复杂。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襄阳城里每一块砖……都浸着三代人的血汗!俺在襄阳长大,见过饿疯了的人啃树皮,见过妇孺们背着石头修城墙……求列位开恩,容城里的百姓吃上一顿年夜饭吧!”

阿术呸地一声吐掉嘴里的牙签,语气里满是不屑:“两军对阵,生死相搏,净说这些丧气话!成何体统!”

刘整猛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求:“俺汉人千百年来奉行一个习俗,腊月里实不该动刀兵……俺愿以项上人头作保!”他的动作太急,怀里揣着的半个炊饼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沾满了灰尘,“就让城里人过个安稳年吧!”

伯颜后退一步,眉头微皱,随即点了点头:“这……合乎情理之中!”

阿术见状,连忙上前一把将刘整搀起,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刘帅!堂堂副元帅怎地作此妇人态?!”

刘整站起身,抬手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声音哽咽:“披上这身甲胄是兵,保家卫国,死而后已;脱下它便是人,有父母妻儿,有乡梓邻里!这一城的老弱妇孺……他们何辜啊!”

阿术沉默了片刻,随即转身,啪地一声将令箭拍在案上,沉声道:“罢了!就依你!正月初六,天一亮……攻城!”

伯颜点了点头,语气沉稳:“好!就依刘万户的意思!”

阿术敲着桌子,目光扫过众人:“刘帅,我军已合围襄阳,这些日子将士们也辛苦了……”远处划拳行令的声音隐隐传来,带着几分醉意,“也让将士们……过个消停年。”

刘整低声应道:“理当如此。”

阿术抬脚,狠狠踩碎了沙盘上的樊城模型,语气里带着几分期许:“大汗有意招降吕文焕。”他的目光灼灼地盯着伯颜,似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伯颜的手指摩挲着地图,眉头微皱:“若行巷战……我军伤亡必巨。能招降,自然是最好的。”

史天泽拄着佩刀,沉吟道:“不如……遣个相熟的人去劝降?吕文焕此人,重情重义,若是故人相劝,或许还有几分胜算。”

阿术忽然笑了起来,目光落在刘整身上:“让唐永坚去?还是……让刘帅你去?”

刘整闻言,猛地唰地拔出佩刀,寒光一闪,随即又还刀入鞘,动作干脆利落,震得舱顶的积雪簌簌落下。他沉声道:“俺去!”

伯颜、阿术、史天泽三人对视一眼,随即齐声说道:“正该刘将军前往!”

刘整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珠。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缓缓道:“容俺……择个吉时。”

夜色渐深,雪雾弥漫。远处的襄阳城在雪雾中显得格外苍白,仿佛一座悬浮在天地间的孤城。隐约间,有孩童的歌谣声幽幽传来,稚嫩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凄惶,在夜色里飘荡:

“腊月北风紧,
家家关上门。
襄阳城头雪,
埋了未归人。”

伯颜抬手,将一枚铜钱铮地弹起,铜钱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他望着那枚铜钱,缓缓道:“悉听……刘万户的安排。”

刘整再次跪倒在地,沉声领命:“遵命!”额角的汗珠滴答落下,正好砸在那枚落回桌面的铜钱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烛火摇曳,最终缓缓熄灭。船舱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铜钱被死死按在桌面的咔嗒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而此刻的襄阳临汉门城门楼,已是傍晚时分。

日头彻底沉入西山,天边的残红如血,将襄阳城的城墙染得通红,像是刚被烈火焚烧过一般。城砖上的血痕与泪痕,在暮色里渐渐模糊,箭垛的缝隙里,飘出几缕稀薄的炊烟,混着烽火台未散尽的焦灰,在风里打着旋儿,看得人心头发沉。

守城的兵卒们,一个个像疲惫的蚂蚁,扒在城墙上,动弹不得。他们身上的铁甲早已失去了光泽,映着冷冰冰的夕阳,泛着一层惨淡的白光。一个年轻的兵卒用长枪支着身子,腿甲碰在城砖上,发出哐啷哐啷的空响,他的脸上满是疲惫,双眼布满血丝。不远处,一个白发老兵歪在弩床边上,低着头,正一下下啃着指甲,指甲缝里全是黑红黑红的血痂子,那是守城时留下的印记。

一阵吱呀吱呀的声响传来,是宋军火夫送饭的队伍,正顺着官道慢慢挪过来。扁担两头挂着的粥桶晃悠悠的,桶里的稀粥漾出一圈圈波纹,看得人心里发酸。最前头的伙夫一瘸一拐的,脚上的破军鞋早已磨破了底,啪嗒啪嗒地拍在石板路上,溅起昨日下雨积下的水花。

粗陶碗被递到兵卒们手中,碗里的粥稀得能照见人影,碗底的几粒米清晰可见。兵卒们捧碗的手指攥得发白,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回,才小心翼翼地低头喝了一口。忽然,嘎嘣一声脆响传来,原来是一个兵卒咬到了碗底的砂石,他却皱了皱眉,硬是梗着脖子咽了下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馍……麸皮掺得太多,硌牙得很,吃下去怕要刮烂肠子哩!”一个年轻的兵卒捏着手里的半块杂粮馍,两眼发直,喃喃自语道。

他身旁的另一个兵卒,猛地抓住伙夫的手腕,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求:“老哥,俺明日替你守夜,你多撇半勺粥与俺成不?俺实在是……饿得紧啊!”

伙夫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油腻腻的围裙,语气里满是无奈:“兄弟,不是俺不肯,管粮的官人今早还克扣了三斗粮……你当这粥为啥稀得像符水?俺们也是有心无力啊!”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是元军那边喝酒划拳的声音,隐隐约约,却格外刺耳。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元军的营火连成一片,如星河般璀璨,烤肉的浓烟将半边天都熏黑了。胡人女子捧着酒杯,在营地里穿梭,劝着将士们喝酒;吃醉了的元军士兵,挥舞着弯刀,割着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油星子溅到牛皮战鼓上,发出噗的一声轻响。

伙夫甲忽然闭上眼,使劲抽了抽鼻子,低声道:“是烤羊羔……还撒了西域的孜然粉?”他的喉头动了动,狠狠咽了口唾沫,语气里带着几分艳羡,“这香气……直娘贼,比元宵节的香油果子还冲鼻!”

一个兵卒啃着手里发霉的馍皮,闷声道:“俺屋里那口子,上月饿得啃棉被……这些鞑子倒会快活,吃香的喝辣的,苦了俺们这些守城的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队正便狠狠瞪了他一眼。那兵卒见状,连忙缩了缩脖子,低下头,再也不敢言语。

夜色,愈发深沉了。襄阳城的轮廓在暮色里渐渐模糊,唯有城头的战旗,依旧在寒风中猎猎飘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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