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铁血襄阳》连载(136)
(2025-11-27 13: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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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锁江惊雷
(一)
至元某年仲夏,鱼梁洲的晨光带着江南独有的湿润,却被望楼上弥漫的肃杀之气涤荡得只剩寒凉。薄雾如轻纱笼着江面,粼粼金光本该映出渔舟唱晚的景致,此刻却成了元军将领眼中跃动的杀意。江风卷着塔旗猎猎作响,将远处襄阳城头隐约的号角声捎来,那声音细碎却尖锐,像是在嘲讽元军多日来的围城僵局。
伯颜负手立在望楼最高处,青黑色的朝服被风拂起边角,眉峰拧成一道深壑。这位元军主帅自领兵南下以来,何曾吃过这般苦头?襄阳城如一枚楔子,死死钉在江汉之间,六载攻伐竟未能撼动分毫。身旁的阿术攥着拳头抵在栏杆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骨节凸起如顽石,突然他猛地捶向栏杆,沉雷般的怒喝震得周遭空气都在颤抖:“深沟野豕,竟能翻浪!可恨!”
栏杆上的漆皮应声剥落,李庭抬手抚了抚额间缠着的白布——那是前日攻城时被宋军流矢所伤,此刻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嗤,声音里满是不屑:“虎落平阳,猢狲便敢称圣。李庭芝不过困兽犹斗,逞一时之勇罢了。”
刘整在栏边踱了数圈,脚步声沉稳却带着焦灼。他身着元军副将铠甲,甲片碰撞间发出细碎的声响,忽然驻足转身,目光如炬扫过众将:“李庭芝此番孤注一掷,恰证其兵竭粮尽。宋军舟师屡遭重创,已是强弩之末。”
伯颜闻言颔首,紧绷的神色稍缓,目光转向众人:“刘整明鉴。如今襄阳城内粮草渐缺,外援断绝,正是破城良机。诸将可有良策?”
话音刚落,张弘范振袖而起,大步走到墙边悬挂的舆图前。他手指划过舆图上的江汉流域,力道遒劲:“当速缩襄、樊之围,于此——”指尖重重落在襄、樊两城之间的空白处,“筑‘一字城’,横亘两城之间,如铡刀悬顶,既断其互援之路,又能乱其军心!”
刘整与李庭对视一眼,齐声赞道:“善!此计甚妙!”
阿术早已按捺不住,抢步上前,指甲顺着舆图上的汉江河道刮过,发出簌簌声响:“更需锁江断流!以铁索连环战船,横截汉江江面,江底密布‘撒星桩’——此桩尖削锋利,深埋江底,莫说舟楫,纵是鱼虾,亦不得漏网!”
众将听得分外振奋,纷纷抱拳高声道:“末将领命!”甲胄铿锵作响,与江风、涛声交织在一起,气势如虹。
伯颜抚掌大笑,眼中寒光乍现:“即刻拟策呈奏大汗,对襄阳——施以雷霆攻势!”
“扎!”众将齐声应和,声震云霄,与远处隐约的江涛声、战鼓闷响渐渐融合,朝着襄阳城的方向沉沉压去。
(二)
夕阳如血,斜斜地照在襄阳瓮子城下的汉江浮桥上。江风“呜呜”作响,像是亡魂的呜咽,城头的旗帜被吹得“哗啦啦”乱颤,残破的旗面早已被硝烟熏得发黑。浮桥上积满了暗红的血水,顺着木板的缝隙滴落,“滴滴答答”落入江中,与江水融为一体,将宽阔的汉江染成了一片猩红。
水面上,烧焦的木头冒着滚滚黑烟,遮天蔽日,呛人的烟火气弥漫在空气里。两艘宋军战船的残骸顺着江水缓缓漂来,桅杆早已折断,烧焦的船帆耷拉在船舷上,还在“噼啪”作响,火星时不时溅起,又迅速被江水熄灭。那些堆叠在浮桥边的尸体,有的穿着宋军铠甲,有的是普通民兵,他们的肢体扭曲,双目圆睁,仿佛还在控诉着这场惨烈的厮杀。
吕文焕扶着腰间的长剑,剑身早已被鲜血浸透,握柄处滑腻不堪。他死死盯着江面,目光如铁,脸色却铁青得吓人。范天顺、牛富等将领分立在他身旁,一个个沉默不语,眉头紧锁,空气中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江风的呜咽。
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打破了死寂。张贵踉跄着从浮桥上扑向岸边,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老天爷啊!是我哥张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具尸体被浪头推到岸边,胸口插满了狼牙箭,密密麻麻如刺猬一般,双手却依然死死攥着一把砍卷了刃的大刀,指节发白,青筋暴起,即便身死,那份杀敌的决绝也未曾消散。
张贵跪倒在尸体旁,双手抱住兄长冰冷的身躯,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捶胸顿足地痛哭:“哥!你怎么就这么走了!我们说好要一起守襄阳,一起看到元军退去的啊!”
众将领缓缓走上前,眼中满是悲痛,纷纷俯身帮忙抬动尸体。众人这才看清,张顺身上不仅中了四枪六箭,脖颈处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嘴里却依然紧咬着一个“杀”字,双目圆睁,仿佛还在怒视着敌军。
“大哥!”一群民兵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磕得鲜血直流,“盐、布这些物资都送进城了,弟兄们活下来了……可你怎么就……”嚎啕大哭声此起彼伏,震得岸边的野草瑟瑟发抖,连天上的飞鸟都被惊得四散而逃。
丧幡被江风卷得翻卷不休,低沉的哀乐在汉江两岸回荡。军民们纷纷趴在地上痛哭,哭声与江水的呜咽交织在一起,悲怆动人。吕文焕望着张顺的遗体,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胸前的铠甲上,发出“铮铮”的声响。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传令下去,铸一块‘忠烈张公’碑,立在临汉门内!让襄阳百姓世世代代供奉,香火不绝!”
将士们神情肃穆,用洁白的白布盖住张顺的遗体,那白布如同一面崭新的战旗,覆盖着英雄的忠魂。抬尸的士兵脚步沉重,伴随着《蒿里》古调,一步一泪地缓缓走向瓮城。江风突然变大,“呜呜”地吹着,将白布掀起一角,露出半截染血的断矛,“咣当”一声掉落在地,像是英雄最后的呐喊。
汉水滔滔向东流去,那些未能安葬的尸体随着波流渐渐远去。岸上的军民依然跪着不肯起身,泪水混着血水,滴入江中。忽然,城头守兵敲起了梆子,“梆梆”的声响刺破暮云,像是在为逝去的忠魂引路。远处的夕阳如同凝固的鲜血,将江水染成一片暗红,与浮桥上的血迹融为一体,定格成襄阳保卫战中最悲壮的一幕。
(三)
与此同时,燕京元大都的午门外校场上,烈日炎炎,炙烤着这片广袤的土地。干裂的黄土被士兵的军靴踩得“扑扑”作响,尘土飞扬,弥漫在空气中,呛得人难以喘息。高高的祭台之上,热风卷起尘沙呼啸而过,元军的日月大旗在箭楼顶端迎风飘扬,哗啦啦作响,旗杆顶的铜尖在烈日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透着一股肃杀与威严。
琉璃照壁前,一队御前带刀侍卫整齐列队,腰间的弯刀出鞘半截,刀光在阳光下闪烁,寒气逼人。他们身着厚重的铁甲,铠甲鳞片随着整齐的步伐“咔咔”作响,吓得屋檐下栖息的鸽子惊飞而去,盘旋在天空中。
“咚——嗡——”沉闷的钟声骤然响起,撕裂了闷热的空气。紧接着,三面牛皮大鼓隆隆作响,连续敲了三下,震得城墙砖缝中的尘埃簌簌落下,也敲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钟鼓齐鸣,威仪庄重。阳光照耀在皇城的琉璃瓦片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九旒旗随风猎猎作响,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皇城台阶下,七门巨大的火炮阵列成整齐的阵势,黑铁制的配重箱泛着冷硬的寒光,抛射杆如虬龙腾空,直指天空,透着令人胆寒的气势。
亦思马因抚摸着光滑的炮身,眼中满是得意,他低声对身旁的阿老瓦丁道:“配重箱中,装有五百斤生铁,今日定要让大汗见识见识‘襄阳惊雷’的威力。”
阿老瓦丁点点头,目光紧盯着炮架,神情肃穆:“此炮耗费我等数年心血,射程与威力远超往昔,定能不负大汗所托。”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净鞭三响,清脆有力,穿透了鼓乐之声。一队元军号手齐声吹响铜角,号角声高亢悠长,回荡在辽阔的校场上:“呜呜……呜呜……”声如雷鸣,传达着圣驾将至的威严。
“圣——驾——到——”礼官高声唱喏,声音洪亮。
随即,一阵“靴声如雷,铠甲碰撞”的声响传来。忽必烈身穿明黄色织金锦袍,腰束玉带,携史天泽、阿里海牙、怀都等重臣,昂然大步从皇城之中走出。怀都按着腰间的佩刀,步伐匆匆,目光却被那七门巨大的火炮吸引,不由得眯起双眼,心中暗忖:这般利器,若用于襄阳战场,不知会是何种光景。
亦思马因与阿老瓦丁见状,连忙跪倒在地,双手抚胸致敬,铁甲撞击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臣亦思马因、阿老瓦丁,叩见大汗!托天之福,七门‘西域震天雷’已全部备妥当,恭请大汗检阅!”
忽必烈走到火炮前,抚须沉思,面色带着几分焦躁。他望着眼前的巨炮,沉声道:“襄阳之战,已历六载!整整六载!朕若再不问津,恐怕要等到白发苍苍,才能看到襄阳城破之日。”他忽然指向配重箱,怒声问道:“此物比当年襄阳宋军所用的炮石强几何?可比得上那时的威力乎?”
阿老瓦丁急忙磕头,额头“咚”地一声重重撞在地上,高声回道:“回大汗,此炮射程远出三成有余,可发射二百斤重的雷火弹!威力无穷,足以轰破坚城!”
话音刚落,配重箱的铁链突然绷紧,发出“铮”的一声清脆声响,仿佛在印证他的话语。
忽必烈眼中精光一闪,举起右手,沉声道:“放!”
令旗劈空而下,响声如裂帛。紧接着,七门火炮同时发射,巨响如地裂山崩般震耳欲聋。七颗硕大的石弹破空而出,带着呼啸之声,朝着远处的土墙飞去。
“轰隆——”土墙轰然倒塌,尘烟滚滚,遮天蔽日,仿佛天崩地裂一般。气浪席卷而来,将史天泽的衣袍掀得猎猎作响。他望着那片烟尘弥漫的废墟,心中暗叹:若当年有此等利器,襄阳六载苦战,何必如此艰难?如今有了这“西域震天雷”,襄阳城破,指日可待!
忽必烈站在原地,望着远处的烟尘,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知道,攻破襄阳的关键,终于来了。而此刻的襄阳城内,尚不知一场更大的危机,正随着元军的雷霆攻势,悄然逼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