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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铁血襄阳》连载(126)

(2025-11-21 02:39:29) 下一个
第126章:孤臣泣血谋援师

咸淳九年,秋。汉水上游的风带着江汉平原的湿气,卷着北岸元军大营的尘嚣,一路南下扑进鄂州府衙。议事厅内,檀香与汗味交织,十余位大宋文武官员围立沙盘两侧,衣袍上的褶皱里仿佛都藏着未散的硝烟。沙盘之上,襄阳、樊城二城被密密麻麻的黑旗标注围困,红色的宋军标识孤零零缩在城郭之内,如风中残烛。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震得案上茶盏嗡嗡作响,李庭芝一拳砸在硬木公案上,指节泛白。这位镇守鄂州的制置使鬓角已染霜华,此刻双目赤红,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他抬手以宽袖狠狠拭去,声音嘶哑如裂帛:“范文虎那厮!老夫将鄂州水师尽数交托,指望他溯江而上驰援襄阳,谁料他竟畏敌如虎,临阵退缩,把数万将士折损大半,如今连一兵一卒都调拨不出!”

袖中残留的泪意灼得他心口发疼,他猛地捶了捶自己的胸膛,咳了几声,继续道:“襄阳被围五载,吕文焕将军在城头日日盼援军,可我们……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同胞受难!”

“李将军,”副使刘苏义跨步上前,拱手时甲胄铿锵作响,他神色坚毅如铁,“文臣可弃笔从戎,武将可马革裹尸,吾等皆听将军号令,纵使粉身碎骨,亦不敢有半分退缩!”

“吾等愿效死力,虽死不惧!”

十余位官员齐声高呼,声浪撞得厅内梁柱嗡嗡作响。有白发老臣捋须颔首,有年轻将领按剑而立,目光中尽是决绝。正当此时,窗外传来几声急促的鸽翼扑腾,一只灰羽信鸽盘旋两圈,落在窗棂上,脚上系着的竹管泛着油光。

李庭芝几步上前取下信鸽,颤抖着解开竹管,抽出一卷皱巴巴的信纸。展开的瞬间,他的手便控制不住地发抖,信纸沙沙作响,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急促,正是吕文焕亲笔所书。

“诸位,”李庭芝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每一个字都似从牙缝中挤出来,“吕将军信中言,襄阳与樊城粮道断绝五载,城中盐铁俱尽,布帛无存。百姓们……”他顿了顿,喉结剧烈滚动,似有千斤巨石堵在喉头,“有因缺盐昏厥抽筋者,更有……更有易子而食,析骨为薪之惨状!”

远处隐约传来城外灾民的哀嚎,断断续续飘进厅内,与信中的描述相互印证。李庭芝再也支撑不住,掩面痛哭起来,腰间系着的玉带“当啷”一声坠落在地,玉扣撞在青砖上,碎成两半。

“将军节哀!”水师提督李龙跨步而出,他面色凝重如铁,沉声道,“天下要害,蜀为首,淮为尾,荆襄实乃大宋腰间命脉。襄阳若失,江陵便成前线,一旦江陵再破,鄂州唇亡齿寒,不出半年,长江天险便会尽落元军之手!当速谋救援之策,迟则悔之晚矣!”

李庭芝猛地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却难掩眼中的精光。他一脚踢开地上的玉带碎片,拍案而起:“某有一计,虽险犹可一试!”

他俯身指向沙盘西侧,指尖划过汉水上游的一道支流,重重落在“均州”二字上:“若自汉水上游进兵,取道均州,趁夜暗渡青泥河,或可拼死一搏,为襄阳送去粮草与援军!”

“莫非欲取道均州?”众人齐声惊问。

均州地处武当山东麓,山高水险,元军虽在此布防,却因地形复杂而防守薄弱。只是此路艰险异常,且需逆流而上,稍有不慎便会全军覆没。窗外狂风骤起,卷起厅外的落叶拍打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如鬼哭狼嚎。

李庭芝负手而立,目光扫过众人,慨然道:“如今满朝文武多作壁上观,奸臣当道,庸君昏聩,唯有我等热血男儿,愿以性命明志:大宋气数未尽,华夏风骨犹存!”

“将军所言何人?”众人急切追问,眼中满是期待。

李庭芝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实不相瞒,某欲招募民间义士,组成敢死之师!”

“哐当”一声,李龙手中的茶盏不慎滑落,摔在地上碎裂开来。他眉头紧锁,忧心忡忡道:“将军,此计太过凶险!朝廷素来疑忌义军,视其为匪类,虽其骁勇善战,却屡遭官府压制。如今让他们驰援襄阳,一来装备简陋,二来缺乏正规训练,恐难当此重任啊!”

“是啊将军!”高世杰一拍大腿,长叹道,“官兵数次驰援皆溃不成军,连范文虎这般久历沙场的大将都铩羽而归,义军不过是乡野百姓,安能成事?”

“义军兵器粗劣,粮草短缺,如何能冲破元军的重重防线?”

“元军在汉水两岸布下连珠营寨,弓弩林立,投石机遍布,此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众将纷纷出言反对,兵器相击的铿锵声、衣袍窸窣的摩擦声交织在一起,议事厅内一时陷入混乱。窗外风声呜咽,似在为这凶险的计策哀悼。

李庭芝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他抚须长叹,目光悠远而坚定:“诸位所虑,某岂不知?然我华夏千年,每逢胡虏南侵,天下板荡之际,何曾缺少舍生取义之士?昔年岳飞抗金,麾下多有义军相助;靖康之耻后,河北义士自发组建八字军,与金兵周旋数年。愈是国难当头,愈见英雄本色!这些百姓虽无官身,却有一颗爱国之心,有一身报国之勇!”

厅内寂然无声,唯闻更漏滴答,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李庭芝从袖中取出另一封书信,轻轻展开:“前日接均川县令刘懋急报——当地百姓遭元军烧杀掳掠,早已恨之入骨,自发集结数千壮士,以张顺、张贵二兄弟为首,已募得三千死士,备下百艘轻舟。他们愿自青泥河暗渡,趁汉水汛发之时,顺流直捣襄阳!”

“什么?”

“竟有此事?”

众官员纷纷激动起身,衣袍窸窣作响。有几位年轻将领眼中闪过狂喜,忍不住低声欢呼:“此计或可一试!张顺、张贵二兄弟之名,我亦有所耳闻,据说二人精通水性,胆识过人,在江湖上颇有威望!”

“计虽妙极,然太过凶险!”刘苏义眉头紧锁,抬手叩了叩案几,“青泥河水流湍急,元军在河口布有重兵,且两岸多有暗哨,此去恐有去无回啊!”

李庭芝目光如炬,手指重重划过沙盘上的水路,肃然道:“均州、房州之地,山险民悍,百姓自幼在山林间长大,熟悉地形水性,且人人与元军有血海深仇,作战必定悍不畏死。某已令刘懋知县筹备重金粮草,为义军添置兵器甲胄。张顺、张贵二兄弟有勇有谋,若以二人为义军统领,再辅以我军将领督战,未必不能冲破封锁!”

他说着,从腰间取出虎符,重重按在案上,虎符与硬木碰撞,发出铿然之声:“此乃调兵虎符,今日便交予二位,望二位不负国恩,不负襄阳百万黎庶!”

“妙极!”李龙振奋不已,上前一步道,“此三千人明知必死而往,真乃大宋脊梁!某愿率水师一部,在汉水下游佯攻,牵制元军兵力!”

刘苏义与夏松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心。二人齐步上前,抱拳拱手:“某等愿往均州统领义军,为将军解此危局,为大宋救此襄阳!”

李庭芝深深作揖,腰弯得极低:“某代襄阳百万黎庶,谢过二位将军!速备快马,取西南山径直奔房县,与刘知县共商救援大计,务必谨慎行事,务求周全!”

“得令!”

刘苏义与夏松接过虎符,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议事厅,甲胄铿锵之声渐行渐远。议事厅内,众人神色凝重而坚定,窗外的狂风渐渐平息,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沙盘上襄阳的位置,似为这绝境中的救援之路,投下了一丝微弱却执着的光亮。

《回回巧匠铸凶兵》

与鄂州的紧迫气氛不同,千里之外的燕京,元朝造炮总管府工坊内一片热火朝天。青瓦覆盖的高大厂房内,炉火熊熊燃烧,红光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灼热的光晕。“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此起彼伏,与木材锯削的“沙沙”声、齿轮转动的“吱扭”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喧嚣的劳作之歌。

工坊的墙壁上,密密麻麻挂满了各式图纸,有《武经总要》中的宋式抛石机图样,有西域传来的波斯火炮草图,还有几张纸上画着郭守敬亲绘的《机轮图》,线条精密,标注清晰。地上堆满了黑黢黢的铁零件、粗壮的原木和打磨光滑的石弹,空气中弥漫着铁屑、松脂和汗水的混合气味。

亦思马因俯身看着一张摊开的图纸,眉头皱得紧紧的,手指在“炮架”位置轻轻敲击。这位来自波斯的造炮大师身着窄袖胡服,高鼻深目,胡须卷曲如铁丝,他操着略带生硬的汉话,对身旁的阿老瓦丁道:“这砲架子不行,太过单薄。你瞧这儿的承重结构,只怕撑不住一百五十斤的大石弹,发射之时定会崩裂。”

阿老瓦丁手里捧着一个木头做的炮架模型,闻言连连点头。他同样来自西域,与亦思马因一同被忽必烈征召入宫,负责督造新式火炮。他指着模型上的轮轴,说道:“早先西域的抛石机,最多只能将三十斤的石弹打出三十丈远。如今要对付襄阳那般坚固的城墙,石弹重量至少要加到一百五十斤,射程少说也得打出二百步,否则根本伤不了分毫。”

烛光摇曳,照在桌上翻开的《武经总要》上,“旋风炮”一页的图样清晰可见。阿老瓦丁伸手摩挲着书页上的线条,连连摇头:“中原的老法子太过保守,石弹不过百斤,射程不出八十步,就算击中城墙,也不过是挠痒痒。可那襄阳城墙,是吕文焕用糯米灰浆混合砖石砌成的,坚如磐石,寻常抛石机根本动不得它分毫。”

“轰隆——”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炮响,震得工坊的屋顶都微微颤动。亦思马因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灵光,他快步走到炉火边,看着跳跃的火焰,兴奋道:“我们得学那希腊火的思路!用咱们波斯的机械巧思,再配上中原的好铁好木,定能造出威力更强的砲!”

“希腊火?”阿老瓦丁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喜道:“有了!郭守敬大人的水运仪象台,用齿轮机关控制运转,精妙绝伦。我们不妨借鉴其原理,在炮架上加装齿轮和绞盘,定能提升发力效率!”

二人越说越兴奋,当即俯身趴在图纸上,以炭笔快速勾勒起来。工坊内的工匠们见状,也加快了手中的活计:铁匠们抡起沉重的铁锤,对着烧红的铁块狠狠砸下,火星四溅;木匠们往轮轴上涂抹松脂,减少摩擦;还有人抬着打磨好的铁零件,在炮架上反复调试,“当啷”的敲击声不绝于耳。

亦思马因画着图纸,口中念念有词:“这儿加个配重箱,用巨石作为配重,发射时松开绞盘,配重下落带动炮杆翻转,石弹便能被抛射出去,准能增加射程!”

阿老瓦丁扯断一串算盘珠子,按照比例换算着数据,兴奋道:“妙极!再学秦朝的三段式弓箭原理,分开发力,先拉绞盘蓄力,再扣动扳机释放,射程至少能多加三成!”

数日之后,第一台新式炮架终于组装完成。这台炮架比传统的宋式抛石机高大许多,采用粗壮的硬木做支架,中间加装了精密的齿轮和绞盘,尾部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配重箱,炮杆前端的皮兜足以容纳百斤以上的石弹。亦思马因和阿老瓦丁站在炮架旁,满脸汗水,却难掩心中的喜悦。

“试试便知威力!”亦思马因挥手示意工匠们装填石弹。几名壮汉合力将一枚三十斤重的小石弹放入皮兜,随后转动绞盘,将炮杆缓缓拉起,直到配重箱升至最高点。

“放!”

随着亦思马因一声令下,工匠们松开扳机。只听“嗖”的一声锐响,石弹如流星般射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砸在远处的靶场上,一连穿透了三层厚厚的牛皮,嵌入地面半尺有余。

“哈哈哈!成了!”亦思马因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放声大笑,“这炮要是做成了,便叫它‘震天雷’!开炮之时声如震天,定能让宋军吓破胆!”

阿老瓦丁走上前,轻轻抚摸着炮身上刻着的波斯文字,神色肃然:“以真主之名,定叫吕文焕和襄阳城见识见识咱们的厉害!”他转头看向亦思马因,补充道,“中原的抛石机太过依赖人力,且射程有限,我们的回回砲,要打破这个局限,让石弹飞得更远、砸得更狠!”

工坊外,几名工匠正费力地搬动着一枚刻有“一百五十斤”字样的大石弹,石弹表面打磨得光滑圆润,阳光照射下泛着冰冷的光泽。亦思马因走上前,手抚石弹,沉声道:“襄阳城墙再坚固,也挡不住这一百五十斤的石弹连续轰击。不出三月,我定要让这震天雷在襄阳城头开花!”

阿老瓦丁点头应和:“正是!待忽必烈大汗的大军兵临城下,我们便架起回回砲,日夜轰击,不出半月,襄阳城必破!”

二人再次回到图纸前,继续完善设计。风轻轻吹动图纸一角,露出墙角堆放的《梦溪笔谈》,正巧翻至“弓弩”篇;屋檐下的铜铃随风“叮铃”作响,远处忽必烈所赐的鎏金沙漏静静流转,沙粒簌簌落下,似在为襄阳城的命运倒计时。工坊内,炉火依旧熊熊,打铁声、敲击声、欢呼声交织在一起,却不知这喧嚣背后,是即将吞噬襄阳的滔天战火。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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