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lex Y. Grey
电影里小夫妻的家长里短在继续。婷婷走神,想起了晚饭后的一段插曲。婷婷收拾了碗筷,吩咐伊万去楼下查邮件,又扶克莉丝汀上床,预备打个盹。只听克莉丝汀说: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
“什么不行?”
“你照顾我,连带伊万,每周七天,每天二十四小时,节假日不休息。没有亲友探访,也没有性生活。我成了最残暴的雇主了。而且,什么时候为止?我再活五年,你五年都这么过?日子有浪漫可言吗?”
克莉丝汀接受治疗后,她们基本不做爱。偶尔试探,婷婷明显感到,体力还在其次,克莉丝汀没有性爱的心情,不知是因为肿瘤、药物,还是心理。婷婷认为性事不重要,这辈子不做爱,也不会影响她们的感情。何况初相识做的不够多吗,有什么遗憾呢?
至于亲友,婷婷本来疏于应酬,认识克莉丝汀之后更甚。偶尔有人来电话或者电邮问近况,婷婷含糊其辞,说在做服务业,挺忙的,工资还行。这幅图错了,她会想。我爱的人病了,我辞去鸡肋的工作,陪伴她,她还给了钱。我没做坏事,也不是傻瓜。可我却藏着掖着,对谁也不说。
“我不是一个浪漫的人。”婷婷说,“你过意不去就解雇我。”
“只有一个办法,”克莉丝汀说,“你跟伊万上床。我在做准备,三个月应该可以了。现在还不能接受。”
“我跟伊万上床?”婷婷一笑,“这能解决什么问题?”
“以前我想,我死后你嫁给伊万。如今明白了,我还活着,你们就得上床。头几次当着我的面,然后无所谓。”
婷婷脑子里出现一个画面。自己和伊万裸体相对,他目光炙热,伸出双手,将要碰到她的大腿,忽然停住,转头问:“可以分开它们吗?”坐在轮椅上的克莉丝汀艰难地点头,不是内心有冲突,只是太乏力。浪漫啊。
“听你说的,世上只有伊万值得嫁,得赶紧上床。”婷婷说,“他不是懦夫、伪君子、小气鬼、无用的废物吗?”
“他也有长处的。肯工作,重感情……”克莉丝汀叹口气说,“三个月,给我三个月。”她唠叨三个月,不知要做心理准备、培养伊万的长处,还是纠正大力贬损造成的错误印象。到时应付吧,婷婷想。
电影很成功。克莉丝汀一直说笑,伊万文雅地取悦妻子,取悦婷婷,必须比较两者时,不假思索地选妻子。没有一个尴尬的时刻。不面临重大决定,也没有琐事烦恼,这个男人凭着多年与克莉丝汀相处的经验,或者恭维或者自嘲,瞬间就能找到取悦妻子的措辞,即使他们的境况大不如以前。他也有非凡的本领,在妻子允许的范围内,不放弃取悦婷婷的机会。当他无心地炫耀谈吐,克莉丝汀另一侧的婷婷没有觉得他在强调丈夫的身份;她只是瞥见了克莉丝汀生病之前他们夫妻的日常。她也大致明白了,克莉丝汀为什么蔑称一箩筐,却总认为婷婷能喜欢这个男人。
剧终了,克莉丝汀说电影不现实(她很苛刻,跟婷婷一起只看最欣赏的)。
“安托万始终吊儿郎当,唯一像样的工作是美国公司出错给的,感情上也朝秦暮楚。偏偏一堆美女追,可信吗?我不会看上的。婷婷你也要留神。”
“安托万挺可爱。”婷婷说,“就是不努力。见到日本女人就忘了妻儿;不习惯日本式的坐姿,又不爱那个情人了,这算什么嘛。”
“而且安托万出轨,克莉丝汀原谅他,也老套。”伊万说。
“在女权学者看来,不该原谅他吗?”
“不该!即使原谅了,也要逼他找个更苦更累的工作,多赚钱养家。这才是被异国女子所迷惑、妻子刚生小孩就瞎搞的人应得的。”
“其实有另一种走向,”克莉丝汀说,“不必这么麻烦。”
婷婷问是什么。克莉丝汀让婷婷吻自己。“不是脸颊。吻嘴唇。”
婷婷照办了。克莉丝汀又让伊万吻了自己,然后说:
“婷婷你吻伊万。”
婷婷探身吻了伊万的脸颊。
“吻嘴唇。”
两人犹豫了一刻,在克莉丝汀眼前轻轻接吻。婷婷坐直身子,回味这个吻,回想克莉丝汀的表情。只听伊万问:
“另一种走向,是三人组?”他用了法语词,致敬屏幕上的法国片和妻子即兴导演的亲吻短剧。
“是的,”克莉丝汀说,“安托万可以请妻子和情人一起做一次爱。”
“不行,”婷婷说,“和安托万不同,克莉丝汀未定喜欢东洋美女;东洋美女也未定喜欢她。”
“或者,”伊万说,“安托万会发现,他喜欢的不是东洋美女,而是克莉丝汀。结局一样。”
“至少克莉丝汀不必装扮成东洋美女,向安托万表示,他的情事败露了。”克莉丝汀摇头说,“那一幕太悲情。”
下一部是《偷吻》。婷婷去厨房倒了杯水,回来克莉丝汀躺在沙发上睡了,伊万往她身上盖被子。婷婷本想关掉电影,被标题说的偷吻镜头吸引。她调小音量,坐在克莉丝汀身边继续看。窗外的雨雾和烟花在继续。屏幕里的年轻男女在亲吻。沙发上的克莉丝汀平静地呼吸。婷婷沉浸在电影获得成功的释然中。她无端记起了听莫扎特协奏曲的某个时刻。有人亲了亲她的脸颊。她回过神,伊万半跪在毛毯上凝视她,两人的嘴唇相距很近。婷婷做口型无声说“不!”伊万点头,又亲了亲她的脸颊,踮起脚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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