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尼印象
1. 歌剧院与海湾大桥
南半球的春风吹拂的九月,我们便坠入了澳大利亚的辽阔画卷。首站悉尼,飞机方才落地,旅店的行囊还未沾染异国的尘息,人已循着心底的召唤,匆匆奔赴那片蔚蓝港湾——去会一会那座在梦中浮现过无数次的白色建筑。
它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映入眼帘,像是碧波之上栖息的巨大白贝,又似即将乘风远扬的叠叠帆影。那十片弧形的壳体,在日光流转间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线条是如此温软、如此轻盈,仿佛不是由凡间的砖石砌成,而是从海洋的梦境中自然生长出来的诗篇。这便是悉尼歌剧院,一座让人在初见瞬间便铭存心底的建筑。
而与它相伴的,是那道横跨港湾的钢铁臂膀——海湾大桥。如果说歌剧院是位灵动的舞者,那大桥便是一位沉默的力士。它用钢铁的骨架撑起天际,拱形的桥身如坚定的臂弯,将整片水域拥入怀中。那粗犷的钢梁、密布的缆索,写满了工业时代的铿锵与力量。
它们一柔一刚,一白一灰,一轻灵一厚重,本是截然不同的语言,却在这片澄澈的天地间形成了奇妙的对话。歌剧院弧形的屋顶与大桥雄浑的桥拱,在远处看去,竟像旋律与节奏般彼此呼应;一个唱着婉转的歌,一个奏着低沉的曲,共同谱成悉尼港永不落幕的交响。
每一个来此的游人,都忍不住举起相机,试图将这对身影一同纳入方寸之间。仿佛只有同时框住它们,才算是拥有了悉尼最经典、最完整的模样。而我,也静静地站在那片光影交错之中,任由海风拂面,将这一刻的辽阔与温柔,收进行囊,也收进记忆的深处。
(9/29/2025)
2. 奇特的悬崖与海港,曲折的海湾,海岸地貌的多样性
悉尼不只是一座泊满星光的现代港都,于我眼中,它更是一座露天的、呼吸着的地质殿堂。那些曲折回环的海湾,那些劈波斩浪的悬崖,乃至每一片沙滩细腻的纹理,都深深镌刻着亿万年的记忆。
漫步于海岸,脚下所踏的,多是淡棕或赭黄色的坚硬砂岩。用手指轻轻抚过那粗糙的岩面,仿佛能触碰到三叠纪早期的风霜——那时,这里还是一片浩瀚的内陆水泽,时光如同一位耐心的匠人,将远古山峦风化的沙石,一层层铺叠、压实,终而胶结成这悉尼地貌的脊梁。这岩石的性子,是那般刚硬而又隐忍;它任凭海浪千万年地冲刷、啃噬,于是,坚硬处兀自倔强地挺立为陡崖与平顶的山岭,脆弱处则被悄然镂空,成就了深邃的峡谷与隐秘的海湾。这刚与柔的漫长角力,才雕琢出今日海港这般奇崛而动人的轮廓。
若说砂岩是这片土地的骨骼,那么后来覆于其上的页岩与玄武岩,便是它较为温软的肌体了。它们易受风霜雨露的劝诱,化作肥沃的土壤,铺展为悉尼西部丰饶的平原。城市的脉搏,便是在这刚柔并济的基底上,有力地跳动起来。
而整个悉尼港,本身便是一首由冰与海谱写的壮丽史诗。遥想最后一次冰河时期,海平面远比今日为低,古河流如同大地的刻刀,在如今的海面之下,深切出蜿蜒的V形河谷。直到一万八千年前,暖意回归,冰川融水汇成洪流,海洋开始了它温柔的“入侵”,海水漫漶而上,淹没了那些古老的河床。于是,一段沉溺的河谷,便化身成了今天这百转千回、岬湾交错的世界名港。每一处伸入海中的岬角,每一片宁静的湾澳,都是沧海桑田的无声证词。
这里的海岸,是一幅对比鲜明的长卷。东岸与北岸,是岩岸的天下。诸如南角、北角,以及邦迪至库吉那段令人屏息的步道,太平洋的狂澜终日不息地冲击着陆地。浪涛如同耐心的 sculptor,先将松软的岩层淘去,留下那最坚硬的三叠纪砂岩,兀自成峥嵘的岬角,傲然挺立。在岬角与岬角之间,海浪又将暴露的岩床打磨得光滑如砥,退潮时,便裸露出一片片广阔的海蚀平台,像是由自然铺就的奇异广场。偶尔,岬角的一部分被完全击穿、分离,便孑然独立成海蚀柱,钻石湾那座著名的海蚀门与孤柱,便是这造化鬼斧神工最决绝的展示。
转过岩岸的雄浑,沙岸则展现着自然的另一重温柔。邦迪的喧闹,曼利的闲适,所有那些新月形的金色沙滩,都藏身于两个岩质岬角的怀抱里。它们是被海浪从平台上一丝一丝研磨下来的沙粒,与河流携来的馈赠,由沿岸流精心挑选、搬运,最终在这波影宁静的湾中安然沉积。沙滩身后,风是另一双无形的手,它将细沙堆成起伏的沙丘。更有那长长的沙咀,如臂膀般伸向大海,轻轻揽住一汪碧水,便围合出一片与世无争的潟湖。
我常想,游览一个地方,若只看见风景的皮相,终究是隔了一层。唯有当你了解了脚下岩石的年龄,读懂了眼前海湾的身世,你才仿佛获得了一串隐秘的密码。于是,那山,那海,那石,那沙,便不再是沉默的客体,而会开始向你娓娓道来,一段关于时间、力量与美的,亿万年的传奇。
(9/30/2025)
3. 如梦似幻的蓝山
九月末的晨光里,我们登上一辆当地旅游巴士,向着悉尼以西六十五公里外的蓝山国家公园驶去。驾车的导游是位华人女士,言语间透着亲切。她告诉我们,蓝山得名于山上桉树林释放的气体——那气体在阳光下幻化成一片蓝色的薄雾,终日缭绕在砂岩高原之间,如梦似幻。
这片占地近两千平方公里的世界遗产保护区,藏着二亿五千万年前的故事。与悉尼同属三叠纪的砂岩地层,在岁月长河里被垂直的地壳运动定格,又让风雨流水沿着岩石的纹理精雕细琢,终成了今日的峰峦叠嶂、深谷幽壑。导游说,别看这些山峦不过千米之高,当年却因这险峻地势,硬是阻挡了殖民者西进的脚步二十余载。
首站是林肯岩。这块平坦的巨岩静静卧在山间,像一位沉默的守望者。山谷在它脚下铺展,光影随着日移变幻着色调。导游说,这里原本寂寂无闻,直到某位韩国女影星在这里的照片在网络上流传,便成了亚洲游客争相踏足的网红景点。
众人一下车便排起长队留影。我家领导也兴致勃勃地加入,非要坐到岩缘,任双脚悬在万丈深渊之上。待她回身递过手机显示的照片(照片3),我只瞥一眼,便觉双腿发软,心跳都漏了几拍。
乘上观光缆车,三姐妹峰渐渐映入眼帘。关于这三座相依的奇峰,流传着两个凄美的传说。一说三姐妹爱上异族男子,触犯族规引发战火,巫婆为救她们将之化作岩石,自己却不幸殒命。另一说则是有怪物年年索要美女,父亲情急之下将三个女儿点化成峰以避灾祸,自己化作飞鸟相伴,却因丢失魔法棒,一家人永世不能再聚。如今仍见飞鸟盘旋谷间,莫非是那父亲仍在寻找失落的魔法棒?
随后走过的回音角、恐龙谷、景观世界,各有各的妙处。但最让我心动的,还是最后抵达的鲁拉小镇。
这个藏在蓝山怀抱里的小镇,宛如童话里的仙境。欧式街道两旁,樱花正开得烂漫,粉红的花瓣在微风里轻摇。古董店、民宿、礼品屋鳞次栉比,连书店都透着闲适的气息。在一家排着长龙的冰淇淋小店前,我们停下了脚步。甜香诱得领导也挤进人群,不一会儿举着堆得高高的雪糕筒笑盈盈地回来。
正当我们你一口我一口分享这份甜蜜时,一只雪白羽毛、头戴金色头冠的凤头鹦鹉叼着个小纸杯,展开着翅膀朝我们飞来(见照片8)。它歪着头打量我们,像是在讨要一份见面礼。导游说过,这些澳洲的“原住民”最是不客气,常常毫不客气地“分享”游客的美食。
暮色渐起时,我们踏上归途。回望蓝山,那片蓝色的薄雾还未散去,如梦似幻,将这一日的见闻都染上了诗意。
(9/30/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