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如一朵巨大而洁白的莲,从碧蓝的海湾里,亭亭地、峭拔地生长出来。她那层层叠叠的花瓣,舒卷着,开合着,沐浴着南太平洋的阳光与风。她的姿态娇柔,静静地映着水光,仿佛有一种温润的欢喜,从莲的核心,一圈一圈地,漾进了我的心里。
注视着她,我生出另一种意象来。那几组巍然的壳片,并列着,依偎着,又微微地扬起,不正像一队待发的帆船么?那鼓满了风的帆,是那样地急切,那样地昂扬,仿佛即刻要挣脱缆绳,向那无垠的、蔚蓝的大海驶去。那些盘旋的、洁白的海鸥,也把这奇异的建筑当作岸边的礁石,时而栖落在她的檐角,时而又“呼”地一声,成群飞起,化成她身旁的浪花。
当我向她走得近些,那莲与帆的联想便淡了下去,另一种思绪又涌上心头。那不正是一簇巨大的、被海浪推上海滩的贝壳么?是仙女在黎明时分遗落的珍宝,带着海水的润泽与天国的光泽。最大的那枚,微微开启,仿佛藏着深海美人鱼的歌谣;旁边几枚,相互依傍,像是在诉说着潮汐的秘密,海浪的喜怒哀乐。我能感到她那深沉的呼吸声韵,忽高忽低,忽远忽近,起起伏伏。
当日头正好,天是那么的澄澈、近乎透明的蓝时,她便化作了天上的云。不是那种浓密的、堆积的云,而是晴空里几缕最轻盈、最闲适的云朵,被风偶然地塑成了这般凝定的姿态。她仿佛是没有重量的,随时会跟着那阵海风,随着那阵轻雾,一同融化在蓝天里。那一片片瓷瓦在日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便成了云絮边缘,那被太阳镀亮的、最动人的轮廓。
这实在不像是人间的造物。她太飘逸,太像一个梦了。然而,当我走进那壳顶之下,步入那光影流转的大厅,听见隐约的、或是磅礴的乐音从四壁渗透出来时,我便恍然了。这贝壳里藏着的,是海的魂魄;这云朵里包裹着的,是风的韵律;这帆船所承载的,是人类最庄严、最美丽的想象,向着永恒的彼岸,不肯停歇地航行。
于是,我站在这海湾的岸边,目光像藤蔓,缠绕着这洁白的奇迹。海风穿过她宏大的间隙,奏出一曲天籁的交响。我听见了。那声音,是光,是云,是千百张鼓满了希望的帆,正驶向一个永恒的、艺术的、和平的、博爱的远方。
(9/29/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