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学时总被叮嘱上课要好好听讲,可在课堂上总是不由自主地思想开小差,眼睛看着老师,脑子却游荡到天外。进入中学,对于大家最不爱上的语文课、历史课,和地理课,我把它们当成听书,老师就是说书先生,而我就仿佛在听讲故事,一来二去地也就觉得还挺有意思的。随着老师的引领,脑海里描绘出一幅幅画面,感觉自己穿越在不同场景和历史时期。似乎都能闻到来自那些不同的历史天空的气味。上课很享受,但是复习考试并不卖力。
86年高考成绩虽然超一类大学重点录取线20分,但由于志愿报得一言难尽,收到了二类大学第一志愿的录取通知书。也曾有强烈的拒绝,重考的冲动,最终还是准时报到了。学的是当时最时髦的饭店管理专业。四年大学上得是轻松愉快,正像我外婆打趣我的一样:“由你玩儿四年”。
大学四年印象最深的一位老师是大三代课教我们语文的徐老师。他个子不高,每次上课都是一身整齐的中山装,不是灰色的,就是藏蓝色的。带着一副深棕色框架的近视眼镜,眼睛腿上吊着黑色的眼镜链,脚上穿一双黑色皮鞋。每次授课都站在讲台前面,从头讲到尾,十分认真。眼睛离书本很近,一副老学究的模样。教室里学生们交头接耳,他好像看不见;学生写数学作业,甚至讨论起来,他佯装不知;学生趴在桌上睡觉,他不去打扰;就连休息过后,人少了一半,他也不闻不问。不过你要是问他个问题,他很高兴,非常认真地回答,第二天还找来相关资料供你参考。
我们发现这个老师很好讲话,逃课也不向系里汇报。由于对讲课内容实在不感冒,很有照本宣科之嫌、我和几位同学开始逃课去看电影。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徐小翠。因为当时他反复讲的一部作品主人公就叫小翠。这个名字加之老师的形象,使得我们几个原创捧腹大笑了好久,都觉得这个名字是妙手偶得,贴切,够力。
期末考试试卷之外,还要写一篇作文,题目是最难忘的一件事。最后一节讲评课,徐小翠步入课堂,这次没有拿出书本挡在脸前自顾自地开讲,而是望向我们每一个人一一点名,在点名册上划勾。讲评考试,表达对我们的殷切期望。其中讲到作文时,表扬了两三篇文章,包括我的一篇。这使我非常惊讶,因为我的作文是在最后一分钟才突击完成的,不过倒是一气呵成。
放学后,在学校大门口,他叫住了我,说他夜晚读到我的作文几度泪如雨下,不能自已。我很错愕,怀疑他弄错人了,回问到:“老师,我没写什么呀,您是在说我写的作文吗?” 老师非常笃定,用力点头,还复述了我的作文内容。我的文章记述了父亲昔日的牛棚难友来北京看望慰问的事情。
徐老师见我一脸的不知所措,向我敞开了心扉。原来他和钱钟书夫妇是好友,在那个殊的时代,也受到了无端的迫害。我的作文激起了他的共鸣,勾起了对不堪的往事的回忆,揭开了他心灵上的伤疤,痛彻心扉。
他鼓励我以后要写作,希望我能写出好作品。我顿时觉得非常愧疚,面对徐老师的信任和殷切的希望,再回想起自己平时的逃课,给老师起外号,真是无地自容。我一再跟老师说他怕是错爱了,我没有那个本事,没有那样的基础和志气。老师一再鼓励我,不一定用词多么华丽,白描手法一样出好作品。并指出那时没有描写饭店的作品,建议我多留心观察,将来出一部关于饭店的书也很好。
那天他跟我说了许多话,比一个学期说的都多很多。我深切地感受到他对文学的热爱和执着。感到自己在他面前像个小学生,他在我脑子里高大起来。我不由自主地答应他将来一定努力,写作,争取完成他的心愿-写饭店。
后来工作很忙,心不能安静,也就搁置了。这件事时常在我脑海里盘旋,忽远忽近,总在不经意间突然想起,一丝愧疚挥之不去。
今天终于迈出了第一步,开始写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