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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余晖中醒来》(14)

(2024-08-12 17:56:52) 下一个

 

虽说他烧了离婚协议,我也不感激他。昨天的欺辱、决绝,不分青红皂白,让我万箭穿心,悲愤交集。虽说现在活着回来,可心如死灰。对他,已没有感觉。

早饭我没吃,搂着孩子睡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我病了,高烧,寒战。好像发疟疾。实在受不了,我平静地对祝禅仁说:“你看孩子,我去伊宁市看病。”不等他回答,我摇摇晃晃地出了门,艰难地来到反修医院。

诊断为急性肾盂肾炎,必须住院治疗。

办好住院手续,爬上病床,就昏睡过去。两天两夜,不吃不动。打针,打点滴都不知道。

醒来后,同病室的人告诉我,医生查病房时,对我直摇头,说:“她太虚弱啦。”

是的。在心身俱疲的状态下,在孤独苦闷中,六七十斤的体重,一米五五的身高,瘦得脱了形,能不虚弱吗。

住了半个月的医院,奶水彻底地回去了。

出院回家没多久,我又怀上第二个孩子。

在那段日子里,家,对于祝来说就成了他的 饭店、旅馆,还有一个女人专供他蹂躏。

他不问我的身体状况,更不管我的情绪,强行房事。以至于我都害怕天黑。他不再过问我们娘俩的任何事。

每天早晨吃过饭,推碗就走,中午回来推开门看看,饭做好了,坐下就吃,吃完就走。饭没做好,把门一带,扬长而去。也不知他去了哪儿,在谁家吃饭。

有一天,孩子病了,发烧咳嗽,小脸烧得通红。他不管不问,还是出门不见踪影。我自己抱着孩子去场部医务室看病。医生说,孩子感冒了,要打针吃药。

医生到另外一间房子配药去了,我抱着孩子在治疗室里等。

我听到门外有吵嚷声,抬头向外望去,只见门外聚集了一群人,都伸头探脑的向治疗室看。

这时,王义进来了,一边走,一边嘟囔:“我得要回我的东西,我得要回我的东西……”

我一见到他,浑身的血液直向头上涌。我已做好准备,只要他敢动粗,不问是语言还是行动,我将拼死与他闹上一场。我满腔的愤怒正无处发泄。

我眼里喷着火,对他怒目而视,他不敢看我,嘟囔着在室内转了一圈,出门走了。人群随之散去。

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的用意何在。羞辱我?显示他的威风?那时,他已是革委会主任,奶牛场一号人物。他所说的,要回他的东西,是什么东西?经济上我一分钱都没花他的,也没向他要过任何东西。

第二十八章  在三连的二三事

不知是什么原因,祝由二连调到三连,由干事改为仓库保管员。家也搬到三连库房。

这个库房坐北朝南一排五六间,库房非常高大。四周有两米多高的围墙。围墙南北有四十多米,东西也有三十米,

在围墙的西边有三间平房,我们就住其中的一间。库房和居住房之间,有一大铁门,马车汽车都能进出。

在我们家对面,靠东墙的地方,用木桩和木板搭建了一个半米高的平台,足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上边用玉米穗垒成好几排半米宽,一米五高,可着平台那么长的玉米穗垛。

只要把玉米穗大头朝外,慢慢地垒,总能垒到需要的高度。

这些玉米是全连牛、羊、马一冬天的精饲料。就那么露天放着。每天都有成群的乌鸦、野鸽子、麻雀光顾。老鼠也在玉米垛中东窜西跑。猫头鹰也被老鼠吸引过来。蹲在一根柱子上一动不动。

祝还是把家当成饭店和旅馆。

到库房来领东西的人从来不到家里找他,都是到离库房500米开外的居民点去找。我只要听到院子里有声音,就知道他回来发东西了。声音静下来,知道他又随领料人一起走了。

11月份的伊犁地区,大雪扑天盖地降落下来,玉米垛被厚厚的大雪埋住。饲养员拿着领料单来领玉米。他们扒开积雪,露出玉米穗,把玉米穗捡拾到筐子里拿去过称。

在装筐、过称、搬运的过程中,总会遗留一些玉米穗、玉米粒。所以每天都有乌鸦野鸽子飞来觅食。

有一天,饲养员领完料走了,祝也随之消失。我看到野鸽子、麻雀、乌鸦都在平台上下的雪地里走来飞去寻觅玉米粒,想起童年筐罩麻雀趣事。

于是,我找来一个箩筐支上,箩筐底下撒些玉米粒。长长的绳子一头系在支棍上,一头握在手里。我躲到自家的门后,从门缝向外瞧。一个乌鸦进去了,一个野鸽子进去了,又一个野鸽子进去了。我一拉绳,全罩住了。我赶忙跑过去,按住晃动不止的箩筐,抓住一个乌鸦和两个鸽子。

鸽子肉很好吃,乌鸦肉有些酸。

晚饭时,祝惊奇的问:“这是什么肉?”我兴奋起来,刚想把抓鸽子的趣事告诉他,一想到他对我冷若冰霜的脸,想到我的热情只能换来他鄙视的目光,心又冷了下来。只淡淡的回了句:“野鸽子。”至于野鸽子的来源,他不问,我也没兴趣说。

我没告诉他其中还有乌鸦肉,他知道了一定会发脾气,会质问我:“乌鸦肉能吃吗 ?”届时,我将无言以对。

 少女时代,看过一本书,书中叙述李清照夫妻婚后生活。其中一段是这样写的:在喝茶时,对一典故的出处,夫妻俩发生争执。李清照说在某卷某页某行。其夫说不对,在另一页另一行。夫妻俩击掌打赌。翻找此书,果然如李清照所说,在某页找到了这个典故。于是,夫妻俩相视抚掌大笑。

我很羡慕他们,想往着自己也能过上这样幸福的婚后生活。

现在,就在三连库房的家里,此事不期而遇。

一大早,祝拿着一张报纸指着一个字问我认不认识,我摇摇头,但我很快说出这个字在《四角词典》的某一页。祝说不对,是在四角词典的另一页。我兴奋了,说:“找字典来,查查看。”我从床头扒拉来四角字典,翻到我所说的那一页,果然就在其中。我十分得意地指给祝看。

他从我手中接过字典,看了一眼,我刚想抚掌大笑,没想到祝脸红脖子粗的两三下把字典撕碎,扔进火炉。火腾空而起,差一点燎着搭在火墙上的尿片子。

他打开门,“哐”的一声用力一关,扬长而去。

掌,合在胸前,笑,僵在脸上。现实狠狠地践踏着我的身心。我从梦中醒来,一个任人蹂躏的弱女子,怎能梦想过李清照式的生活?我从云端跌落到平地。

 一天中午,祝骑着他的那辆破旧自行车回来了。他用力地蹬着车,自行车哼哼唧唧地叫着,车后跟着几个领料人。

祝骑着自行车径直来到门口,两腿一叉,双脚尖点地,稳住了车子。我这才发现,自行车后货架上,驮着一个湿漉漉、涨鼓鼓的麻袋包。来领料的人七手八脚帮着把麻袋卸下打开,原来是大半袋子二寸多长的小草鱼。通过祝对领料人眉飞色舞的讲述,我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祝去其他连队要麻袋,在回来的路上,看到路旁一股渠水从地势较高的地方跌落到地势较低的水渠中,形成一个五十公分高的小瀑布。在阳光下,很远就能看到亮亮的东西随着渠水一闪一闪的向下掉。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个的小草鱼顺着渠水一起跌落。

祝非常高兴,就张开麻袋口,罩着瀑布的上口。水从麻袋里流出,鱼留在麻袋里。也不过两三个时辰,就捉了大半袋子。

吃过晚饭,我把孩子哄睡,在麻袋里挖了一盆鱼,坐在灯下开始剖鱼。

我和他已有好长时间不说话了,除了不得不说的话外,基本都是冷冷相对。爱,已被他冰冷的态度所冻结。

我刚刚剖两个,祝感到无聊就打开门走了。

他走我不生气,只恨他临走时狠狠的带门声。“哐”的一声响,惊醒了四个月大的女儿。她开始啼哭。我两手腥哄哄,血淋淋的,无法抱她。

我想,剖够一顿吃的鱼再去哄她,就任她啼哭,我继续剖鱼。谁知她越哭越凶,最后竟哭得岔了气。

我又急又恨又恼,扎撒着两只沾满鱼腥的手,跑到大门外,对着500百米远居民点,放开喉咙:

“祝禅仁”——叫完第一声,停下倾听,没有人回答,传来的是二胡独奏声,唱歌声,说笑声。

看人家那么幸福快活,祝也在其中,而我却这样孤独无助,突然间我崩溃了。

“祝——禅——仁”,我拼尽全力,带着绝望,凄厉地叫完第二声,就歇斯底里的大哭起来。

我的哭声最先引来的是晚间放牧人,他的马群就在库房附近。“得、得、得”的马蹄声围我转了一圈,他喝住牲口,高声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不答,只是拼命地哭。哭声又招来一群人,祝也在其中。大家都诧异问,怎么啦。怎么啦。我无力回答,也无法回答。只是拼命地哭。祝半拥半推的把我弄回家,我昏昏沉沉的倒在床上,昏厥过去,

这是我第一次反抗,用这种形式发泄我满腹的悲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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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评论 (34)
评论
雪中梅 回复 悄悄话 堂姐的命真苦,遇到了一個渣男。欣賞了,平安是福。
佛心 回复 悄悄话 她和我一个朋友太像了,敏感又多疑,感情细腻。婚姻里好多话藏在心里 误会越来越深,最后以离婚收场。
小花荣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麦姐' 的评论 :麦姐回国这么久,问安。我这边自己把原来的账号搞残了,无法恢复。只好重披一件新马甲出阵。谢谢麦姐。
小花荣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桔子熟了' 的评论 : 堂姐这种婚姻实在令人痛心,女怕嫁错郎就是这个意思吧。
麦姐 回复 悄悄话 看到朋友们的留评,才知道小花荣就是梧桐。怎么俺没进城的日子,梧桐兄就换了频道?我马上要出远门了,回头补读堂姐的故事,读了第一篇,知道这就是你当初参加王府活动那篇文的起因,堂姐太苦了。问候梧桐兄!
桔子熟了 回复 悄悄话 好文字!!深深的情感带入了,尤其堂姐对美好婚姻的向往、继而瞬间的破碎,为她愤愤不平,狠祝的混账!人生中遇见对的人,是幸事;遇见不对的人,是灾难.
小花荣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混迹花草中的灰蘑菇' 的评论 : 蘑菇说得真好,作为男人,我就没有这种体会。多谢指点。
小花荣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油翁' 的评论 : 多谢油翁。
混迹花草中的灰蘑菇 回复 悄悄话 女人,无论生活多苦,还是会向往/幻想浪漫,真是这样。堂姐的故事把死亡的婚姻写得入木三分。
油翁 回复 悄悄话 小花荣写的文章真是让人忍俊不禁!她描写的情感真实细腻,让人情不自禁地被吸引。看完之后仿佛置身其中,感受到了其中的心情起伏。期待她更多的作品给我们带来不一样的触动!
小花荣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海风随意吹' 的评论 : 说离婚不打掉几颗牙齿是不可能的。。。那群街道大妈厉害得很,非得劝不要离婚。
小花荣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亮亮妈妈' 的评论 : 多谢亮妈支持褒奖。
小花荣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水星98' 的评论 : 哈哈哈,咱气不过这事儿。
海风随意吹 回复 悄悄话 两人早没感情了,不过那个时代离婚的很少,可怜的堂姐。
亮亮妈妈 回复 悄悄话 谢谢你分享堂姐的系列故事,太苦了。你的文字加工提高了可读性。给你和堂姐点赞!
水星98 回复 悄悄话 堂姐的老公真不是个东西。
小花荣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云霞姐姐' 的评论 : 谢谢云儿光临支持。问好。
云霞姐姐 回复 悄悄话 来看小花荣,知道你忙这部回忆录,读了开头,挺感人,生活不容易,特别是动荡的年代,谢谢记录并分享!
小花荣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蓝山清风' 的评论 : 身心皆苦。
小花荣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wumiao' 的评论 : 现代人越来越进步,最起码父母兄弟姐妹都能接济,那时候被各种制度捆住。如,户口本就是铁锁链。
小花荣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可能成功的P' 的评论 : 还是中原地区那种根深蒂固的大男子主义作怪。
小花荣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canhe' 的评论 : 嗨,一言难尽。没料到。
小花荣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花似鹿葱' 的评论 : 总结得好,有形无形铁链女。
小花荣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花似鹿葱' 的评论 : 谢谢花姐。
小花荣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晓青' 的评论 : 她好像里里外外都不太顺当。谢谢晓青。
小花荣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菲儿天地' 的评论 : 非常同情她,也是读了她的书稿,才知道她曾经受了那么多苦难。
蓝山清风 回复 悄悄话 "六七十斤的体重,一米五五的身高,瘦得脱了形,"短短几句话,读了让人心痛不已。期待后续。谢谢梧桐兄!
wumiao 回复 悄悄话 住缠人,,,,,
因为怀疑就把婚姻搞成这样,堂姐为什么不能离婚?那个时代可能很难离开,何况还有孩子。
可能成功的P 回复 悄悄话 祝不是一个健全的人。仿佛也有精神疾病。那时候的一切都那么扭曲。
canhe 回复 悄悄话 堂姐怎么遇上这么一个渣男,堂姐真是个苦命人。谢谢梧桐兄分享!
花似鹿葱 回复 悄悄话 铁链女啊,清醒的不甘的,可还是铁链女。。。
花似鹿葱 回复 悄悄话 坐地上慢慢看
晓青 回复 悄悄话 真可怜。
菲儿天地 回复 悄悄话 堂姐真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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