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有感]
二十多年来,除了应试的教科书几乎没读过其他书籍。前些日子偶然借得一本书,书名叫作《众星何历历:沈仲章和他的朋友们》这本随笔文体的纪述之作,记述了一位父亲一生的经历以及与他有过交集的一些朋友,而借书给我的人正是主人公沈仲章先生的长女,我的朋友沈亚馨。
本书作者是旅居美国的沈先生的次女沈亚明,她以其严谨的学术风范求证取证,真实地记述了父亲当年亲口对她讲述过的人生经历,作为读者能感受到亚明作为女儿由对父亲的敬爱而产生的义不容辞的责任感。
这本书陪伴我度过了一个酷热又漫长盂兰盆节连休,书的献词引用了希罗多德的话:“但愿人们之所历不随日久而消失,……所作不因无闻而湮没……。”
所言如是,那些湮没在岁月里的动人故事,在后人的讲述中得以重新栩栩如生。
沈仲章先生的朋友们多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熠熠发光的人物,如陈寅恪、刘天华、刘半农、金克木、胡适、傅斯年、赵元任、徐志摩等。而沈仲章先生本人也是位文理并重多才多艺的勤奋之士,正因为如此,他才能与这些灿烂众星有缘相遇。
沈仲章先生文理音乐皆通却难归于某个特定的领域,或某个类别,他是自成一类的存在。这不由得让我想象,那个离我们远去的时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时代?
沈先生与众星的经历似乎给出了答案:那是一个只要勤奋就可以不拘一格地养成才能的时代,并且是一个才华得以施展的时代。
傅斯年论及陈寅恪时说过:“三百年来一人而已。”令我惊讶的是,这位学贯东西,通十几种外国语的稀世才子竟然没拿到过一张文凭。由此窥见,文凭并不能说明一个人的才华,也不能完全代表一个人的成就,人生成就的大小关键还在于一个“勤”字,在于所经手之事上的勤奋。
居延汉简是中国档案界的“四大发现”之一,居延汉简首次发现于1930年,第二次发现于1972-1976年间。沈仲章先生千辛万苦亲力亲为参与了首次被发现的居延汉简的一系列保护工作,使这批国宝安全转移,未遭偷盗,未毁于战火。
沈先生平生乐善好施。
当年,有位持有米友仁的《云山墨戏图》和黄公望的《天池石壁图》真迹的人有意出手,沈先生知道后几乎倾己所有将两幅真迹买下,却又无偿捐给了故宫并不私藏。
沈先生有收集珍贵书籍的嗜好,常年收购了大量书籍,却没有一本盖上“沈仲章藏书”的印章,他说,“书是买来用的不是藏的。”
沈先生的常人难能之举让我看到了一位真正热爱民族文化、热爱历史文物的长者的胸怀,敬佩不已。
沈先生于1926年走进北大学府,这又勾起了我对父母的一重怀念,因为我的父母也是出自北大,只是他们比沈先生晚了许多年,沈先生进北大的时候我父母尚未降生于世。
书中还提及一些老北京的地名,比如沙滩、北海陟山门,都似一股暖流涌进心田,让我想起抚养我的祖父母,想起他们拥有的几座四合院就坐落在地安门,从祖父家走到北海公园后门不到十分钟的路程,祖母是小脚不方便出门都是祖父带着我去北海。长大后,我自己常从北海公园后门进去沿着中轴线一直走,穿越景山、故宫,直走到大前门。
沙滩北大也是父母常常提及的,至于为什么叫“沙滩北大”,有兴趣的朋友可自行考证,此处不再赘述。
书中重笔提及了沈先生跟随刘半农“塞北考查”的经历,塞北考查的目的是为要了解和记录西北的民歌小调,其中的一个片段扎进了我心里。
沈先生因病掉队于是索性单枪匹马追随了一天黄河纤夫欲得纤夫号子,可是,那天纤夫们在没膝的淤泥里艰难跋涉,一路默不作声……,读至此处我不仅仅是遗憾,更有一种沉重。
黄河纤夫的号子随着纤夫的消失早已遗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然而我想到了“花儿”,花儿是一种起于明代流传在甘肃、宁夏、青海、新疆回族地区的民歌,实际上是一种高腔山歌,花儿是浪漫而欢快的,在“花儿”的对唱中,男方称女方为“花儿”,女方称男方为“少年”,因此这种民歌也叫“少年”。对唱者可即兴发挥,唱得如醉如痴。如今每年农历的六、七月间各地区都要举行盛大的花儿大会,花儿的传唱艺术承传至今。
“塞北考查”里还提到内蒙、包头等一些地名,我虽然没去过塞外却在黄河贯穿整个城市的西北重镇兰州生活过十一、二年,童年跟随父母下放时期也远涉过中蒙边境的沙漠戈壁。
大西北的自然环境是荒凉、贫瘠的,可如今回想起来竟有莫名的亲切。我想,这是灵与肉捕捉到一个在特殊年代浸润到骨子里的,只有自己才能感觉得到气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