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哥

谁才是人生的编剧和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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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天一览楼》06章(3.2) 包惠僧隐藏土坝(下)

(2023-09-27 13:13:00) 下一个

第 06章 水到渠成 崔叔仙踏入仕途(3.2) 包惠僧隐藏土坝(下)

一到高邮的头天晚上,包惠僧就到隔壁请崔瑞亭号脉。这时候他已退烧,只是还有点虚弱,睡眠不好。崔瑞亭说他的病基本好了,就开了归脾汤,每日煎服。另外叫夏松云用黑鱼,萝卜、蜂蜜、黑白木耳烧汤给他喝。五六天一过,他就觉得又好很多,睡眠有所改善,说话也有了气力。于是,夏传益约崔锡麟过来和他姐夫聊天。

包惠僧此次在高邮隐居的一个多月里,他们三人聊了好几次。

这两个年轻的高邮人,当然对国共两党合作前后的事情最感兴趣。他们问了好多问题,其中虽有包惠僧不能说的,但也谈到不少他的经历和对时下局势的看法。

包惠僧首先是个共产党,而且有着元老级的老资格。俄国十月革命后,上海首先出现了共产主义小组,随后包惠僧与他的两个黄冈同乡,董必武、陈潭秋,以及其他几个人,在武昌也成立了共产主义小组,包惠僧任书记。这时候,共产党尚未在华夏大地诞生。直到1921年初,全中国已经有了六个这样的共产主义小组,正式成立中国共产党的时机方算成熟。同年七月,董必武、陈潭秋、包惠僧齐赴上海,出席中共第一次代表大会。

在这次会议期间,包惠僧结识了另一位年轻的代表,湖南人毛泽东。毛只年长包一岁,两人成为好友,且后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不断地有书信往来。有一次,在湖南做工人运动的毛泽东,受到湖南政府的通缉,逃到武昌,就是在包惠僧的住处躲避了一段时间,直到危机化解。

1924年,他以共产党的身份加入国民党,并任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周恩来在东征结束后,也回到广州,任职革命军第一师党代表,开始与包惠僧有了工作和朋友间的来往,他们颇有私交。

他很快得到国民党内的廖仲恺、蒋介石、邓演达等人的赏识。

在国共合作的初始蜜月期,包惠僧对两党都充满信心,他多希望,形势就如此地发展下去,这个国家和民族,一定会不断好起来。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太天真了。残酷无情的现实,轻而易举地击碎了刚刚构建好的美梦。首先是“中山舰事件”,他失去了国民革命军中的职务;共产党派他去莫斯科,他想让夏松云随行,但张国焘不同意。为此,他放弃了这次大好机会。

那时,他和党内的上司张国焘的矛盾,已经发展到了公开化、白热化的程度。张国焘一度要求党中央开除包惠僧的党籍,但因总书记陈独秀没有同意而作罢。

南昌起义的发动并失败,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包惠僧万念俱灰,一边看到国民党严重分裂,对共产党人的血腥镇压令他始料未及。反观另一边,共产党的上层斗争同样激烈,上司张国焘在党内压得他透不过气来。而且他认为共产党过于弱小,并不适合使用武装斗争的方式,和国民党进行正面对抗。因此他在高邮的这段时间,经过激烈的思考,终于做了一个痛苦的决定。这个决定的好处是,他能够从纷乱的万千思绪中成功地抽出身,重新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而它的负面效果,却成为一个无法改变的因子,搅拌在他后半生的那些悲剧命运当中。

他的决定是:从此退出党派政治,无论共产党,还是国民党,从此概不掺合。至于一家人以后的生计靠什么,他说,看来只能重操旧业,卖文为生。除此之外,他也不会别的。

崔锡麟和夏传益都觉得,他不去投靠南京,有点可惜,但不知怎样劝说他才好。

就在此后不久,发生了一件事,使得高邮也变得不再安全,包惠僧只能带着一家人匆匆离开,前往上海。

事情突如其来,谁也没有想到。

那是一天上午,关帝庙里的筹备委员们,正在张罗着搬到梁逸湾去,那里已经整理出来,等他们搬过去,高邮县党部就正式成立了。

正在忙碌的时候,门外走进一行人,走在前面的一位,操高邮方言,要找夏传益和崔锡麟。

天气很热,见有人找自己,夏传益和崔锡麟便用衣袖擦了擦汗,迎上前接待来客 。

崔锡麟定睛一看,为首的这个人很眼熟。哦!对!他叫吴垣,他的父亲吴辅勋是本县省议员。他的大伯吴鸿勋,当年也曾是省议员,因为和当时的另一位议员王鸿藻,还有县民政长姚崇义有过节,便积极支持崔锡麟搜集证据,告发他们。最后,姚崇义虽被罢免,王鸿藻却因坚硬的后台,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而变本加厉地四处挤压崔锡麟。算起来,这吴垣还是崔锡麟的表亲,但他们只在年少时见过一两次,平日并无来往。

看到吴垣找上门,崔锡麟心中升起一丝不祥之感。他听说过,吴垣正跟着他姐夫做事。他姐夫姓叶,就是日后那名声响亮的中统头子叶秀峰。叶是扬州人,扬州中学毕业后,在天津北洋大学读书时和陈立夫是同学,并和陈立夫一起赴美国匹茨堡大学留学,二人取得硕士学位后回国。陈立夫担任中央组织部调查科长时,叶秀峰是他的机要秘书,最近他更是升任中央特派委员,指导南京市和江苏省党部的整顿,是眼下炙手可热的CC 系的大红人。而此刻,他的内弟吴垣忽然出现在关帝庙,不免让人心存疑问。

果然,吴垣拿出省党部的介绍信函。他现在的身份是江苏省党部特派员,到高邮来的任务很明确,马上成立国民党高邮县特别委员会,并立即开始清党。他随后也会全权负责县党部执行委员会的建立。

筹备处的这几个人全都愣住了,不禁马上发问:“北伐军在高邮时,已经任命我们四个人作为筹备委员,省党部也发了委任状。我们紧锣密鼓地筹备了一个多月。现在正式的县党部执行委员会即将成立,省党部的批准函发都到高邮了。怎么忽然之间,又来了个特派员?还要另搞一套呢?”

吴垣倒也不认生,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各位不要急,让我把详细的情况告诉各位。你们四位筹备委员是省党部委任的,这一点没有疑问。而且,你们近来为党部的成立做了大量的、细致的工作,省里也是明了的。我代表省党部向你们表示慰问。但是,南京国民政府刚刚成立,中央党部也新近搬到南京,有的工作才刚刚开始做,而有一些先前的事情,则需要做些调整,以适应党务工作正规化的要求。所以,中央党部委派叶秀峰同志专程到南京来,指导党务工作。叶秀峰同志来了以后,指定我为特派员,回家乡来全权负责高邮的党务工作。而你们筹备处,原是由军队指派的,属于临时性质,从我来的这一刻开始,就地解散。夏先生,请把你们当中的国民党员和勤杂人员,造一个花名册交给我,合适的人,我会留下,和我带来的党员合并,立即改组成高邮县党部特委会。”

听到这里,夏传益忍不住反驳说:“吴先生,这不是开玩笑吧?何应钦军长在高邮的时候,从来没说过我们筹备处只是临时的,省党部的委任也没这么说过。凭你一句话,说解散就解散,我们成了个什么?高邮湖的虾,白芒(忙)啊?”

吴垣看夏传益提高了声音,就站起来板着脸说:“夏先生,我再说一遍,叶秀峰同志是专门来整顿党务的,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中央给了他权力,让他调动一切,指导一切,我们只能按他的意见办。怎么啦?你要抗命吗?不要以为高邮就你们几个是国民党,我这条线上的党员不比你们少。”

崔锡麟问吴垣身后的四个人,是否都是党员,他们回答:是。他转脸对吴垣说:“吴特派员,你先请坐下,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商量一下,马上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那好吧,叔仙,你们尽快,我等着。”吴垣说完坐下来。

崔锡麟把夏传益他们三人,拉到边上的一个房间,小声对他们说:“大家不要发怒,这对我们没有好处。这个人是我的远房表亲,你们可晓得他是何许人?他是CC 系的人,他说的那个叶秀峰,其实是他姐夫。这就是为什么,他父亲能从一个高邮的财主,一下子变成了省议员,这伙人我们惹不起。我们的靠山是军队,可眼下军队在哪里?陈诚的政治部在哪里?何应钦又在哪里呢?”

“我们不是还有徐朝光吗?他应该晓得哪里能找到何应钦。”居上达问道。

崔锡麟答:“远水解不了这近渴。况且,真要闹到何应钦那里,还不晓得是他说了算,还是陈立夫说了算吶。”

夏传益听罢也平静下来。他说:“叔仙说得不错,他们如果是陈果夫、陈立夫的人,军队恐怕也帮不了我们。事到如今,看来我们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大家都表示同意。他们走出来,再次面对吴垣。

夏传益以平和的语气,对吴垣说道:“吴特派员,我们的意见已经一致,立刻解散筹备处。但我们有个请求,请特派员考虑,就是我们四个筹备委员,早在北伐军进城以前,就在高邮秘密活动,我们都十分渴望能为党部工作。而且我们全都辞掉了原有的工作,专心做党务。所以,我们希望能在新的党部里有一份责任,尽一份力量。”

吴垣露出笑容,说:“你们这样想就对了。至于你们的要求,我看不是难事。党部运行以后,除了正常的党务,还要立刻进行清党,任务很重,只怕是人手还不够吶。你们把名单报上来,我考虑好后,再送到省党部报批。我虽然还不能承诺任何事情,但你们放心,我最后会给诸位一个交代的。”

崔锡麟听到要清党,忙问:“省里以前说过,要我们先建党部后清党。现在为何要先建特委会,提前清党呢?再说了,小小的高邮真有共产党吗?”

吴垣呵呵一笑:“有!当然有!现在共产党到处搞兵变,搞暴动,所以现在党务的首要任务,就是抓共产党。高邮从现在开始,也要抓,抓一个就会少一个,直到抓完为止,绝不能放走一个!”

听到这话,夏传益和崔锡麟都没有心思再说下去了。夏传益报名字,崔锡麟用笔墨,很快就把筹备处工作人员花名册写好,交给吴垣。

吴垣大功告成,不禁松了口气,满意而去。夏传益和崔锡麟二人也急急忙忙赶往土坝口。

包惠僧次日天没亮就走了。他带着一家人离开高邮,乘船往上海去。夏传益和崔锡麟坚持要到码头送别,他未肯。

船在薄雾中启航,行到高邮城的最南端,西门宝塔映入他的眼帘。 也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河岸边,向着行驶中的客船挥动手臂。他只是深吸一口气,转过脸,再长长地呼出,未露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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