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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识杨花,应怜吴娃

(2023-08-14 19:00:17) 下一个

知道这世上有杨花,已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当年,古代文学老师给我们讲“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说这“烟花”就是“杨花”,而杨花不是北方杨树的花,而是我们南方的柳絮。

原来杨花是柳絮,儿时在乡村,每至暮春初夏,柳枝上有些白色的毛茸茸的团团,那是谁也不待见的东西;说实话,农村人对柳絮绝对都是忽视甚至讨厌。

可在老师的口中,这烟花真是了不得审美意象一如苏轼《水龙吟》所云:“似花还是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尽管其貌不扬,可其情至洁,千百年来,多少文人墨客为之倾倒,为之销魂。

杨花盛开于春夏之交,是春天最后一拨花信,故杨花坠落,标志着春天已尽;而在诗人那里,也就是青春已逝,自是令人悲怨了。大抵英雄与美人,最易有“迟暮”之感,杨花落,春光尽,青春不再,英雄“迟暮”矣;美人“迟暮”矣。所谓“迟暮”,乃“晚年、暮年”之义。屈原《离骚》:“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王逸注云:“迟,晚也,……而君不建立道德,举贤用能,且年耄晚暮,功不成事不遂也”。可见,所谓的迟暮之感,就是时光流逝,青春易老,生不逢时,则英雄老矣;爱非所怜,或爱不能遂,则美人老矣。故是,“杨花”于古典诗词中,多写英雄之不得志,多写男女之苦相思。英雄怀才不遇,美人怀春不遂,这都是令人伤怨的情感,在古代文人的吟哦中,“杨花”无不是缠绵悱恻的幽怨形象,杨花轻盈,风吹漂泊,命运不能自主,随风零落成泥;其形孤寂怅然,其心失意忧郁,这样的形象,怎不让人一掬伤心同情泪。

历史上最早写杨花的,据说是北魏宣武帝胡太后,为思念自己的逃往南方的情人杨华,写下了缠绵哀思的《杨花词》:“阳春二三月,杨柳齐作花;春风一夜入闺闼,杨花飘荡落南家。含情出户脚无力,拾得杨花泪沾臆。秋去春还双燕飞,愿衔杨花入窠里。”诗歌以杨花喻杨华,音同义近,巧妙双关,离情别绪,哀婉动人。当然,历史上写杨花而臻至境者,是苏轼的《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一阙,而结尾的“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更是写尽了杨花的精魄神韵,是为千古绝唱。

自去岁客居昆山,几近一载。今晨,入办公室,忽见袅袅杨花,飘于案上,微风吹拂,点点杨花,结成拳大一团于案上于地下,或悬于空中,左右漂移,风韵迷人。吾知杨花久矣,但手捧一团杨花,平生第一次是也。心中不禁大喜,怜惜之念顿起,置之案上,如美人对晤,心中默念“春风不解禁杨花,濛濛乱扑行人面”“旧时烟柳又满城,惆怅青衫犹冷”之句,心中顿生悱怨,直不知天下之大,此时又有多少痴男怨女,又有多少英雄壮士,见杨花而落泪,感时序而幽怨,愁是人生,怨是人生,比比人生,全在愁怨。

吾祖藉湖南,其地多柳,但从未见过扑面而来的杨花,这大抵是地理环境的因素使然。湖湘多水,但不及吴越水乡,此处杨柳,不是如故乡只长水边,而处处都有杨柳,一丛一片,蔚为风景。大凡柳在水边,絮落则入水矣,水流花去,无迹无踪。可柳生岸上,其花如绵,微风吹拂,柳絮飞扬。尤其是昆山一带,春天的气候与湖南截然不同,经春三月而不雨,偶尔洋洋洒洒,仅湿路面,终日阳光灿烂,惠风和畅。当此时风和日暖,杨花洒落,清风助兴,“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故整个天空,于和煦阳光之下,杨花漫天飞舞。于是,在我这6楼之上的办公室,也是点点杨花,轻裳素心,如“红巾翠袖,揾英雄泪”,如“百尺章台,怜他飘泊奈他飞”,似问候游子,君思乡矣;似静候佳人,卿相思矣。

于是,我就想起的昆山的“人杰地灵”,人们常说,“江南水乡”人文荟萃,确切来说,应该是指苏州。因为苏州才是真正的“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才真正拥有“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吴江清丽,玉峰苍翠,仁者山,智者水;是处吴侬软语,苏吴秀色,历代人才辈出,风流千古。诗词歌赋,蔚然大观,昆曲百戏之祖,经济百强之首;人文底蕴深厚,才子佳人如林。所谓“山川毓秀,人杰地灵”,天下能当此者,唯有苏昆。

初见杨花,于心喜悦,案上杨花对视,窗外柳絮明媚,杨花娇羞,正是吴娃。《资治通鉴·周赧王二十年》胡三省注:吴娃吴楚之间谓美女曰娃”。方文《赠万年少》诗:挟瑟吴娃媚,临书魏傅工”,是乃今日之境也。得见杨花,应怜吴娃;吾非英雄,又非美人,渺小吾生,一芥一尘,电光火花,稍纵即逝。故对杨花而应心如止水,我便是我,心如明镜,勤加拂拭,勿惹尘埃。但悠悠一心,尤须珍惜前行,“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待他日,飘泊天涯,仍记起,此处杨花,诵一曲白居易《忆江南》:“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明白人生所珍惜的,并不全在于“早晚复相逢”,而在于“独倚绮窗忆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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