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又有亲爱的学生劝我开个公众号,朋友的关心,让我充满了温暖与感动;只是,我一直没有这种打算,于是,写下这些文字,权当答复。
今天社会有一个普遍现象,就是大家都有一种强烈的自我表现欲,这与古代完全相反。就以“立言”来说,有多少古人穷首皓经,著书立说,书成之后,不署实名,常托之前人。一如张之洞所云:“一分真伪,则古书去一半”。比如明人李贽死后,伪托他的名义出版的书至少要16种之多。古代这种现象的原因,颇为复杂,或假托别人的名字以避祸,或借名人而让自己作品广泛流传;当然也有剽窃甚至强抢他人劳动成果的,初唐诗人宋之问,为夺外甥刘希夷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佳句而不得,竟“怒其之逛己,使奴以土囊压杀于别舍”,就是最极端的例子。但不管怎样,古人的表现欲远不及今人。
今天则不然,隐姓埋名是傻冒,生怕人家不知道,许多大学专设营销一门课程,说是营销,实则推销;至于多如牛毛般的人生规划大师,动辄就教导青年要善于推销自己,还有许多所谓成功的案例,把一班青年忽悠得如醉如痴。什么推销,就一个王婆卖瓜,王婆自夸大小还有个瓜,而我们今天的忽悠大师们,瓜不是主要的,关键是推销的技巧。过去,人们坚信“酒香不怕巷子深”,所以把功夫用在“酒香”上;今天,大师们鼓吹“一流的推销员是想不想的问题”,无须在质量上下功夫,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于是,“表扬与自我表扬”成了社会风尚。正如许知远先生所说:“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我们进入到一个高度表演性的时代,每个人都努力在某个瞬间某个时刻呈现自己人生中特别有光彩的一面。”
尤其是互联网的普及之后,极大地激发了人们表现的欲望,自古及今,都不曾有过如此方便快捷的表现平台,那怕是文盲,也可以发照片、晒衣晒食晒住晒行晒生活的一切,刷山刷水刷草刷木刷我的存在感;认识字的可以在朋友圈转发,多认识几个字的可以采用任何形式抒写自己的情怀。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有,微信泛滥之后,广场舞一类自我表现的节目似乎少了许多。郑重声明,我绝对不反对广场舞,锻炼身体有何不好(当然不可吵民扰民),而是反感其中一部分表演派;同样也不反对自由地晒个朋友圈,社会主义的天下谁都享有言论的自由(当然要遵纪守法),而是不太喜欢某些“唯我独尊”、“唯我独革”的作派。所以,在众多微信圈中,发现好文字心存感念认真学习,碰上文字垃圾视而不见尽量避开,从不去指手划脚、品头论足,我认为,这应该也算是一种修养。
在这样一个喧嚣与失语并存的时代,我既不愿杂入喧嚣,但又不想失语,这都是关乎一个读书人(我深知自己还够不上是知识分子)的基本道德。于是,我选择了写作,对于退休后开始的写作,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作了一个准确的定位;写作题材为随笔杂感,写作内容积极健康,写作目的无关名利,纯粹为了好玩,为自个儿老年生活找乐子。正是基于这种理念,我的写作是最干净的,不开微博公众号,是因为自己的写作还没有达到“教化”众生的高度,也只能发发朋友圈,刷刷存在感。我最欣赏美国斯坦福大学教授詹姆斯·马奇的一句话:“我只推敲我的想法,我不推销我的想法”;愚钝的我,真只能认真推敲自己,硬性推销,下场比卖瓜的王婆还丑。
尤其是要在公众号上发文,面对的社会责任更大,直令人如履薄冰,如此一来,写作不但不好玩,反倒成了一种负担,何苦来着此魔道?且夫老夫生性憨直,不审进退,万一信口开河,乱人心态,罪莫大焉。
马未都先生认为:“人的一生应该有三重境界,第一重是物质上的,追求温饱。第二重是精神上的,希望有所愉悦,有所寄托。第三重是灵魂,追求内心的平静与超脱,还体现在一种献身精神上。”吾今老矣,平生了无功德,只想在暮年能做到“和自己相处,成为一个自足的个体”;要成为自足的自我,完全不能凭藉任何身外之物可以得到,只有不断升华自己的精神境界,才能真正赢得这个独一无二的“自足”的自我。
突然又想起二个人来。
一个是国外的,俄著名反对派领袖阿列克谢·纳瓦尔尼曾对普京连任提出挑战,宣布要竞逐俄罗斯总统大选。没有多久,俄罗斯基洛夫市法院判定阿列克谢·纳瓦尔尼侵吞公款有罪,判处他5年缓刑,竞选总统终成泡影。
一个是中国的,前几年,著名作家、时评家曹天先生宣布出资一亿元人民币作为竞选资金,参选郑州市市长。曹氏承诺:参选成功后自己任期内不拿一分钱工资,并且城管绝不可能打百姓,官员腐败定严惩。曹天表示:不用怀疑我的动机,我想用《选举法》撬动僵硬的干部任用体制。紧接着,曹天失踪了几个月,公司也遭到税务部门的调查。曹天说,“被罚了大概三四千万”,“那都是玩儿的”。
这恐怕也是表现欲极端的例子,跳个广场舞、晒下闺蜜照可以,没由来去挑战“王法”不可以。试想,在俄国这个号称是民主的国度里,如果梅德韦杰夫的表现超过了普京大帝,其下场一定会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