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毕致忠没试验可忙,越发心事重重起来。他想,这是不是神给的一个警告呢?他从来没犯过这样低级的错误,他简直无法原谅自己!而这些天的矛盾,源头全是Vivian。周日一行,上演令他脸红心跳的一幕,导致和鲁茜茜的争吵,甚至下了离婚的决心。今天这一趟,他相信Vivian是出于好意,但结果是两天的工作报废,令他越发恼怒自己。或许周日给Vivian施洗后,他就该全身而退的,以往的过犯好歹还有个好结果。他的一丝犹豫,演变出一幕幕闹剧,自己方寸大乱,不仅没再挽救别人,反而是被Vivian拖下水了。难道真的如母亲所说,我陷入情色,无法自拔了吗?
毕致忠想听听内心那个指导的声音,安静良久,只有一句“要爱你的妻子,神所配合的,人不可以分开”。老生常谈!他知道这些准则,可他做不到。想起昨晚得跑到牧师家为自己辩护,想起圆圆的一宿哭闹,想起周日晚上鲁茜茜胡搅蛮缠地猜疑他诅咒他,他就感到内心的火噌噌地往上窜。他如何爱得起来?他开始觉得女人就是麻烦,难怪保罗终生不娶,才能为主做那么多的工。
毕致忠还是等到时间才下班回家。毕张淑仪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儿有鲁茜茜的号码,你赶快给她去个电话!”
毕致忠身心俱疲,只想和儿子亲近亲近,搂着扑过来的方方,又伸手欲接圆圆,含糊道:“呆会儿再打吧。”
毕张淑仪却抱着圆圆不给他,又拉住方方,严厉道:“就现在!陈师母说,鲁茜茜一直等你电话呢!你今天忙什么,电话都不打一个?太太一宿不归,你居然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你也太不像话了!就是现在,马上打!”
毕致忠只好去打电话,拿起座机,看母亲在一旁虎视眈眈,只觉不自在,改变主意道:“我去房间打。”
到卧室毕致忠从卫生间找到手机,看到几个missed call,全是鲁茜茜实验室的,不禁有些内疚,但转念一想,若不是昨晚折腾一宿,早上他也不至于匆忙起身,把手机忘在家里。扯平了。
毕致忠按了回复键,半天才有个美国人接,说鲁茜茜已经走了。毕致忠这才拨母亲给的号码,半天没人接。等到要求留言的信息出现,毕致忠挂了电话,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向她道歉,根本错不在自己;请她回来,这个晚上恐怕又不得安宁。倦意又开始袭来,毕致忠发了一会儿呆,只想倒头大睡一觉。鲁茜茜爱回不回吧,再说,他该做的也做了,还说什么一直在等他电话!是错过了,还是鲁茜茜故意不接呢?随她去吧!
回到客厅,毕致忠主动交代:“电话打过了,没人接。”
毕张淑仪怀疑道:“那怎么会?”
毕致忠叹口气道:“可能吃饭去了吧?您累一天了,要不我叫个外卖,快一点儿?”
毕张淑仪瞪了儿子一眼,道:“你等会儿再打,今晚必须得联系上!”把孩子交给毕致忠,自己去厨房烧饭了。
鲁茜茜和小乔走了快半小时才到家,差五分钟错过了毕致忠的电话。鲁茜茜没情没绪,只想蒙头大睡一觉。但碍着小乔,还是打迭精神,做了打卤面。手上忙活,心中却不住地想,毕致忠会什么时候联系她呢?陈师母一定把话传过去了,号码毕致忠肯定有了。可会不会因为陈师母夹在中间,反而让毕致忠更赌气呢?毕致忠和他妈一样,都那么看重面子的人,搅合了外人进来,没准儿反倒不好。鲁茜茜后悔一直打的是毕致忠手机,应该打一次家里的座机,也从婆婆那里听听口风。现在毕致忠下班了,想打也不行了,不能示弱。可他怎么还不打过来呢?就为一点口角,两天气都没消?真没有山东男子汉的豪爽豁达!
小乔看鲁茜茜脸上阴晴不定,沉默寡言,也没多说话。心想,饭倒是好吃,可看她这张苦瓜脸,实在也没什么乐趣。饭后,小乔便道:“我得去图书馆用用功,你自己在家吧。电话在我房间,你尽管进去用。我得十点多才回来。好好找姐夫聊聊,别怄气了,OK?”本来想加一句,要是你离开,锁门走就是,都不必通知我。但又担心让鲁茜茜觉得自己赶她走,好人岂不是白做了?就咽下那句话出去了。
鲁茜茜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觉查。洗了碗收拾干净,躺了一会儿,却睡不着。别人的家,也没什么可干的。想找朋友聊天,却发现电话本没在身边。使劲想了半天,好歹想起刘晓君、周雅静的号码。鲁茜茜又觉百无聊赖,又为自己伤感:想当初也算南开大学的天之骄子,美国的生物学博士,结了婚生了孩子,和那些家庭妇女有什么两样?该忙的一样不少,还多了工作的压力。为家庭牺牲了一切,事业无成,娱乐免谈,连朋友都没剩下两个!而且换来的是什么呢?两天的不闻不问、不理不睬,这种人,不和他离婚都对不起自个儿 !
鲁茜茜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但一细想,越想越觉得有理!明明是毕致忠不识好歹,自己稍微耍一点小脾气,居然他还来劲了!自己是太惯着他了,这次必须给他点厉害看看!鲁茜茜来了精神,说做就做,她给周雅静拨了个电话过去。响了两下,周雅静很快接了,一听是鲁茜茜,高兴道:“诶呦,怎么今儿个想起我来了?什么好事?”
鲁茜茜叹口气道:“我一个老妈子,能有什么好事?还是您副教授的好事多呀!怎么样,faculty的位置坐得舒服吧?”
周雅静笑道:“别这么酸溜溜嘛!先看足了你的大胖儿子再说话好不好?再说了,我算什么副教授?assistant professor,就是国内的讲师而已啦!工资比博士后高不了多少,责任一大堆,什么破事儿都得管。好事谈不上,苦差事更确切一点儿!”
鲁茜茜点头道:“这我信。我看那些当faculty的,一个个拼命三郎一般,没日没夜泡在实验室里。我们系一个新教授,每天带两个饭盒,中午一盒,晚上一盒。我都不知道他每天几点回家的。这位置,要不有个贤内助帮着,要不单身,否则还真不是人人能拿下的!”
周雅静道:“那是。还是你老公孩子热炕头来得舒坦哪!我但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撂下这个破摊子,enjoy life去了!”
鲁茜茜道:“你别怪我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们赵学群,我觉得对你挺关心呀,你怎么就非和他离了不可呢?”
周雅静叹了口气道:“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鲁茜茜道:“其实我今天打电话给你,是想问问,离婚怎么办的?”
周雅静道:“各州法律不太一样,一般都要夫妻分居一段时间,保证双方足够冷静的情况下,仍然坚持离婚,就找律师办手续好了。”
鲁茜茜道:“分居?你们怎么分的居?”
周雅静自嘲地笑笑道:“我搬出去了啊。那会儿真挺惨的,一点点奖学金,房租就去了一半。我又净身出户,家里除了必须的一张床,一个小桌子,空空如也。不万不得已,我都不在家呆着。天天在实验室泡,想不做出点东西都不容易!”
鲁茜茜不禁问道:“也许当初你留下那个孩子,你们就不至于离婚了呢。你后悔吗?”
周雅静痛快道:“当然不后悔!不过办离婚的那段时间,唉,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周雅静声音低下来,心中黯然。回想起她一个人搬走时,赵学群冷眼袖手旁观的可恶;又想起一天清晨她回去拿剩下的东西,赵学群光着脚、鞋都没来得及穿追出来,隐藏不住的央求可怜,不禁五味杂陈。谢天谢地,那一切都过去了,所有的孤独、犹豫和挣扎,全应该被埋起来,再不回头!
周雅静补充道:“反正离婚啊,没有坚定的决心,最好压根别开这个头儿!”
鲁茜茜叹息道:“说起来挺对不起你的,你闹离婚那会儿,我才结婚。啥都不懂,也没好好劝劝你。不过我一直没搞清,你到底为什么要离婚。就象你刚才说的,你的决心从哪儿来的呢?换句话说吧,你是过来人了,你觉得什么情况才够离婚、才值得那些离婚带来的痛苦?”
周雅静沉吟着,琢磨该如何回答,脑中自然地想起了她离婚的真正理由:金玉顺。
五年前她偷偷做了流产,终于离了婚,恢复了自由身。然而一场恶战加持久战,令她身心俱疲。她并没有像计划中的,立即联系金玉顺。相反,她只想不谈儿女情长,先安身立业。没日没夜泡在实验室的结果,是她五年不到就拿下了博士学位,也算创了一个小纪录。02年底她申请到哈佛医学院做博士后,两年内发了两篇nature的第一作者文章。04年底周雅静就拿到了俄亥俄大学的offer,做了助理教授。全心全意拼了大半年,实验室大致安顿妥了,招了一个技术员,两个学生,课题也开始稳步进展。
周雅静打听到金玉顺的联系方式很久了,直到05年春节,她觉得奋斗出点眉目了,终于打了电话过去。金玉顺居然一接就听出她的声音,欢欣雀跃地道:“我还以为你忘了我了!这么多年没有消息,就知道你出了国。你怎么样啊?我好想你呢!”
周雅静当下就宣布她正准备回国探亲呢,并订下日子,四月初北京见。诺许了,周雅静开始准备。屈指一算,出国已经七年了。父母老了许多吧?外甥女都该上小学三年级了!周雅静忽然感觉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恍若隔世。日子一下子过得有声有色起来。她开始订机票、买礼物,看看自己衣橱里简单到寒酸的清一色T恤牛仔,又决定把自己包装一下。打电话给庄励问了化妆品、衣服品牌、outlet血拼等若干信息,又得到许多建议:头发怎么做、衣服怎么搭配、指甲怎么修剪…学了不少单词,填补了好大一块空白。周雅静觉得自己像一只冬眠了几个世纪的毛毛虫,一点点复苏了、鲜亮了,等到出发去北京时,她已经像一只光彩夺目的蝴蝶,可以配得上任何一朵鲜花!
周雅静记得很清楚,到北京的第二天,正好是周日早晨。她早早醒了,在酒店二楼的餐厅等金玉顺。她没什么胃口,叫了一杯咖啡慢慢喝着。洁净的大玻璃窗,反映出一个文雅知性的女子。然而只有她知道内心涌动的是多么炙热的情感。这么多年的盼望啊,她还是她,但金玉顺呢?还是那个温柔可人的女孩吗?自己煞费苦心的这一通折腾,还会像研一的那个寒假,悻悻而返吗?她忽然怀疑起这趟旅行,是不是她的一厢情愿?一个美丽的梦在那里,毕竟还是个安慰;如果梦碎了,她当如何自处?
周雅静胡思乱想着,直到一个女人拉着一个女孩走到她面前,停住,冲着她微笑,她才回过神来。
金玉顺笑颜如花地道:“雅静,你好啊!咱们多少年没见啦?让我好好看看你…”
周雅静站起来,两人拉着手,彼此端详着。周雅静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金玉顺笑道:“啧啧,你一点儿没变哦!看来美国的水土更养人啊,你比以前还年轻漂亮啦!”
周雅静虽然欢喜,但同样的客套话却说不出口。金玉顺胖了一些,穿了件缀了亮片的紫色毛衣,黑色的西裤,黑皮鞋,大衣挎在手上,背个LV包。应该说金玉顺穿得很正式,但周雅静却毫无来由地感觉到一种廉价地摊货的气息,直觉穿得肯定舒服不了。周雅静微微觉得心酸,积攒了一路的话,没一句说得出口。她只能被动地应付一两句,听金玉顺大声赞扬她的穿着如何体面、西装套服的做工如何精致;大声感谢她送的雅思蓝黛化妆品;大声称赞她一向天资聪颖、今天衣锦还乡、连老同学都脸上有光彩……周雅静觉得不自在起来,连金玉顺的声音都似乎大得做作,好像生怕旁边人不知道她是从美国回去的。周雅静感到失望渐渐代替了初见的快乐,不禁后悔在这种公开场合见面太失策了,两人的距离拉开很多。
好容易有个空档,周雅静问道:“别光说我了,你呢?这些年过得好吗?那个——你先生对你怎么样?”
金玉顺又引出一长串回答,先生参与创业的一个起步公司如何忙碌,钱没见多拿,事儿却成倍增加,家务孩子都落在自己肩上,和周雅静是没法比了,她还坚持工作、没彻头彻尾变成一个家庭妇女就已经是奇迹了。
周雅静打断道:“你愿意来美国吗?我可以给你办H-1,直接来我的lab工作。”
金玉顺眼睛一亮,道:“行啊,你能从国内招人啊?这可是好事。多少人想出去呢,我当然也想。可我去了能干什么呀?”
周雅静道:“我做胚胎干细胞的研究,没什么难的。技术方面,不外细胞培养和分子生物学的东西,有个把月就能上手……”
金玉顺沉吟着,等周雅静把她的研究课题解释了一遍,接话道:“这个慢慢再说。今晚来我家吃饭吧?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我回去准备准备再来接你。”
周雅静犹豫着,不想见具圣佑,金玉顺又加道:“你难道不想看看我的家吗?我老公今晚不在,就咱们仨,你干脆把房间退了,到我家住吧。今晚咱们又可以同枕而眠!”
一句话勾起多少美好的回忆,周雅静笑道:“那就给你添麻烦啦!”
金玉顺娇嗔道:“和我还客气呀,那可太见外啦!”
接下来的一切完美得像美梦成真。周雅静去了金玉顺的家,一个两居室的公寓,收拾得温馨舒适,处处可以感到女主人的用心。金玉顺在厨房做饭的功夫,周雅静和她五岁的女儿具明淑一起玩,没几个回合就爱上了这个憨憨的小姑娘。上午在酒店,明淑乖乖地坐在身边吃她的冰淇淋,然后就静静地坐在旁边听大人说话。在自己家,她的活泼表现出来,把周雅静拉到自己房间,一样样地把她的宝贝展示给阿姨看。周雅静不由自责没想到给孩子带点儿什么。
听着明淑的喃喃童语,周雅静想,当初如果那个孩子留下来,差不多也就这么大。真是可爱呢,像个小大人,能交流能作伴儿了!她忍不住摸摸明淑的头,头发软软的,脸蛋红扑扑的,全是青春朝气,全是美的好的!
周雅静问道:“你有小名吗?你妈妈叫你什么呢?”
具明淑眨眨眼睛,道:“我妈妈有时候叫我小玉!”
周雅静笑道:“这个名字好!我也叫你小玉吧。小玉,你喜欢什么,阿姨下次送你。”
具明淑道:“我喜欢唱歌跳舞,你怎么送我呀?”
周雅静道:“是吗?你能给我表演一个吗?”
具明淑二话不说,高高兴兴站到周雅静对面,载歌载舞唱了首歌,“蜗牛和葡萄树”。其实谈不上是跳舞,一些动作而已。虽然动作简单,但小女孩做出来,非常的可爱天真。
周雅静听了一段,也跟着唱起来,拍着手;同时厨房的响动、炒菜的香气也传过来,周雅静暗自感慨,今夕何夕啊!这不正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吗?和谐、平静、似水的柔情…
晚餐甚是丰盛,地道的朝鲜风味。薄薄的煎牛肉、上面撒了芝麻;豆芽粉丝卷心菜胡萝卜,厚重的一盘;一道明太鱼;还有三小碟辣白菜、腌萝卜、海带丝。东北大米加糯米煮的米饭。周雅静食欲大开,结结实实吃了一顿。
金玉顺到后来,放了筷子看着她吃,稀奇道:“咳,你这么个吃法,居然没长胖,真是奇哉怪也!我每次吃一点点,体重还噌噌的往上串,太不公平了!”
周雅静乐呵呵道:“你手艺这么好,能不胖吗?你没见我在美国吃什么!唉,说出来你都不信。每次饿得要命,跑去cafeteria转一圈,看一遍就食欲全消!也不是人家的东西不好,就是不对胃口。自己一个人,又懒得弄。周末做一锅红烧肉,吃上一星期,到后面简直是捏着鼻子塞下去。我一直希望有人发明一种营养丸,吃一颗管一天,该多好!”
金玉顺怜惜道:“我的倒霉孩子,那还有什么乐趣呀!我要去了美国,咱们还像以前一样搭伙吧,我负责给你做好吃的。”
周雅静高兴道:“你真的愿意来?太好了!回去我立马给你发邀请信,办H-1!”
晚上三个人在一张大床上睡,金玉顺一个故事没讲完,明淑就已经睡着了。白里透红的小脸蛋,精致的五官,均匀的呼吸,周雅静忍不住亲了一口,轻声道:“你真幸福啊,这么乖巧可爱的女儿…”
金玉顺笑道:“你这么喜欢,送给你做干女儿吧。”
周雅静道:“干女儿,那是自然。不过送给我,我可要带走的。”
金玉顺道:“没问题啊!去美国,又跟着你,我才放心呢!”
周雅静又感动,又觉得不可置信,道:“真的假的?我真带走了,不把你想死才怪!”
金玉顺道:“哪儿至于呀!孩子长大了,不迟早要离开家的吗?我才想得开呢!再说了,我难道不会再生一个?我老公是独子,一直遗憾没个儿子呢!”
周雅静撇嘴道:“什么年代了,还稀罕男孩!好吧,你什么时候生了儿子,就把小玉给我,我一定把她当亲女儿一样宝贝。”
金玉顺笑道:“你这么稀罕孩子,怎么自己不要一个?”
周雅静只简单提过离婚的事,对怀孕流产从未提及,虽说不后悔,但想起来总觉得隐隐是个亏欠。闻言叹息道:“我只要小玉。”
金玉顺沉吟片刻,试探道:“雅静,如果真能办成出国,我倒真的希望去了以后,再生个孩子呢。你会介意吗?”
周雅静高兴道:“我怎么会介意?我巴不得!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做胚胎干细胞吗?那是最接近我梦想的领域了。你想想,一个体细胞的细胞核,转到卵细胞里,刺激分裂后,可以产生克隆羊;为什么不能把两个不同的卵细胞融合、产生后代呢?到现在很多技术上的难关已经攻克了,我还有两三个障碍,但不是不可能的!总有一天,两个女人、甚至两个男人,都可以孕育下一代!那个时候,呵呵,我们可以像上帝一样,创造主宰生命!那一天啊,别说什么science, nature发几篇文章,就是诺贝尔奖也不在话下!玉顺,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以我为荣的!”
金玉顺一开始听得云里雾里,到后来才渐渐有几分明白。她又觉得好笑、又不愿打击周雅静的兴奋,含糊道:“我可没你那么大的雄心壮志,开辟人类新时代似的。我呀,就是一凡人,能生个儿子,有儿有女,就知足了。”
周雅静却没听出话外音,皱眉道:“生儿子,这倒是个难题呢!理论上不可能的…”说着眼睛瞪着天花板,思考起来。
金玉顺道:“你这么个聪明人,简单的事儿也想复杂啦!有了男人,一半的几率就是儿子,有什么好想的?不说这些了,哎,你的被子够暖和吗?要不要加条毯子?”说着,伸手去拍拍周雅静,又摸摸她的脸。
周雅静顺势抓住金玉顺的手,捂在自己脸上,嗡嗡地道:“玉顺,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记挂着你…我以为再没有这样的日子了。要知道你还这么好,我早就回来了…”
金玉顺不自在道:“别傻了,我们就像亲姐妹一样,什么好不好的!”说着抽回手来。
周雅静翻个身,俯卧着,看着金玉顺道:“隔了这么久、绕了这么多弯路,我们又回到起点,唉,浪费光阴啊!我再不任性、再不和你赌气了。玉顺,这次我一定把你接到美国,好好照顾你和小玉,我会让你们幸福的!”
面对这样的深情表白,金玉顺有几分感动,但也觉得好笑,不由道:“别说傻话啦!我现在就挺幸福的。去了美国,我会好好帮你做事,争取做出点东西来,没准儿还能助我一臂之力,早点儿评职称呢!如果老天保佑,再生个儿子,那就十全十美了!雅静,你还真是我的贵人呢,不出去,这些想都不敢想的!”
周雅静疑惑道:“你还惦记着评职称?你出去了还准备回来吗?”
金玉顺道:“那是自然,我哪能赖你一辈子呀?停薪留职只能保一年,再说了,我老公可不会陪我去,他这个公司,离了他都不得转!丢下他我一人出去,一年也是极限了,久了我还不放心呢!”
周雅静闷闷不乐道:“聊天的时候,你不是说你老公不把你们母女放在心上吗?你还这么替他着想?”
金玉顺道:“男人嘛,心总是大一些。虽说一天到晚忙公司,心里头还是有我们的。所以呀,我才更需要多管家、管孩子,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周雅静心中发酸,沉默不语。
金玉顺察言观色,看出周雅静的失望,但她也不希望让对方抱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心一横,以退为进地道:“咳,八字还没一撇呢,我们讨论什么去多久呀!没准儿我根本签不到证呢,没准儿我根本怀不上孩子呢,没准儿你找到更合适的人,根本不稀罕我去呢…”
话音未落,周雅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说道:“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话不算话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办过来的,你也一定会喜欢那里。就是为了小玉的前程,你也会愿意留下来——好,先不说这个。你只管做好准备,等着我吧!”
十天的假期过后,周雅静回到美国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系里的秘书,如何为访问学者办H-1工作签证。三个月下来,材料已经差不多齐备,就差让金玉顺申请签证了。与此同时,周雅静筹划着买个房子,让小玉可以自由自在地跑来跑去,不都说美国的房子、中国的厨子和日本的妻子是人生三大享受吗?金玉顺来了,几乎就齐全啦!还得考虑选个好学区,小玉如果爱上这个地方,金玉顺八成也会倾向留下来。最好还带个种菜的后院,这里没什么亚洲超市,万一金玉顺吃不惯呢?至少可以种种韭菜、萝卜、大白菜之类的,周雅静也实在是喜欢酸辣爽口的kimchi!尽管有种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归根结底,这全是周雅静的筹码,让金玉顺爱上这里,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周雅静正处在为爱付出、全心全意建筑爱的小巢之际,鲁茜茜打电话问什么离婚的事,着实有些煞风景!
但当初周雅静在Huston堕胎,多亏了鲁茜茜大力帮忙,一直没机会报恩,此时勉为其难,周雅静思索着当初对赵学群的排斥,除了心中所爱,还有什么是坚定她离婚的因素呢?
周雅静想想道:“什么情况够离婚?我觉得如果你打心里厌烦一个人,见都不想见他,甚至对他的身体都产生厌恶,连做爱的念头都让你无法忍受,那就是该离了。说白了,有时候心里还没想清楚,但身体是相互吸引还是排斥,那装不出来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鲁茜茜顿时想起前天晚上毕致忠对她的冷淡和拒绝,心中毛毛的,难怪毕致忠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难怪他主动提出离婚!怀疑他有外遇是其次,他根本已经不爱我啦!他连和她共用一个杯子都不情愿!那么多的sign,她竟然到现在才想起。都多久的事了?他对她不忠,那可有日子啦!
鲁茜茜越想,越觉得情况比原先估计的还要糟,她软弱地问道:“那,如果这种感觉,一方有,另一方没有,该不该离呢?”
周雅静叹了口气道:“当然还是该离!爱是什么,不就强调个两情相悦吗?”话说到这儿,周雅静心中忽然咯噔一下,她是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可金玉顺呢?金玉顺答应来美国,可动机更多是给具圣佑生个儿子,而不是来和自己做伴儿!对自己的爱抚、甚至一个离别时正常不过的长时间拥抱,金玉顺都隐隐在躲闪。周雅静对自己打气道:“不会的,等她来了美国,一切都会改变的。我没有强迫她,我爱她都来不及,怎么会勉强她?等她明白了我的心,也一定会爱我的。”
周雅静又加道:“当然了,话说回来,也要看爱的深度。如果一个人爱得够深够真,什么都不计较,另一方也许会一时不接受,久了总会有回应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