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君一向有午睡的习惯。在丹佛的公寓和实验室只隔两条街,五分钟的步行路程,她几乎天天溜回去眯一小觉。今儿这一觉足足睡了两个小时,醒来后洗把脸,只觉神清气爽,心情也好得无比。旅馆顺利解决,全屋的人重聚,还做通了鲁茜茜的思想工作。“使人和睦的人有福了!”晓君觉得此行大有收益,甚是开心。
晓君想给王施喜打个电话,又不知旅馆里打长途如何收费,想想算了,回头借鲁茜茜的手机简单说两句。正琢磨接下来做些什么,床头的电话响了。鲁茜茜的声音传过来:“睡够了没有,懒猫?我们准备出发了。”
晓君道:“正是时候。你们什么时候来接我?好,十分钟后我在门口等。”
晓君换上了一件真丝背心,配了一条黑底各色碎花的八片裙,这还是王施喜一个开裁缝店的表妹的手艺。来美后实在少有正式装扮的场合。许多衣服宝贝似的带出来,都很快打入冷宫。这次参加婚礼,倒提供了物尽其用的好机会。
晓君等了没两分钟,车子就到了。毕致忠挂了停车档,从车子里出来和晓君握握手,礼数周到地说:“我就是毕致忠,很高兴认识你。谢谢你专程来参加我们的婚礼。请上车吧。”
晓君打量过去,毕致忠一米七五左右,浓眉大眼,长得端端正正。而且彬彬有礼,气质儒雅,很博人好感。进到车里,鲁茜茜坐在后排中间,致信在一旁。晓君挨着鲁茜茜坐了,又和致信介绍寒暄一番。
毕张淑怡扭头过来问道:“怎么样,休息得好吗?”
晓君道:“好极了。我现在这精神,熬到半夜两点都没问题。”
鲁茜茜奇怪问道:“怎么,你现在开始熬夜了?”
晓君道:“咳,还不是跟着王施喜看《还珠格格》,好几次看到两三点。”
鲁茜茜道:“好看吗?我也听说那片子很火。”
晓君还没回答,毕张淑怡说道:“你们现在年轻,熬夜不觉得什么,其实对身体很不好的。生活还是要尽量有规律。”
晓君和鲁茜茜对视一眼,笑笑没吱声。
安静了半晌,晓君挑个话题道:“我最近在网上看到今年台湾的小说大奖赛,第一名是个年轻作家,科幻长篇《北京灭亡》。很棒的想象力,大手笔。致信你有听说吗?”
致信道:“听说过,但没有看。我其实更喜欢大陆作家的文章,像贾平凹的秦关系列,和台湾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觉得很想去那里看看。”
晓君道:“这就是同文同宗的好处。大家都用中文,但又有许多细节方式的不同。有种又亲切又陌生新鲜的感觉。”
鲁茜茜道:“你现在还看小说?”
晓君道:“看啊。刚来美国时我们还去图书馆借中文小说呢。现在方便了,能上网看。我特喜欢去伊凡书库里的名家文选,很多好作家的全集。咱们在南开时难得借到本卫斯理的书,那儿有他的全集。”
鲁茜茜道:“就是你和周雅静爱看的那些鬼故事吧?怕都怕死了。”
晓君暗暗好笑。鲁茜茜表面上挺豪爽胆大的女孩,其实却极怕鬼。有一次宿舍一起看Michael Jackson的Thriller ,她们三人看得津津有味,鲁茜茜却吓得要命。埋怨了好几天,说那些僵尸害她晚晚做恶梦。
晓君笑道:“才不是鬼故事呢,那叫科幻小说。比方有一篇写中国古代的聚宝盆,其实是外星文明创造的三维立体复印机,以太阳光为能源。现在复印一页纸,大家都司空见惯;没准儿真有一天立体复印件问世呢。看那些小说,就觉得我们太缺乏想象力了。像《北京灭亡》,那里面的天马行空,人类的起源终结,真是有气魄。大陆那么多作家,恐怕没人写得出来。”
毕致忠说道:“台湾比较泛神论,对灵异现象、灵界什么的探讨比较多。大陆可能受无神论影响,不太涉及这些。”
晓君道:“哪里,现在大陆不也很多什么‘鬼吹灯’之类的文章,但和《北京灭亡》那种想象力完全两码事。不过,你说的对,台湾的鬼怪题材是多。我看过最吓人的就是你们台湾一套书,叫冤鬼路……”
鲁茜茜呻吟道:“打住打住,求你别害我今晚做恶梦吧!”
毕致忠笑道:“茜茜,我们信神的人,不用怕这些邪灵的。只要奉主耶稣基督的名祷告,什么妖魔鬼怪都不在话下。神早就胜过了这些邪灵。”
晓君来了兴趣,问道:“毕致忠,你真相信有邪灵吗?”
毕致忠道:“当然。圣经里明明写了,这个世界是黑暗势力掌权,说的就是魔鬼撒旦,灵界里恶的一方。天使是好的一方。灵界和人界是并存的。”
晓君道:“那神呢?圣经里不是说,神也是个灵?”
毕致忠道:“神是创造人和灵的,祂超乎二者之上,二者祂都管辖。”
晓君道:“既然这样,神为什么不消灭所有的邪灵,只剩下那些好天使。我们人就能活得好好的,也省得耶稣来这个世界受死了。”
毕致忠道:“你这个问题和神为什么要把智慧树放在伊甸园里是一样的。神希望我们主动选择来爱祂,敬拜祂,而不是根本没有选择余地。没有恶,也就无所谓善了。神给了我们自由意志,就也相应地给了我们善或恶两种选择。”
晓君道:“可我就理解不了为什么神要多此一举。比如我做实验用C. elegans,是一种小小的线虫。为了养这些虫子,我要铺板,种上细菌给它们做食物,再把虫子放上去,然后把这些板放到合适温度的恒温箱中。连这么低等的小虫子,我们都要给它们最适宜、尽善尽美的生活环境。神既然爱我们,干嘛不给我们一个完美的世界,干嘛没事找事,又允许邪灵和我们共存,引诱我们犯罪?”
毕致忠道:“神起初给亚当夏娃的伊甸园,就是尽善尽美的环境啊。他们无需劳苦,就能生活得快快乐乐。是因为人犯了罪导致世界的败坏。神给我们的世界,本来是最好的。”
晓君道:“可那尽善尽美的伊甸园里,为什么要有蛇呢?神压根就该在那个天使刚一堕落变成魔鬼的时候,把牠消灭掉嘛。”
毕致忠道:“神如果愿意,当然可以消灭魔鬼,起初可以,现在也可以。但神允许魔鬼留在这个世界上引诱人,是要以此磨练祂的信徒,造就他们的生命。如果亚当和夏娃不吃禁果,他们对神的爱和顺服就经过了考验,这样的顺服才是神喜悦的,而不是没经过考验、不经过思索的那种混混沌沌的顺服。正因为此,伊甸园里会有善恶树,也会有蛇。”
晓君道:“可这就说明伊甸园已经不是尽善尽美了呀。已经有魔鬼潜伏在那里,蠢蠢欲动,准备引诱人类。”
毕致忠又得专心开车,又得回答晓君的问题,一时语塞,回道:“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妈,您怎么看?”
毕张淑怡道:“这个呀,还是去问牧师好了。致忠,妈没想到,你现在对圣经钻研得很深嘛。你什么时候对神学感兴趣的?”
毕致忠道:“我从小跟您去教会,一直都有兴趣。但我真正重生得救还是来美国以后。我们大学生团契的陈大哥,对我帮助很大。今晚他也会来,晓君,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他灵命比我们成熟多了。”
毕张淑怡道:“你是说陈子敬吧?我有印象。他恐怕四十多了吧?怎么会在你们学生团契里?”
毕致忠道:“陈大哥在一家电脑公司工作,喜欢和我们一起玩,就一直在学生团契服事。晓君,到了,前边就是我们教会。”
晓君看过去,见是一栋二层楼的建筑,外表朴实无华。屋顶一个高高的十字架,直指青天,和丹佛教会一样。晓君看到这个十字架就觉得亲切起来。她想,也许这是每一个基督徒自然而然的反应吧?那么,自己真的是一个基督徒了?
回过头去看,晓君难以相信她那么快就决志成了一个基督徒。诚然,她被盈卿吸引,觉得很多基督徒身上有一种罕见的平安喜乐的心态,这令她渴望。但朱苹的存在,又马上让她打退堂鼓。可能是神的磨练,一开始晓君面前就有一个特别好的,又一个特别差的例子。想到盈卿,晓君就很愿意多参加教会的活动,希望自己也学到些皮毛。这样,在两个月一次的考试,和每三个月rotation结束后面对全系师生给一个报告这样应接不暇的忙碌和压力中,她也许还能保持宁静祥和的心态。可一想到朱苹,厌恶的情绪就挥之不去。晓君想,让这种人混进教会,可见这教会的门槛太低,鱼龙混杂。她清高的心态作怪,不愿与朱苹这种人为伍,又想离教会远一点儿。就这么拉锯战似的持续了两三个月,晓君一直摇摆不定时,教会组织了一次培灵布道会,讲员是王峙军。晓君当时不知道这是鼎鼎有名的传道人,并没觉得他讲得多么打动人心。晓君还记得王峙军提到妻子是基督徒,劝他信主上天堂时,他的回应是:“没关系,你自己上天堂就行了。我就在天堂门口搭个小棚子,享受天堂人员家属待遇。” 晓君当时还想,这么酸,够矫情的。但那天布道前的音乐非常美,是一首新歌《更新我心意》:
“更新我心意,让我能像祢。
主,祢是陶匠;我是泥土,
抹我、塑造我,是我的祈求。“
尤其里面“主,祢是陶匠;我是泥土”这一句,晓君一听,眼泪就快掉下来了。好像心灵深处很柔软的一个地方被触及到,说不出的感动。
布道完王峙军呼召时,司琴又在弹这首曲子,晓君又有点眼泪汪汪。带她来的朋友在旁边低声说了一句:“有感动就站起来。” 晓君就发现自己站起来了。后来晓君听别人见证分享决志前的思想激烈斗争等等,晓君很惭愧自己什么都没有。她觉得她当时大脑是一片空白的。然而不可否认,她的心很敏感。而且站起来后,心中的感动更强了,很像是小时候受了委屈回到家,见到爸爸妈妈的感觉。晓君一向觉得大庭广众之下流泪是很难为情的事,当时为了不哭出来,拼命忍住,鼻子都酸酸的。
就这么着,晓君决志信了主。她有时想,这也太快了吧?圣经还没看过一遍呢,好多问题还没想明白呢,这就信主了?有教会的朋友祝贺她,说这样容易信的是有福的。晓君马虎的个性又冒出来,那好,就算有福,信就信了吧。也犯不着再去更正。对朱苹,晓君还是尽量躲,决不搭理。但至少有个盈卿是好榜样。如果能学到盈卿十分之一的自我批评,温婉喜乐,做个基督徒也值了。信主之后参加活动,碰到慕道友和基督徒争辩,晓君有时候也会加入到基督徒一边帮着解答问题。但更多时候,晓君对慕道友的问题是心有戚戚焉,越发觉得自己决志得太草率了。所以被人问起是不是基督徒,晓君常不知如何回答。总觉得自己不够坚定,思索得不够深入,一句话,不太够格儿。
可现在看到教会她心中油然生出亲切感,晓君有一点奇怪,这是不是表示自己真的信了?真有一种找到组织的感觉哎!
大家下了车,毕张淑怡马上开始忙了。已有五六个人在等,毕张淑怡开始张罗,英文堂的牧师什么时候到?司琴的要不要先练习一下?要不鲁茜茜先走一下红地毯,适应一下速度?
晓君自知插不上手,就到大厅里找个地方坐下来。静静地等着。
不一会儿,毕致忠被要求到台前站着等候新娘,也进了来。在晓君身边停了一下,问道:“你会不会很闷?还有一阵子才开始,要不我带你到教会图书馆找本书看?”
晓君道:“不用不用,我要看的话这儿有圣经。你该忙什么就去忙,不用招呼我。”
毕致忠道:“那好,你自己随便一点,不要拘束。”想了想,毕致忠又加了一句,“谢谢你,晓君。我妈讲,茜茜送你到旅馆后,回来就向她道歉了。这一段时间她们很多意见不和,我夹在中间很难受。每次劝茜茜,她总觉得我是帮我妈说话,听不进去。还是你有智慧,劝的有效果。真是感谢主,让你来做这个使人和睦的工作。我真的感激不尽。”说完还鞠了一躬。
晓君急忙站起来,道:“你太客气了。有些话可能外人说更有说服力吧。应该的,你别这么客气。”
毕致忠笑笑点点头,离开去台前了。晓君开心地坐下,毕致忠太可爱了。鲁茜茜也太可爱了!鲁茜茜不愧是山东人,想不通时真叫犟;但一旦讲通了,也真是知错就改。晓君一向欣赏她的豪爽痛快劲儿!这一趟,来得真值!
又等了半个来小时,司琴开始弹钢琴,两个女孩从大厅两侧走上台,点燃一对蜡烛。晓君估摸着鲁茜茜该出场了。毕致忠兄弟早已等在台前,大家都眼盯着后面,巴巴地等着。
没想到门开了一个小缝,毕张淑怡进来了,而且径直走到晓君面前,道:“晓君,有一件事得请你帮忙。”
晓君吓了一跳,站起来道:“什么事?”
毕张淑怡一边示意她出来,一边说:“周雅静打电话来,她已经到旅馆了。请你去把她接过来。”
晓君道:“我怎么接呀?”
毕张淑怡道:“我安排了让陈子敬带你去,他开车。本来该致忠去的,可他离不开。致信又没有这里的驾照。”
晓君有些糊涂,问道:“干嘛不叫周雅静自己开车过来呢?”
毕张淑怡道:“还不是茜茜做事不仔细,只给了人家旅馆的地址!排练马上开始,我们都不能离开。只有麻烦你了!替我们向人家道歉,太失礼了!”
毕张淑怡急急地把晓君介绍给陈子敬,两人就出去拿车。晓君一边走,一边想,怎么个事儿呢,这是?周雅静打电话来的时候告诉她教会地址不就行了?她在旅馆问问路,还会找不到?干嘛多此一举还去接?又恰恰是好戏刚要开始的紧要关头!难怪鲁茜茜抱怨这个婆婆,真是多事儿。一口一个礼数、失礼,真毛病!
晓君闷闷不乐地上了车,陈子敬开出停车场后,问道:“咱们怎么走?”
晓君这才想到还有一个陪绑的,自己总是接同学,人家更亏了。有点不好意思,非常nice地回答道:“是去毕致忠家附近的comfort Inn。其实我路不熟。咱们先到毕致忠家吧。到那儿我应该就能找到。”
陈子敬道:“好的。”车子顺畅地滑行,冷气也发挥了作用,渐渐凉快下来了。
晓君道:“真不好意思啊,半中间麻烦你出来接人,天又这么热。”
陈子敬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我来就是帮忙,在那儿也是帮,接人也是帮。没什么麻烦不麻烦。”
晓君忽然想到朱苹,问道:“冒昧问您个问题,你们为教会服务,碰到那些不自觉的讨厌的人,怎么办?”
陈子敬眨眨眼,道:“不太明白你的问题。”
晓君道:“本来不应该背后说人,可我说的人根本不在这里,所以我们都直言无妨。我认识一个女孩,是我的前室友。她来美国三四年了,没买车。有需要就给教会牧师打电话,理直气壮的。简直教会就是她的免费服务中心。我想问,对这种厚颜无耻的人,您也会高高兴兴地去载她吗?”
陈子敬笑了,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反问道:“我不高高兴兴地去载她,还能怎么做?”
晓君道:“不搭理她!教会应该派个代表告诉她,她不是新生了,不应该厚着脸皮要教会帮忙了。她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别人为她服务?没人欠她的!”
陈子敬道:“也许她经济上有困难,或者有行动、安全方面的问题呢?”
晓君道:“据我所知,她可能还是比较富裕的。其他方面也完全正常。大家基本上半年之内全买车了,就她耗着不动。恬不知耻。利用教会弟兄姊妹的爱心,达到自己目的。我觉得教会应该擦亮眼睛,对真有需要的人提供帮助,对这种耍无赖、吃定教会的人好好批评教育。否则的话,会绊倒很多人。”
陈子敬对她气鼓鼓的话暗暗好笑,继续问道:“怎么会绊倒人呢?”
晓君道:“我认识好些人,都说:‘她还是基督徒,连一般人都赶不上。算了,我们不要做什么基督徒了。’还有我自己。我见到她就讨厌,我们教会挺小的,每次看到她我就别扭。有时候我都不想去聚会了。”
陈子敬道:“那么说,你已经是重生得救的基督徒喽?”
晓君道:“算吧,我去年复活节受的洗。”
陈子敬道:“那好。姊妹啊,你记得马太福音五章四十五节吗?”
晓君心想,我也就记得约翰福音三章十六节,惭愧。摇了摇头。
陈子敬背道:“神叫日头照好人,也照歹人;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你们若单爱那爱你们的人,有什么赏赐呢?就是税吏不也是这样行吗?你们若单请你弟兄的安,比人有什么长处呢?就是外邦人不也是这样行吗?”
陈子敬接着又说:“耶稣基督在世的时候,招的是税吏、渔夫、妓女,全是卑微的罪人。我们要做主的门徒,就应该学习基督的样式, 可爱的固然要帮助,讨厌的厚颜无耻的也要帮助。”
晓君道:“明知她存心利用也得帮助,太不公平了吧?”
陈子敬道:“现在好像不公平,但最终神是公平的。将来神会按我们的行为报答各人。那个女孩如果真是一种利用教会的心态,她要为她的行为负责。但当我们知道这个人有需要的时候,我们不能以这个人讨厌为理由不帮助他。因为那样做,我们就违反了神要我们爱人如己的诫命。我们要为这个罪负责。”
晓君道:“好,这个我接受。可你们每个人为自己负责,谁为这个讨厌的人负责呢?比方说,如果教会不做滥好人,告诉她,她的所作所为太差劲;再晾她一个月别管。没准她反省一下,逼上梁山,自己就买车了,以后也懂点事了。正因为教会这么惯着她,让她心安理得地享用别人帮助,最后成了一个除了基督徒,没人愿意理她、人见人嫌的人,教会要不要负责?这是造就人,还是害人?”
陈子敬道:“这是教会牧师、长老的职责。我们可以反映,他们会本着爱心说诚实话的原则,和这个人面谈。指出他的问题,希望他改正。”
晓君觉得好容易达成一点共识,高兴了片刻。可很快又沮丧地道:“没用的。这个人在教会表现可好呢。只有深入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她的真面目。”
晓君想起她第一次参加教会的迎新活动,第一次吃烧烤。当时她什么都新鲜,就拿了一个汉堡,又拿了一个热狗。随即她就听到排在后面的朱苹对另外几个新生说:“我们每人先只拿一样,保证排在后面的每个人都有的吃。不要太自我中心。”当时她真是吃了只苍蝇的感觉。这事她早忘了,连对王施喜都没说过。这时不知怎么想起来,一五一十地说了。结论道:“我算明白为什么耶稣恨假冒伪善的人了。那人就这样,行为比谁都差,嘴上可比谁都冠冕堂皇。在教会属灵着呢!牧师可能根本不相信我。”
陈子敬问道:“你和她做了多长时间的室友?”
晓君道:“三个月。”
陈子敬道:“三个月你已经看到她这么多缺点,牧师帮助她肯定比三个月长吧?就算牧师不清楚,神从她还没出母腹就知道她,难道不比你更清楚吗?她成为什么样的人,教会在她的成长过程中该怎样指导她,我想牧师心中有数。关键是,我们每个人要为自己负责,除了行为,还有我们的心思意念。就用你的例子,神知道你多拿一块肉,是因为新鲜好奇,而不是贪婪。这就够了!神全然接纳你的好奇,你也完全可以心安。别人说什么都不重要,神对你的评价才是关键的。”
陈子敬又道:“你听她暗示你,自我中心,听了很生气对吧?这也就让我们体会到被人论断是多么不愉快的经历。当你说这个人是为了占便宜利用教会接送时,你想想,是不是也犯了论断人的错?焉知她有没有苦衷无法买车呢?”
晓君无话可说。
陈子敬接着道:“我建议你看看C. S. Lewis的一本书《返璞归真》。Lewis写得很实际。神可能创造了一个性格很好、很懂事、从不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咱们就假装是你。神也创造了一个麻木、自私、厚颜无耻、总占别人便宜的人,假装是你那个室友。你如果眼光只放在自己的优点上,觉得自己比室友强多了。在神眼里,这就是你的罪。而那个室友,如果意识到一点点自己的不可爱,下次宁可走路去一个地方,也不麻烦人接。你也许觉得她早该这么做,但在神眼里,这就是她的义。神多给你,也就问你多要。少给她,也就少要。到头来,神会全然公义地审判每一个人。所以姊妹啊,我们每人为自己的心负责。”
晓君点点头,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陈子敬又道:“人看人是看外表,神看人是看内心。别人的心思我们猜不到,但我们知道自己的心。这也就是为什么圣经上讲,你们要保守自己的心,胜过保守一切。因为一生的果效,是由心发出的。如果你面对一个人,不去聚焦在这个人好或不好,值不值得帮助,而是聚焦在自己的态度上;无论对方怎样,我总是能爱他,接纳他,这就是你要学的功课了。我想,这也许就是神把这样一个人放到你生命中的目的。”
晓君沉思着,没有做声。
陈子敬又说道:“其实每个人都是有优点有缺点。没有缺点的人罕见,没有优点的人也少有。你想想,那个室友有没有一点你认为可取的地方?”
晓君想了半天,道:“真想不出来她有什么优点。”
陈子敬笑道:“至少她敢于当众批评。那次babecue,如果还有人想多拿两块肉,她这么一说,就不好意思拿了。咱们华人讲究做人,经常当面客客气气,背后一堆批评。你那个室友能站出来说话,也算勇气可嘉。”
晓君一想,倒也是。换了自己,最多腹谤几句,绝不会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但朱苹是为了仗义执言吗?未必,没准儿就是故意针对自己呢!换个男生,恐怕朱苹要上赶着热情招呼人家多吃几块!想到朱苹的两幅嘴脸,晓君就难掩厌恶之色。
晓君一直觉得她很倒霉,碰上朱苹这样讨嫌的家伙。但陈子敬的一句话提醒了她:焉知神把这样一个人放到自己的生命中,不是有特定的含义,不是要她学一个特殊的功课?
正想着,陈子敬道:“这就是毕致忠的宿舍了,接下来怎么走?”
晓君向外一看,只见一栋两层的小洋楼,不禁傻眼了,道:“不对呀!他们不是住一个十几层的大高楼吗?上下都要坐电梯的。走错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