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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劫后余生

(2022-12-06 04:04:03) 下一个

 

劫后余生在,归家万里程。

烽烟布大野,处处有哀鸣。

四爷钦龙自从被清军抓走以后,一直没有消息。四娘为了寻夫寻儿,把祝安托付给三爷,自己只身外出,依傍大嫂,在湖边卖鱼拾荒,艰难度日。对小儿祝康是否被神仙带走,她虽然将信将疑,但总还有点希望。而四爷却一直没有确切消息,她慢慢地失望了,甚至绝望了。但不久前,她和大嫂忽然得到大哥传来的消息,她又燃起了希望。 但又担心老大和老四兄弟俩在战场上互相打起来。因此几次想出去寻找,不过都被大嫂和侄儿祝雄拦下来了。

一天早上,四娘锁上门,挎着半篮子鱼,正准备上街, 忽然见一个衣裳褴褛,头发蓬松,满脸络腮胡子的老头, 一瘸一拐的向门前走来。四娘忙止住脚步,看着走过来的 人。那人走到面前也停了下来,望着四娘,大半天才说: “四娘,你不认识我啊?”

四娘一楞,忙问:“你是谁啊?”

“我是钦龙啊!”

“啊,你怎么——”四娘一听,把篮子一扔,没有 把话说完,便扑了过去抱住四爷便大哭,“你可想死我 了,我还以为你不在了呢!”

“九死一生,差一点完了!”四爷也眼泪叭叭地掉下来。

“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

“一言难尽,慢慢说吧!”

大娘也正准备出门,见四娘拉着一个讨饭老头在哭, 不知什么原因,便连忙走了过去,大声问:“四娘,怎么了,怎么了?”

四娘见问,转过头来,见是大嫂,便破涕为笑说:“大嫂,钦龙回来了。”

大嫂不相信,以为四娘在说梦话,便又仔细看一看眼前这个讨饭老头,才疑疑惑惑地问:“你真是钦龙吗?”

“是啊,我的大嫂。”

大嫂听了这一声唤,霎时眼泪掉了下来,跑上去抓住四爷的手,哭着说:“弟弟啊,你怎么变成这样啊?”

“大嫂,别提了,回家再说吧!”四爷扶住大嫂,一起往家走。

大嫂连忙走回家,把在睡觉的祝雄喊了起来,说:“快去看看,你四爷回来了。”

祝雄朦朦胧胧听他妈一声唤,连忙迷迷糊糊地爬了 起来,歪歪扭扭,睡眼惺忪地跟着母亲走了出来,嘴里问:“妈,你刚才说什么啊?”

“我说你四爷回来了!”大娘加重语气说。

“什么时候啊?”祝雄不相信。

“刚到家,快去看看。”

祝雄一听,高兴得睡意全无,也不顾母亲,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四娘家,未进门,便大叫:“四爷呢,在哪里?”

“进来吧,在家呢。”四娘在屋里回答。

祝雄进门一看,吓了一跳,“四爷,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孩子,四爷差一点连这副模样也没有了!”四爷说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大嫂对四娘说:“赶快做饭,吃过饭再慢慢说!”

吃过饭,四爷说:“这些年了,我遭遇的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现在只能简单地说一下!当初,我们几个人被清军抓了以后,有个军官说我们是革命党,要把我们统统枪毙!另一个军官说,先留着他们,还有用处!那军官让我们挑担、推车送抢来的货物。有几个人被派去做饭。先是到了泗阳、宿迁,一路乱抢乱打,我想逃 跑,没有跑成,还被打了一顿,差一点被枪毙了。后来,说南京有革命党,又押着我们赶往南京,到了南京把我们交到张勋的辫子军里当兵,让我们和革命党打仗。

后来被革命军打败,退向徐州一带。在从南京退往徐州时,我生病拉肚。坐在火车的铁皮车箱里,见不到太阳,车箱地板上,有一个坏了的窟窿,没有厕所,下不了车,我就蹲在那上面拉屎,差一点病死了。到了徐州,部队住了下来,也没有钱看医生,没有办法,我找了几把大蒜吃了,才慢慢治好了肚子。

袁世凯死了以后,张勋在徐州成立北洋七省同盟,不久被北洋政府委任为安徽督军,进而扩充为十三省同盟,自称‘盟’,策划恢复清朝皇位。第二年率兵人京, 拥护宣统皇帝复辟,遭到全国反对,不久就被段祺瑞政府军打败。张勋逃到荷兰使馆去了,我们也就各自逃散, 自寻生路。当时和我一起被抓的蒋坝几个人,他们都战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逃散以后,我没有钱坐车回来,便在京城讨饭捡破

烂。五四运动时,我参加游行队伍,又被军警打伤了腿, 留下了后遗症。我白天捡酒瓶、废纸箱卖,晚上便睡在人家屋檐下,直到今年春天,我才凑足了路费,坐在人家的运煤车上,回到了南京。

到了南京,下车到了浦口,在街上我遇见了我们庄上史宝金大叔。说起家里事,才知道章玉联一家惨遭杀害,他们兄弟俩在津口给人家种菜、看园。到了他家,我又见到了宝银叔。各自说了一些遭遇,休息两天,我便回来找你们。不想你们过的日子还像几年前一样,没有丝毫改善。”

大家听了四爷的讲述,都唏嘘不已,觉得能活着回来就算万幸了。

“祝康找到了吗?” 四爷忽然问四娘。

“找了几年,找遍了盱眙、淮安也没有找着。” 四娘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人家都说是被神圣仙带上山学艺去了,到时候会回来的。” 大嫂忙安慰说。

“我也希望是这样啊。” 四娘擦擦眼泪说。

四爷虽不相信,但也不愿往伤心处想,就只当孩子还活着吧!想到这里,便叫四娘不要再哭。

“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去吧。”

说到这里,四爷又问∶“怎么不见祝安啊?到哪里去了,该长大了吧?”

四娘见问,忙说∶“自你失踪以后,我无法在这里生活,便带着祝安回到老家。过了两年,我又回到这里找你和祝康。二哥、三哥怕祝安再有闪失,便把孩子留下了,我只好把祝安托付给三哥三嫂,再来寻访你们。”

说完,四娘又流下泪来。

大嫂见了,又安慰他们∶“孩子由二弟、三弟他们照顾着,绝对没有问题,你们放心!”

“四爷,你回来了,什么打算啊?还想干点什么吗?”

祝雄在旁一直听着、看着, 陪着他们流泪,现在见大家情绪平定下来,便问。

“你看我现在变成这样,腿脚不行,还能干什么啊。我想休息两天,把这里收拾收拾,就带你四娘一起回老家去。到时,你们母子也最好和我一起回去,不要在外地漂流了。你看到处兵荒马乱,很不安全。我看透了,咱们国家十年八年也安定不下来。” 四爷说完连连叹气。

“四爷,我们暂时还不能跟你们一起回乡。我们还得在这里等爸爸回来。”祝雄说。

“大哥有信了吗?”四爷忙问。

“前些时候稍信回来了。” 大嫂说。

“在哪里,干什么?”四爷急着追问。

“在广州,说参加孙中山革命军了,一时半载回不来。”祝雄回答。

“你没有和你大哥打起来吧?”大娘和四娘听到这里,忙一起问。

“没有,我们不在一个地方。”

“谢天谢地,兄弟俩没打起来就好,担心死了。”大嫂总算放下心来。

四娘也说∶“千万不要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世间飞乱尘,最爱是亲人。

但愿身常健,平安足可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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