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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舟者何人 试问岩头月(4)

(2022-11-12 18:26:13) 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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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文学沉迷于华丽的形式,而我们圣经的主笔在檐饰上花的功夫,跟我们教堂的设计师一样多,那可如何是好?”梭罗力图扭转文学艺术重形式、轻内容、舍本逐末的倾向,他说“最好的艺术作品,表现人挣脱苦难的奋斗,而我们艺术的效果,却只是让人以苦为乐,而忘掉真正的幸福,苟且偷安,乐不思蜀。”

我们生活在一个浮华的年代,有大制作的电影,在最豪华的舞台上作各种最潮流的演出。歌手、影星们衣不蔽体、搔首弄姿,印证了艺术的贫困和堕落。他们还说那是艺术,有人说是为艺术献身,崇高得很。就像有时明明是噪音,他们硬说是音乐。文学艺术的宗旨,似乎只是合着主旋律起舞,一味地粉饰太平;其功用,一是为当权者歌功颂德,成为一种兴奋剂,令其忘乎所以;二是作为麻醉剂,愚弄民众,令他们将苦难感受为幸福,不致揭竿而起。文学艺术,不让人民幸福,只让人民被幸福。

美国国会曾经辩论,是否授予总统一个显赫尊贵的名号,“美利坚合众国总统和该国权利的保护者殿下”之类。华盛顿拒绝了,“美利坚合众国总统,此外一字不加!”而现在的“艺术家”,却下贱到,不知该怎么称呼您,甚至,没有您不能活。艺术的品格,跟人格一起,从我们这个年代,消失得都没影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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梭罗主张有限政府、好政府而不是无政府。他认为国事犹如家政,宜删繁就简,最好的政府是管得最少的政府。政府的职能是便民,而非驭民。现实中的政府,常亵渎其便民职责,强化其驭民手段,对民众进行愚弄、盘剥、压制,最恶劣的,甚至屠杀。梭罗引用孔子的话,“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他主张德政,谴责暴政。国家的根本,不是强大的政府,而是自由的国民。

作为超验主义者,梭罗质疑传统和经验,进而挑战权威和“常识”,是很自然的事。对政府官员,他敬意无多,讥讽官人老爷们大腹便便,腰围反映级别。浮财和赘肉,都不健康,没什么好羡慕的。

梭罗反对奴隶制和美墨战争;在他看来,二者相关,美墨战争旨在扩大南方州疆土,而那些州盛行奴隶制。公民梭罗拒绝缴纳人头税,以抵制他认为不正义的美墨战争,因此遭到监禁。在《论公民抗命》中,他写道:“我一刻也不能承认,那个政治组织既是奴隶的政府,同时又是我的政府。”在《瓦尔登湖》中,他说“的确,我本可以激烈反抗、多少凑效,本可以‘疯狂’反对社会;但我宁可让社会‘疯狂’反对我,因为社会才是绝望的那一方。”一如苏格拉底所言,“我宁可触犯众人,也不愿违背自己的信念。”实际上,对于战争,抗税是釜底抽薪,反战示威只能算是扬汤止沸。没有钱,仗怎么打?纳税人抗税达到一定规模的时候,最和平的公民抗命,将成功制止政府最无耻的暴力,政府将不得不服从民意。

梭罗生动记叙了小屋外面红黑蚂蚁之间的战争。他在屋外看到一只红蚂蚁跟一只黑蚂蚁,正殊死搏斗,相互撕咬对方,不惜一切代价,欲置对方于死地。搏斗只为你死,却未必是为我活。全不顾自己已肢体不全,也不顾双方伤亡惨重,满山坡都是死蚂蚁。双方还在不停调兵遣将,看架势,就是己方只剩最后一员,也还要打下去。梭罗调侃道,这场蚁战,规模宏大,惨烈悲壮,远远超过打响美国独立战争“震惊世界第一枪”的和谐之战,而不亚于邦克山战役。

人跟蚂蚁比,“你越想,差别就越小。”红黑蚂蚁交战,起因、目的,没人知道。也许象第一次世界大战,没有特定原因,纯属偶然。也许象第二次世界大战,两个蚁种,素有积怨。究竟怎样,并不重要。但凡战争,至少其中一方是荒唐而疯狂的。人和蚂蚁,都是这样,虽然人类自以为,是高等动物。人间的争端,常常因为一方是红蚂蚁,而另一方是黑蚂蚁,种族不同,或信仰不同,或其它貌似重要、实则无足轻重的差异。人类发明了联合国,也仅仅显示了它在制止战争、维护和平方面,多么低效无能。更何况联合国的某些行动,是制造战争,而不是制止战争。如果在战争与和平这样重大的问题上,人类跟蚂蚁处于同一水平,我们可以确信物种进化的缓慢。大规模杀伤武器的出现、恐怖主义的盛行,甚至令人怀疑,到底是进化,还是在退化。

仁者无疆。苏格拉底说:“我不是雅典人,也不是希腊人,而是一名世界公民。”不少人盲目以为,从军者爱国,参战者勇敢。梭罗可不这么看。他说“有人爱国而无自尊,因小失大…爱国主义不过是他们异想天开…懦夫从现实中脱逃、应征入伍,只有失败者和脱逃者才去打仗。”这个世界,爱国贼和炮灰太多,苏格拉底和梭罗太少。政客蛊惑人心,分化社会。军人耀武耀威,动辄言战。汉奸的帽子满天飞,就不怕当人奸。

人不求华丽的衣着,而要体格健全。房子不要大、豪华,而要简朴、实用。大而言之,一个国家不要追求军事强大、幅员辽阔,而要政治民主、社会自由。国家的伟大,不在武力、疆土,而在乎其内部的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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梭罗是美国环境保护的先驱。跟其他超验主义者一样,他珍视自然界内在固有的和谐美好。寄情于青山绿水,沉醉于鸟语花香。

他详细记录了瓦尔登湖及其周边的生态,包括水、冰、雪,鱼虫鸟兽,花草树木,湖床地貌。对大自然,他不是被动享受,而是主动接近。在梭罗之前,人们认为瓦尔登湖深不可测,甚至有人相信根本就无底。梭罗系统测量了湖床轮廓,确定瓦尔登湖最大深度整好是102英尺。为了确定湖床轮廓,系在渔绳下端的石头不仅触底了,绕着湖都触底了好多次。什么东西都有个尽头,怎么会无底呢?

湖面开始结冰的时候,他为了考察湖底,俯卧贴在只一英寸厚的冰面上。新英格兰冬天的寒意,敌不过他对大自然的热情。随着冰层加厚,他专门取出一块冰来,研究新旧冰层之间的气泡,吃惊地发现,气泡正下方的冰融化,明显比别处快,使气泡下方冰的下表面,看起来象一只倒置的碟子。观察刻苦、细致,令人叹服。

这一现象,梭罗没解释。我们可以试一试。阳光照在冰面上,部分能量被冰吸收,导致冰层受热而逐步融化。冰层融化通常从下面开始,因为上面跟空气接触,温度常在零下;而下面跟水接触,温度恒为零,比上面高。气泡对阳光的吸收率远小于冰,所以气泡下方比起横向其它地方,光的强度较大,因而冰融化得较快。这是主要因素,还有次要因素。冰里面的气泡是一个发散透镜,如果不计冰对光的吸收,那么气泡下方光强,就会比横向其它地方小;这只是次要因素,不足以克服前述主要因素。从物理的角度,梭罗的观察是准确可信的。

有一次,梭罗在湖上划船,追赶潜鸟。潜鸟能飞,故为鸟。善游,不仅能在水上游,还能在水下快速、长时间潜泳,故称潜鸟。叫声粗嘎古怪。在这场游戏中,潜鸟从没让我们的思想家接近到三十米以内。当潜鸟钻到水下时,思想家竭力揣测它潜行的方向,屡遭戏弄,南辕北辙。潜鸟总会在思想家背后,冷不丁露出水面,狂放大笑。一个钟头过去了,潜鸟还是新鲜如初,完全没有会疲倦的迹象。

潜鸟在自然界胜过人类。智能机器人阿尔法,又在围棋室胜过人类。不知道我们是应该庆贺人类的技术进步,还是应该担心人类的愚笨,体力不如鸟,脑力不及机器。另据报载,谷歌有一个潜鸟计划,拟开发新技术,在中国和其它网路不甚通畅的国家,培育潜鸟。能否在中国的生态环境里成功,让我们且拭目以待。

梭罗对人间的靡靡之音怀有戒意,认为音乐会麻醉人的精神,但他忘情于林鸟的歌唱,引为天籁。他担心,“你怎么可以指望鸟儿歌唱,如果它们栖身的树林被砍伐?”他写到近处林肯镇一边,板栗树林一望无际,可以轻松捡到大量板栗。不承想梭罗身后,曾经遍布美国东部的板栗树,一遭栗疫病菌肆虐,在短短的五十年内,竟消失殆尽,频临灭绝。今天美国市场上的板栗,只得完全依靠进口。愚蠢的人类啊,拥有的不知珍惜。

在梭罗的年代,美国还是一个新兴国家,没有成为体育和娱乐大国;人们忙于生计,体育和娱乐活动有限。打猎是当时新英格兰男性一种主要的娱乐形式。作为自然主义者,梭罗鼓励积极的户外活动,建议有节制的狩猎,认为猎人得考虑将来仍有猎可狩。“野兔无以为生的国度,必是穷国。”

这些,正是可持续发展的观念。

山水有怡情养性的功效。梭罗独爱圣洁的瓦尔登湖,将其称作“忘忧水(liquid joy)”、“神露(God’s Drop)”,可以“荡涤金融街和火车引擎排放的烟尘。”他写道白湖和瓦尔登湖“因为过于纯洁而没有市场价值…”而一英里以东的弗林特湖,以农场主弗林特命名。“弗林特的农场里,没有什么是免费生长,他的农田不长庄稼,草场不开花,树不结果,只长美元。”他反对过度商业化,是有预见力的。现在我们意识到,过度的经济开发对环境造成不可修复的破坏,直接威胁人类的生存。

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梭罗的小屋依山傍水,既乐水亦乐山,故其既见智亦见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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