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故事还没结束
从我开始写《我的父亲是流亡学生》,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这一天,仍然让我措手不及。
为了和同事解释为什么我没法工作必须请假,他们是我第一波通知的人。虽然我真的不想说,我谁也不想告诉,那我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
果不其然,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 condolences, 我不要他们的致哀,我只要我爸。
说了之后,就不能一个人躲起来,但是我知道他们都是善意的关怀,只能打起精神回应。接着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同事们开始分享他们自己的经验,说着说着,我发现,痛没有减少,但是有人一起分担,少了一份孤独,竟然就比较能够忍受了。
雪儿说,她的外婆过世时,她的老妈妈哭的不能自已,她说:「知道自己没有妈妈了,不管多老,都有终究成了孤儿的悲哀」。雪儿最近也很忙,忙着帮90岁的父母搬进养老院,爸妈要告别住了七、八十年的房子,心里不舍因而情绪不稳,雪儿只能受着。雪儿谢谢我的提醒,面对还会撒气的父母,她是感恩的,只是有时候给气忘了。我们只需要把展现给孩子的耐心,也分一些给年迈的父母。
弟弟让我写一篇纪念文,每每提起笔,胸腔里就堵着一块石头,喘不过气来,脑子跟着发懵,什么也不能想。
在和同事对话的过程中,发现用英文转述时,脑子里迅速罗列出来的,是一串有关情绪的词,是几个选择如何表达的方式,是父亲一生的事迹,是几次参加生命礼赞仪式中所体验到的氛围,不是只有悲伤,有不舍,有怀念,更有许多美好的记忆。
英文是我的第二语言,以往使用时都有一种挠不到心尖的疏离感,不曾想到,这样的疏离,也可以让我在面对赤裸的情感时不会被那尖锐所伤。使用英文的我,是另一个抽离的灵魂,把我的情绪和我切割开了。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用掌握不住的语言,一点一点的写着父亲的一生,一点一点看见他留给我的珍宝。
中文的「我爱你」三个字总让我觉得别扭,但是我习惯了英文的I love you,那是每天加在咖啡里的一小匙糖,若有似无,很容易说也让人很自然地接受。所以先完成了一篇「I love you,dad」,让我接受无法吞咽的苦涩。
计画写一篇父亲离家40年后的首度探亲之旅,作为《流亡学生》系列的结束。却一直不能静下心来好好写,也许浅意识里以为,只要故事不结束,就能留住一个时代的人。是我自以为是了。就凭我的一己之力,写几篇文章,又能留住什么?
幸运的是,《流亡学生》系列,让我与散居世界各地的豫衡第二代接续上一代的情缘。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心愿:一起把我们父母的故事,用我们所在地的语言书写保存,让第三代,第四、五、六代,代代相传。
爸,您放心,接下来的故事,我们会一直写。
快乐一点,为有经历过磨难乐观坚强的父亲。
我的父母都不在了,所以很理解你的悲伤.
码农的父亲也90多了,高寿/大难不死有福,对孩子的教育也很成功,去了也是喜丧.
抱抱码农,和沈香一起陪着你流泪,心痛!你写的纪念系列文是最好的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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