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诊室众生相
医院的候诊室本来就容易聚集各种复杂的情绪,有病痛的折磨,也有新生的喜悦。我坐在九楼的候诊间,看着窗外熟悉的景物,等待着一个新的生命历程。
候诊间挺宽敞的,但是坐满了人。外头晴空万里,怎么就有这么多人忙着生病?这个医院名气挺响,我当初打了三天电话,都还约不到医生。没办法了,动用点小关系,让他们医院说得上话的人帮我约时间。从来没想过人际关系还可以用到这来。
这也是我第一次来这家医院,它的名声虽然响亮,但是平常人能避着,就最好不来。这是波城著名的医院区,聚集着好几家大医院,这几年时势所趋一番整合并购,一些独立的医院合成了一个巨大的医疗中心,各个实体建筑间也搭了几座空桥,我一天之中必须做几项不一样的检查,在几个建筑物之间走迷宫似的,上楼下楼过天桥,如果披上一件黑色大风衣,也可以想像自己是在霍格沃茨穿梭。
九楼的候诊间里有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一对父子首先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他们一大一小顶着两颗大光头,嘻嘻哈哈的像是来郊游。让人看了,就想对他们笑一笑。窗边有个穿着入时的女士,头上包着漂亮的头巾,拿着手机正和人约着等会去哪逛街吃饭。对面坐着两个中老年男女看不出是什么关系,男士把脸埋在双手里,有点不知所措,女士就只默默的在一旁陪伴。更多的人就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
因为是第一次来,我有些懵,不清楚流程。被点名了之后,站起身来从候诊室的东边走向西边的召唤处,因是冬天,把鼓鼓的大衣和包往木头怀里一塞,利索的跟着护士进了诊间,原来却只是量身高体重血压等基本数据。没几分钟走出诊间,望向原来等待的地方,却看不见木头,正疑惑间,眼前一名和蔼的男士,笑着跟我招手,往他身边一指,你要找的人在这里呢。原来木头正低着头也没瞧见我走出来。在这等候的人们,手上戴着出生年月日及姓名的手环,有着这么一层联系,倒也像被绑在一起的斗士,虽然不相识,彼此相帮得挺自然。
一通检查下来,我也有些疲累。再次走回九楼的候诊间。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诊间缓缓走出一名老妇,身旁伴着一名年轻女性身上挂着大夫的识别证。候诊间另有一名年轻女性接应。言谈间得知是母女三人。候诊间的女儿明显的焦灼,反反覆覆的只纠结着一件似乎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会儿抱怨现在进出只能叫Uber,一会又抱怨明天去机场Uber不好叫,一会又说怕赶不及带谁谁谁去做M R I。说着说着抽抽噎噎的就哭起来了。
我本来纳闷这都是些什么事,可当木头从焦躁女儿身边走过时,低声安慰了一句「挺住,会变好的。」。我突然醒悟,当家里有人生病时,所有的关注都在病患身上,其实家人也正承受着对等的压力,他们也需要被关怀。
得知患病后,掉了几滴泪喊了几声冤,首先想到的竟然不是通知父母子女和家人,而是,我得跟老板商量一下工作进度,唉,真是职业病。幸运的是,同事们都非常的理解与支持。让我尽管安心去治病,其它的有他们罩着。
然后开始一个个的通知朋友们,顺便提醒她们别忘了每年的mammogram 。紧接着就是意想不到的从同事,朋友和家人源源而来的关爱。首先是奶茶妹温柔贴心,三言两语化解了我的焦虑。虽然还是个学生,说话就带着稳稳的权威,让我一下就相信她说的「mom, you have many decades ahead of you 」。她将来一定是个好医生,能体贴病患。
琴从台湾寄来滴鸡精,真的很好喝,有妈妈的味道。笛妮特地请教了她的台湾同事,我们文化里的吉祥物是什么?然后送我一个玉手环。笛儿告诉我如何设立网站让朋友们填写治疗接送时间。老麦和太太寄来一大箱的爱心物资,有毛毯、蜂蜜、茶,甚至冷冻鸡汤。最逗的是还有一个手摇铃,让我摇摇铃铛就可以让木头端茶倒水。还有左邻右舍大捧的鲜花和喝不完的鸡汤。
偶尔生个病,换来这么多的幸福。当然得守本分好好养病,然后把这许多幸福再一直传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