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流亡学生》: 1. 活下来,真好 今天是8月8号,在台湾是父亲节。廑以此文献给我的父亲。 其实我还没有准备好,父亲漂洋过海的故事,是血泪斑斑的历史。我还写不好。 我的父亲15岁那一年想去南京念中学。读书,不过是个幌子,他只是想出去看一看,看够了就回家。 那一年是1948年,那片土地上发生了一些事,有许多人吵吵嚷嚷超过一甲子,还是没有完全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有一件事我比别人都清楚,那就是,我爸离开我爷爷奶奶之后,就找不着回家的路了。他就一直走啊走的,走到了台湾。 那一年,我爸不只开了眼界,还做了许多他从来没有尝试过的事。
比如,在去南方求学的路上,他曾经用麻绳把自己绑在火车厢外的把手上,也曾经把自己和同伴和包袱绑在一起坐在火车厢顶上,避免行进当中摔下来碾成肉泥。 还经历了更多他其实并不想有的经验。 比如,在江西和福建被共军拦截,在广西被共军追杀,在越南被法军拘禁在集中营里三年半。 1953年,他到了台湾,在高雄上岸。当时他头顶青天,脚踏黄土,身上穿的是面粉袋裁剪成的汗衫、短裤,除此之外身无长物。 21世纪初,有一天我们父女俩坐在邮轮的甲板上,大西洋上晴空朗朗万里无波。我捧着「大江大海1949」,读父亲的豫衡联中在越南那一段给他听。他连叹息都没有,只是静静的说:活下来,真好。 父亲半生飘摇,几番九死一生,沉淀过后只剩五个字:活下来,真好。我出生在1960年代的台湾,顺风顺水的长大了。对于自己父亲的经验和感悟,无法感同身受,幸好,不用感同身受。 1949年有数十万的青少年,只是走出家门去上学,却跟我爸一样,走着走着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有许多终究没能走过1949,但是也有一些一直走到1953年的台湾。他们是流亡学生、是我的父亲、我的叔叔、我的伯伯,是父亲在台湾的手足亲人。 父亲今年虚岁90了。我没能及时在他记忆完好的时候,完整记录他这一生的经历。只愿能在所有记忆随着上一辈化仙乘风而去之前,为自己抓住一点点念想。 有一些是从小听父亲零零碎碎提到过的,有一些是前几年我刻意挖掘的,还有一些是从程惠民伯伯的书「小破车的一生」中对照时序得来的。当然还有现在七零八落散放在父亲脑中各个角落的片段,我会努力把它们拼凑的完整一点。 希望现在开始还不算太晚。
王鼎钧先生90年之前的书,我大约都读过,出国后,就没啥机会了。应该读读他的回忆录。
以前不上心,不知道自己的父執辈在越南、澎湖的求助无门是怎样的绝望。
还有山东流亡学生到台湾后的澎湖事件。历史如此沉重。
到现在,找不到回家的路依旧是很多人的心结。
谢谢您的鼓励。我没受过文字训练,诚惶诚恐希望不负期望。
您应该也有许多故事可以分享。
感谢您分享家人的故事。那个时代啊,有太多没来得及留下名字的人,身受过许多无名的苦。
齐邦媛先生和龙应台教授的成就都是我遥望景仰的星辰。
我的父祖辈是那个时代身不由己的平凡人物。他们无法和命争。
我的外公是戴笠的学生,是在江西的军统干部。在1949年,外公已经带领全家逃往台湾,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中途折返,回到南昌的第二天,就被抓进监狱,后来被枪毙,外婆和我的母亲(她12岁)去收尸,我的母亲说外公的身体还是热的。作为历史反革命的家属,历经各种折磨,我的外婆、我的舅舅们、我的母亲和姨妈们都坚强地生活中,从不抱怨。所以,我更加喜欢读齐邦媛《巨流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