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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汆羊肉片儿汤

(2022-04-21 08:01:22) 下一个

生汆羊肉片儿汤

                                作者:太行山

       一九七一年高中毕业,五十多名同学各奔东西,有门路的都亮翅高飞了,我默默的回到了村里,实实在在的做了一年多的农活。七三年通过考试做了民办教师,就在我的启蒙母校--新屯堡小学,教四年级。同时进校的还有张栓民、周撰兰、郭满堂和吕保宽,小时候的玩伴,高中的同窗,如今又成了同事,挺有缘分的。
       校长是王兴智,也是我曾经的小学恩师,唯一的公办教师。在这里我工作了近两年,留下了不少十分美好的故事,是我一生中精彩的阅历中的一个亮晶晶的环节。期间有过许多美丽的故事,今天只说两件。
       学校的房舍是原来财主家的院落,一进两院。一日上院东屋西北角的棚板塌了,掉下来几件铁器,到棚板上一看,又发现了一些,有熨衣服的烙铁,火剪,川胡,舀水子,煤铲铲,摊折饼的鏊......都是些铁制日用品,一大堆。现在我猜测可能是五八年大炼钢铁时住户藏的。
       又一日,学校平整院子,在院中央挖出个瓷罐罐,小圆口,大肚肚,小底底,褐色釉,一尺来高,上边盖着块方砖。拿去方砖,里边装着一些金银首饰,有戒指、耳环,项链,还有银绳绳,上面镶嵌着红红绿绿晶莹剔透的东西,也许是翡翠,也许是玛瑙,也许是玻璃,也许是钻石,我不认得,有小半罐。校长决定把这些东西卖了。
       校长是西马坊人,过了些日子,校长说东西卖了,一共27块钱。我们都没做声,心里觉得卖的便宜了,也怀疑校长把东西自己留下了。
       二十七块能做甚,决定吃一顿,就吃生汆羊肉片儿汤。
       一个冬天的夜里,在校长的房间,也是我们办公的地方,大家在热气腾腾的忙碌着,做那道精美的久负盛名的传统佳肴--生汆羊肉片儿汤。
       几颗山药,镏去皮,洗净,切成车键条条,淘净淀粉。茴茴白菜切成榆叶大小的三角形。期间要提前和好白面,和面要用冷水,要分多次加水,每次少加些水,逐步用手把面全部抓成须状,然后慢慢揉成团,直到揉到三光,即:手光、面光、盆光,加盖饧着。面的软硬要适度,面和硬了煮出来的面片发僵,和太软煮出来的面片不筋,没咬头,面和到感觉揉起来不太费劲就比较合适。千万不要和成一水面。和好的面隔几分钟就要再揉一次,如此至少三四次。
       山羊后退肉一大块,横着纹理切成丁,食指头大小的丁。
       上灶子锅台上稳着一口三烧铸铁锅,开口直径约二尺的样子,灶膛里烧的是家乡的优质蓝花有烟煤,火焰高,火力强。锅里倒约一两故乡的地道葫麻油,烧至七八成热,微微有油烟,倒进山药键键,茴茴白片片,用铁匙快速翻炒,伴随着嗤啦啦的响声葫麻油的香味就来了,翘一筷子家乡用粮食做的黑酱,丢一撮花椒粉,一撮小茴香粉,炒到键键发青片片变软,全部成褐红色,又一种香味出来,加大半锅凉水,撒一把青海大青盐,加大火烧。
       在等锅开的时间里把面杆开,面不要杆开的早了,那样面会干皮,揪出的面片上会有裂纹,口感不好。面杆到约一毫米厚薄比较合适,用刀离成普通裤带宽窄的条条。
       这时锅开了,水花翻滚,大气波浪,洪湖水里浪打浪。大家一起揪面片,面片揪成约四平方厘米大小的片片,那片片有两个对边是整齐的,有两个对边是毛毛的,样子规矩而不失活泼,在滚水中尽情的戏耍,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冲浪动作,揪一揪搅一搅,以免那些白面片片擦出火花,缠绵相恋。
       做饭是一种乐趣,也是一门技术,也可以上升为一门艺术,一旦入了门道,有了感觉,那就成了一种养生的道行,你会受益无穷的。会做饭的人,喜欢烹饪的人,大多感情丰富,朋友较多,人缘较好,心情开朗,有较一般人更多的智慧,能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能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是一种了不起的能力。
       大家揪着,聊着,逗着,笑着,站在锅边,闻着那扑鼻的香气,味觉神经已经被调到南天门了。
       面片揪完,加大火,锅大滚,迅速倒入羊肉,快速搅拌,几秒钟羊肉变色缩小升起,起锅,撒一把葱花,生汆羊肉片儿汤做成了。
       舀一碗,山药键键是绵的;茴茴白块块有一点点甜味;面片片夹起来颤微微,放到嘴里滑溜溜,嚼一嚼软坚软坚;羊肉是酥的,越嚼越香,让人舍不得下咽;汤是咸的。葱花点点,香气袅袅,撩人口胃,夺人魂魄,吃上一顿,终生不愧。
    一阵狂风暴雨,电闪雷鸣,风卷残云,锅底朝天,满满一锅生汆羊肉片儿汤被吃了个精光,连一点儿汤都没剩。
       大家摸摸嘴,个个脸红扑扑的,嘴油光光的,一脸满足幸福的表情。
       做这道美食有许多关键,而关键之中的关键是汆羊肉的火候和时间,时间稍微多几秒,肉就老了。还有是汤不可太多,也不可过少,不稠不希,吃起来连吃带喝,一碗下来,浑身冒汗,口气留香,回味悠长。
       回想起来,那个时代的东西是地道的,人们的心态是平静的,期望值是正常的,人是比较规矩的,不投机,不耍滑。后来也吃过几次生汆羊肉片儿汤,味道不对,加的材料太多,佐料也多,不纯净了。
       想来如今许多方面都大不如前,听晋剧,文武场加了电声乐器和西方乐器,味道不对了,再加上麦克风、扩音器,音色走样了。原来戏是可以闭目细细的品味道的,司弦、三弦、笙、高胡、二胡、细鼓、板、梆子......各有位置,它们相互映衬,各司其职,朴实简洁,心态是对的。
       2013年回到了故乡,激动之余,内心有不少酸楚。几位同窗结伴全村逐门逐户细细的走了一遍,我曾经的故乡、那个默默无闻、老实巴交的小山村,整体上给我的感觉是:走风漏气,死气沉沉,不伦不类,半村瓦砾半村新,人心不古认钱亲,说不出哪儿不对劲了。
       原来的故乡新屯堡山青青且默默,水清清且雯雯,土石街巷猪羊粪,柴门瓦舍德义存。民风纯朴,邻里和睦,春暖匆匆播五谷,秋凉欢欢收喜悦。如今变了,可能是我老了?真的老了。

                                      2018年1月30日  于芝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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