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不息的河流

病毒是可怕的,但是爱情是美好的。 ——加西亚?马尔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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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故事(15)

(2024-10-15 21:27:52) 下一个

 

第十五章、痛彻心扉

 

有什么心事告诉我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如果你还在恋爱

让我分享你的快乐

,,,

 

我在七月底的时候抵达了但尼丁,因为是南半球的缘故,那时正好处于冬季。在我抵达的前一天但尼丁刚下过一场小雪,此时路面上还残留着一点积雪。

 

我走在城市空旷的街道上,街道上行人稀少,一派落寞的景象,如同我空虚的内心。街道两旁是一栋栋苏格兰风格的建筑,让我仿佛回到一百多年前。这里因为发现黄金,各地的人蜂拥而至,这座城市也迅速成为南岛的经济重镇。大批的苏格兰人在这里定居下来,并将他们的文化及习俗带到这里。走在街上,恍惚间走在苏格兰的街道上。

 

那天我驱车沿着奥塔哥半岛海边曲折的公路大概开了一个小时,抵达了半岛的尽头。我站在那个著名的岬角处,一眼望去就是辽阔的南太平洋。

 

此时正值冬天,来自南极的冷空气吹在脸上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这里位于一片悬崖旁,悬崖下海浪汹涌而至,撞击着岩石,发出巨大的声音,然后破碎,并泛起一片片的白沫。

 

成百上千只巨大的皇家信天翁在低空盘旋,姿态优雅,据说它们可以这样盘旋上一天而不落地。这里是世界上最大的信天翁,当它们展开翅膀的时候翼展可以达到两米以上。

 

也许是因为天气的缘故,悬崖旁几乎没什么人。这时我看到远处一个母亲带着一个小孩来到悬崖边,孩子大约有五六岁的样子,戴着一顶红色的棉织的帽子。

 

孩子的脸庞冻的通红,他跑到母亲的身边扑进母亲的怀里。母亲轻轻揉搓着孩子的脸蛋,然后取出一条围巾认真的给他系上。我被眼前这一幕深深的吸引住了,之后风似乎更大了,母亲带着孩子离开了悬崖。

 

 

黄昏时分我返回到城里。我住的客栈位于离码头不远的一栋灰色的旧建筑里,那栋建筑正好处于三条路口交汇的地方,从远处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堡垒,与周围的环境相比显得很突兀。

 

在大楼的正门口旁的墙上有一块不显眼的铜牌,上面的字迹因为磨损有点难以辨认。我凑上前认真的看,发现上面记载着这栋建筑的前世今生。这栋建筑已经有上百年历史了,原来曾经是一座监狱,后来慢慢的这里变成了繁华的街区,监狱也被弃用了。但是他们保留了这栋建筑并改造成一个商业大厦。

 

夜里可以隐约听到不远处海岸边传来的海浪声。

凄冷的夜晚,半夜的时候暖气竟然停了。我在一阵寒冷中醒来,周围一片死寂。码头上一盏巨大的探照灯彻夜亮着,一丝微弱的光线透过高大的窗户照射进来,正好照在床头。床头柜上摆放着母亲的照片,我看到母亲幽怨的目光,充满灵性。

据说逝去的人与我们尘世间的人正好相反,他们都是在夜间醒着的。

 

那张照片是母亲生前送给我的,那是她专门去照相馆照的,还配了一个柚木的相框,这么多年来这张照片一直陪伴着我。一切是如此的神奇,也许是时间久了相框里的母亲似乎有了某种灵性,她的情绪每天都会不一样。

 

大多数时间她都会很温柔的看着我,但有时她也会流露出悲伤的神情。有次我喝醉了,我看着母亲眼里哀怨的目光,我的内心突然涌现出一股怨气。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她一直不肯放过我?难道我的一生都要沉湎于对她的回忆之中吗?

 

 

父亲去世几年后,我再次见到了堂弟。几年不见他的外貌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他因为承包了一个工程挣了点钱。他穿了一身名牌,身材有点发福,一头浓密铮亮的黑发梳成了背头,有点黑社会的感觉。

 

堂弟约我吃饭,那次我们喝了很多酒,聊起很多少年时期的往事。那时他生长在乡下,一到暑假就会儿来我们家住上一个月。他小的时候就长得浓眉大眼,个头也比我高。我父亲很喜欢他,他时常说堂弟更像是他的儿子。

 

席间堂弟告诉我他又结婚了,我很诧异,问他与弟妹感情不是很好吗?怎么就离婚了?他说他在夜场认识了一个女孩,原本就是逢场作戏,没想到女孩认真了,还怀了他的孩子,说如果不和她结婚就跳河。他没办法,干脆就来个了断。他说人生就几十年,应该活在当下,不能拖拖拉拉。

 

那次我们都喝的有点多,他又讲起了我父母。我以为父母之间的事情我已经了解很多,却没曾想到这个世界上始终有一些你未曾知道的事情。

 

 

父亲出身在北方的农村,属于村子里最穷的人家。后来他当了兵,在部队上学习了一些文化,再加上他表现积极,提了干,转业后分配到一个地方的军工厂做保卫科长。

 

因为我父亲善于经营,再加上他相貌不凡,在他们单位也算是个知名人物。后来运动来了,他成为一个造反派的头目,变成了方圆几十里的风云人物。

 

 

我母亲和父亲结婚与她的家庭有关。母亲的家庭出身在那个时候是一个忌讳的话题,平日里家里人都避免谈论这个话题,好像那是一个很不体面的事情。

 

母亲的家族属于南洋归侨,母亲小时还会说唱一些南洋的番语及民歌。我外公原来是个大学教授,母亲从小被外公宠爱,学习声乐与舞蹈,童年过的很幸福。

 

后来外公因为说了一些话被打成右派。据说一次他被批斗,在一个乒乓球台上站了几个小时。批斗会结束人们都散了他还不能走,后来我父亲悄悄放了他。

 

我父亲这么做也不是无私的,他看上了我母亲。他是农村出来的孩子,但他喜欢受过教育,在城市长大的女人。

 

后来在我外公的授意下,我母亲被迫同意了这门亲事。但我母亲一点也不喜欢我父亲,那时她有一个心仪的男人。但是最终一切都无济于事,她与父亲结婚了。

 

婚后他们有过一段短暂的蜜月期,但很快他们就开始吵架,据说主要是生活方式不同。我父亲嫉妒心很强,他不允许我母亲穿颜色鲜艳的衣服,说看起来像个不正经的女人。

 

我父亲也不喜欢我母亲和异性说话时的神态,我母亲喜欢微笑的看着别人说话,我父亲觉得那是一种轻浮的行为。

 

堂弟说我母亲去世的时候他还很小,对我母亲的事情一无所知。后来我父亲中风后一直到他去世都是堂弟在照顾他,所以我父亲对他说了很多我母亲的事情。

 

堂弟说,我父亲对他说母亲是个好女人,可惜那时他太年轻,又因为在单位是个名人,比较自负,所以没能把控好自己。

 

堂弟讲了父亲生前最后的几年,时常表现出深深的悔意。他时常提起母亲,他还说起我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被推进手术室前她还对我父亲说,有事先救孩子。

 

我想起母亲生前有一次与父亲吵架后她对我说,我生你的时候差点死掉,你们两个人就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我拼命的回忆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光,我总是想起她哀怨的目光。

 

堂弟沉默片刻,问我,你知道大妈自杀的原因吗?大伯告诉了我,他还让我不要和你说这些事。堂弟随后说了父亲和母亲的一些事。

 

母亲在舞厅认识了一个上海知青,他比母亲年轻几岁,是个单身。他每次回上海探亲回来都会带东西给母亲。后来母亲和他暗生情愫,虽然他们的关系很隐秘,但后来还是传到了父亲的耳朵里。

 

父亲问了母亲几次,母亲都否认了。一次父亲出差,悄悄提前一天回来。那天晚上他去了舞厅,舞会结束后他看到母亲和那个知青一起走出来,之后看着他们进了知青的宿舍。随后父亲踢开了房门冲进去,看见他们坐在床边,男知青的手放在母亲的手上。父亲动手打了男知青,然后带着母亲回了家。

 

那天晚上父亲因为嫉妒对母亲进行了身体上的摧残,并扬言第二天要把他们的事情公之于众。母亲跪下来请求父亲不要公布这件事,她说如果父亲原谅她她会和他好好过一辈子。

 

但是父亲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他说要不你死,要不那个小白脸死,反正要死一个人,否者就要公开她与男知青的关系。

 

在当时那种环境下,母亲这种事情叫做搞破鞋,传出去后会身败名裂。母亲看着父亲坚决的表情,她就没说什么了,第二天母亲自杀了。母亲死后父亲很后悔,他终生未娶。他的性格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变得颓废,沉默寡语。

 

母亲的骨灰一直放在父亲卧室角落的一张桌子上。据说父亲去世前的几年,他中风后大部分时间就是坐在轮椅上,看着桌上母亲的照片和骨灰盒,一言不发,那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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