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花不常开
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
泪洒相思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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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女护士的交往,是我迷茫青春期的一段插曲,序曲刚刚开始,就已经进入尾声了。我们的关系最终无疾而终,后来我们再也没有联系。
很快高中的生活也临近终结,炎热的夏天,我的生活也随着时代的潮流,进入了另一种状态。我开始了繁忙的学习,准备参加高考。
一天班里来了一个新同学,他姓白,来自扬州。因为去年高考失利,他有个叔叔在我父亲的厂里当领导,就把他弄到到我们这边来复读,因为这边的高考分数比扬州要低很多。
我们都坐在后面,彼此离的很近。他有点不苟言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慢慢我们熟了,成了朋友。他看上去有点少年老成,所以我就叫他老白。
老白其实也就比我大两岁,但看上去颇有城府。他皮肤白皙,一头褐色的卷发整齐的盘在头上,中间还夹杂着几根白发,看上去像个知识分子。
老白个头不高,穿了一条笔直的裤子,一点褶皱都没有。那是一种新型的化纤材料,来自港台,刚刚在国内的大城市流行,在我们那里还很少见。老白脚上穿了一双中根的黑色丝绒面料的鞋,我第一次见男人穿高跟鞋,穿在老白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老白的眼眶有点凹,看上去像个老外。他平时不怎么笑,眼睛里总是流露出一副嘲讽的神情。他还留着小胡子,有点鲁迅的味道。总之在我眼里,老白的一切都显得那样与众不同。
我对老白的家乡扬州充满向往,我总是想象着南方的水乡,小桥流水,及沿岸热闹的集市,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我问老白,你们家乡扬州是否天天就像我们这里过年那样热闹?
老白用一种自负口气说,听说过“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吗?杜牧的诗,写的就是十里扬州街。老白说毕,仰头看着天,举起手臂轻轻挥过。然后说,想象一下那情景,春风浩荡,佳丽云集。妈的,那时我们那里就是中国的文化首都,所有文人墨客都想去凑凑热闹的地方。
一天我们坐在河边,看着天上一轮明月,聊起李白。老白抽了一口烟,挥手撂了一下头发说,当年青年才俊李白到扬州游历,一场寒流来袭,受风寒生了一场大病,卧床不起。加上所带盘缠也用完了。晚上推开窗户,看到一轮明月高悬天上。想到自己一心追求的功名还没有进展,心情郁闷,写下了“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这首千古绝唱。
也许是因为来自扬州那片独特的土地,老白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文人气质。老白文笔优美,字迹娟秀,行文中时常流露出一种女性的细腻,他写的作文时常成为班上的范文。
同时老白的口才也相当出色,时常大段背诵古代的诗词,出口成章。与老白相比,那时的我就是一个无知,还有点野蛮的懵懂青少年,从未出过远门,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子。第一次遇到老白这种人,我立即就被他折服,成为他的仰慕者。我们成为好友,每天除了睡觉几乎都泡在一起。
那时正值准备高考的最后关头,所有人都忙的焦头烂额,老白却显得有点气定神闲。放学后我们喜欢坐在路边,看着那些面无表情,从我们身边匆匆而过、神态各异的中年人,老白脸上时常露出不屑的神情。他说看看这些芸芸众生,忙忙碌碌一辈子,就是为了混口饭吃而已,实在可悲。
我们在一起时,我喜欢听他讲外面的事情,从天文地理到各地的风土人情,他几乎无所不晓。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去过多少地方,但是似乎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他都知晓。
我问他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事情?
他说,没办法,世界就在那里,只不过你生活的地方太小而已。
那时我看着老白,内心就萌发了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的想法。
后来我得知老白有一个舅妈在香港,时常寄东西给他。老白说他还去过一次香港探亲。
我问香港什么样子?
他说,国际大都市,比他妈我们这里先进一百年。
一百年是什么概念,我无法想象这种差距。我又问那里人长什么样子?说什么话?
老白说香港满大街的男人都穿西装,他们讲粤语。他们见面打招呼,男的叫先生,女的叫小姐。
先生,小姐,这些电影里男女之间的称呼似乎离我的生活很遥远,让我对香港充满了向往。我越发佩服老白,在老白面前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只井底之蛙。
我和老白最喜欢聊的是和女人有关的话题,我们时常会坐在路边给过往的女孩打分,对她们的长相和穿着评头论足。
我问老白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老白说他喜欢成熟、有味道的女孩。
我想起了女护士以及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后来也听到一些关于她的风言风语,但是我再也没见过她,就像她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一次我和老白坐在路边抽烟,一个女孩经过,她走路的时候屁股一扭一扭的,老
白被吸引了。他对我说这个不错,是我喜欢的类型。
为了讨好老白,我鼓起勇气追上了那个女孩,并要了她的联系方式。不久老白和
那个女孩好上了,他们开始变得形影不离。
老白一个人住在他叔叔给他安排的一间宿舍里,房间里堆满杂物,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满烟蒂,我就是那个时候学会了抽烟。
有一次我去找老白,大白天窗帘紧闭。我在门口喊他,没有回应,一般这个时候老白都是在家的。我又去敲门,等了一阵子老白才出来开门。我进屋,看见那个女孩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坐在床头,尴尬的看着我。
一天在老白房间我看见桌子上摆着一个砖头大小的黑色盒子。
我问这是什么?他说是盒式录音机,日本货,是他舅妈从香港托人带给他的。
正当我翻弄着那个新奇玩意的时候,老白走到窗前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屋里立刻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我有点不解的看着老白。
老白没吭气,从抽屉里翻出一盘录音带,放入录音机。
我问是什么?
他神秘兮兮的说,别问,听了再说。
我有一种直觉,那一定是一种很特别的东西。我屏住呼吸,片刻录音机里传出一阵轻柔的歌声:
好花不常开
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
泪洒相思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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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正是午休的时间,四周一片寂静。
那歌声听起来是如此的轻柔,没有一点杂音,显得虚无缥缈。但又有一种电击般的感觉,感到身体内有一种暖流在涌动。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轻柔的声音,那时我还不懂“缠绵”这个词。那天籁般的声音,细腻、温婉、娓娓道来,宛如娟娟流水,缓缓流淌过我枯萎的心田。
不知过了多久,歌声戛然而止。我们三人坐在那里,深深的陷入到一种无可名状的情绪之中,竟然半晌没有说一句话。
良久,我看到老白的眼光中闪烁着泪光,他一直就是个感情丰富的人。
他起身,看着我说,这他妈才叫音乐。
我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老白。
老白问我,喜欢吗?
我点头,问这是谁唱的?我觉得像个外国人。
外国人唱中国歌?妈的学着点,她是个台湾歌星,叫特蕾莎。
下午上班的时候到了,外面电线杆上的高音喇叭里传出一阵低沉而激昂的歌声,夹杂着吵杂的的脚步声,那是一天中街道上不多的最热闹的时间。而此时的我们却如同身处另一个世界里,温暖、惆怅,还夹杂一点迷茫。在那静谧的下午,似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第二天我从柜子里翻出半瓶父亲喝剩的白酒,去找老白。
老白的女朋友炒了一盘花生米,我们三个人吃着花生米,喝着酒,听着特蕾莎的音乐,再次陷入一种身心迷离的状态,老白紧紧的抱着女友,脸上挂着泪痕。
那天我们躲在老白的房间里,翻来覆去一遍又一遍听特蕾莎的歌曲。我看着磁带上她的头像,一副港台味道。我想象着她真人样子,世间竟会有这般柔情似水的女子,天籁般的声音,从那时起我痴迷上了特蕾莎。
八十年代初期的那段时间,就是在那样的一种氛围中,我度过了那段难忘的岁月。
那段时间我记忆最深的几个场景,就是我们三人在老白杂乱昏暗的宿舍里聆听特蕾莎的歌声。或在黄昏时分的河边,老白和女朋友手挽手坐在一起,女朋友长发飘逸,斜靠在老白的肩膀上。
他们旁若无人的接吻,而我坐在一旁,欣赏着他们及周围的美景。我们就像家人一样,毫无违和感。
现在想起来,那些场景是多么的特别,过去那么多年至今还清晰的印在我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