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家仿古餐馆,桌面是橡色的石头,桌与桌之间都用橡色的木条隔开。
一个服务员把们领到一个靠窗的位置,等他们都坐下来,服务员说了一句听上去怪怪的话,他们四个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她用英语补充说问他们喝什么。高坎要了加冰的水,章悦要的也是水,但不要加冰。虽然到美国已经很多年,她仍然不能喝加冰的水,而高坎已经不能喝不加冰的水。
王乌要了杯可乐,问:“高坎,你怎么不喝可乐了?我记得在读大学的时候,每一次打完球,你都要喝可乐的。”
“自从到美国喝上纯果汁以后,我再也不喝可乐。”说着,高坎指了一下远去的服务员,“她把我们当成韩国人了。”
“我们没有人长得象韩国人啊!”李欣说,“你们知道美国人怎么分别中国人,韩国人和日本人吗?”
“听说要看眼睛。”章悦说。
“你们看。”说着,李欣把把自己的中指和拇指放在自己眼睛的两边,往两边撑自己的眼睛,那只眼睛也就迷成了一条缝,“看到了吗?这是中国人。”说着她用食指把自己的上眼皮望上拉,眼睛成了正三角,“这是日本人。”然后她又用食指把自己的下眼皮往下拉,眼睛就成了一个倒三角,“这是韩国人。”
“这又是那里听来啊?”王乌说着,搂了一下李欣的肩。
“别动,那么热。”李欣挣扎了一下,接着说:“我的一个美国同学告诉我的,她还说我们家王乌长了一双韩国眼,你看他的三角眼,到那里都会被人认为是韩国人。”
听李欣这么说,王乌故意把眼睛睁大,高坎这才发现,王乌真的长了一对三角眼。这时章悦说:“你们不要老说韩国人,小心他们能听懂汉语,有一次我们在超市里,说一个美国小孩长得可爱,没有想到他的妈妈用汉语对我们说谢谢,后来我真庆幸没有说那个小孩长得不好看。”
那个服务员又走了过来,问他们点好没有。 高坎看看王乌和李欣说:“你们两个点吧,我估计你们常来。”
“那好吧,你们两个都能吃辣?”王乌。
“是的,我们就冲着辣来的。”高坎和章悦同时说。
“那好吧,我们吃烧烤,给我们来腌制好的切片牛肉和切片羊肉,还有要一条做好的整鱼。”说完,他看看章悦说:“棒….韩国的鱼做得好吃。”然后又看看我说:“咱们再来瓶烧酒,怎么样?”
高坎说:“好啊!反正我又不用开车。”
“没有问题。”王乌还要对服务员说什么,这时李欣对我和章悦说:“韩国菜里没有什么青菜,不过他们会送很多腌制的小菜,而且吃完了可以再加。”
高坎说:“好吧,我们就要这么多,等吃完了再说吧。”
王乌把菜单递给服务员的时候,抬眼看了她一眼,他的三角眼也就更加的明显。我对李欣说:“王乌这双三角眼可有魅力了,在迷倒你之前,不知道迷倒了多少纯真的女学生。”
“少胡说八道,我可是忠心不二。”说着他又想去搂李欣,这一回李欣又躲开了。
“是吗? 我怎么看不出来他的魅力啊?”李欣说着,转头看了一下王乌。
“他胡说的。”王乌说:“高坎可是善于写情书的人,见了小姑娘就写。”
“真的?”章悦说:“说说看,我还真不知道他有这本事。”
“那有,就我那文笔还写情书。”高坎辩解说。
“高坎善于写情书,他写的情书是我们全寝室的模板,记得他给我们的一个师姐写了一首诗,我还记得。”
“背一下,我想听。”章悦把手放在桌子上,静静地看着王乌。
王乌摇头晃脑地背了起来:“你是沙漠中最甘甜的水,你是高山上最美的雪莲…..”
高坎一听,心想糟了,这可是他送给章悦的第一首诗,收到这首诗以后,章悦眼泪汪汪地对他说‘你真好。’高坎赶紧想上前阻止,这时李欣说话了。
“这不是你写的,原来是高坎写的,你骗我。”说着就用拳头去打王乌的头。王乌边躲边说:“高坎的情书是我们的模板,就是因为我把首诗用在你身上,我才记得。”
“回去让他跪键盘,不准打出一个字母出来。”章悦说。
“这个主意不错,我可怜的同学高坎,你再教教我怎么跪键盘吧。”王乌装作可怜巴巴地看着高坎。这时服务员把菜端了上来。先放了几碟小菜,有什么豆芽,萝卜丝,腌白菜,腌豆腐,等等。然后每人给一碟酱。把桌上烧烤的炉子点着了,问:
“你们是自己烤,还是让我们给你烤啊?”
王乌说:“我们自己来。”服务员就把两大碟子牛肉片和羊肉片放在桌上,问什么时候可以上鱼。王乌说:“等我们吃好了烧烤,再上鱼。” 然后他对我和章悦说:“鱼可以去吃到肚子里的辣。”
章悦笑声地问我:“你听说过吗?” 高坎摇摇头,说:“他的话听听就可以了,别当真。”
“信不信由你,一会你就知道了。”说着,王乌倒了两杯酒,用夹子夹了几片极薄的牛肉放在炽热的烤炉上,牛肉和辣椒的香味一下子就四溢了,这人的胃口被调了上来。
王乌举起酒杯说:“这肉马上就好,我们一口把这杯酒喝完,这时韩国人吃饭的规矩。”
章悦看看高坎说:“你行吗?”然后又看看王乌说:“你知道高坎不能喝酒。我知道俄国人喝伏特加才一口喝完,没有听说过韩国人喝烧酒也一杯喝完。”
“他没有事,你就放心吧。高坎的酒量我还是知道的。”王乌看着高坎说。
“没事,没事,一杯酒对我还不是小case。”说着高坎和王乌一饮而尽,李欣和章悦不放心地看着我们两个。
“牛肉已经好了,我们吃吧。”
四个人就开始吃了起来,那牛肉真的好吃:辣,香,鲜,嫩。高坎和章悦不住地点头说好吃,李欣问:“你们那个地方没有这样的馆子吗?”
“他们那儿小,估计连个中国餐馆都没有,那还有什么韩国餐馆。”王乌说。
“这你就错了,我们那儿还真有家中国餐馆。”高坎说,“中国餐馆就如中国人一样分布于世界的各个角落,前两天我看八卦说一个非洲小国一个房子倒塌了,竟然砸伤了三个中国人。”
“那也叫中国餐馆?”章悦说:“一个美国人在夏威夷当过兵,吃过几次中国菜,就在我们那儿开了个餐馆,整个餐馆没有一个会说中国话的,所有的厨子都是老墨…..”
“不管怎么说人家的名字叫中国太阳。”高坎说。
“这个名字不错。”王乌说,“可惜挂羊头卖狗肉。”
“现在挂羊头卖狗肉的多了,我们考大学的时候我们的专业不是叫什么计算机工程应用,进去才知道就是工程力学。”高坎说。
“是啊,那时候计算机热,什么专业都他妈和计算机挂在一起,你现在不是不做力学了。”王乌喝了一口酒问高坎。
“不做了,我不是在做数学吗。”高坎说,“也一样,基本是唬人玩的。现在从事我们本科专业的同学可就你一个人了,力学以后的发展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靠,靠我!得了吧,你知道力学是个什么玩意,你也知道我们所做的是什么玩意,不是我们,是那个教授的研究所。”王乌说。
高坎看了一眼章悦和李欣,她们边吃边小声地在嘀咕着什么,似乎对他和王乌的话题不再感兴趣。高坎把一片羊肉塞到嘴里,往前探了一下身,问:“你老板怎么样?”
“咳,就是他妈一白痴,什么都不会,我真不明白他怎么就混成一个教授。”说起他老板,王乌满肚子都是气,“到美国来做博后,本来想学点东西,现在看来是来做苦工的。”
“我没有你那么好的运气,你知道我们那个杨教授对我说的最多的是什么吗?他很少给我讨论学术,总是给我说他到美国的时候拿多少钱,我现在从他这个地方拿多少钱,然后就说要好好干,就跟他妈的我拿了他的钱从来都不好好干活一样。”说着王乌喝了一口酒,接着说:
“什么事都是过来交待一声就不管了,连proposal都是我自己写,写好了他看也不看就递上去,拿到钱是他的,拿不到钱是我的责任,看我顺眼的时候就朝我笑笑,看我不顺眼的时候就把我骂得狗血喷头。你说这是在搞学问吗?”
“咳,等我们做了老板千万不要这样,现在你有什么打算?”高坎说。
“还能有什么打算? 等绿卡,一拿到绿卡我就走人,我不会再在学术界混了,这学术界烂透了。”王乌气愤地说。
“哪里都一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哪里没有腐败。”高坎说。
“天下乌鸦一般黑,黑就黑吧,没有什么啊,因为都黑,你不能自己本来是黑的但一定要涂一层白灰,到处说:‘你们看看,我是白的。’我就看不起这样的伪君子。学术界这帮婊子们,做了婊子还立牌坊,令人恶心。有机会绝对不会在这一帮里黑外白的乌鸦里混。”王乌说。
“知道什么人最可怕吗?”王乌低声问高坎。
“说说看。”高坎说。
“就是那些虚伪的已经不能再虚伪的,但不知道自己虚伪,而认为自己是正人君子的人最可怕,我可不想和这些人为伍。”王乌说。
高坎刚要说什么,就听李欣说:“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啊?那么激动,都是我们烤,你们两个就吃了。少喝点酒,我们这位一喝酒话就多。”
“这样,忘记烤了,剩下的我来烤。”高坎说着拿起夹子发现牛肉已经烤完了,羊肉也只剩几片。
这时王乌也从激动中回来,说:“吃饱了吗,要不再来一碟牛肉?”
“我饱了。”章悦说:“我们还有一条鱼呢。”
王乌就对服务员说:“把我们的鱼给我们上来吧。”这时高坎看到服务员领着一家四口从我们桌边走过,男的腆着肚子,有一颗圆乎乎的脑袋,只有几根头发。只见王乌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说:“杨老师,你们也来吃饭啊!”
“王乌,你们也来了。”男的停了下来,一脸的自信与亲切。这时李欣和我都站了起来。李欣笑着摆摆手说:“杨老师,凤姐好。”杨老师微笑着点点头。
王乌介绍说:“这就是杨老师,这是我同学,高坎。”
“杨老师好。”说着我伸出手,杨老师也伸出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说:“王乌的同学,你们学校可是国内的好学校,出来的都是好学生,王乌在我们这儿就做得很好。”
“都是杨老师栽培。”王乌恭敬地说。
“王乌经常给我说你是个好老师。”高坎说。
“我嘛,只不过对学生和博士后宽容一点,不像别的老师那样逼他们干活,学生和博士后都是要以学习为主,怎么能把他们当苦力。”杨老师说。
“杨老师说得对。”高坎和王乌齐声说。
“那你们先吃,我到那边去坐。”杨老师说着拍了一下我和王乌的肩,示意我们坐下,我们两个就乖乖地坐下。
等鱼上来,他们很快地吃完鱼。临走我和王乌又过去和杨老师道别,杨老师亲切地说:“路上开车小心。”
高坎和王乌连声说谢谢。等他们走出餐馆,才发现那是一个美好的夜晚,月亮圆圆地挂在半空,据说那里住着美丽的嫦娥,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见过嫦娥的美丽,‘嫦娥也许是个丑八怪,要不她怎么不敢把真容展现给人类。’高坎心里这样想着,看了一下已经恢复正常的,刚才被吓得浑身发抖的王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