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号
我们第一天在河边就看到一辆黄色的游览车直接开到水里,坐在游览车里的人高兴地大叫。孩子妈妈说她在做旅游攻略的时候就看到有人写过介绍,二闺女来之前就要求坐这辆游览车。我说想坐就去买票,说完我就去车下水的地方看能不能买到票,我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后来问工作人员才知道买票的地方离下水的地方还很远,他建议我在网上买票,当天孩子妈妈就在网上把票买好了。今天没有别的安排,就是去坐这辆游览车。
游览车的票是中午的,又没有别的安排,所以我们决定去餐馆里吃早餐。宾馆的早餐虽然很好而且便宜,但连续吃了几天,我们也都有些吃够了。吃早餐的地方并不多,不过我还是在宾馆附近找了一家。餐馆很大装修得很豪华,但没有餐桌只有吧台,每张吧台后有一个服务生站在那里为顾客服务。餐馆里就餐得人很少,我们到的时候似乎只有我们一家。二闺女吃饭很仔细,从开始的甜点到最后的咖啡都点了。我和孩子妈妈看了一下菜单,都是些常见的早饭,但价钱却很高,我点了一个煎鸡蛋饼,孩子妈妈点了一个可颂面包,大闺女点了啥,我有点不记得了。吃完后问孩子们早餐吃得怎么样,她们都说好吃,而我和孩子妈妈觉得无论从味道还是从品种多样上来讲,都没有酒店里早饭好。
孩子妈妈说海边有个叫‘Time Out’的市场,据说在市场内可以吃到全世界的食物,既然早餐没有吃好,又没有别的安排,于是我们就直奔那个市场。期望过高就会失望,到了那个市场以后发现食物基本就是比萨汉堡之类的食物,似乎有一家寿司点,但没有豆浆油条买也没有榨菜酸萝卜,这怎么能称得上‘可以吃到全世界的食物呢?虽然大人们失望,但孩子们看到冰淇淋还是眼睛一亮,于是她们三个坐下来吃冰淇淋。市场边上还有一处古币市场,市场里交易各种各样的古币,我对古币没有研究但认识有些古币上的汉字,那些纸币似乎是澳门回归之前的货币,纸币上印有葡萄牙文和汉文。
孩子妈妈问我八国联军中有没有葡萄牙,我说应该没有,八国联军的时候葡萄牙已经衰落了。葡萄牙似乎只侵占过澳门。很久很久年前的一天,一个葡萄牙人漂流到澳门,于是就宣称那是葡萄牙的领土,不知道啥原因,明政府和清政府都没有把葡萄牙人赶走,待久了,他们就真的认为那是自己的领土了,于是澳门就成了葡萄牙人的殖民地。小时候学地理,老师讲到葡萄牙和西班牙的时候说:不管啥牙,都不是好牙。牙也好,嘴也好,都是用来吃东西的,你不赶他,或者没有能力赶她,他自然是要吃的。
没有什么好吃的食物,又没有什么事好做,我就建议从市场沿着海边或者河边走到上旅游车的地方。我真不知道应该叫那里海边还是河边,那里是大河的入海口,是海水和河水混合的地方。孩子妈妈说走过去要三公里,我说三公里不算远,一会儿就走到了。孩子们虽然不想走,但我们决定要走,她们也只能跟着我们走了。
太阳毒射,海边一点遮阳的地方都没有,四个人走得满头大汗,快到车站的时候终于看到一片树荫,树荫下还有几条石凳,我们四个就急不可耐地过去坐下喝水。我找了一个石凳躺下,边上另外一张石凳上坐着一家三口,不知道是从哪里来,但他们说中文。我就听那男的问:去哪里怎么走。那女的说:你自己不会看吗?那男的说:我的手机没有信号。那女的说:你的没有,我的怎么会有。那男的说:我又不知道你的没有。那女的说:我的手机又不是特殊的。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坐起来开到他们的闺女一脸茫然。
我们提前一刻钟准时来到了车站。开车的司机是个老爷爷,白胡子修整的很整齐;导游是个留着小胡子的小哥。小哥很健谈,滔滔不绝地介绍,先说葡萄牙文再说英文,葡萄牙文我不懂,英文我也是半懂不懂,但我能够知道他在介绍景点。旅游车先在老城区转了一圈,我们看到好几个教堂,还有红色烂漫的区域。最后才到了最关键的环节:下水。车开到水边,导游把 一顶白色的大盖的船长帽戴在司机头上,那位司机也就瞬间变成了船长,角色的转变也就在半秒之间。
旅游车变成旅游船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高兴地大叫,那情景和我几天前看到一模一样,只是车里的人换了,我知道一会还会换一波人,还会有同样的情景。我突然觉得世上不需要什么专业演员,只需要真心投入,就可以重复一模一样的情景。
到了水里再看岸边的建筑,一切都显得清晰而且轮廓分明。前几天我们看到的建筑都一一呈现在面前,那塔,那纪念碑,那华丽的修道院,那巍峨的教堂,那矗立在山顶的城堡,那满是红顶的老城区。岸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有些渺小,分不清他们的脸,看不出他们的性别,他们忙忙碌碌地左右穿梭。内行人看门道,我是外行人,只为了看热闹,是来滥竽充数的。
滥竽充数一样可以让人快乐。
在船上我们还看到一个斜塔。导游年轻小哥说这个斜塔的斜度和意大利斜塔一样,不过那个是天然形成的,而这个是人工做的。无论是人工的还是天然的,异曲同工。孩子妈妈说斜塔那边有沙滩,我们明天啥都不做,就在沙滩上晒太阳。
孩子们很高兴,下船后我们在附近的餐馆吃了顿饭。孩子妈妈点的菜送了一碗炸薯条,那碗竟然是搪瓷碗,和街上要饭的人拿的碗竟然一模一样,看上去这种碗在葡萄牙比较流行。这让我想起上大学时候用的搪瓷碗,我有点后悔没有带着那个时候的碗,当时觉得没啥用处,现在觉得泳池大了,可以用来盛薯条,也可以用来继续做饭碗,或者......
七月二十一号
我们要去的海滩离我们住的宾馆走路要八公里,孩子妈妈问我是不是要走路过去,我说八公里有点长,我先走到火车站,如果那个时候你们已经到了,我就坐火车去找你们。从宾馆到这个火车站有四公里,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认为用不了一个小时。等我真走在里斯本的大街小巷上的时候,我发现我错估了自己的能力。路程虽然不长,但非常难走。
人行道上铺着光滑的石块,走路时必须非常小心。小巷子非常窄,人行道是名副其实人行道,只有一人宽,人只要胖一点,走在人行道上,手就会在人行道外。道路不但狭窄,而且崎岖不平,高低上下蜿蜒而行。一路上我看到很多雕塑,但都没有顾得上看,因为眼睛只照顾脚下的路了。里斯本的雕塑特别多,每个十字路口似乎都有雕塑,这些雕塑都是永久的,用的材料是石料或者青铜。景区也有很多雕塑,但好多雕塑都似乎是临时的,是用回收材料做的。临时的雕塑是鲜艳涂鸦,永久的雕塑是时间的沉淀,创新与历史交互成一座美丽的城市。
穿大街走小巷,脚底滑头顶晒,经过一个多小时四公里长征,我总算到达了火车站。我给孩子妈妈发短信问她们到哪儿了,她回信说她们早就到了沙滩了,问我继续走还是坐火车来,我说就不走了,走还是比火车慢。我找到她们的时候孩子们已经在海里游泳了,孩子妈妈坐在沙滩上,那里有一点荫凉。看到我,她说:休假的最后一天,在海边上晒晒太阳,也挺好。我说:是不错,不过等晒完了太阳,大家都会黑一圈。她说:晒黑了,挺好。我站了一会,看到不远处有个堤坝,往海里延申了三四十米的样子,我就对她说我去堤坝那边看看。
堤坝尽头成凸凹状,不知道是故意为之还是海水冲刷所致。凸出很平,人可以躺下了晒太阳,凹处潮来时有水潮去时水回。我坐在凸出,脱去鞋袜,把脚放在凹处,那水也就来回在我的脚面上流动,开始时觉得有点凉,只一会我就适应了。昨天看到那个斜塔离我很近,一只帆船从斜塔下路过,我赶紧拍了一张照片。天蓝色的海面,朵朵白云,深绿色的斜塔,灰白色的沙滩,洁白的帆,微微的风,风中独自看海的人,静乎?动乎?惬意乎?
海浪打在堤坝上,溅起点点滴星,在阳光下映出缕缕的彩虹。我看着静静的却汹涌的海面,突然发现我原来是学流体力学的,那丝滑的流线,那美丽的卡门涡街,那看似没有规律却可以用数学公式描述的湍流,这大海,那小溪以及流过管子的水,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思考过这些曾经让我流连忘返的美丽和魅力了。今天坐在这里,我很是怀念我的专业了。在上大学之前,我对流体力学知之甚少,在我毕业之后,我依然知之甚少,所不同的是我已经完全喜欢上流体力学了。没有见过她美丽的人,是永远无法理解她的魅力的。
世间不过一瞬间,我们的人生就如那流体一般似乎没有规律又却有规律可循,她美丽地让人窒息。几天前看到大学班里群里有人建议我们该办毕业三十年聚会了。二十几个人,流向不同方向,起起落落,都找到属于自己的流线,属于自己的涡街,我想我不会去参加聚会了,我们流线在那个时间段相近了,然后各自看到了对方,然后又各自流走了,不管留到哪里,都是美好。我宁愿远观那些美好,不想走进了,以免看到瑕疵。
我正沉思着,突然听到大闺女叫我。不知道啥时候她游过来了,她说:爸爸,我捡了好多美丽的小石子,你能帮我拿一下吗?我说:好啊!说完,我就接过来。每次去海边玩,她都会捡一些石子,还没有回家她就会把这些石子忘了。她忘了,我不会忘,我总会把她捡的小石子带回去。大闺女游走了,我继续沉思,然后就听到二闺女叫我,她说:爸爸,我捡了一些贝壳,你能帮我拿着吗?我说:好啊!我伸手把贝壳接过来。每次到海边玩,她都会捡一些贝壳,还没有回家就会忘掉,但我不会忘掉,我会仔细地把她捡的东西带回家。二闺女扎了一个猛子游走了,我继续想我的流体力学。
不知道过了多久,海水还在流动,太阳已经偏西,我扭头朝沙滩上看了一下,发现大闺女躺在沙滩上,二闺女正在往她姐姐身上埋沙子。每次到沙滩,她们都玩这个游戏,十年过去了,她们还在玩这个游戏。她们喜欢玩,就让她们继续玩吧,我就继续坐下去。
又过了许久,我看到孩子妈妈在收拾东西,我知道这是要走了。我站起身,看了一眼斜塔,看了一眼帆船,看了一眼静静的大海,转身沿着堤坝走到岸边,我问:闺女们,是不是要走了。二闺女问我:爸爸,你早上走过来,感觉怎么样?我说:很好,爸爸喜欢走路。
不记得晚上吃了啥,估计没有吃啥,大家洗刷一下就进入梦乡了。日有所想,夜有所梦,我又梦见了流体力学,孩子妈妈说我夜里说了好多梦话。第二天我们到机场的时候时间还早,于是我就想到我有美联航的金卡而且还有两张免费的票,我们一家四口是可以在美联航的俱乐部休息的。我们找到美联航俱乐部,服务人员告诉我们那些免费的票只能在美国使用,而我的金卡只能带一个人进去,孩子妈妈问谁跟我进去,孩子们说:你们两个进去吧,我们到处转转。孩子妈妈给了她们三十块钱,让她们买点吃的。在来之前,因为飞机晚点,乘务员们为了给旅客们找乐子,问谁愿意和她一起跳舞,我们家二闺女立刻站了出来,跳了两段舞蹈,乘务员就奖励她三十块的购物券,孩子妈妈把这三十块也给了她们。
俱乐部里不但可以休息,而且有食物吃。来葡萄牙那么多天,我还没有吃过蛋塔,我知道蛋塔很好吃,但不敢吃,现在再不吃,估计以后的机会会很少,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就吃了一个,觉得好吃,又吃一个,感觉没有饱,又吃了一个,感觉没有吃够,又吃了一个......这一旦违反了戒律,也就没有了界限,没有界限也就随心所欲了。
从俱乐部里出来,我买了两瓶酒。我到登机口的时候孩子们已经在了,二闺女问我买的啥,我说两瓶酒,她问她可以喝吗,我说不行,她要到二十一岁,她说:爸爸给我留一瓶吧,到我二十一岁的时候再喝。我说:好的。
我问二闺女用那三十块钱购物券买了啥,她笑笑,说:爸爸,我把那个购物券弄丢了,不过妈妈给我的三十块钱我没有丢,我和姐姐还是吃到好吃的东西。我说:那就好。
到家后我把那酒藏起来,孩子妈妈问为啥要藏起来,我就把二闺女要求等到她二十一岁的时候再喝这两瓶酒的事告诉她。她说过几天闺女就忘了,我说:她忘了没有关系,只要我记得就行。
是的,有很多事只要自己记得就行。
08/02/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