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中国禅宗演义连载之25 万古长空

(2021-11-03 06:23:19) 下一个

作者 四川红尘洗梦

赞  播梵音于禅话  传大悲于有缘

 

四、万古长空

  天柱崇慧禅师,不知生于何年,四川彭州市人,俗家姓陈。早年曾经参学于牛头智威禅师。
  从牛头山佛学院毕业后,崇慧禅师便四处游方。唐肃宗乾元元年,公元758年,崇慧禅师来到了舒州(今安徽潜山县)天柱山,看到此山山势幽静,草木茂盛,涧水清潺,觉得这里是个可以终生隐居之处。
  于是,崇慧禅师便决定在山中创建一座寺庙,既弘扬牛头宗的禅法,也便于自己定居。
  在当地广大信众的大力支持下,寺庙很快的就建造起来了。崇慧禅师便安心的在这里弘传佛法。
  因为崇慧禅师禅法高明,接引后学时,都能直指本心,颇有禅宗顿教之风,所以深受各地禅宗爱好者的追捧,致使寺庙名气越来越大,越传越远。就连深宫中的皇帝也知道了崇慧禅师的大名。
  唐永泰元年,公元765年,唐肃宗下诏,赐予崇慧禅师的寺庙“天柱寺”的寺名。在古时候,一座寺庙能得到皇帝的赐名,那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啊。皇帝一旦赐名后,这个小小的名字,那是能给寺庙和主持寺庙的人,带来很多有形的和无形的好处的。
  可是崇慧禅师似乎没有受到这些外在之物的影响,他依旧用非常纯正的禅宗思想,在孜孜不倦的教导着前来参学的人。
  有僧人问崇慧禅师:“如何是天柱境?”
  崇慧禅师道:“主薄山高难见日,玉镜峰前易晓人。”
  在禅宗典籍中,禅师定居或者主持之地,常常要被学僧或别的禅师问及,那就是:如何是某某境。比如上面提到的如何是天柱境。再比如有僧人问南源行修禅师:“如何是南源境?”南源行修禅师回答道:“几处峰峦猿鸟叫,一带平川游子迷。”等等。但是,在众多的禅宗典籍中,此类问答的肇始者,就是崇慧禅师在上面的问答。
  纵观禅宗典籍中众多的如何是某某境的问答中,距离崇慧禅师百年后的夹山善会禅师的问答,在禅宗史上最为有名。有僧人问夹山善会禅师:“如何是夹山境?”夹山善会禅师回答道:“猿抱子归青嶂里,鸟衔华落碧岩前。”
  猿抱子归青嶂里,鸟衔华落碧岩前。非常有诗意和禅机的一句话,而且完全是对仗工整意境隽永的一副对联。所以,这句话自从诞生后,就受到了广大禅学人士乃至文学人士的极力称赞。
  不过,这句非常有诗意和禅味的话却是非常明显的脱胎于崇慧禅师的问答的。
  有僧人问崇慧禅师:“如何是西来意?”
  崇慧禅师道:“白猿抱子来青嶂,蜂蝶衔华绿蕊间。”
  读者诸君可以对比看看,夹山善会禅师那句猿抱子归青嶂里,鸟衔华落碧岩前。是不是非常明显的脱胎于崇慧禅师的话语。

  又有僧人问崇慧禅师:“达摩未来此土时,此土还有佛法吗?”
  崇慧禅师道:“未来时且置,即今事作么生?”
  禅宗讲究活在当下,更强调看顾目前。所以崇慧禅师的回答,对于那些向外探求的僧人来讲,可谓一针见血。可惜这个僧人并没有领悟。他红着脸道:“我不会,希望师父再给点指示。”
  崇慧禅师道:“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万古长空,一朝风月。这句话不仅文辞优美,而且意境深邃,禅意十足。它把永恒与瞬间,长远和当下有机的结合,更把枯燥的佛理和玄妙莫测的禅意,用长空风月这种人们常见的景物表露出来。所以这句话自从诞生后,便深受大家的喜爱,不但历来对于此语评唱颇多,更被后世的禅师们频频引用。只此一语,就足以让崇慧禅师进入一流禅师之列。
  崇慧禅师自从在天柱山创建天柱寺定居后,在山中弘传佛法长达二十二年,终身都没有离开过天柱山。
  唐代宗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七月二十二日,崇慧禅师在寺中圆寂。
  崇慧禅师圆寂后,被弟子们安葬在了寺庙的北边,一百多年后,后人打开墓塔,看见禅师的肉身完好如初,没有任何的腐朽衰败的迹象。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崇慧禅师的遗体以及天柱寺,都在历史的长河中灰飞烟灭了。

第九节 庐陵米价

  青原行思禅师,是慧能大师门下的上首弟子,公元671年出生于庐陵(今江西吉安)。
  行思禅师乃是汉朝长沙王的后裔,他的俗家名字叫刘行思。所以,行思禅师的行思二字,就不是行思禅师的法号,而是他的俗家名字,他真正的法号,叫做慈应。
  行思禅师是中国禅宗史上,非常罕见的不以自己的法号为名而是以自己的俗家名字为名的禅师。造成这种原因,估计是在中国这个封建等级制度异常森严的国度,行思禅师是真正的皇室宗亲,所以,用他具有皇室血统的名字来命名,更能体现出禅师的尊贵。所以,在中国禅宗史上,一说起行思禅师,大家马上就想到是慧能大师的上首弟子青原行思。你要是说出慈应禅师的名字,几乎就没有人知道是谁了。
  行思禅师小时候非常聪明伶俐,而且也很孝顺父母。更关键的是他颇具佛根,从小就不吃荤腥之物。自然,这种人,寺庙里面更适合成长。所以,行思禅师在十一岁的时候,就出家做了一个小和尚。
  行思禅师出家后,非常的沉默寡言,寺庙里的师兄弟们都爱围在一起高谈阔论着佛法,每次行思禅师都是默默的坐在一边,听着大家的辩论。不过,多听几次后,聪明伶俐的行思禅师就已经了解到寺庙里所有人的佛法,并没有到多高深的地步。
  于是,在很小的时候,行思禅师便梦想着能找到一个顶尖的师父,来指导自己修习佛法。
  慧能大师此时在曹溪弘传佛法,声势浩大,在广东、广西、福建、江西一带,无人可及。并且声势和影响在逐年的向外蔓延。
  行思禅师听说慧能大师的曹溪佛学院在全国大规模的招生,立马背上包裹,不远千里的来到了曹溪佛学院,准备报名入学。
  行思禅师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在武则天万岁通天二年,公元697年,风尘仆仆的来到了曹溪,见到了佛学院的院长慧能大师。不过,行思禅师多了一个心眼,自己两条腿走了上千里的路,一路上吃了那么多的苦,要是这个佛学院是个野鸡学校,那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的两条腿了?不行,看来自己得先探下虚实才行。这年头,冒牌货多,假大师也多,不得不防啊。
  于是,仗着自己已经出家了十三年,多多少少有点佛学本钱,行思禅师毫不客气的提出问题来勘辩慧能大师:“应当怎样做才能不落阶级?”
  慧能大师反问道:“你曾作什么?”
  行思禅师并不上钩:“圣谛亦不为。”
  慧能大师继续反问道:“那你这种情况,你该落在那个阶级上呢?”
  行思禅师寸步不让:“圣谛尚不为,何阶级之有?”
  慧能大师对于行思禅师的回答非常的满意,既然通过了面试和口试,慧能大师立马就收下了行思禅师。
  后来评唱这个公案的禅师很多,不过丹霞子淳禅师的偈颂似乎更好些:卓尔难将正眼窥,迥超今古类难齐。苔封古殿无人侍,月锁苍梧凤不栖。
  明末清初的继起宏储禅师对此公案的评唱,也非常不错:圣谛尚不为,何阶级之有。赵州惯吃茶,曹山好饮酒。一对老古锥,两人共只手。咄,脱却嫁时衣,塞断鸿蒙口。泥牛解作狮子吼。

  曹溪佛学院虽然学生众多,而且不乏佛理精深禅修高明的优秀人才,但是,慧能大师对于行思禅师那是特别的青睐,所以,特意评选行思禅师为班长,以做表率。
  自然,有全国最为顶尖的禅宗大师来指导自己,行思禅师也就乖乖的留在了曹溪佛学院学习深造,哪儿都没去,直到慧能大师圆寂那年。
  公元713年,慧能大师知道自己在这个俗世的日子已经快要结束了,于是把行思禅师叫了来,吩咐道:“达摩大师来到中华后,传承禅法都是有金襕袈裟作为信物的。但是,这件金襕袈裟后来也引起了很多纷争,更给我带来了杀身之祸。不过这件金襕袈裟已经被转送到四川去了。袈裟虽然不在了,但是佛法我们还得继续传承下去。我在这个俗世的时间不多了,你也用不着再待在这里了,你要出去另外找个地方,把我的禅法传承下去,千万不能让曹溪禅法在你的手上断绝了啊。”
  行思禅师听完慧能大师的嘱咐后,便拜别了慧能大师,于公元714年回到了老家吉州,安居于青原山静居寺。并且行思禅师一生都在青原山弘法,直至圆寂。
  行思禅师乃是慧能大师的上首弟子,自然禅法高深,非一般人所能及,所以前来静居寺参学之人,那是络绎不绝。其中,他的一个不是同学的同学希迁和尚,也大老远的跑来拜谒行思禅师。
  为什么说是不是同学的同学呢?因为当年行思禅师在曹溪佛学院当班长的时候,希迁还不是佛学院的正式学生,他还只是寺庙里的一个小沙弥。
  当年慧能大师快要圆寂的时候,大家都很悲伤,可是对于希迁来讲,就不只是悲伤而已了。因为他不但只有十三岁,而且还是个没有受具足戒的小沙弥,别的师兄一个个都学有所成,足可行化一方,可是他还啥都没学到手。所以看到慧能大师快要圆寂了,希迁既悲伤,更万分着急。他来到慧能大师的面前泪流满面的道:“师父啊,我不但这么小,并且还啥都没学到手呢,你要是离开了,我以后该依附谁呢?”慧能大师抚摸着希迁的头和蔼的道:“寻思去。”
  那时的希迁,是个非常听话的小沙弥,既然师父叫自己寻思去,那自己就寻思去呗。
  于是在慧能大师圆寂后,曹溪佛学院的大部分学生都离开了,希迁依然选择留在了曹溪。并且按照师父的遗训,他每天都到一个僻静处坐禅,并且非常用功,只要一坐下去,就好像忘记了自己忘记了周围的世界一般。并且这一“寻思”,就是整整三年。
  此时的曹溪佛学院的班长看见后,觉得很奇怪,就上前去问希迁:“师父慧能大师已经圆寂而去了,你一天到晚在这里空坐着干嘛呢?”
  希迁振振有词的道:“师父圆寂前,叫我寻思去,我这是在秉承师父的教诲啊,所以天天在此端坐寻思呢。”
  这个班长一听,不由得失声笑道:“你有个大师兄,名叫行思,现在在吉州青原山,你的因缘应该在那里。师父叫你寻思去,那是叫你去寻行思师兄学习啊,谁让你一天到晚在这儿傻坐着呢。”
  希迁一听,恍然大悟,于是来到慧能大师的墓塔前,作礼拜别,然后前往吉州青原山找行思禅师参学。
  一路风尘,年轻的希迁终于来到了青原山见到了行思禅师。
  行思禅师问道:“你从哪里来的啊?”
  希迁道:“曹溪。”
  行思禅师道:“将得什么来?”曹溪那是天下禅学的正宗啊,既然你从曹溪来,应该学到点什么东西在身上吧。
  不过,希迁的回答却无懈可击:“未到曹溪亦不失。”佛性也好,禅道也好,这些东西岂是可以从外面得到的,它本来就是你本有之物啊。
  但是行思禅师依旧没有放过,他继续逼问道:“如果这样的话,那你跑到曹溪去干吗?”
  希迁回答道:“我要是不去曹溪的话,又哪里能够明白佛性本来就在自己身上并没有失去呢。”
  行思禅师勘察完了,希迁却又打起了主意,你考完我了,我也要考考你,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值得我终身依附。于是希迁也明知故问道:“慧能大师还认识你吗?”
  对于希迁的这种双关语,行思禅师也是一语双关的直接反问道:“你现在还认识我吗?”
  希迁道:“识又怎能识得。”
  禅宗讲究顿悟,对于那个在背后支配和主宰认识、分辨、理解万法的“识性”,是作为本体存在的,这个“识性”作为本体肯定是无法认识的,它是需要你去“悟”到它的存在的,而且就是这个“悟”同样不能有理性思路去认识的。
  《楞严经》曰:“见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就是这种思路和语言。不过《楞严经》说的是“见”,希迁说的是“识”。看来,希迁禅师对于《楞严经》那是非常熟悉的啊。
  行思禅师作为曹溪佛学院的班长,对于这种话语背后所隐藏的佛理和禅机,自然是深谙于胸的。所以他对于希迁的问答之语非常的满意,不由得赞叹道:“众角虽多,一麟足矣。”
  后来,在行思禅师众多的弟子中,果然只有希迁禅师一个人继承了行思禅师的禅法,不但把禅法一直流传了下来,而且还大大的发扬和提高了行思禅师的禅法。
  除了希迁这个不是同学的同学来参学外,行思禅师另一个真正的同学,而且还是名气非常大的同学神会禅师,后来听闻行思禅师的名声后,也前来参学考察。
  这一天,神会禅师来到了静居寺探望当年的班长。见面后,行思禅师明知故问道:“你从哪里来的啊?”
  对于班长的明知故问,神会禅师便以直相对:“曹溪。”
  行思禅师继续勘问道:“曹溪意旨如何?”
  神会禅师也是曹溪佛学院的优秀学生,对于这种问题,自然晓得该如何回答,他并没有说话,而是上前振身而立。
  不过,行思禅师对神会禅师的回答好像并不满意:“犹带瓦砾在。”
  神会禅师反问道:“你这里难道有真金与人么?”
  行思禅师也反问道:“如果有真金的话,你准备把它放在哪儿呢?”
  不过,后来北宋的翠岩守芝禅师更进一步的评唱道:真金瓦砾错下名言,如今唤作什么?
  现在生活中,我们的许多同学聚会时,不是饮酒狂欢,就是唱歌作乐。又哪里会像古代的禅师们,好不容易见面了,都在互勘机锋,共同提高着禅学修为。天渊之别,实在是令人叹息啊。

  行思禅师在静居寺弘法的二十八年中,在中国禅宗史上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话语,乃是庐陵米价公案。
  有僧人问行思禅师:“如何是佛法大意?”
  行思禅师反问道:“庐陵米作么价?”
  虚实相对,这是慧能大师传承的三十六对之一,行思禅师作为慧能大师的上首弟子,运用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你问佛法这种形而上的东西,我给你回答当地的米价这种实实在在的东西。而且,你还得明白,虚的东西,必须要以实的东西为基础。你还得明白,佛法,不是离开现实基础的空无缥缈之物,而是我们的生活中,时时处处都在体现着佛法,就看你有没有慧眼去体悟了。
  这种非常正宗的禅宗顿教问答方式,后代的禅师,那是频频使用,并且屡试不爽的。比如有僧问赵州从谂禅师:“万法归一,一归何处?”赵州从谂回答道:“我在青州做了一领布衫,重七斤。”这种例子在禅宗典籍中比比皆是,在此就不用更多的举例了。
  庐陵米价公案出来后,历代的禅师对此评唱非常的多,我们可以来欣赏下禅师们对此公案的几则评唱。
  白云守端禅师的偈颂:庐陵米价越尖新,那个商量不挂唇。无限清风生阃外,休将升斗计疏亲。
  长灵守卓禅师的偈颂:庐陵米价播诸方,高唱轻酬力未当。觌面不干升斗事,悠悠南北谩猜量。
  明末的博山无异禅师对庐陵米价公案评唱道:高低米价,环翠色于奇峰。吞吐庐陵,炼蟾华于玉树。须知大用无方,有感斯应。若论青原的佛法,三生六十劫未梦见在。
  红尘洗梦不揣冒昧,也作偈一则于此,贻笑于大方:粮价知几许,三餐岂少米?说甚祖师意,粒粒在肚里。

  唐玄宗开元二十八年十二月十三日(公元741年1月),行思禅师感觉到自己要离开这个红尘俗世了,于是把寺庙里的弟子们都叫了来,给大家告别后,行思禅师就坐着圆寂了,享年七十岁。
  弟子们修建墓塔,安葬了行思禅师。不过,在后来的唐会昌年间,唐武宗发动了规模空前的铲除佛教的运动,史称会昌法难。行思禅师的墓塔,在这次运动中,也没能逃出厄运,整个墓塔都被官府的人摧毁了。会昌法难后,行思禅师的后代法嗣重新修建了
  行思禅师的墓塔。后来的唐僖宗追谥行思禅师为“洪济禅师”。
  行思禅师虽然是曹洞宗、云门宗和法眼宗共同的祖师,但是,行思禅师在世时,却是不热衷于宣传自己的,他在青原山待了一辈子,从没离开过青原山,并且他有名的嗣法弟子,也只有石头希迁一人,所以,行思禅师在身前,名气并不大,远远没有他的很多同门师兄弟显赫,以至于在早期的禅宗典籍中,行思禅师都是默默无闻之辈,这一点,他的师弟南岳怀让跟他完全一模一样。行思禅师在后来能在禅史上获得显赫的身份,完全是因为他的徒弟石头希迁的缘故。南岳怀让同样是因为他的徒弟马祖道一的缘故,才在禅史上获得了空前的尊崇。这一点,行思禅师和南岳怀让有着惊人的相似。
  不过,在慧能大师众多的嗣法弟子中,真正把禅宗南宗顿教法门流传下来,并且至今仍然还在弘传的,其实只有两大法系。一个是青原行思的青原法系,一个是南岳怀让的南岳法系。
  青原行思法系后来形成了禅宗的曹洞宗、云门宗和法眼宗。而南岳怀让法系后来形成了沩仰宗和临济宗。
  正是因为如此,青原行思和南岳怀让,便成为了中国禅宗史上,第一个开始争论排名第一的人。当然,争排名第一,不是青原行思和南岳怀让本人,而是他们后世的弟子们。
  因为慧能大师只有青原行思和南岳怀让两个弟子有法脉延续了下来,所以,青原行思和南岳怀让的后世弟子们,都想把自己的祖师爷明里暗里的当做禅宗第七祖来对待。所以我们现在能在各种资料中看到有人称青原行思为禅宗七祖,也有人称南岳怀让为禅宗七祖。
  除了称呼之外,大家争得最多的,就是青原行思和南岳怀让在各种禅宗典籍中的先后出场顺序。青原系的门人,自然在他们撰写的书中,把青原行思放在六祖慧能大师之后第一个叙述。而南岳系门人自然也会在他们撰写的书中,把南岳怀让放在六祖慧能大师之后第一个叙述。从而引起双方门人的互相指责,都觉得应该把自己这系的祖师爷排在第一个叙述。不过,因为南岳系独存的临济宗一家独大,远远强过青原系独存的曹洞宗,所以南岳系门人撰写的书籍更多些,自然在书中南岳怀让就被频频的放在了第一位叙述,这就引起了青原系门人的强烈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不过,综合各种情况来看,青原行思无论在任何条件下,都应该放在第一位叙述的。
  第一、从世俗的长幼顺序来看,青原行思生于公元671年,而南岳怀让生于公元677年,青原行思比南岳怀让年长。
  第二、从出家日期来看,青原行思十一岁出家,南岳怀让十五岁出家。
  第三、从同门时间来看,青原行思于公元697年参学于慧能大师,并且成为上首弟子。而南岳怀让大约在公元700年参学于慧能大师,所以,青原行思是当之无愧的师兄。
  所以,在禅宗史上有关青原行思和南岳怀让的排名之争中,结合上面的种种情况,红尘洗梦认为青原行思实在应该排在第一位叙述的。当然,对于禅而言,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实在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

第十节 三唤侍者

  在慧能大师众多的嗣法弟子中,在身前拥有巨大的声望和影响力的,当属南阳慧忠和荷泽神会两人。南阳慧忠国师深受唐玄宗、唐肃宗和唐代宗三朝皇帝的宠爱,而且成为唐肃宗和唐代宗两朝皇帝的国师,影响巨大。并且慧忠禅师佛理精通,禅法高明,在慧能大师所谓的旁嗣中,其禅法即使是对比后来认为最正统的青原行思和南岳怀让两人,绝对是可以相提并论而无丝毫不及的。正因为如此,所以慧忠禅师深得江湖禅客的尊崇,前来找他参学之人络绎不绝。就连不论是在当时还是在后世都最为正统最为显赫的马祖道一及其弟子们,也和慧忠禅师保持着频繁的联系,马祖门下的很多弟子更是来到龙兴寺和香严寺接受慧忠禅师的再教育。

  公元675年,慧忠禅师出生于越州诸暨县(今浙江诸暨市),俗家名叫冉虎茵。
  慧忠禅师可能是所有禅师中,在小时候最为奇怪的一个人,中国禅宗的第一本史籍《祖堂集》说慧忠禅师十六岁以前都不曾开口说话。红尘洗梦觉得这种情况在现实中应该是不存在的。如果说他十六岁前绝少开口说话,更切合实际情况些。而且慧忠禅师别说出远门,就是自家门前的那座小桥都不曾走过去过。
  慧忠禅师的父母这十多年来简直着急坏了,什么办法都用尽了,可是慧忠禅师依旧不爱开口说话,也不曾走过门前的桥去。
  直到慧忠禅师十六岁遇见了一个人。
  这一天,慧忠禅师在自己的家门口玩,忽然看见一个禅师远远的走了过来,慧忠禅师马上就走过了家门口的小桥,上前去礼拜这个禅师,并且和这个禅师相互问候。
  慧忠禅师的父母家人还有街坊邻居看见后,一个个都惊讶得不得了。都觉得慧忠禅师看见和尚后,不但能走过桥去,而且也能主动开口说话了,都觉得慧忠禅师不是个一般的人啊。
  慧忠禅师把这个禅师请到家里来,对他道:“师父慈悲为怀,应该可以广度众生,我想要投靠师父出家,希望师父不要推辞。”
  这个禅师道:“出家是大丈夫事,非上等上根之人不能为。你只是个乡下人的孩子,出家不是你的本分事啊。”
  慧忠禅师争辩道:“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怎么有这些道理来封堵我的善心呢?希望师父能收下我。”
  这个禅师非常满意慧忠禅师的见解,道:“我这次游方,主要是要去朝拜天台山,所以你不能投靠我出家。”
  慧忠禅师道:“那我应该去找谁出家呢?请师父指示。”
  这个禅师道:“岭南曹溪宝林寺,有禅宗六祖慧能大师在那儿。他的曹溪佛学院,有学僧达六百人之多,你去那儿出家,应该可以学到真正的禅法。”
  慧忠禅师听了这个禅师的推荐后,就找了个机会,趁着父母不注意,背上早就准备好的包裹,三步并作两步,日夜兼程的就往曹溪赶去。
  慧忠禅师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曹溪宝林寺的时候,正赶上慧能大师在给学生们上课。慧忠禅师也没管影不影响课堂秩序,直接上前就礼拜慧能大师。
  慧能大师看到人都跪在自己面前了,态度还算诚恳,也就没有责怪他扰乱课程纪律。
  慧能大师问道:“你从什么地方来的?”
  慧忠禅师却想跟慧能大师打哑谜:“就近。”
  慧能大师继续问道:“你的生缘在哪里呢?”
  慧忠禅师也继续表现着自己的见解:“自得五阴后忘却了。”
  慧能大师笑了笑,这种话语,在慧能大师面前,实在是小儿科啊。他朝慧忠禅师招了招手:“你过来。”
  慧忠禅师赶紧站到了慧能大师的身边。
  慧能大师道:“你不用给我打哑谜了,老实说是哪儿人。”
  听慧能大师这么一说,慧忠禅师也就老实了起来:“越州诸暨县人。”
  慧能大师道:“你大老远的跑到我这儿来干嘛?”
  慧忠禅师道:“现在明师难遇,正法难求,所以特来礼拜祖师出家,希望祖师能收下我。”
  慧能大师望着慧忠禅师道:“你若不出家为僧的话,可以做六十年的天子,你要想清楚是做天子还是求佛法啊。”
  慧忠禅师道:“别说六十年,就是百年天子我也不稀罕,我只希望祖师能收下我这个弟子。”
  慧能大师看到慧忠禅师意志坚定,便抚摸着慧忠禅师的头顶,并且给他授记道:“你若出家,天下独立佛。”自然,慧能大师收下了慧忠禅师这个学生。
  慧忠禅师在曹溪佛学院入学后,很快的就以戒律精严、博通经论并且善于随机说法,成为了曹溪佛学院最为优秀的学生之一。
  慧忠禅师在慧能大师那里学习了十一年后,最终从曹溪佛学院毕业,然后便四处游方,先后到了五岭山、四明山、罗浮山、天目山、白崖山、紫阁山、武当山等处游方参学。
  经过多年的游方,也经过多年的实地探访,最终慧忠禅师觉得河南南阳淅川县白崖山党子谷的香严寺风水好,风光更好,是个可以终身修行的地方。于是,慧忠禅师便在香严寺定居了下来。
  慧忠禅师不仅精通佛家的各种经论,对于禅宗顿教课程,更是得心应手,在慧能大师众多所谓的旁嗣中,慧忠禅师的禅法其实是非常的正宗的,就是相比于同时期所谓正统禅法的掌门人青原行思和南岳怀让两人,慧忠禅师的禅法并不逊色丝毫。并且慧忠禅师并不是个老古董,而是个非常善于随机施教的高手,所以前来找他参学的人,那是非常的多。一时间,香严寺在社会上名声大振。
  就连千里之外的长安城里的人们,也在传颂着慧忠禅师的法语。这种事情,自然很快的就被皇帝晓得了。作为同时是道学爱好者和佛学爱好者的 唐玄宗,自然是不会放过慧忠禅师这种高人的。
  唐开元八年,公元720年,唐玄宗下诏,把慧忠禅师请到了京城。
  不过没过几年,当时的赵国公王琚,给唐玄宗上奏,请求唐玄宗委任慧忠禅师为南阳龙兴寺主持。王琚在唐玄宗李隆基夺权的过程中,帮了很大的忙,深得李隆基信任。所以王琚的请求,李隆基立马就批准了。于是唐玄宗下诏,敕封慧忠禅师为南阳龙兴寺主持。
  在慧忠禅师到南阳龙兴寺之前,他的小师弟荷泽神会,于公元720年,被唐玄宗敕封为龙兴寺的主持。神会禅师到洛阳去了,慧忠禅师就来接了师弟的班。这样,慧能大师的南宗顿教禅法,就在他的弟子们的努力下,在更广大的地区传播着。
  慧忠禅师来到了南阳龙兴寺,本来是想安安心心清清静静的在这里弘扬慧能大师的禅宗顿教禅法的,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唐玄宗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年,安禄山起兵造反,史称安史之乱。
  安禄山造反后,他的叛兵攻城略地,很快的就攻占了河北的绝大部分地方和河南的大部地区,就连大唐的东都洛阳,也很快的就落入了安禄山之手。
  自然,慧忠禅师所在的南阳,也很快的就迎来了安禄山的叛军。
  守城的唐军自然没能抵挡住叛军的进攻,南阳城顿时乱作一团,不过,乱是乱,但是想方设法逃命这一点,却是所有人最清楚的一点共同认识。
  龙兴寺也不例外。寺庙里所有的弟子和众多的信众,都苦口婆心的劝慧忠禅师赶紧趁早离开南阳城,先找个安全的地方避避风头再说。可是慧忠禅师说什么都不离开,大家没办法,除了少数不怕死的僧人留下来陪着慧忠禅师外,别的人,自然都惊慌失措的逃命而去。
  叛军攻进城后,一路烧杀抢掠。没过多久,叛军首领就带着人来到了龙兴寺。
  当叛军首领看到还有一伙人端坐在大殿中,不由得感到非常的惊讶,这个寺庙竟然还有这么多的人没有逃跑。
  叛军首领一眼望去,马上就看出了慧忠禅师是这伙人的头,于是走上前去,拔出随身携带的宝剑,架在慧忠禅师的脖子上恶狠狠的道:“你们难道不知道我们要来吗?”
  慧忠禅师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恐惧害怕之色,就好像架在脖子上的那把宝剑是根毫不起眼的稻草一般。他平静的道:“风起云涌,人来人往,我心如如不动。”
  叛军首领一听,不由得感到非常的惊奇,这个世界居然还有如此不惧生死之人。于是不由得放下宝剑,和慧忠禅师寒暄了起来。
  一番交谈之后,叛军首领对慧忠禅师不由得大为叹服,觉得慧忠禅师不仅禅理精深,而且风韵高逸,于是上前礼拜慧忠禅师,并希望能当慧忠禅师的弟子。
  慧忠禅师点了点头,算是收下了这个俗家弟子。叛军首领非常高兴,马上下令不准在南阳城里烧杀抢掠。南阳城里,很多人和财产能避免受到天大的伤害,慧忠禅师实在功不可没啊。
  因为别的地方战事吃紧,南阳的叛军很快就增援别的部队去了,南阳又重新安定了下来。很多人都来到龙兴寺,来感谢慧忠禅师感化了叛军。慧忠禅师每次都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不过,随着战事的变化,叛军又重新开始进攻南阳了。这一次,慧忠禅师马上召集大家道:“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样,大家都要离开南阳才是啊,绝对不能像上次那样留下来啊。”
  在把让大家赶紧离开的消息散布出去后,慧忠禅师带领着一帮弟子,拄着拐杖沿着白河大步的离开了南阳城。
  不过,还是有一些人坚持着留了下来,他们认为上次都能感化叛军从而避免了叛军的杀戮,这次也一定可以感化叛军避免杀戮的。可是,事实却与他们的期望刚刚相反,叛军来到南阳后,大开杀戮,那些留在城里的人,几乎都被叛军杀光了。
  《孙子兵法》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真是确论啊。由此也可看出,慧忠禅师能料人先机,他的修为实在是高深莫测啊。
  不过,慧忠禅师并没有走得太远,他回到了自己以前待过的淅川县白崖山党子谷的香严寺暂时隐居了起来。
  唐上元二年,公元761年,唐肃宗派出使臣孙朝进带着自己的诏书,来到香严寺,把慧忠禅师请到了首都长安,并且接受了慧忠禅师所授的菩萨戒,这样,慧忠禅师便成为了唐肃宗的国师。
  既然成为了慧忠禅师的弟子,唐肃宗自然会请教很多佛学方面的很多问题的。
  有一天,唐肃宗把慧忠禅师叫了过来,慧忠禅师刚刚坐好,唐肃宗问道:“国师在曹溪所得何法?”
  慧忠禅师道:“陛下看见空中那片云了吗?”
  唐肃宗抬头望了望天空道:“看见了。”
  慧忠禅师道:“陛下说说看,这片云是钉子钉在上面的,还是悬挂在上面的?”
  唐肃宗一听,茫然不知所措。唐肃宗虽然不知所措,但是这个问题并不能难倒别的禅师们。后来的慈受怀深禅师评唱道:“无开口处却开口,有意归时即便归。赵州不在明白里,未是羺羊挂角时。”
  而五祖师戒禅师更是直揭根本道:“好事不如无。”

  又一天,唐肃宗到慧忠禅师的寝室,来问候慧忠禅师,谁知慧忠禅师根本就不搭理他。唐肃宗有点莫名其妙,更是大大的不高兴:“我乃是一国之君,国师怎么能够看都不看我一眼呢?”
  慧忠禅师道:“陛下看见眼前的虚空了吗?”
  唐肃宗道:“看见了啊。”
  慧忠禅师道:“请问陛下,虚空还曾对陛下眨眼吗?”
  慧忠禅师把自己等同于虚空,自然能做到不悲不喜,不将不迎,不得不失,不生不死。不过,这种境界,那些俗人是很难体会到的,哪怕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帝。

  这天,京城里从印度来了一个大耳三藏法师,这人通过修行,竟然具有了他心通的神通,僧官们赶紧把他推荐给了唐肃宗,对于这些道教或者佛教的高手,唐肃宗都是非常喜欢跟他们打交道的。不过,从古到今,到处都是所谓的大师,到处都是骗子,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啊。
  唐肃宗挠了挠脑门,还好,自己身边现在还有个真正的大师。于是,唐肃宗马上派人把慧忠禅师请了过来,叫慧忠禅师帮他鉴定下这个大耳三藏的他心通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奇。
  几十年前,智诜禅师被武则天请到皇宫里,也曾经遇到一个具有他心通的三藏婆罗门,两人也小小的玩了一把他心通,最终以三藏婆罗门失败告终。这一次,不知慧忠禅师和大耳三藏两个会怎么玩了。
  慧忠禅师一接到唐肃宗的通知,就立马赶过来了。因为慧忠禅师是国师身份,大耳三藏上前礼拜了慧忠禅师,然后便站在了一边。
  慧忠禅师道:“听说你有他心通?”
  大耳三藏谦逊的道:“不敢。”
  慧忠禅师望了望唐肃宗,然后对着大耳三藏道:“那么你能不能来看看我的心呢?”
  大耳三藏也望了望唐肃宗,不由得挺直了腰杆,这分明是皇帝喊来勘验自己的嘛,看来,自己得接受这个挑战啊。于是他对着慧忠禅师作礼道:“贫僧愿意试试看。”
  慧忠禅师笑了笑道:“你看我的心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大耳三藏连想都没想,接口就道:“大师乃是一国之师,怎么可以到西川去看渡船比赛呢?”
  慧忠禅师还是笑了笑,这个大耳三藏果然有两下子,自己心思一动,他立马就跟上来了。于是,慧忠禅师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看我的心现在又在什么地方呢?”
  大耳三藏依旧想都没想就道:“大师乃是国师,怎么能在天津桥上面去看人家耍猴呢?”
  这个大耳三藏果然厉害啊,别人心思一动,他马上就能观察到啊。可是,他的运气有点不好,因为今天他的对手是慧能大师门下最为优秀的学生之一慧忠禅师。
  皇帝就在边上观看着呢,自己可得拿出真功夫出来才行啊。慧忠禅师静下心来,然后望着大耳三藏道:“你现在看看我的心在哪里?”
  大耳三藏这次没能接上话来,他忽地一下没能跟上慧忠禅师的心思。大耳三藏红着脸镇定下来,闭上眼睛全神贯注的搜寻着慧忠禅师的蛛丝马迹,可是自己“眼前”除了一遍虚空以外,哪里还有什么人的踪迹。慧忠禅师的“心”竟然在天地间失踪了。
  大耳三藏在天地间搜寻不到慧忠禅师的“心”,满脸通红的站着那儿,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慧忠禅师的问话,看来,自己遇上真正的高手了,自己的他心通竟然对他不管用。
  慧忠禅师对着大耳三藏呵斥道:“你这个野狐精,你的他心通在哪里呢?”
  大耳三藏低下头来,根本就不敢吱声。技不如人,不服不行啊。
  在开悟的禅师那里,他们是非常反对僧人用任何神通在俗世传播佛法或者用神通在俗世混饭吃的。因为任何神通只是在修习佛法的过程中产生的副产品而已,而修习佛法的根本任务,是要修习者明心见性的。如果一昧的去追求神通,不但是舍本逐末的愚蠢举动,更有走火入魔的天大风险。古往今来,不论是佛教还是道教或者别的什么教,很多的修炼者,最后练得疯疯癫癫神神叨叨的,绝大部分都是和他们过分的追求神通或者所谓的宗教体验有关。
  而且,这还不是炫耀神通的最大危害,炫耀神通的最大危害,是彻底改变了人们对于佛法的根本认识,它使人们错误的认为修习佛法就是修炼神通,或者认为修习佛法,能给自己带来种种的天赋秉异。比如我们现在一提到如来,大家的脑海里马上就会出现一个具备六通无所不能的佛的形象;是个只要伸出手掌,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把具有七十二变的孙悟空压在五行山下的神通广大的佛的形象,而绝对不是在自己的脑海里出现一个觉悟者的形象。
  不过,在观看慧忠禅师和大耳三藏较量的所有人中,最为高兴的是唐肃宗,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唐肃宗搞不清楚大耳三藏是如何能够跟随一个人的心思的,更搞不清楚慧忠禅师怎么能够在天地间躲藏得无影无踪的,他只晓得自己的国师没有输给外国和尚,而是在这场较量中胜出了。看来,自己没有找错人啊,看来,我大唐真的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啊。一想到这里,唐肃宗不由得在座位上挺直了腰杆。
  慧忠禅师和大耳三藏之间的勘辩,是慧忠国师在数十年弘法生涯中,最为后人津津乐道的公案之一。这个公案诞生后,立即引来了后代禅师们的各种评唱。
  有僧人就这个公案去请教赵州从谂禅师:“大耳三藏第三次没有看见慧忠禅师,请问慧忠禅师隐藏在哪里呢?”
  赵州从谂禅师笑着道:“慧忠禅师在大耳三藏的鼻孔上。”
  这个僧人不能明白赵州从谂禅师的话,后来又游方到了玄沙师备禅师那里,继续问道:“既然慧忠禅师在大耳三藏的鼻孔上,为什么大耳三藏看不见慧忠禅师呢?”
  玄沙师备禅师一语双关的道:“只为太近。”
  不过,后来北宋的白云守端禅师更进一步的发挥道:“慧忠禅师如果在大耳三藏的鼻孔上,有什么难见的。殊不知慧忠禅师在大耳三藏的眼睛上。”
  又有僧人就这个公案请教玄沙师备禅师,玄沙师备禅师反问道:“你说大耳三藏前面两次还看见慧忠禅师了吗?”
  南北宋交际间的冶父道川禅师也作偈评唱道:
  他心三藏太颟顸,猢孙观了看划船。
  对面国师寻不见,祇为从来被眼谩。
  看看上面的话语,禅师们的思维,实在不是常人所能及的啊。

  慧忠禅师是个生性淡泊的人,对于名闻利养,是从来不放在心上的,所以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山中度过的。想当年慧忠禅师在淅川县白崖山党子谷隐居坐禅时,山里也来了一些同道之人,其中有个叫懒瓒的禅师,这个懒瓒禅师,也是个淡泊名利,放荡形骸之人,所以和慧忠禅师很合得来,因而他们常常在一块儿坐禅修行。懒瓒禅师虽然只比慧忠禅师小几岁,不过他是普寂禅师的徒弟,而普寂禅师又是神秀大师的弟子,这样算来,懒瓒禅师算得上是慧忠禅师的师侄了。
  有一天,他们又在一起坐禅,慧忠禅师感觉到有一点冷,于是就用手把身边的落叶围聚在自己盘着的腿和膝盖上,想使自己的腿部暖和些。那知懒瓒禅师一见,便立马呵斥道:“你不好好的在那里坐禅,却在那里动心思想着使自己的身体安逸舒适,如果是这样的话,看来你以后用不着在山中坐禅了,到俗人家那里好吃好喝享受去吧。”
  慧忠禅师被自己的师侄呵斥,不由得感到面红耳赤。
  后来,唐肃宗把慧忠禅师召进了宫中,奉为国师,慧忠禅师的待遇自然非一般僧人可比。这天,唐肃宗又准备了丰盛的御膳来款待慧忠禅师。慧忠禅师望着满桌的饭菜,忽地想起懒瓒禅师的呵斥,不由得立马泪流满面。唐肃宗在旁一见,不由得莫名其妙的道:“国师这是怎么了?”
  慧忠禅师道:“我以前在山中隐居时,曾经被懒瓒禅师授记,我以后会到俗人家里好吃好喝去,现在在陛下这里就是这样的啊。”
  懒瓒禅师敢于呵斥自己的师叔,而慧忠禅师面对皇帝的御膳,能有羞耻之心,对比现在不论是僧人也好俗人也好,他们的唯唯是从,趋炎附势,实在是不能和古代那些得道的禅师相提并论的啊。

慧忠禅师成为了国师,常常进宫为皇帝说法,那些皇帝身边的红人,自然就会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也会找准机会来请教慧忠禅师的。
  这不,唐肃宗身边的头号红人,当时的观军容宣慰处置使鱼朝恩这天就趁着唐肃宗请慧忠禅师来身边说法,他也抓住个机会,给慧忠禅师作礼致意。然后问道:“请问国师,什么是无明?无明又是从何而起?”
  慧忠禅师满脸不屑的道:“你一脸的死人相,而且还是个阉割了的太监,也配来找我问佛法。”
  任何时候,拿一个人的生理缺陷来说事,都是这个人最大的忌讳。何况鱼朝恩乃是唐肃宗身边的头号红人,一人把揽朝政,独断专行,就是宰相在他面前都得小心翼翼自矮三分。现在一个僧人竟然敢当着皇上的面拿他最忌讳的下半身来羞辱他,鱼朝恩不由得火冒三丈,顾不得皇上就在身边,便大怒着跳了起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慧忠禅师立马指着鱼朝恩的鼻子道:“这就是无明,无明就是从这里来的。”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吗,那我现在就把答案活生生的体现在你的身上告诉你。
  鱼朝恩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立马就给慧忠禅师作礼赔罪。
  这种先把问话者激怒,然后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的根本,从而让问话者幡然醒悟的招数,慧忠禅师算是在禅宗史上开了个头。读者诸君也会在后面的故事中,看到另外一些禅师对这种教学方式的引用和借鉴。
  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出,禅师们教导求学者的方法和手段,不仅没有标准套路可言,而且常常语出常情,方式独特,让人匪夷所思却又耳目一新。

  有个叫志心的人,曾经找了个机会请教慧忠禅师,他问道:“什么是佛?”
  慧忠禅师道:“即心即佛。”
  慧忠禅师的师兄司空本净禅师也有相似的问答,不过本净禅师回答的是即心是佛。
  在中国禅宗史上,即心即佛、非心非佛、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是马祖道一非常有名的禅语,不过在马祖道一之前,他的两个师伯都比他提前讲出了相同的话来,只不过马祖道一讲得更为高明更为彻底而已。

  慧忠禅师被奉为国师,并且经常入宫去给皇帝讲经说法,这自然就引起了别的一些法师的不满,所谓同行多嫉妒啊。
  这天,一个在朝廷担任僧官的紫璘法师找上门来了,要和慧忠禅师辩论一下。
  两人坐好后,紫璘法师便直奔主题道:“您是国师,所以请您随便说个义理出来,我来破它。”
  慧忠禅师笑道:“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紫璘法师却是不依不饶:“请国师立义。”
  慧忠禅师道:“我已经立完义了。”
  紫璘法师一听,不禁有点莫名其妙:“你根本就没说啊,你立的是什么义啊?”
  慧忠禅师笑道:“你果然不晓得,看来禅宗的境界,不是你所能体悟的啊。”
  紫璘法师张口结舌,茫然无对。
  不过,后来的长庆慧棱禅师却代替紫璘法师做出了反驳:“国师义堕也。”

  紫璘法师有一天又来找慧忠禅师切磋,两人见面后,这次慧忠禅师先开口问道:“佛是什么义?”
  这个问题对于一个法师来讲,简直不是问题:“是觉义。”紫璘法师立马就做出了佛学课本上的标准答案。
  不过,禅师们从来都是不讲什么标准答案的,他们有自己独特的思维和教法。所以慧忠禅师接着问道:“佛曾迷否?”
  “不曾迷。”佛当然没有迷惑过啊,紫璘法师熟读经书,对于这一点,还是有把握的。
  慧忠禅师紧跟着问道:“既然从来不曾迷,哪还用得着觉吗?”
  紫璘法师一听,立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回答了。
  这可不是脑经急转弯的问题,禅师们对于佛经和教义,从来都是有着开创性的理解和创造性的发挥的,这绝对不是那些只能照本宣科望文生义的法师们所能比拟的。
  紫璘法师愣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上来,那么我出问题,看你怎么回答。
  于是紫璘法师问道:“如何是实相?”
  这个问题对于一般的法师来讲,书上有现成的答案,并且可以讲出一大堆出来,可是,今天回答问题的是位禅师。
  慧忠禅师道:“你把虚的拿来,我就告诉你实相。”实与虚对,这却是他的师父慧能大师三十六对中的标准程序。看来慧忠禅师确实深得慧能大师的精髓啊。
  紫璘法师听得一愣,自己哪里有那个本事把“虚”的拿来给慧忠禅师呢。而且既然是虚的,也不可能得到啊。于是只好道:“虚的不可得。”
  慧忠禅师正色道:“虚的尚不可得,问实相干嘛?”

  这天,紫璘法师又跑到慧忠禅师这儿喝茶聊天来了。两口茶下肚,紫璘法师高兴地告诉慧忠禅师道:“今天回去后,好好的睡上一觉,明天起来,就开始注解《思益经》了。”
  慧忠禅师善意的提醒道:“大凡注解经文,必须先理解佛意才行啊。”
  紫璘法师哈哈一笑道:“如果我不理解佛意,又怎么敢下笔注解经文呢。”
  慧忠禅师看着自得的紫璘法师,没有吱声,而是马上叫自己的侍者端了一盆水来,然后又放了七粒米在水中,然后又在盆上面横放了一根筷子。
  紫璘法师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的,不晓得慧忠禅师在搞什么名堂。
  完事后,慧忠禅师转过头来,指着水盆对着紫璘法师道:“这个是什么义?”
  紫璘法师本就看得莫名其妙,又哪里知道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如果有人问红尘洗梦是什么义,本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义。不过管它什么义不义的,红尘洗梦会直接上前一脚把水盆踢飞,然后扬长而去。
  从上面的情况来看,法师们跟禅师们的交锋,古往今来比比皆是,可是常常都是以法师们茫然不知所措以及彻底把嘴巴闭上结束。禅师们的禅机,往往不是那些法师们所能体悟和理解的。

  另外还有一名法师前来参访慧忠禅师,慧忠禅师问道:“你既然是法师,请问你平时讲什么经为业啊?”
  法师回答道:“贫僧以讲授《金刚经》为业。”
  慧忠禅师马上道:“经文最初两个字是什么字?”
  这个问题太简单了啊,只要看过经书的人都知道,所有佛经的开头一句,都是相同的四个字:如是我闻。表示这部经书是记录者亲自听到释迦摩尼如此讲说后记录下来的。
  对于这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问题,法师自然张嘴就来:“如是。”
  慧忠禅师紧跟着问道:“是什么?”
  这同样不是脑筋急转弯,这个问题高深着呢,并不是那个都能张嘴就回答上来的。这个法师自然也是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回答。读者诸君如果有兴趣的话,也可以想想:如是,是什么?
  从这里既可以看出慧忠禅师对于佛家经典的娴熟,更表现了慧忠禅师禅机的敏锐。所以马祖道一及其门下众多高手,才会和慧忠禅师交往,并且很多人更是不辞辛苦前来找慧忠禅师切磋交流。

  另外还有一个僧人前来参访慧忠禅师,慧忠禅师看到他来了,便用手画了一个○相,并且在○相中写了一个日字,这个僧人看见后,茫然不知所措,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回答慧忠禅师。
  用圆相来表达禅机或者勘辩对方,在禅宗史上,那是伪仰宗的独门绝技。不过仰山慧寂禅师的九十七圆相,却是来源于耽源应真禅师,而耽源应真禅师,却是慧忠禅师最为得意的嗣法弟子。所以,禅师们用圆相来表达禅机的源头,追根溯源,是在慧忠禅师那儿。所以上面这则公案,就是中国禅宗史上,我们现在能看到的最早用圆相来表达禅机的记载。

  没过多久,唐肃宗下诏,让慧忠禅师在离长安不远的咸阳千福寺西禅院居住。慧忠禅师成为国师后,包括当朝宰相崔涣在内的众多朝廷的王公贵戚乃至士庶信众,纷纷来到千福寺找慧忠禅师问法,一时间慧忠禅师风光无限。
  唐大历三年,公元768年,唐代宗下诏,把慧忠禅师请到了宫里说法,并且在宫中,唐代宗请求慧忠禅师为他授了菩萨戒,这样,慧忠禅师不但成为了唐肃宗的国师,现在更成为了唐代宗的国师。至此,慧忠禅师的声望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朝廷上下,僧俗二界,成为慧忠禅师弟子者,居然超过万人之众。

  不过,在慧忠禅师漫长的弘法旅途中,他的大部分弘法地点,是在南阳龙兴寺和同属南阳的淅川县白崖山党子谷的香严寺。其中在龙兴寺待了约二十八年,在香严寺待了十多年。所以,慧忠禅师的禅法传承以及和别的禅师的交流,绝大部分都是在这两处进行的。
  因为慧忠禅师比较长寿,所以他晚年还有机会看到他的徒子徒孙辈弟子前来找他参学。而且,慧忠禅师所传授的禅法,还是非常正宗的曹溪顿教禅法,深得当时禅客的推崇。
  当慧忠禅师在北方弘扬曹溪禅法的时候,他的师侄马祖道一,也在江西一带弘扬着曹溪禅法,并且马祖道一的弟子们更是把曹溪禅法传遍中华的绝大部分地区。所以,马祖道一的弟子们,也不时有人前来参访慧忠禅师。
  这一天,马祖道一门下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南泉普愿禅师来参访慧忠禅师。
  慧忠禅师问道:“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啊?”
  南泉普愿禅师道:“江西来的。”
  慧忠禅师道:“还带得马师真来否?”
  南泉普愿禅师道:“只这是。”
  慧忠禅师道:“背后的呢。”
  南泉普愿禅师看见慧忠禅师禅机缜密无懈可击,只好作罢。
  不过,后来有禅师对于南泉普愿禅师作罢并不满意,他们替普愿禅师作出了自己的回答。长庆慧棱禅师道:“大似不知。”而保福从展禅师道:“几不到和尚此间。”

  马祖道一另一高徒麻谷宝彻禅师有一天也跑来参访慧忠禅师,按照辈分,宝彻禅师得管慧忠禅师叫师爷。可是宝彻禅师见了慧忠禅师,并不礼拜,而是绕着慧忠禅师坐的禅床走了三圈,然后在慧忠禅师面前振锡而立。
  慧忠禅师道:“你既如是,我亦如是。”
  宝彻禅师又把自己手中的锡杖振动了一下。
  慧忠禅师马上就呵斥道:“你这个野狐精,出去。”

  在石头希迁和马祖道一那里都上过学的丹霞天然禅师有一天也来参访慧忠禅师,见面后,丹霞禅师刚把坐具打开,正准备礼拜前辈。慧忠禅师便道:“不用,不用。”
  看到师爷说话了,丹霞禅师自然心领神会,于是立马退后三步。
  慧忠禅师点头道:“如是,如是。”
  丹霞禅师便立即往前走了三步,继续和慧忠禅师交换着禅机。
  不过,这一次,慧忠禅师摇头道:“不是,不是。”
  丹霞禅师一听,立马围绕着慧忠禅师坐的禅床走了一圈,然后出门扬长而去。
  对于丹霞禅师的这个举动,慧忠禅师却感到非常的满意:“去圣时遥,人多懈怠,三十年后,再要看见一个像这样的禅僧,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西堂智藏禅师,也是马祖道一禅师手下最著名的高手之一。这一天,马祖道一给自己的师伯慧忠禅师写了封信,叫智藏禅师送过去。智藏禅师拿着信,来到了慧忠禅师这里。
  慧忠禅师接过信后,问道:“你师父道一平时说什么法呢?”
  看到师爷开始勘验自己了,智藏禅师没有说话,而是从西边走过了东边,然后站住了。
  慧忠禅师笑道:“只这个?还有没有别的呢?”
  智藏禅师听后,也没说话,而是从东边走到了西边,然后站在那儿。
  慧忠禅师道:“这个是你师父道一的,你本人的呢?”
  智藏禅师道:“我的禅法,早就呈现给您了啊。”
  不过,对于智藏禅师的回答,后来的保福从展禅师却并不满意,他毫不客气的批评道:“西堂智藏埋没马大师不少。”

  伏牛自在禅师有一天也替师父马祖道一送信到了慧忠禅师那里,看来马祖道一还是非常尊崇他的这位师伯的,经常和慧忠禅师保持着书信来往。
  慧忠禅师问道:“你的师父平时都给人说些什么法呢?”
  伏牛禅师道:“师父常常讲即心即佛。”
  这个话,慧忠禅师老早就宣扬过了,所以慧忠禅师并不以为然:“这是什么话哦。”顿了顿,慧忠禅师又问道:“道一另外还说了些什么法呢?”
  伏牛禅师道:“师父还常常对我们讲非心非佛,更提示我们还要明白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
  对于马祖道一能层层推进,层层剥落,不落任何蹄筌,深得禅家骨髓,慧忠禅师感到非常的满意,所以笑着道:“这还差不多。”
  伏牛禅师却反问道:“大师这里又说何法示人呢?”
  慧忠禅师依旧笑着道:“三点如流水,曲似刈禾镰。”
  很多禅客听闻慧忠禅师的回答后,依旧是云里雾里的,于是后来有人拿着这个答案去请教仰山慧寂禅师。慧寂禅师道:“水中半月现。”他担心此人还是不能明白,又接着说道:“三点长流水,身似鱼龙衣。”

  但是在慧忠禅师一生的弘法中,最为后世禅客们津津乐道的话题,是国师三唤侍者公案。
  有一天,慧忠禅师看见自己的侍者站在一边,便喊道:“侍者。”侍者听见师父在喊自己,便马上应道:“在。”慧忠禅师又喊道:“侍者。”侍者马上又答应在。慧忠禅师不知怎么回事,又马上对着侍者喊道:“侍者。”这下这个侍者有点懵了,师父这是怎么了,然后又盯着慧忠禅师看了几眼,师父精神头十足,没老糊涂啊,自己就在身边,他接二连三的喊自己干嘛。不过,既然师父在喊,侍者也只好在一旁第三次答应在。
  慧忠禅师看到侍者不能领悟自己的禅机,不由得叹息道:“我以为我会辜负你,现在看来却是你辜负我了啊。”
  这就是禅宗史上非常有名的国师三唤侍者公案。这个公案产生后,后来的很多禅师对此公案作出了很多的评唱。下面我们可以来欣赏下其中的一些精彩评唱。
  有一个僧人就这个公案去参问赵州从谂禅师:“国师唤侍者,意作么生?”
  赵州从谂禅师道:“如人暗里书字,字虽不成,文彩已彰。”
  还有僧人问玄沙师备禅师:“国师唤侍者,意作么生?”玄沙师备禅师道:“却是侍者会。”不料玄沙师备禅师这样回答,不但没能令某些人明白,却又使人产生了新的疑问。
  云居清锡禅师道:“且道侍者会不会?若道会,国师又道汝孤负吾;若道不会,玄沙又道却是侍者会。且作么生商量?”
  后来的雪窦重显禅师评唱道:
  师资会遇意非轻,无事相将草里行。
  负汝负吾人莫问,任从天下竞头争。
  慈受怀深禅师也评唱道:
  三唤三应意已深,南阳曲尽老婆心。
  傍人莫谓扬家丑,到底真鍮不博金。
  在这里红尘洗梦也不揣冒昧,狗尾续貂几句自己的颂语,以贻笑于大方:
  你呼我应,何处辜负?
  父慈子孝,两不相恕。

  这一天,慧忠禅师感到自己快要离开这个俗世了,于是来到宫中,去给唐代宗告别。
  唐代宗一听,不由得关切的道:“国师如果哪天离去了,需要点什么东西呢?我又能给国师做点什么呢?”
  唐代宗以世俗之人的想法来测度一个开悟禅师的心思,自然离题太远。慧忠禅师自然不会按照他的想法来,他是禅师,自然做出了一个禅客的标准回答:“请你与贫僧建造一个无缝塔。”
  无缝塔?唐代宗又哪儿晓得是个啥样啊。于是他右膝着地胡跪在慧忠禅师面前道:“请问国师,无缝塔是个什么样子?”
  慧忠禅师却静静的端坐在那里,很久都没有吱声。
  这一来把唐代宗整得有点莫名其妙的。慧忠禅师看到唐代宗并不能明白自己的禅机,于是对着唐代宗道:“我有个嗣法弟子,名叫应真,他却精通此事,你以后有机会去问问他吧。”
  唐代宗大历十年(公元775年)十二月九日,慧忠禅师在京城圆寂,享年一百零一岁,这个岁数,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高寿了。
  慧忠禅师圆寂后,唐代宗敕与慧忠禅师 “大证禅师”的谥号,而且凡是有关慧忠禅师安葬之事的一切奏请通通予以允许。并且下诏,把慧忠禅师安葬于党子谷香严寺。算是让慧忠禅师落叶归根了。
  没多久,唐代宗果真把应真禅师招了过来,把自己和慧忠禅师以前关于无缝塔的对话告诉了他。然后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应真禅师马上作了一首偈回答唐代宗:
  湘之南,潭之北,中有黄金充一国。
  无影树下合同船,琉璃殿上无知识。
  对于这首禅师的偈子,作为皇帝的唐代宗依旧不能理解。不过,后来的禅师们却给出了自己的领悟。
  北宋雪窦重显禅师道:
  无缝塔,见还难,澄潭不许苍龙蟠。
  层落落,影团团,千古万古与人看。
  宋末元初的高峰原妙禅师道:
  国师塔样最尖新,觌面拈来不露文。
  却被耽源添一线,至今描邈乱纷纷。

[ 打印 ]
阅读 ()评论 (0)
评论
目前还没有任何评论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