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慧可大师立马采取了相应措施,先保命要紧啊。
你不让我办班,那我就把辅导班解散掉总行了吧。你不让我传教,那我连佛学院的工作服都不穿了总行了吧。于是,慧可大师乃纵容顺俗,一天到晚不在以僧人自居,不在以禅师自处。并且常常不穿僧衣,就穿着普通人家的衣服走街串巷,东游西逛。但是慧可大师终究是聪明人,他常常把精妙的佛理改编成普通老百姓都能听得懂的市井俚曲四处传唱。这样的话,他的禅法在社会的底层就传播的比较好。
在正统佛教界没有地位,在上层社会没有朋友,慧可大师只有在街头巷尾茶馆酒楼四处游荡了。
邺城的早晨,太阳刚刚出来,一个工地上,众多的工人们就开始忙碌了起来,忽然,有工人发现厨房里有个正在劈柴烧水的老人怎么那么眼熟呢,走近一看,哎呦,这不是慧可大师吗。那人上前道:“大师,你怎么在这种地方干活啊?”慧可大师继续劈着柴,头也不抬的说道:“我自调心,何关汝事。”
邺城的中午,人们吃过午饭,暂时休息,街头巷尾的人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谈起来。这时,慧可大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毫不客气的加入了闲聊的人群中,而且高谈阔论,比所有的人都说的眉飞色舞口沫横飞。旁边有人善意的提醒道:“大师是出家人,好像不应该在这种场合谈论家长里短吧。”慧可大师望着他道:“我自调心,何关汝事。”
邺城的下午,城中的屠宰场,杀猪匠正在那里忙碌着,忽然看见慧可大师竟然端坐在一旁,津津有味的在看着自己屠宰肥猪。杀猪匠提着还在滴血的刀子,满怀疑惑的上前对慧可大师道:“大师是出家人,怎么忍心端坐在这里,看我杀猪呢?”慧可面无表情的道:“我自调心,何关汝事。”
邺城的傍晚,灯火辉煌,毕竟是都城,城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街边的小商贩,大道旁的大商场、大酒楼,都是店铺众多生意兴隆。路旁那些的小酒铺,更是以价廉物美,吸引了众多的普通老百姓。一家小酒铺的桌旁,几个人正围坐在一起,喝着酒,品着几碟小菜,摆谈着各种的生活趣闻。忽然,一个老人挤了进来,毫不客气的拿起杯子,斟满美酒,加入了他们的摆谈队伍。大家定睛一看,原来是认识的慧可大师。慧可大师这样,已经不是一两次了,大家都是熟人,也就没人跟他计较。三杯两盏下肚,话题就更多了。可旁边不熟悉情况的人就看不下去了。有人上来对着慧可大师呵斥道:“大师是出家人,怎么可以违背佛家戒律,在大庭广众之下饮酒作乐呢?”慧可大师端起酒杯,睁大眼睛瞪着他道:“我自调心,何关汝事。”
慧可大师就这样在邺城混顺世俗,和光同尘。一晃就是三十四年过去了。
慧可大师此时早已是超过百岁的高龄老人了,古时有句话叫作人生七十古来稀,别说在平均年龄本就不高的古代,慧可大师百岁高龄会被惊为天人,就是放在现在,也是非常难得见到的长寿老人啊。而且,慧可大师不但长寿,身体还倍儿棒,走街串巷,饮酒高歌,不亦乐乎。
慧可大师虽然混迹市廛,但是始终没有忘记佛学院要招生上课这个自己最根本的任务。所以,他除了混顺世俗在社会底层用各种不同的机会和方法来传授他的禅法外,他也把目光转向了寺庙,这才是慧可大师心目中所向往的地方啊。因为不管怎样,出家的僧人,他们才是弘扬佛法的专业人士啊。
所以,这天慧可大师拿出自己很久没有穿的袈裟,重新穿戴整齐,来到了成安县匡教寺山门下,要在寺庙门口办个现场辅导班,仪容还是非常重要的。
慧可大师在寺庙山门外的一处高台上端坐着,他毕竟算是个知名人士,又有超过百岁高龄的神奇之处。自然有僧人来向他问法,慧可大师那是来者不拒,立即就给他们讲解起来。慧可大师本来就已经是达摩佛学院的第二任院长了,再加上知识渊博,口才又好,所以,刚开始还只有几个人来听,没多久功夫,人就渐渐的多了起来,没过两天,寺庙的山门外就几乎坐满听课的人了。
寺庙的山门外坐满人了,那自然山门内就没几个人了。这天,匡教寺佛学院的院长辩和法师照例来到讲经堂,准备继续给同学们讲解他最拿手的《涅槃经》,他兴冲冲的走到讲台上,往下一看,不禁大为吃惊。往日下面坐满了上课的人,今天怎么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在下面。辩和法师一问,原来同学们都跑到山门外去听慧可大师讲课去了。辩和法师不禁气不打一处来,他本来就对禅宗这门课程不感兴趣,认为是邪说。而且,这次慧可大师竟然把生意都做到自己的家门口来了,哪有这样抢生源的?那以后自己还怎么在这个佛学院里混饭吃啊。
往日,时间都是飞快的就过去了,怎么今天时间过得这么慢。辩和法师在院长办公室里来回走动着,他虽是出家人,但此时面对抢了自己生源的人,他那儿能静得下心来。终于,僧人们听完慧可大师讲完法后回来了。
辩和法师立即气冲冲的上前道:“你们不在讲经堂听我讲解,〈涅槃经〉,却跑出去听那个异教徒胡说八道干嘛?”
僧人中有胆子大点的,上前道:“师父的经,讲解的并未彻底。”
什么,竟然有弟子质疑自己最拿手的《涅槃经》讲解的不彻底。于是辩和法师上前就和弟子争论了起来,这一争论,辩和法师竟然在佛理上不能使弟子屈服。辩和法师在大众广庭之下不能压服弟子,不禁恼羞成怒。这一切,都是那个老不死的慧可干的好事,一方面跑到自己家门口来抢生意,一方面又给那些僧人们灌输那些自己都搞不懂的歪理邪说。看来,是要好好的修理下这个老家伙了。
于是,趁着夜幕,辩和法师揣着银子立马来到了县衙,找到了当时的县令翟仲侃。他们早就是老熟人了。银子递上去后,辩和法师一番慷慨激昂的控诉,翟仲侃深以为然,在自己的地盘上,绝对不能允许外来的野和尚在这里传播什么歪理邪说惑乱人心,扰乱社会秩序。
于是,第二天一早,翟仲侃就派出差役,把慧可大师抓到了县衙。慧可大师被抓到了县衙,这立马就成为县城的头号新闻,大家纷纷放下自己手中的活路,都跑到县衙来看热闹来了。
翟仲侃在大堂上正襟危坐,满脸严肃,反正官威之象,他是做足了的。
慧可死后,翟仲侃和辩和法师他们并不满意,觉得慧可死得太便宜了。因为慧可大师好像对监狱里面的各种刑法毫不在乎,似乎那些在别人眼里望而生畏的刑具在他的眼里就是一堆玩具似的。那好,活着的时候你牛掰,那你死后,你的尸体你总做不了主了吧。
于是,翟仲侃下令将慧可大师的尸体抛尸荒野示众。以儆效尤,以解心头之恨。
可过了几天,慧可大师的尸体不但没腐烂发臭,反而发出阵阵异香,让所有的人都咋咋称奇。
翟仲侃和辩和法师他们接到报告,半信半疑的跑去一看究竟,还没看见慧可大师的遗体,大老远就闻到了一股异常的香气,闻在鼻里,呼吸下去,那是说不出的舒畅。爽,就是一个字。
翟仲侃和辩和法师他们站在慧可大师的遗体旁,不禁目瞪口呆。许久,翟仲侃和辩和法师他们才回过神来,他们一番嘀咕后。翟仲侃嗓门又大了起来:“来人,把慧可的尸体给我扔到漳河里去。”
慧可大师的尸体是被差役扔到漳河去了,可是第二天,更为奇怪的事情出现了。翟仲侃和辩和法师他们接到事情的报告,惊得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话来,也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原来,慧可大师的遗体,第二天竟然在离他被扔下河的地方的十八里之外出现了,十八里,不奇怪啊,顺水漂流的话,一百八十里都有可能。可是慧可大师的遗体是在离他被扔下去的地点的上游的十八里出现的。也就是说慧可大师的遗体逆流而上了十八里,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啊。而且,大家看到慧可大师的遗体时,慧可大师是双眼微闭盘腿而坐,一副进入禅定状态的样子。这就更加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这一下,翟仲侃和辩和法师他们再也没说什么,更没有谁在露个面了。
他们不露面,正好啊。慧可大师的信徒们赶紧召集人手,就在发现慧可大师遗体的这个叫住芦村的地方,找了个风水宝地把慧可大师安葬了。后来人们在这里建寺立塔,来纪念慧可大师。后来的唐德宗封慧可大师为“大德禅师”。
慧可大师死后,人们纷纷论说着大师是被县令翟仲侃谋害死的。但是那些佛门高人却不那么认为,他们私下里传说的是慧可大师是自己去把过去的孽债还了。
可是,慧可大师前世干了什么呢?不晓得到底是谁传出话来,原来前一世慧可大师是个牧童,这个县官翟仲侃是头牛。牧童在放牛的时候,无意中把牛踢到山崖下摔死了。所以这一世,那头牛要来报仇。
在佛教的众多教义里,因果论是其最基本的教义之一,你种什么因,必定会结什么果。这个果也许马上就来,也许今生来,也许后世来。但是不管怎样,反正这个果是一定要来的。所以有一句话,大家从古到今都在传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必定来报。慧可大师前世有杀生的因,今生别人要杀回来,如此而已。
不过,上述的道理,大概只是教下的法师们的普遍看法,既然我们是在讲禅宗,那我们还是来看看宗下那些禅师们的高见吧。由此也可看出教下和宗下对同一问题的不同看法和理解。
唐朝的皓月供奉就二祖偿债一事去问长沙景岑禅师:“以前的永嘉大师道:了即业障本来空,未了应须偿宿债。只如师子尊者、二祖大师,为什么得偿债去?”
皓月供奉的这个问题是把很厉害的双刃剑,非常难以回答。不管你从哪个方面接触,一定会伤锋犯手。你如果说没有偿还宿债这种事,那么西天二十四祖师子尊者和东土二祖慧可大师都表现出了偿还宿债的行为。你如果说是在偿还宿债,那么就证明了师子尊者和慧可大师都还没有真正的领悟佛法的真谛,都是未了之人。既然是未了之人,你还号称什么禅宗的祖师爷呢?你还到处宣扬和传授什么禅法呢?而且,了即业障本来空,未了应须偿宿债。这句话还是你们禅宗非常著名的人物永嘉大师说的。
不过,皓月供奉面对的人,是禅宗史上的顶尖高手之一,有“岑大虫”美称的长沙景岑禅师。长沙景岑禅师乃南泉普愿之徒,赵州从谂的师弟。绝对是禅宗里面的高手高手高高手。他自然不会被这个问题难住,相反,从皓月供奉的问话中,长沙景岑禅师反而发现了皓月供奉并没有了解佛法真意。这就好比某人在你的面前有了点过失,你自以为抓住了把柄,对其破口大骂。但是,恰好是你的破口大骂,彻底暴露了你的素养和你的内在品质。
所以,长沙景岑禅师毫不客气的道:“看来你不识本来空。”
皓月供奉立即问道:“如何是本来空?”
长沙景岑禅师回答道:“业障是。”
皓月供奉紧追不舍:“如何是业障?”
长沙景岑禅师笑着道:“本来空是。”
皓月供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个弯绕过来绕过去,皓月供奉那是彻底的绕不明白了。
长沙景岑禅师看到皓月供奉目瞪口呆的样子,于是对他说了一首偈子开示他:假有元非有,假灭亦非无。涅槃偿债义,一性更无殊。
皓月供奉实在是没有了解佛法的真意,他把业障和空分开了,当成了两个事物或者两个问题来看待。但是,业障和空实在是一体的,是不可分的。这就好比生与死一样,没有生,何来死?没有死,又何来生?生与死,实在是一体的啊。而且,就是这个一体的,也要扬弃。更要明白“不生不灭,不来不去,不增不减,不垢不净”的道理。看来,宗下禅师们的见解,确实是要高于教下那些法师们的见解的。
如果有人就二祖偿债之事来问红尘洗梦:“如何是业障?”
红尘洗梦答曰:“本来空是。”
他若继续问道:“如何是本来空?”
红尘洗梦立即上前以手对其脖子作斩首式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