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果是个优秀的骑手。当初在警校里她拔得头筹的唯一项目,就是摩托车骑行。每次跨上铁骑,她就觉得自己和那怒吼的机车融为一体。
她猛踩油门,一跃而入巨大的垃圾场,立刻被周遭形状怪异的高大机械设备吞噬到了它们在月色下狰狞的阴影里。很快,她听到背后有警笛高鸣,破旧设备上反射出一闪一闪的红蓝双色的警灯。
芒果侧身转弯,拐进了机械设备之间的小通道。警车过不来,后面有脚步声和大喊大叫。她歪嘴笑了笑,再一侧身,又转了个弯,很快到了铁丝网附近。芒果抛弃了摩托车。从铁丝网上预先开好的一个口子里,她娇小玲珑的身材毫不费力地钻了出去,只是假发被铁丝网勾住了。她伸手扯下来假发套,飞奔到路边,跳上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脱身而去。
David把车钥匙丢给谷雨,说:“你开!”
他们跳上David的车,打开警灯,按下警笛按钮,轰地冲了出去,在街道上奋力向前,如入无人之地。
“再快点!”David喊。
谷雨把油门踩到底,全神贯注躲避街口的车辆,极速驶向湾景区。
一路上David也没闲着,不停打电话,等他们赶到的时候,离得比较近的湾景区分局局长已经赶到,并且依照David的建议,迅速带走了邓安达。而总局的警员也和他们前后脚赶到,封锁了现场。那个曾经诱导谷雨进入会议室,“栽赃”他泄密的普通案件组探长Mark赫然在列。一时间,小小的街区被十几辆警车塞得水泄不通,周围民居窗口的灯都亮了起来,人头攒动。
Mark怒目怼向David,没说话,但是眼神里都是敌意。按说这是普通案件,的确轮不到重大刑事案件探长David插手。但他也明白,David在警察局的地位非同一般,尤其是和现任局长Tim的关系良好。所以敢怒不敢言,只好在一边溜达着。
David没理他,和谷雨戴上手套,对邓安达的车辆、周围地面开始搜查、拍照。
Mark在旁边转了两圈,打了个电话。不久,他把电话戳到David鼻子下面,说:“副局长要和你说话。”
David看了Mark一眼,接过电话,简单地说:“我已经开始工作了,这是Tim给我的命令。谢谢关心。有任何其他安排,你可以和Tim沟通。”
刚才在路上,David就预料到会有这种局面,于是和局长Tim通了电话。Tim决定把案件侦破任务交给David为主导的一个小组,与Jay带领的麻醉品管理股警员合作办案。目前的案子还只是交通事故、疑似招妓和藏毒案。但是David知道,他要找的是栽赃陷害(Framed up)的证据。不过,这个虽然对很多人来讲心知肚明,却尚不能公开谈论,更无法马上立案。
“扩大封锁范围,尤其是垃圾场另一面的街区。”David吼着下达命令:“调取交通录像,查看嫌疑摩托车的行驶记录。发现目标立即开启空中追踪。”
他转身面对Jay,放缓语气说:“毒品检验就拜托你了。谢谢!”
Jay简单地点点头道:“放心。我的人先撤了。”
这时追踪逃逸女子的警察从垃圾场回来,一副铩羽而归的沮丧:人跑了。
“没有围栏?”David问。
“铁丝网有个洞。”一个警察气喘吁吁地回答道。
“我去看看。”谷雨立刻说。David点点头。
谷雨带着高光手电,一路顺着摩托车轮印仔细搜索、拍照。从车辙形态来看,这辆车并不大,选择这种车型,一来为了灵活轻巧,也许早就准备好了从垃圾场逃脱;二来可能骑手身材不高大。再看车辙转变的情况,可以判定骑手技巧不错,姿态随着地形变化多端,速度也很快,符合刚才负责追踪的两个警员的描述。
车辙一路通到了铁丝网旁边。谷雨立刻让人在丢弃的摩托车附近拉起来警戒线。随后,他俯身查看那个铁丝网上的洞,并不大,但是在昏暗的环境里还是很明显,从切口来看,显然是人为的。走近一看,谷雨浑身兴奋起来:手电光照射下,一缕淡紫色的纤维挂在了断裂的铁丝上。他小心地从裤袋里掏出来证物袋,取下纤维,赫然发现上面还带着一根头发。
David看到谷雨带回来的证物,赞许地点点头吩咐手下说:“立刻送去检验,对比DNA库。”
“师父,你这边有什么发现?”谷雨焦急地问。
David把谷雨拉到一边,说:“别声张。这次的事情蹊跷。你看看,那包车里的白粉和现金被发现的时候在司机座位后面的地板上。明显是被人扔进去的,来不及藏好。Adam口袋里的那包,很可能是和那女人纠缠的时候被她塞进去的。栽赃的意味昭然若揭。”
谷雨用力点头。
“摩托车的情况如何?”David问。
谷雨摇摇头:“目前没看出来什么特别的。痕迹科的人在检验。车子挺小的。”
“Adam的车子轮胎爆裂,找到了这个。”David指给谷雨看地上的一个证物袋。
“警用截停链?”谷雨大惊失色。
“对,虽然是一小段,但跑不了是咱们的东西。放置这个东西的人应该就在附近,卡着时间点放的。那么观察Adam车子行踪的人也在附近。”David不由得抬头看看路边的房子,现在灯都亮了,窗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头。
“这个查起来挺困难啊。”谷雨有点沮丧。
“选择这个地点,这个时机,可见对这个社区还是很了解的。唉,Adam大意了......”
看着David痛心疾首的样子,谷雨没敢多问,但是他能感觉到,这次邓先生的麻烦大了。
Mary和邓安达通过电话之后,和两个孩子一起把第二天烤苹果派的材料准备好,放进了冰箱。
“都去洗澡睡觉。”她催促着两个小孩上楼。
“妈妈,明天不上学,我们看一会儿电视再睡可以吧?还可以等到爸爸回来说晚安。”Lena央求道。
Mary笑了:“好吧,反正他顶多半个小时就该到了。你们快点去洗澡,到时候爸爸陪你们看一会儿电视。”
“谢谢妈妈!”两个小家伙跳着叫着消失在楼梯顶端。
Mary再次回到厨房,准备给邓安达热宵夜。这一段日子他习惯了每晚饮Mary做的汤-----中式西式都好,说是热乎乎可以睡得安稳。
眨眼又要到一年的圣诞季了。前年这个时候,是他们夫妻关系开始走向低谷的时候。一张Adam扶着Snow的借位照片在网络上沸腾,每一次在屏幕上的闪现都刺痛着Mary的心。再往后,邓安达的躲闪和戒备,如同丢入水杯里的冰块,虽然很快自己融化了,可是其间的爆裂声,可谓声声入耳,之后的冰冷很久都无法消除。再后来,Snow死了......
她自杀了。Adam解释过这事和他无关,可是Mary知道,一定多多少少有关系。当时的这种认知,让Mary透不过气来。还有,他换掉的自己送的皮夹子,他身上粘着的女人的长发......还有,Faith Lee那充满暗示和虚情假意,又深藏嘲讽的眼神。不过,从内心深处,她是愿意相信自己的丈夫的。她了解他、信任他、崇拜他,甚至心疼他,从来都没变过。
好在,他们俩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专业人士的帮助下走出了低谷,这一段时间她知道Adam很忙压力很大,却也能体会到他的释然放松和感激。虽然两人最近没时间多聊,可是各自的踏实心照不宣。能够坦诚又舒服地相处,真是上天赐给美好婚姻最美好的礼物了。
今晚Mary做了鹰嘴豆鸡汤,还别出心裁汆入了虾仁。她一边热汤,一边想:怎么还没到家呢?
给Adam打电话,他也没接。也许,在电话上?或者开车不方便?
孩子们洗好澡,穿着毛茸茸的睡衣,浑身香喷喷地跑来问:“爸爸还没回来?”
Mary摇摇头。
“怎么那么久啊?爸爸会不会去给我买早上答应我的大号棉花糖了?”Leon一脸美滋滋地问。
“想得美!”Lina笑他。
这个档口,Mary的手机响了。
“Hello!”
Mary良久的沉默和僵硬让两个孩子瞬间安静下来。时空仿佛被冰封了,没有一丝流动。
“妈妈?”Leon小声呼唤。
Mary放下电话,对孩子们说:“爸爸有事加班。你们上楼睡觉吧。”
“妈妈?”这次是Lina。“你......你们还好吧?”
“你们”两个字让Mary难过起来。孩子虽小,却也很敏感。他们最怕的是自己深爱的父母出问题,因为父母就是他们的天。
“我们很好啊。你们快去睡觉,乖!”Mary笑着说。
两个小孩道了晚安上楼去了。Mary深呼吸,在脑子里疯狂翻找心理医生多次输入的应对策略-----记住:集中精力在事情本身上,不要多做联想和猜测,也无需过多压制自己的情绪,一件事一件事来。FEAR,就是False Evidence Appears Real。不要慌,不要慌!
她转身关了炉火,然后去车库拿出来小旅行包,迅速装上了Adam的日用品。她给爸妈打电话,说:“我要去给Adam送东西。他刚才回家的路上遭人陷害,被扣留在警察局,今晚出不来了。请你们来看着孩子们。”
对于自己如此冷静、坦诚地叙述突发事件,Mary自己也惊讶了。虽然来电通知她的人并没有多说,但是Mary认定Adam一定是冤枉的。“陷害”这个词,是她目前的盾牌,把所有可能的不堪都屏蔽在外。
父母赶过来之后,Mary没有理会两个从床上跳起来的孩子,自己开车出门。她在黑暗的道路上加速,牙龈被自己咬得发疼。这一次,她不要被击倒,她不要被任何人蛊惑。她要坚定地站在丈夫身边,因为只有这样,丈夫才可能勇敢自卫;如果她一旦退缩,就是一家人的无妄之灾。
到了警局,停好车,Mary拿起旅行包,里面的一罐子汤透出来温热。她不清楚那些人会不会允许他喝汤,可她就是固执地想带过来。搂着那罐子汤,她的眼睛就被泪水迷蒙了。但是她仰头看了看无星的夜空,眨眨眼,硬是将眼泪吞了下去。然后她拿手指匆匆抹了一下眼角,快步走进门去。
湾景区分局局长Peter是邓安达的老友,他们曾经一起在这个危险街区肩并肩地当过巡警,可谓是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彼此的战友。
Peter是个西班牙裔的矮个子。自从做了行政工作之后,身材发福,显得有点滚圆。他一脸浓密的短须,眉眼乌黑深刻,乍一看就是一脸的官司乌云。此刻,他的脸透着愤怒的红光,不停唠叨:“在我的地盘搞这些,不要命了?肯定有内鬼。”
相比之下,邓安达倒是冷静得多。他安慰老友道:“这么晚了,很多事都办不了。按规矩,送我去7街拘留所吧,我将就一下。明天看看情况再说。”
“你要快一点想好找哪个律师,这件事很快曝光。无论如何,警局处于压力不可能按下。对不起老弟,我目前帮不了你什么忙。”Peter一脸沮丧地说。“不过,如果到我辖区侦破搜索,我一定全力配合。你要相信David。不过,媒体估计是压不住的......你自己心要定。”
“谢谢!”邓安达知道事情有多棘手,破坏力有多大。司法程序是一回事,媒体是另一回事,还有Mary......
一个刑警走进来说:“邓市长的太太来了。”
邓安达快速笑了一下,垂下了眼睛。
Peter出去了,很快换进来的是Mary。她快速地走过来,放下手里的东西,看见邓安达站起身,就不由分说抱住了他。
邓安达紧紧拥抱妻子,平静地对她说:“咱们的谈话会被录音,你明白吗?”
“我明白。”Mary说。
“这是为了保护他们,也是为了保护咱们。”邓安达拉着Mary坐下,垂下头顿了一下,又说:“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告诉我如何做能帮到你。”Mary坐在桌子另一边,强忍着泪水,不敢眨眼睛。
“交给律师吧。你们好好的。等我回家。另外,需要准备保释金。明天我找好律师,他会联络你的。”邓安达抓紧时间说。他看着Mary苍白的脸色和在眼睛里蓄积漫起的泪水,心里开始疼痛。
Mary没出声。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半晌才说:“我给你带了汤。吃一点吧。”她拿出汤罐子、青花瓷汤碗和素白瓷勺---这些都是熟识的警察默许她带进来的“违禁品”。
“好。谢谢!”邓安达的声音里带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哽咽。他希望Mary没有听出来。
于是,他开始喝汤。喝了几勺,他微笑着点点头说:“很美味。”
在汤碗腾起来的热汽里,几滴泪坠入汤中,沉入碗底。他不敢抬头。他知道,刚才妻子眼里的泪珠,应该是已经到了腮边......
芒果丢弃摩托车,钻出铁丝网,上了车,并没有开远,而是拐了几个弯,停进了一个车库。
她快速闪身进入一间浴室,开始换衣服、卸妆。等她搞好出来,正碰上那个一直追求她父亲的大婶打着哈欠从里屋出来。
“你可回来了。孩子住院怎么样了?刚才听见好多警笛声啊,出什么事了?”大婶问。
芒果拿起一杯水一饮而尽,说:“Miguel还好。我也不知道出啥事了。睡觉吧,明天一早我还要去医院呢。”
大婶去睡了。芒果悄悄走进车库,把车身上贴着的黑色薄膜撕了下来,卷了卷,塞进了一个大布包里,提到自己卧室。她给Jeff打电话,得知手术成功,儿子情况良好,才算彻底舒了一口气。
“事情办好了。马上转钱。”芒果压制着心里的厌恶说。
对方沉声道:“我帮你办事,你帮我办事,两清。明天转院。半个月后有人送你们出境,钱会到账。记住你的承诺。”
“当然。你也记住了,证据在我手上,你任何时候伤害我和家人,当年的和今天的丑事都会立刻曝光。”
芒果刚要挂电话,对方阴森森地加了一句:“你也别逼我硬是去销毁证据。要知道,Miguel就是最大的证据......”
“你......”
电话被挂断了。芒果咬着下嘴唇,瘫坐在床上。是的,他干的出来。这个魔鬼!要不是Miguel性命攸关,她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
不过,魔鬼如今想洗白,想堂而皇之地走上圣坛,他应该不敢胡来。芒果压制自己内心的不安,上床准备睡觉。
今天,是漫长的一天,她真的累了。
明天,她要展开自己的计划------为她和家人留个后路的后路。计中计,谋中谋,没办法,人心险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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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Y此举正符合天雷无妄卦,她的镇定足以化解丈夫的无妄之灾。看好DAVID。
芒果要有大麻烦了,可怜。
很高兴看到Mary的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