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没有吃宵夜了。寒冷的冬夜里,没有什么比想一想宵夜更让人温暖的了;也没有什么比想一想宵夜,却绝对不可以付诸行动更加残酷的了。
已经有很长时间知道晚饭后不可以吃东西,要保持体重和身材,不是只说说就好,要拿出诚意来。所以,对于宵夜的渴望,只能停留在渴望里。然后我时不时地在朋友圈发个深夜美食图片,惹得一群人砸我,说我这是报复社会的行为。于是,我就乐了----- 看来苦大仇深的不只我们两个啊。
我小时候其实是不吃宵夜的。家里没这个习惯。原因嘛,一是很小的时候家里和全国人民一起计划经济,食品是要精打细算的,所以,没有宵夜的额度;二来,军人家庭,一切行动听指挥、守纪律,大人不吃,孩子也不吃;第三,我们住在大院儿里,不像人家可以下楼出门就偶遇小馄饨摊子。食堂到点儿关门,走出大院又太远,所以没人劳师动众地出去买宵夜。
初中开始住校,父母心疼我小小年纪在大食堂吃不够营养,自然是准备了一些零食带着:饼干、点心、水果...... 有时候上完晚自习,和宿舍的朋友们分着吃,也算是宵夜了。
大学的时候赶上改革开放全民下海的大形势。校园里开始出现做煎饼果子,卖煮玉米和烤红薯的小摊子。那么晚自习之后从教室走回宿舍,总有机会买上点宵夜和朋友分享。最是想念用大汽油桶烤的红薯,怎么就比家里烤箱搞出来的要好吃许多倍呢?也许是北京的红薯好?也许是隆冬入夜之后手里捧着红薯的那份暖意让人念念不忘?
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越刮越劲,学校的教职工也开始在校园里摆摊子了。很快,出现了炸蛋饼、炒螺丝、煮羊肉汤面的,宿舍后面的一块狭长空地随即出现了有三五桌椅的小棚子。男生们很喜欢去喝酒吃鸡翅。我们宿舍的乖乖女只不过去买两三晚炸酱面过过瘾。
不过,这些摊位又很快消失了,据说是被取缔了。那么宵夜的据点又回归了小卖部:可乐、酸奶、锅巴、饼干......很怀念我们四五个人围在宿舍小小的桌子旁写作业,到了八九点钟肚子饿了,就派一个人去买零食。那人一定要醒目,不然路上很可能被饿狼一样的男生打劫的。
有一个时期,我们还用粮票换了一个小电炉,从那之后,在宿舍偷偷煮方便面下鸡蛋成了惯例。其实每次每个人也吃不了几口,但是就是喜欢那种宵夜的感觉。好景不长,管理宿舍的老阿姨得到情报,破门而入,设备充公,纪律分也被扣光了。
记得哥哥工作之后,家里的经济条件比以前更好,出门旅行的机会多了。在异地他乡,去小吃街成了固定项目。而晚饭后睡觉前去小吃街打牙祭,就更是有趣。北京的簋街比不上广东的大排档;汉口的汉正街吃的都是妈妈小时候的味道。这三餐之外的一小顿,也多出来品尝当地美食的机会。
最有趣的是在深圳,居然还有“晚茶”。记得和同事一起去吃“晚茶”,两个人总是面对竹笼屉里的三样点心尴尬:怎么分呢?
后来谈恋爱的时候,为了招待不远万里来中国的国际友人,晚上带他去宵夜,虽然只有两次,却是让他念念不忘到如今。第一次,我们俩去一家海鲜大排档,要了一斤白灼基围虾,特别鲜美,但是他看看,觉得缺斤少两(估计是欺负外乡人);第二天连虎带吓,老板自动加分量,补足了前日吃的亏。那次的基围虾,据我们回忆,是吃过的最新鲜甜美的。那个大排档在酒店高楼的间隙里,我们俩坐在有点脏兮兮的小桌旁亲密地剥虾壳,是特别甜蜜的画面。不过,那时候还不流行谈恋爱一定要男生剥虾喂女生的戏码,绝对是一对吃货自己上手,剥壳、蘸料、吮手指的画风。
成家之后,宵夜的习惯被保留了下来。晚上吃龙虾、啃螃蟹、煮汤面、下馄饨...... 要么就开车出去到小意大利吃披萨,或者在ABC茶餐厅吃点心。我认为这种不健康的习惯都是他们家的遗传。先生也承认,从小家里就有晚上兄弟姐妹凑钱去买辣酱面葱油饼的事情。或者是在唐人街看完午夜场,去洪记吃带碱水味道的牛腩云吞面。
有了孩子之后,就带着她吃宵夜。从家里吃到邮轮上,从美国吃到欧洲大陆。晚上在一个陌生地方入夜出门,探寻美食,又刺激又幸福。
孩子到了高中,课业开始繁忙,有时候要到十一点多才睡,那么宵夜就是必须的了。起码可以安慰一下我们当父母看着孩子忙,自己却使不上劲儿的无力感。于是,变着花样地做宵夜给她:煮麦片甩个蛋花;烙一张微型葱油饼;烤各式面包;试验各种点心。从北京的油炒面、驴打滚,到香港茶餐厅的火腿通心粉;从日本寿司到韩国年糕;从冬天的鸡肉粥,到夏天的水果刨冰......每日晚上递上一份宵夜,我们才会觉得尽到了父母责任。
一晃眼,到了自己不敢吃宵夜的年纪了。记得最后一次出去吃宵夜,是附近开了一家“鲜芋仙”甜品店。我俩有一天挑战彼此:“敢不敢去吃宵夜?”
“有啥不敢?”这是我们共同的回答。
于是,半夜快十点半,我们出发去吃甜品。一进门,就有些傻眼了:好多人啊!店里坐满了不说,门口还有长长的外卖队伍。而且,一眼扫去,我们笃定是最老的。等到快十一点,我们拎着两盒甜品回到家里,困得没精神吃了。拿了勺子每样挖了一口尝尝,实在是不怎么样。豆腐脑和红豆汤还比不上我们自己做的呢。
唉,记忆中这最后一次宵夜的勇气,就这么被辜负了。
宵夜,也是需要能力的;宵夜,也是需要年龄的。那些年,我们吃过的宵夜,穿肠而过,留下了青春痴狂,留下了家庭温馨,留下了半百之人共同“犯罪”的小确幸。现在,自制力有极大提升的我们,有时候会在深夜满怀负罪感地说:“有点饿了......”
一人会假装怂恿:“煮包方便面呗?出前一丁?”
另一人要严正坚定地板起脸,正色道:“明天早上过秤的时候不要大叫啊......”
“好吧,睡觉。”
一不小心,到了与宵夜无缘的人生阶段了。不过还好,那些年,我们还是吃过不少宵夜的。那种满足和温暖,还记得住。
码了这么多字,正好进入宵夜的最佳时段。唉,还是洗洗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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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还是很有节制的。我平时不吃宵夜,但有几年周末打牌,这几年周末board game,灌下去不少宵夜。然后靠周中每天跳操平衡:)
嗯,读这篇的感觉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宵夜里有我们共同的馋馋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