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碧萱吵架啦?”江南翔哈下腰,看着Dusty问。
Dusty知道自己一定是眼角泛红,没敢抬头,只是点了点头。
“嗨,年轻人啊,正常正常。”江南翔直起腰,眼睛在室内扫了一遍,然后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拉了拉袖口,接着说:“哄哄就好了。”
“江先生自是有经验的。”Dusty抬头笑了笑:“你和太太是怎么认识的啊?”
“噢,她是福建老家小时候订的亲。对了,你是从美国哪里来的啊?”
“West Virginia。”Dusty回答道。“你呢?福建哪里?”
“小地方,你都没听说过。你想不想家啊?有没有打算回国?最近的形势可是不太好。也许美国会撤军呢。”江南翔一脸真诚地问。
“嗯,是比较乱。不过我还没想好。”
“其实,我太想去美国了。自由的国度,富足的国度。以后你多介绍我认识一些美国朋友吧?一来可以练习英文,二来看看有没有工作机会。”江南翔坐在椅子上,身体向前倾,两手交握着,显得很谦卑。
“好啊,没问题。”Dusty等着江南翔继续。
“那个......不知道你在美军有没有朋友啊?”他小心地问:“我呢......哎,也不瞒你说,我们最近手头紧,想做一点生意。有个香港朋友,可以搞到便宜又质量好的小玩意,像是手表啦,提包啦,雪茄啦,好香烟咖啡之类的。不是稀罕东西,但是很便宜。据说在美军当中卖得很好。你看看,能不能引荐几个朋友呢?”
Dusty心里正等着这样的试探,于是他说:“没问题。我去留意。”
“那太谢谢你了!对了,听说,美国什么将军,什么魏德......迈?要来访华?你知道吗?”江南翔貌似随口一问。
“我听说了,具体的也不清楚。”Dusty想,这么快就到重点了,好,看看你接下来要如何?
“你会去采访吗?”江南翔半低着头,用一根手指头轻轻地抓了抓自己的鬓角,不经意地问。
“这个还真不清楚。看老板安排吧。估计魏德迈安保工作很严密的。我这样的人应该不会采访他本人。”Dusty盯着江南翔的脸看。
“对对对。不过也许会跟着他的团队跑?现在报社得力的年轻摄影师不多,你争取一下嘛。也是履历上亮眼的一笔啊。”江南翔笑得很朴实。
“嗯,你说得对。我去争取,谢谢。”Dusty也诚恳地笑了。
“那好,你多休息,我先走了。”江南翔告辞出门。
Dusty忍着伤痛,立刻在后面跟上了江南翔。他先是去了一家小咖啡店,和上次在舞会看到的寡淡的女子碰头。然后徒步走回家。一路上江南翔十分警觉,不停往后看。Dusty认定他是个特工,但不是很有实战经验。
看到江南翔进了家门,Dusty虽然背伤很痛,但是他不想回家。他在街上盲目地走着,看到上海从白天的焦躁,渐渐过渡到了夜间的纸醉金迷。江南翔家在南市区,人口龙蛇混杂。当街就有女子上前拉住Dusty做皮肉生意的。也有卖花的小女孩追他几条街。在街边小吃摊子,有在土灶炉堂里贴大饼的,也有在一个黑乎乎的大锅里炸油墩子的。Dusty信步走进一个小弄堂,里面灯光昏暗,脚下高低不平,旁边的房子里传出来低沉婉转的唱戏声,空气里是夹杂着下水道的臭气的花香。这样的上海,是他没有见过的。
他接着走,在一家小咖啡店喝了杯咖啡。再走。终于,他发现自己走到了章碧萱家的路边,然后又走到了他们家的楼下。二楼的窗户敞开,传出来如泣如诉的琴声。那似乎是碧芝委屈的低语。他好像可以想象着碧芝的眼泪在琴弦上敲打出来那些音符,滴滴有声,抽抽噎噎。Dusty手里拿着刚才不得已买的一支玫瑰,很想把它朝窗户里扔进去。可是他不敢。
琴声嘎然而止。窗户被关上了。留Dusty一人在树下不知所措。他想了一下,转身离去。
碧芝从Dusty的公寓逃出来,一路把一条手帕哭了个透湿。进了门,看到妈妈的贴身女佣翠翠站在屋里正在回章文岱的话。章文岱坐在沙发里,表情凝重。
他看见碧芝,招呼她过去。他以手语问:怎么啦?
碧芝回答:受了风寒,看过医生了,没事。妈妈呢?
章文岱叹了口气道:你母亲病了,这次让翠翠回来通报,说希望你们姐妹能过去帮帮她。那边买了地产,房屋在翻修,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见碧芝愣在那里,章文岱接着说:局势太乱了。咱们去宁波乡下是早晚的事情。碧萱放暑假了,你们一起去。秋天再看看她能不能回来念大学,或者就去香港念。我的生意一部分迁往宁波,一部分迁往香港。
碧芝听了就流了泪,章文岱看了心疼起来:我知道你舍不得上海大城市的生活。这次就是先去安顿新家,如果上海局势还好的话,你也可以再回来嘛。不一定是要待在那边的。
没想到,碧芝打手语:我打算就待在余姚,和妈妈在一起。不回来了。
章文岱心里生疑,问:出了什么事?碧萱呢?
碧芝又想哭了:不知道。爸爸我不舒服,去休息了。你先吃饭吧。
章文岱点点头,看着碧芝跑上楼去。过了一会儿,楼上传出来一阵急如暴风骤雨的琴声。碧芝从小失聪失语,但是神奇的是她可以感知琴弦的震动,并且理解高低音的美感。碧萱没耐心学琴,碧芝倒是越弹越好。
无论是金戈铁马,还是小桥流水,碧芝以古筝的震动,探知了“声音”的世界。听今晚的琴声,章文岱觉得女儿一定是有了心事。他决定等碧萱回来好好问问她。这姐妹俩从小就要好,从来都没有隔阂。章文岱经常想:幸亏是双胞胎啊,碧芝缺失的,在碧萱那里得到了辅助。碧萱是个好姐姐,一向护着文弱的妹妹,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妹妹先挑。当然,妹妹也是温婉懂事,好东西都留着给姐姐。他们姐妹俩真的是做父母的福气。
正在章文岱出神的时候,碧萱回来了,手里拎着几件新做好的夏装。
“爸爸,妈妈回来了吗?”碧萱问。
章文岱又和碧萱讲了一番余姚的事情。碧萱第一个反应就是:“我跑不开的。爸爸,我决定去同济读书了。今天我认识了一个女教授,特别厉害。我好喜欢她。我暑假要去医院做工。我一直想学医,从小就想。也许有一天我可以治好碧芝的耳朵呢。”
章文岱看了看碧萱,脸色绯红,意气风发,和刚才的碧芝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碧萱看爸爸没说话,又问:“碧芝呢?我去李先生那里拿衣服,他说碧芝去过,但是没拿衣服。她回家了没?”
“她回来了,说受了风寒,去休息了。弹了半天琴,似乎是不开心。你去看看吧。”
碧萱上楼,发现碧芝的房间关着门。她上前试了试门把手,发现门从里面锁上了。这是怎么啦?碧芝很少会锁门的。碧萱怕她生病难受,就用力拍打房门,通常碧芝可以感受到震动。可是今天她拍了又拍,却不见动静。于是碧萱写了问候的小纸条从门底下塞了进去,然后下楼和爸爸一起吃饭。
晚饭后,碧萱端了一碗莲子红豆羹,再次上楼,发现碧芝的门开了一条缝。
碧萱走进去,看见碧芝坐在窗前,对她打手势:咱们聊聊吧?
把红豆汤放在桌子上,碧萱发现妹妹双眼红红的,面色悲伤。她抬起手去摸她的脑门,被妹妹抓住手,拉她坐下。
碧芝打手语:你是不是喜欢上了Dusty?
碧萱吓了一跳,看着碧芝的眼睛,含住了自己的下嘴唇,脸上浮起了一份艳丽,点了点头。
碧芝接着问:那他喜欢你吗?
碧萱又点了点头。
这两次点头,完美地给碧芝心底珍藏多日的情愫判了死刑。但是,Dusty在她背后敲打的“相信我”,还在她心头敲着。她当时没来得及明白,一路跑一路回想起来,脑子里更是混乱。
相信他什么呢?他急切地想说什么?相信他对自己的拥抱全是真心?相信他和碧萱之间有清白的一夜?相信他在两姐妹之间选择的是自己?碧芝在每个问题后面都画了一个鲜红的大叉子。
刚才关窗的时候,碧芝在窗帘后面看到了Dusty。他孤寂的身影被树叶筛下的斑驳月光给拂扫得更为颤抖凌乱。他跑过来干嘛?是要对谁辩解?是要对谁剖白?还是要对谁忏悔?
碧芝鼓起勇气,问碧萱:你肯定他的态度吗?
碧萱忽然没了信心。她很想点头,却又点不动。Dusty的态度?他没有推开自己,但是也没有接受自己,更没有主动示爱。他是什么态度?
这一丝的犹疑让碧芝看到了一丝光亮。可是昨天夜里算是怎么回事?
她把这个问题在十指间玩味了一下,然后抛给了碧萱。
昨夜?碧萱脸红了。她缓慢地打着手语道:Dusty病了,我照顾了他一下。我......我们...... 碧萱忽然问了一个重大问题:你也喜欢他?
她慌了。从小到大,她总是让着碧芝的。虽然碧芝不会争抢,但是她能够从旁发现妹妹喜欢的东西,从来都主动推给妹妹。可是这一次,是个大活人啊。是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是自己有生以来从未感受到的另类的感情。
碧芝抿紧了嘴唇,憋着泪,告诉姐姐:我后天和翠翠去余姚。不知道何时再回来。
碧萱问:能不去吗?
碧芝的眼泪滴了下来,和她的手指争抢着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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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从性格上来看,碧萱像妹妹,碧芝像姐姐。家里两孩子的性格,长幼也影响的。
不知最后结果是啥?
没发坛?亏得来家看看
江南翔跟Dusty 比较还是差点儿,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感觉,不,准确说应该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