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是那个飞行员?!”姥姥似乎有点生气了。
Pia心里一惊,没想到雨中隔着玻璃窗,姥姥的眼神还是那么犀利,一眼就把送Pia回家的Chris给认了出来。怪就怪Chris,干嘛要下车呢?外面还下着雨,他还傻呼呼地下车说再见。
“姥姥,就是买菜碰上了啊。这不下雨了吗?”Pia一边换鞋一边嘟囔着。
“这雨可下得真是时候啊。唉,你和你妈妈一样......”
Pia最不喜欢姥姥说这句话。好像没听她当初的“警告”,妈妈就吃了多大的亏似的。不过,Pia从小就对父母的关系有些“战战兢兢”的。Pia的父亲古尘,比Pia的妈妈夏露小了快两岁,年轻的时候是单位里的风云人物:人不是那么帅,但是干净挺拔,会说话,有能力,很快在设计院里成为阿姨们争相介绍对象的目标。但是他偏偏选中了夏露。当然,夏露人很好看,关键是脾气温和,甚至有些没主意,更是让古尘有了保护欲。再者,夏家多少还算是老革命家庭吧,自带一些光环。
可是姥姥何青莲极力反对,她说古尘这种类型的靠不住。不过他们还是结婚了,生了孩子,到现在也还彼此靠着呢。Pia想,姥姥真的是很会担心啊。算了,年纪大了,有些事,听她唠叨一下就好。反正自己和Chris也没啥。
真的没啥?今天在车上,Pia看到Chris手臂上的一块伤疤,一问之下,果然是那次在Dusty的小厨房让烤箱门给烫的。都半年多了,疤痕还在。
“我是疤痕体质。”Chris笑了笑:“从小就是,受了点伤就留下很久的印记。有时候连怎么受伤的都不记得了。”
Pia心想:这是伤疤没好就忘了疼啊。她在心里笑,但是似乎又有些心疼他。那么,他在感情上受了伤,会结疤吗?他忘了疼吗?还是会很久都因为痛苦的记忆而把自己包裹住,走不出来?
Chris在超市偶遇Pia,像是喝了一杯清心败火的菊花茶一样,把早上Dianna的污浊之气涤荡干净了。他回到家,开始收拾残局,打扫卫生、换洗床单被罩、擦冰箱、擦抽油烟机。直到把自己给累得倒在床上,又大睡了一觉。真好,一个人过节也不赖。他迷迷糊糊地给自己的寂寞节日打了个满分。
感恩节假期过后,Chris又开始忙了。圣诞前他开始和Adam搭班飞国际长途。每次落地,都会有二十四小时的休息时间。于是他就在当地自己闲逛。Adam最近炒股票又赚了一笔,所以把声色犬马压缩在这二十四小时之内,恣意挥霍着他不一样的单身生活。
“嘿,兄弟,你是要禁欲了吗?人生不是这么过的啊。你才几岁?”Adam有些迷糊地问。
“你喝酒啦?”Chris看着他的样子很是警惕。
“没!嘿嘿,一点点,保证检测过关。我这么多年的经验了,你放心。你要是钱紧,告诉我。我最近手头宽裕啦!”Adam一幅志得意满的样子。
“不是前几个礼拜还紧巴巴吗?股市又起来了?”
“可不是吗?你也应该关注一下股市。我现在是越来越摸出名堂来了。涨有涨的做法,跌有跌的做法。两头赚!”Adam拍了拍Chris的肩膀,在酒店房间门口道晚安。“对了,你去不去参加持枪飞行训练啊?”
“你是说Federal Flight Deck Officer资格训练?”Chris知道这个在911事件之后的新项目。出于对航空安全的考虑,只有那些完成FFDO训练的飞行员才被允许在驾驶舱配枪。
Chris抿起嘴,愣了一秒钟:“嗯...... 已经够忙了,算了吧。现在安检那么严格,而且新驾驶舱门还可以锁住,没必要了吧?你要去?”
“我想去。反正又不是自己出钱。不就是每六个月复训一次吗?我觉得保命要紧,我还没玩够呢,嘿嘿。”Adam满面红光的,和几个礼拜前判若两人。
“那你先去吧,反正以后和你搭班,我也有人保护啦。”Chris笑了笑。
“年轻人,你才是应该担当这个责任的人啊!好吧,我罩着你,哈哈哈。”Adam转身回房间,在脑袋边上挥了挥手。
终于到了圣诞节。Pia和姥姥一早打包好行李,准备在圣诞夜那天飞去北京和爸爸妈妈相聚。箱子里塞满了维他命、钙片、西洋参、化妆品...... 一部分是给父母的,还有一大部分是给父母送人用的。Pia把厚厚的羽绒大衣放进真空袋子里,心里一阵兴奋。真的好盼望北京能下一场大雪啊。
旧金山的冬天没有雪,连日的冬季风暴让Pia开始担心飞机能否按时起飞。她和姥姥一大早赶到机场,发现人头攒动,拥挤不堪。看来因为风暴延误的航班还是不少的啊。两人一早把行李托运好,去登机口附近的日本餐馆吃午饭。
Pia从小跟着父母大洋两岸跑,养成了在机场这家日本餐馆吃饭等飞机的习惯。她们俩叫了两碗牛肉面,一碟毛豆,坐下来慢慢吃。Pia很喜欢坐在小吧台看来来往往的人群。那些等待起飞的和刚刚拖着行李下飞机的人,都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只不过有的带着疲倦,有的带着期待。
有时候Pia会问自己,人们为什么喜欢旅行呢?是热爱目的地,还是热爱目的地的人,或者就是行走的自己?也许是为了到达,也许是为了逃走。也许,有人就是喜欢在天上飞?
自从认识Chris之后,这还是Pia第一次来机场。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让那些飞行员的身影所吸引。也许潜意识里,她在寻找那个熟悉的人吧。每次有机组人员经过,她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而此时,Chris正和Adam驾驶着满载乘客的飞机,在旧金山湾区上空盘旋着,等待在暴风雨的间隙,得到机场塔台的指令才可以降落。
经过十几小时的飞行,大家都有些疲惫。特别是这次在接近西海岸的时候,遇到了好几次风暴,更是要求精力十万分地集中。安全带提示灯被打开了无数次。他们关注着风暴云团的走势和地面风速,上下躲避雷电的袭击,实在是一场颠簸不断的旅途。
旧金山湾区被厚厚的云层覆盖。飞机获准降落。
“太平洋708航班,欢迎来到SFO。”塔台简单的一句问候让Chris有一种回家的感觉。“九百......八百......六百......”,无线电高度监控系统不断提醒着飞行高度。机翼微侧,穿过迷雾,缓缓下降。驾驶舱的窗外几乎什么也看不见。目力所及都是灰色的雾气,看久了就会让人对自己的视力产生怀疑。但是仪表板上的几个屏幕清晰地显示着飞机高度、方位、飞行速度......
Adam和Chris全神贯注,进行降落前的排查,在头顶板和中央操纵台上按下一个个按钮,输入一个个数据,调整速度,提请机组人员进入降落阶段。
“五百...... 四百......三百......”迷雾忽然散去,海面一下子在机腹下方展开,远方的跑道目力可及。襟翼一个个被打开,起落架被放下。Adam的右手放在推力手柄上,准备着地。
“两百...... 一百......八十......六十......”他们对准跑道,节节推进。
到了“五十”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跑道上方了。
“三十......二十......减速(retard)......十......五......减速,减速......”
Adam拉动推力手柄,飞机落地,开始在跑道上滑行,在塔台的指示下向接驳口驶去。
“嗨,我年轻的朋友,打算如何过节啊?”Adam问。
“没啥计划,好好睡几觉呗。”Chris在引擎噪音里答道。“你呢?”
“我明天飞去拉斯维加斯,玩几天再说。”Adam踌躇满志地在座位上伸展了一下。
“祝你好运!”
终于下了飞机,偶尔有几个乘客和他们打招呼,说一句“圣诞快乐”。大家都脚步匆匆地赶往自己的目的地。Chris拖着行李箱,跟着人流踏上了自动行走带,站定后,打了一个哈欠。回家就洗澡睡觉。这是他那有点孤单冷清的房子里唯一的诱惑。
他不经意地抬头望去,却在不远处看到了Pia的身影。她和姥姥一前一后,手边是小行李箱,看来是要去搭飞机吧。Chris忽然有一种冲动:他想抓住机会和Pia说一声“圣诞快乐”。这也许是今年最后一次见到她了,那么是不是也说一句“新年快乐”呢?
但是他前面都是人,自己无法挤上前去。看着Pia就在咫尺之遥,Chris心里的渴望前所未有,让他有点害怕。她的背影,像是飞机即将降落时,看到跑道口地面那个巨型的标志。但是他驾驶的自己的身体和感情,却都不能向前节节推进。他问自己:怕什么?
还没有想到答案,自动行走带到达了一个出口,Chris立刻跨到一边,没有踏入下面一段行走带,而是拖着行李箱在旁边小跑起来。很快,他追上了Pia。
“嗨!”他的呼唤引得行走带上无数的眼睛向他投射过来询问的目光。
Pia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半张着嘴,转而笑了。她看到Chris帽沿下的双眼闪烁着温暖的光彩。那一刻,周遭的一切-----那些人,那些穿梭的电瓶车,那些餐馆,那些礼品店-----都成了模模糊糊的背景。她在模糊的清晰里,也说了一句“嗨”。
待到Pia和姥姥下了自动行走带,Chris站在她们面前,和姥姥打招呼。上次他稀里糊涂地叫了“grandma”,这次也就接着那样叫了。姥姥笑着寒暄了几句,暗地里打量着面前这个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孩子----这身制服可真的是给他提了精气神儿啊!
“圣诞快乐!新年快乐!”Chris如愿以偿地对Pia说出了节日的祝福,挥挥手看着她们向登机口走去。好了,他现在可以回家了,带着温暖的回味,好好睡上一觉。
在登机口,姥姥和Pia都在心里暗自想着刚才的一幕。Pia偷偷地体会着不期而遇的欢喜。而姥姥却是想起来一个故人:吴开淼。那一年,他也是一身空军飞行员的戎装,精神抖擞地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一年,自己才几岁?是十八,还是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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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纯属虚构,原创作品,未经许可请勿转载,谢谢!
我刚刚回了你上面的留言呢:)
也提醒自己,对孩子的事情,鼓励和倾听为主,大方向看看没问题就放手吧。嘿嘿,我就喜欢当甩手掌柜的LOL
Chris和Pia波折还很多。
是啊,明天回到武汉,抗日!
郑重提醒Chris 要振作一点儿,再不猛追Pia 就就着姥姥的后拽力撤了。。。
而姥姥却是想起来一个故人:吴开淼。————看来下一段又要写青莲了,承接的妙:))
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