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在老家有一个半瘫痪的老公。以前他也是在深圳打工的,但是工伤造成了残疾,不得不回乡。他们还有一个小女儿,那年才四岁。兔子告诉我,她老公人很好,不是很有文化,但是写得一笔好字。以前他在工地做事的时候,包工头很器重他。他们夫妻二人在深圳打工,家里一年就可以盖一个二层的小楼。乡里的年轻人都在外面打工,留守的大人也不务农,成天盖房子打麻将,小孩也几乎都留在祖父母身边。
听起来兔子对老公很好,但是她在深圳还有一个相好的,叫王胡子。那人是钻石城保安,五大三粗的,可是很照顾兔子。兔子经常去他的宿舍开个小灶,一起吃吃饭,一起睡睡觉。两个异乡人抱团取暖。王胡子人看着粗糙,不过对兔子很温柔。兔子老说他比那些老板好多了。不过王胡子有自己的问题,那就是嗜赌。他有时候也问兔子借钱,不过不多,他知道兔子不容易。
有一段时间没人再拉着我去钻石城了,似乎陪领导的事情也不再找我,估计他们觉得没意思,给我的福利都浪费了,又不会搞气氛,不如把机会让给其他年轻有为的同事。这样的话,我很久没有见到兔子。
我在工作上倒是得以重任,在1993年底,我被提升为副主任业务员,奖金和工资也有提高,在同事眼里算是坐火箭升上去的。我信心满满,踌躇满志,认为再有一年我就可以成为主任业务员,以后做个部门的副手指日可待。我的在先前实习的公司还有一份兼职,这样加起来我的收入很可观。
春节前大家都在买机票火车票,据说深圳很快就会成为空荡荡的一座城市。打工的人们,无论是高级白领还是厂子里的打工妹,都盼着春节回乡几天。我也不例外,每次和赵忆帆打电话都充满了对假期的期待。
赵忆帆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是我们最担心的事情,另外让我们不安的是很久都没有赵忆江的消息了。不知道这次春节他会不会回京。
正在大家无心上班,等着放假的时候,兔子打电话找我,说想借三千块钱。她说王胡子该还给她的钱没着落,她急着买票和年货回乡。我一口答应,约了她第二天傍晚在钻石城后面的停车场见面。
去的时候王胡子也在,他看起来很惭愧,对我左谢右谢的。兔子今天穿着普通的服饰,看起来老了不少。她眼睛有点肿,对我说:“谢谢你,毕老板。我年后回来工作一个月以后才能还上这笔债,可以吗?”
“嗨,什么债不债的。你有了再说。先回家过年吧,女儿一定都等不及了。”我说。
“才不呢。每次回去她都认生。等我拿好玩的好吃的把她哄熟了哄亲了,我就又要走了。唉......”
“打工的不都这个样子吗?”王胡子说,“毕老板,以后有用得着兄弟的说一声。”
“别叫老板老板的,我比你们都小呢。就叫我远空吧。”
他们俩和我告辞走了。看着王胡子搂着兔子的腰,亲热极了。我叹了口气,不知道要是兔子的家人看到会作何感想。
因为业务渐多,单位给了我一辆摩托车。我兴冲冲地考了牌照,意气风发地加入了“有轮阶层”。有了自己的交通工具,我感到在深圳更加站稳了脚跟。我以前最讨厌坐公共汽车了。广东的公交车内部比北方都矮很多,估计是广东本地人的身高都比较矮小吧。像我这样的身高,在车里就顶着天花板了。不坐公共汽车就要坐小巴。早晨上班高峰期的小巴可是一个景观。一辆二十座的车里面可以挤进去三十个人。中间一排站着,行驶过程中还要留神听着买票的大叫:“猫低猫低!”那是因为他看见了远处的警察,怕被抓住开罚单。于是一排人就立马蹲下,令行禁止,十分听话。我太高,根本不能站在中间,要是没座位的话,我就不能上。为了赶时间,总是隔三差五要打的,花费也不小。也有同事坐“摩的”,就是摩托黑车,非法载客。抓住了当然是司机受罚,但是坐在后面的危险指数可是不低呢,连头盔都没有。我还见过女人因为穿裙子而侧着身子坐在后面的,真是危险极了。
开摩托以后,总是有企业要求为我报销加油票。也有送保养卡、洗车卡的。我还是很小心,这些福利,包括吃饭的、购物券、洗头洗澡娱乐的优惠,我一概不收。我不知道别人是如何处理的,大家互相之间也不讨论这些问题。不过我想,都说银行福利好,尤其是信贷部,指的可不是银行本身的福利。俗话说“马无夜草不肥”,就是这个道理吧。
春节前两天我回到了北京,奶奶和爸妈都开心极了。赵忆帆也在我家等着我,几个月没见,我们恨不得每分每秒都黏在一起。大年初一我去赵家拜年。赵伯伯的身体状况比我想象的还要差,人瘦了很多。最近确诊了胰腺癌,估计来日不多了。
我们饭后在客厅聊天,赵伯伯拿茶杯捂着手,声音低沉地问:“你们俩个有什么打算啊?我看感情好,不如早点把婚事办了?”
“爸,我还没毕业呢。你看上女婿啦?他跑不了的。”赵忆帆撒娇道。
“我是说等你毕业啊,然后一起出国。”
“赵伯伯,我们的想法是忆帆先走,我再多挣点钱,这样忆帆可以集中精力读书,不需要马上去打工了。计划她去了一年我再去。我家现在开支也大,奶奶老是去医院,也需要我的经济支援。”我回答道。
赵伯伯点点头,说那也好。“希望明年帆帆能把出国的事情办好。等她安定了,远空也快一点过去。你们都有着落了,我也就放心了。”他喝了口茶,叹气道:“现在最挂心的是忆江啊。”
那年春节,赵忆江连电话都没打回家。听谣传,他一直在东南亚执行任务。赵伯伯和阿姨没有一天不牵肠挂肚。思念加上担心,让赵伯伯的精神也不太好。这个春节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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