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一大早是我和赵忆帆雷打不动的通电话的时间。平时有机会,或者我想她想得厉害了,也会打电话。但是周日的电话一定准时进行。我跑到宿舍楼下的小卖部,告诉他们打北京的电话,一个满脸油光的中年人就会把一个电话推到我面前,努一下含着牙签的嘴,含含糊糊地报一个价。我现在有工作有外快,电话费已经不在我考虑范围之内了。我马上抓起来拨通了赵忆帆家的民线。
“嗨!今天没晚,表扬一个。”赵忆帆听起来心情不错。
“哪次也没晚啊。两分钟之内都算准时。”
“怎么样,你都好吧?”
“除了想你,其他都还好。工作挺顺利,副业也顺利。咱们的小金库越来越充实了。”
“我开始申请了。好多东西要搞。”
“慢慢来,别急。”
“唉,最近我爸身体不太好。他们疗养回来以后就老是不舒服。可是他还特别着急我申请的事情。我本来想缓缓的。”
“这样啊?有去看病吗?”
“去看过好几次了。他后背疼,但是拍片子也没什么大问题。也许就是离休了不习惯。本来还想着换到广州军区干休所呢。但我妈说还是301医疗水平好。暂时也只能这样了。我恐怕开学前也不能去广东了。”
我听了自然泄气,但是不想让她难过,于是转了个话题:“有忆江的消息吗?”我背过身去,离杂货铺老板远一点。
“他来过一次电话,问我爸的身体。我和他没说上几句。他也是催我赶紧申请留学。对了,他说让你自己多小心,带眼识人。远空,你那边真的都好?我真后悔放你去广东,太乱了。”
“我知道小心。你放心,我不会做出格的事情的。再说,忆江的名号似乎在广东很响呢,不少人知道他。当然我是绝口不提他的。我不想给大哥惹麻烦。”
“大哥”二字一出口,我和赵忆帆都愣了一下。虽然这个听起来没啥不对,但却是我第一次把忆江称为我的大哥。
“我哥也说,他会看着你的。不许你干坏事!”赵忆帆笑了起来。
依依不舍地放下电话,我在小店买了几个龟苓膏和几瓶啤酒,打算等下和龅牙阮一起做顿饭,招呼几个一起来的新人小聚。回到宿舍,刚一开门,就见龅牙阮躲在窗帘后面向外窥视。
“嘿,你干嘛呢?大早上像个特务似的。”
他猛地扭头,对着我做出了“嘘”的手势,然后招呼我过去。我满腹狐疑地走过去,让他一把拉到窗帘后面。
“小心点!我分给你看好东西,等下你多买一斤基围虾。”他龇牙笑了,指了指对面楼的窗口。
深圳这些以前的农民自己盖的楼都缺乏规划管理,一栋挨着一栋。在光线合适的时候,对面楼窗内的情景可以一览无余。我顺着龅牙阮的食指看过去,赫然发现窗内一个披散着黑发的女子赤身裸体地在房间走动。
“你丫变态啊!”我从龅牙阮身边弹开。
龅牙阮惊得跳起来,摆着手压低嗓子说:“收声收声!”
不料我刚才的一声却让对面的女子听到了,她大大方方走过来,在窗口张望,然后居然笑了。
我猛地把窗帘拉上,把龅牙阮揪到了一遍。
“这女的不正常吧?你也不正常。小心以后惹麻烦。”我对他说。
“你以为就你正常?你知道吗?那些女仔都是酒楼歌厅工作的,现在才下班回来。反正她们也不在乎有人看。平时上班做的比这个犀利多啦。”
“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今天你倒了我的胃口,基围虾你买。”我没好气的说。
中午的时候,我们小小的公寓聚了六七个人,大家一边吃喝一边七嘴八舌地聊自己这两个月来的体验。大家一直觉得,广东就像是个大染缸,而深圳则是这个染缸的中心,不断地冒出新的浓烈的油墨,再一圈圈地漾出去。也许从全国的角度看,广东就是个更大的染缸的中心吧?
“唉,我有点后悔了。你们不知道,我女朋友以前和我感情多好。现在一个月都见不到一次。”小范唠叨着。
我们都知道他有个漂亮的女友,和他一起来广东。那女孩子先是给香港公司打工,但不出一个月就成了老板的私人助理,经常在香港工作不回来。
“我听说我表哥工作的外企里面,几个从内地过来的工程师,都是有家室的,还不是到处找洗头妹。有一个老婆从内地跑过来打二奶的。可热闹呢!”
“哎,远空,听说你们信贷部的有一个小调查员出事了啊。”
“嗯。是贪污。据说金额上万。要判个几年吧。”
“怎么出的事啊?”
“这是我们培训的一个案例。那个家伙收了人家好处,据说是现金和优惠券,加上孩子的医疗费。他没有具体调研就在抵押资产证明上签字了。不过那人也可怜,听说孩子重病,医药费惊人啊。”
“唉,没钱百事哀。”小范说。
“咱们这样吃工资的,什么时候能买得起房子啊。听说香蜜湖那个楼盘要三十几万?”龅牙阮说。
“你买房子干嘛?又没有家,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多好。”我开他玩笑。
“你不要饱汉不知饿汉饥。我也着急呀。可是女仔的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的。你手里没有大哥大,人家都不正眼睬你。嗨...... ”大家随着龅牙阮一起叹气。
我暗自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我的忆帆虽然远在天边,但是她给我的柔情和希望,绵延不绝,像是贴身的衣物,总是妥帖地包裹着我,好像让我觉得每寸肌肤都有了温暖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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