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约了Jack和Francis,再次确定李伯伯的身体可以和我们一起外出吃饭,然后在海边的餐厅订了个桌子。
三月初的旧金山风和日丽,我一早去接了李伯伯,然后开车去海边。李伯伯这几天恢复得还好,换上了春装,精神了许多。阿P见到我,三条腿儿蹦哒着跑过来。因为戴着脖套,脑袋还一点一点的,似乎在打招呼,特别喜感。
我抱起来他,说:“阿P,我们今天去海边。可惜你去不了。不过等下我回来陪你玩好吧?”
阿P想拿他的湿湿的小鼻子顶我,可是脖套碍事,搞得他不爽。我放下他,给了他几个猫豆豆,就和李伯伯出了门。
今日无风,海面上波澜不兴,在低垂的白云之下,水上有一块块深色的阴影。我特别喜欢看海。每次我不开心的时候,就会一个人来海边坐一会儿。一望无际的大海,每每让我感到世界之广袤,人之渺小,事情之随机,缘分之难寻。在大海面前,无论看到的是巨浪拍空还是静水流深,我都有一种和年龄不太相符的孤独感。好多人说我身上有孤独感,也许是从前世带来的?我的前世是怎么样的?我是一个孤独的人吗?
一转头,看到Jack在老远的地方向我们招手。他今天一身运动风,好像刚从高尔夫球场下来一样,很是潇洒。还没等他走近, Francis也款款而来。她今天看着也很休闲,兴致勃勃,显得挺年轻。我们四人在大落地窗旁的一张桌子坐下,这里可以看到盈盈绿色的金门公园一角,树荫草地上不少小孩和狗狗在玩。
大家相互认识之后,我们点菜用餐。说过感激和祝贺的话语,开始闲聊。
“听说你九十年代去过中国?”李伯伯问Jack。
“是啊,我在北京四合院儿住过一阵子呢。”
“难怪你中文这么地道,还有老北京的卷舌音。”李伯伯说:“我很小来旧金山,在唐人街长大,中文都是广东味的。不过我太太是从中国来的。和她结婚以后我的普通话进步很快。”
“我很怀念在北京的日子。我还有个中文名字呢,叫范杰克。”
Francis笑而不语,似乎不想加入我们的话题。但是李伯伯问到:“Francis应该来美国很久了吧?你和先生是哪里人?”
“是啊,快二十年了。时间过得真快。我是北京来的。”
“经常回去吗?”李伯伯问。
“没有。我在中国没什么亲友了。”
“这样啊。其实回去看看很有趣,变化惊人啊。”李伯伯说。
Jack看着我问:“你呢?最近几年回去过吗?”
“有啊,我去看爷爷奶奶。中国挺好玩儿的,我喜欢。很多好吃的,不少建筑设计都很棒。”我看着Francis说:“也许你们可以进军国内酒店业呢。”
“好啊,到时候你来给我当设计师,好不好?”她笑着说。
“Sam啊,你真是遇到伯乐啦。这两位都是你的贵人。”李伯伯讲。
我连忙附和道:“对呀,真是有缘分。如果我没有在酒吧认识Jack,今天大家也不会坐在一起聊天呢。”
“我一看你就觉得面熟。”Jack看向我。
“我也有这个感觉。好像是谁家的孩子,一时想不起来。”Francis说道。
“以前我有一对儿小朋友,我是说年轻的朋友。我在北京就是住在他们家的。有个女孩子给我的感觉和Sam很像。今天我没带照片。不过Sam你见过的,是不是有点儿像?”Jack问。
“嗯,没有吧?我也不知道。”
“听Sam讲,后来那对年轻夫妇出了事?”李伯伯的口气听起来蛮急切的。
Jack看了他一眼,说:“对。我联系不上他们,就去男孩工作的地方找,可是他们告诉我,两个人被车撞死了。唉。”
我感到Francis的身子轻微地震了一下,她问:“这是哪一年的事情?”
“啊......我想想看。应该是96,97年?对了是96年底的事故,我97年初才知道的。真的令人痛心。”
这是我第二次听Jack说这件事,奇怪的是我还是一样地感到难过。似乎那不是一场简单地陌生人发生的交通事故一样,我感觉他在说我的亲戚似的。
Jack说:“他们是那么美好的年轻人,女孩叫赵忆帆,男孩叫毕远空,多好听的名字。远空在美国的名字好像是Patrick。我记得很奇怪,他换了姓,是Kim?不对,应该是Lee。”
我的余光看到Francis双手紧紧地握着柠檬水玻璃杯,似乎有些颤抖。但很快,她恢复了神色,说:“真是可惜。”
李伯伯似乎也注意到了Francis的紧张。他垂下眼睛,没有出声。
“那肇事司机就一直没找到?”我问。
“我记得当时报纸上说没有。他们好像没有亲戚在这里。我想如果没人追着,可能警察就草草结案了吧?”Jack说:“唉,我连他们葬在哪里都不知道。”
“那种没有亲人的骨灰怎么处理呀?”我问了一个也许不该问的问题。
“有公共墓地的。也有就撒到大海里了。在异乡孤独地死去,真是太惨了。”Francis说,我看到她泪光闪烁。
“Jack,你没有去警察局说明情况吗?”李伯伯问。
“有什么好说的?交通事故,人死不能复生了。唉,今天本来是开心一聚的。都是我的故事不好。”Jack想赶紧换个话题。
“你们看那条小狗多可爱啊,是Poodle对吧?”我指着远处一条狗说。
“是喔。Sam你应该是cat person吧?”李伯伯说。
“我以前也不清楚。不过见到阿P真是像见到亲人似的,所以我想我应该是cat person。”大家随我一起笑了,气氛缓开了一点。
“谁是阿P呀?”Francis问。
“哦,阿P是我的猫。我住院的几天Sam帮我喂呢。”李伯伯讲。
“哎,我还差点把阿P搞丢了。其实就是搞丢了,还撞伤了腿。我太差劲了。”我真的很自责。
“这也不怪你。你住的地方不能养猫啊。你考不考虑换地方?我不是说为了养猫,就是你天天去市中心上班太远了。”李伯伯说。
“哪里有时间找房子啊。等稳定下来再说吧。”我答道。
“哎,Sam,我在离市中心不远的地方有个房子,正好在找房客呢。你有没有兴趣?”Francis问。
天呐,真的是天上掉馅饼啦?
“是个独立屋,三层。最顶层空出来了,一房一厅,独立厨房卫生间。有个阳台。下面一层是我儿子和他的一个朋友一起住。你见过我儿子Dan的,对吧?”
见我犹豫,Francis说:“你可以去看看,也认识一下他们。聊一聊。你们年轻人自己做决定,好吧?好处我可以告诉你:养猫没问题。哈哈。”
“好啊,谢谢你Francis,又帮了我的大忙。”我冲她笑,看到她眼里闪现的感动,心里奇怪,好像是我帮了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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