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建国被捕的那天是大新巷的节日,因为没有谁看见过真的抓坏人。令人失望的是不如电影里的好看。派出所来的人不是浓眉大眼,祝建国也没有负隅顽抗。他爸爸是渡江英雄,戴着个超大的心脏起搏器,恨铁不成钢,建军和建民两个弟弟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送哥哥。群众夹道目送了建国的背影。他的背影是大新巷的商标,只要他的背影在,就没有别的混混敢过来。但是因为一个女的,有个混混过来了,被建国教训了,他哇哇大叫地去报了案。
看完抓坏人,我继续做作业,火车继续沿着大新巷变轨,擦出刺耳的声音。妈妈没有能力孟母三迁,单位房子分在这里就是这里,电线杆上时不时有换房和调单位的条子,但是没有合适的。唯一的路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取大学,离开嘈杂的大新巷。
小升初的时候,建国被放出来了,光头上只有头发茬子,胯下骑了嘉陵摩托,后面是漂亮的姑娘,据说在火车站开了个店,做生意。于是我的作业伴奏不仅是变轨刺耳的声音,外加了摩托的突突。
升高中时,终于搬家了,五楼,离火车站很远,我有自己的卧室,特别安静。老邻居来参观新居,说建国去深圳了,是董事长。我们家新买了电视,看好人坏人的电影少了,看电视多了。电视里有了新词汇,董事长就是我们正在努力明白的词汇。
去外地读大学,火车会路过大新巷,因为变轨进站,所以减速,可以看清楚老邻居们。建军和建民依然如故,他们的爸爸据说被接去深圳过神仙日子了。后来火车站迁址了,在火车上回顾他们已经是不可能了。
建民的儿子到温哥华留学,又有了联系。才知道建国在深圳的合伙人就是那时报案的家伙,建军还娶了那人的妹妹,吃喜酒的时候,老英雄心花怒放,差点把起搏器搞坏了。建军的小舅子投资房地产,温哥华是他的选择,所以和建民的儿子一起搞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挑了一块离天车很近的地,说是要起高楼。看地的那天,好几趟天车从头顶上驶过,擦出刺耳的声音。
我们早已不看电视,什么都是看看手机,手机里什么都有,就是少了小时候泾渭分明的教材、嘈杂的街坊、贴满需求的电线杆。我猜他们选这个地块,也许是为了残存的变轨刺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