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90年代出国留学时,中国学生申请到美国的自费留学,一般没有全奖很难拿到签证。1992年我在北京美国大使馆申请学生签证两次都被拒签,其原因就是没有资助。尤其文科类专业要申请到助学金更是困难,每个学校的助教和助研位置有限,竞争激烈。每次申请签证失败都使我感到格外沮丧和迷茫,但我又不想放弃追寻了多年的美国梦,总是抱着一个梦想,希望有一天有什么奇迹发生在我的身上。
那时候,中国很多大城市的公园有英语角。我为了提高英文口语水平,星期天我很喜欢去英语角和别人练习口语,晚上到一些外教家参加圣经学习,有时在路上碰到老外也会走上去跟他们讲几句英语,或者邀老外朋友到我家吃饭聊天,总之利用各种机会练习口语。几年下来,我的英文口语有了很大进步,结结巴巴与老外交流基本上不会紧张。
我认识安德森博士是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是美国UM大学的一个系主任, 四十多岁。说来话长,80年代 我们系有两个老师被公派到美国UM大学留学,通过他们帮助联系,1991年安德森博士邀请我们系主任W教授去美国参观访问两个月。W教授六十多岁,当时他的专业是学校的重点学科,他在文革时曾经翻译过一本很有名的专业著作,有很多研究成果和发明专利。所以,他在该领域是全国大名鼎鼎,在他名下的博士生和研究生加起来一共有三十多人。虽然W教授的英文翻译很好,但是他的口语很差不能交流。为了访问美国顺利,W教授特别在我们系里精心挑选了S和X两位老师陪同他一起去。S四十多岁看上去人很憨厚老实,准备出国留学多年,他的英文很好担任翻译. X有一个儿子在美国留学,可以帮助他们安排在美国的旅游活动。W教授一行三人到达美国后,他们首先到了UM大学访问,认识了安德森博士。W教授一个儿子生物系毕业后在W教授手下读研究生,然后留在系里当老师,W教授希望他的儿子也到美国来学习,他便邀请安德森博士来到中国访问讲学,安德森博士也接受了他的邀请。S出国前一直在申请安德森博士系里的博士研究生,但没有申请成功。到了UM大学后,他向安德森博士提出了留在美国读博士的想法。 安德森博士对中国学生非常友好,加之S在UM大学留学的朋友帮忙推荐,安德森博士对S的印象不错,觉的他很聪明,于是很快就给S发了博士录取通知,并提供了助助。当W教授结束UM大学的访问准备离开时,S告诉W教授他要留在UM大学读博士不回中国了,也不和他们一起去美国其他地方参观旅游。W教授非常震惊不同意S的要求,但他也没有办法难阻S留在美国,他根本就没有想到S到了美国后就不听他的话了,而且安德森博士也不和他商量就让S留下来读博士。两个月后W教授和X结束了美国的访问旅游,回到中国。这个事件当时在学校引起了很大的震动,但是对W教授也没有什么真正的影响,过了一段时间就不了了之。 很多人背后笑话W教授很重视人才培养亲自送S去美国读博士。
1992年四月我在UM大学的朋友来信告诉我,安德森夫妇计划六月来我们学校讲学访问。王教授没有对外公开有关安德森博士访问的消息,我们系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这件事,一直到六月安德森博士来讲学的前一天才公布了一个有关安德森博士讲学的消息。当时我们系也有几个年轻老师想出国留学,为了避免我们与安德森博士接触,W教授不让我们参与做任何和安德森博士讲学有关的事情,他还特意从外校请了两个翻译,一个是我们系一个老师的太太担任讲学翻译和陪同,她在医学院工作,曾经在美国访问学者一年,另一个年轻翻译负责参观陪同。
我当时也申请了UM大学的研究生,但是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我很高兴安德森博士来我们学校讲学,我希望能够利用这个机会认识安德森博士,也许对我的申请有点帮助,至于怎样去认识安德森博士,怎样去推荐自己却是一点想法都没有。安德森博士到我们学校讲学的那一天正好是星期五,六月南方的天气已经很热了,但是那天我还是很正式的穿着西装,打上领带去参加讲坐,教室里大约有四十多人,很多都是学生,或者像我一样想出国留学的老师。讲学只有一个多小时结束了,也没有什么人提问,接着就是W教授和几个系领导陪同安德森博士在我们系参观。我一直跟随在他们的后面陪同看热闹, 没有人在意我,我也没有找到说话的机会,我的确有点感到尴尴。 W教授和安德森博士走路比较快,安德森太太一个人在后面走的比较慢。当我们走到学校的田径场时,我走过去向她问好,我告诉她我叫John,是这里的老师,我的好朋友Q是安德森博士的学生,她很惊讶地说Q是他们的好朋友,他很聪明。我们聊了一会,她接着把我介绍给安德森博士,我便开始一路和他们交谈,还约了晚上去学校宾馆拜访他们。
我晚上八点到了安德森博士住的宾馆,他们夫妇热情开朗, 讲话幽默,对中国的话题特别有兴趣,也有很多的问题。安德森博士不理解为什么我们系花这么多钱请他们来,他只被安排仅仅一个多小时的讲学,也没有人问什么问题,他实际上准备了很多讲学材料。我们天南海北聊了两个多小时,谈的很开心,我知道他们晚上都没有活动,便邀请他们第二天到我家晚餐,他们很高兴答应了。我离开宾馆时,他们告诉我明天上午他们去游岳麓山公园,他们计划是开车上去,然后走下山。他们问我是不是可以和他们一起去岳麓山公园。我告诉他们W教授没有安排我陪同他们,安德森博士便要我九点在山顶上停车场等他们。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六,天气非常的好。岳麓山公园山顶很小,只有一个停车场,我们家正住在岳麓山的后面,二十多分钟就可以走到山顶,所以我一早就在山顶停车场等他们。不久,安德森博士他们的车就到了,W教授没来,只有一个年轻男孩翻译陪同他们。小翻译刚从英文系毕业, 他很腼腆不爱讲话, 所以,一路上从山顶往下走,经过不同的景点,就是我和安德森夫妇聊天,我们玩的非常轻松愉快。下山后,W教授和司机在那里等侯,安德森博士指着我问W教授星期天我是不是可以陪同他们一起去参观,W教授点头说可以。下午五点多钟,我到学校宾馆接他们到我家吃晚饭。在车上安德森太太问她先生是不是可以给John一个助教位置,安德森博士说不行,但是我可以给他一个助研位置。我也是第一次才真正知道助教和助研是有差别的。当我们告诉他们W教授也和我住在同一宿舍区时,他们有一点点惊讶。那天晚餐,我太太精心准备了很多家常美食招待他们,他们特别喜欢她做的土豆泥,他们说有两个星期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土豆泥了。我们吃饭时,有两个老师到我家串门,看见了安德森夫妇,很快,安德森博士在我家做客的事情就传开了。晚餐后,我们一起坐公交车回到他们住的宾馆。
星期天是安德森博士在我们学校访问的最后一天,我早晨八点到宾馆停车场时,W教授和他的儿子, 还有一个年轻的翻译也在那里了,一个很大旅行车停在旁边。W教授看到我时,走过来对我说你今天不要去了,车坐不下,我说好的。其实,并没有别的人,车位足够了,可能W教授对我和安德森博士的关系有点警觉特意避开我。一会儿安德森夫妇从宾馆出来,我走过去小声告诉他们,对不起,我今天不能和你们一起去了,因为W教授说车坐不下了。安德森博士点了点头,一个眼睛闭了一下,小声问我今晚一起去市中心玩怎么样,你七点到宾馆来。我点了点头说OK。当天晚上七点,我和他们一起坐公交车去市中心逛商店玩了两个多小时。安德森太太告诉我“王教授的儿子也想去美国留学,但是他不能讲英文,也听不太懂,我跟他说你的英文需要改进,有John那样好就可以了”。我知道W教授的儿子没有准备TOFEL考试,英文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 第二天,安德森夫妇离开我们学校去北京讲学参观,一个翻译陪同他们,翻译是我们系一个教授的太太,她在医学院工作,曾经在美国访问学者一年。
安德森夫妇离开后,我特别感到几年英语角的时间真是没有白花,这些经历对我这次和安德森博士的交流有很大的帮助。我太太经常感概说,我们就是那些在人缝中过日子的普通老百姓,没有人帮忙,有机会来的时侯,要脸皮厚一点去推销自己,自己去尽力争取。我特别认同这一点。
出国的事儿不能提,一提一把泪。我的成绩都快作废了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