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亚洲行(3)：香港印象

第一次去香港还是1993年的事。那年我来美国，在香港转机。带着两个行李箱，在九龙下火车以后，出了车站，找了一辆出租车。司机三十多岁，看上去不那么友好。我上车后，他很快地发动了车，开始上路。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坐出租车。只见出租车左拐右拐，快速急行，我紧张地盯着计程表，上面的数字飞快地跳动。大概开了二十多分钟，到达机场。司机告诉我车费是220港币。我掏出了身上仅有的两百多块港币，几乎全部给了他。

当时对我这个来自大陆的穷书生来说，220港币相当于两个多月的工资。二十多分钟的出租车，一下就花了这么一大笔钱，真是让我有点震惊。以前听说过香港生活费用非常高，这一下可真让我亲身体验到什么叫高消费。当时，根朋友说同样是坐二十多分钟的出租车，在广州可能只需要三十多人民币，而在香港却要贵几倍。

我一直怀疑那位司机宰了我这个大陆来的“阿灿”。后来问过几位香港朋友，他们都说从九龙坐出租车到机场不应该这么贵。所以我至今仍对这件事心存疑虑。

这次去香港心里比较踏实，主要是和女儿在一起，她事先对香港酒店、旅游景点、公交车线路做了很多研究。买了香港的网络计划、阿里支付卡，预定了酒店。另外她的香港同学也提供了很多有帮助的信息。

不过，我们在香港九龙坐公交车时，还是碰上了一件很尴尬的事。

我们下午4:00到达香港国际机场，然后乘坐从机场到香港九龙的高铁，不到二十多分钟就到了九龙高铁站。

在高铁站出口，女儿拿着手机，输入事先查好的公交车站地址，然后盯着Google地图左右调整，带着我向右拐，朝公交车站方向走去。她是第一次来香港，但她看起来似乎对香港很熟悉，使用手机查找信息非常熟练，真不是像我这样笨手笨脚的，半天也找不出信息来。不过她事先告诉我，她的网络套餐刚刚开通，所有信息都是第一次使用，不一定可靠，要我耐心一点。

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机场公交总站。这里有发往香港各个方向的公交车，我们找到了通往酒店的公交线路发车点。站台上有自动售票机，女儿尝试用手机上的支付宝买票，用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这时公交车来了，我们上了车。车票是每人3港币，女儿再次尝试用支付宝付款，怎么扫码都不成功。后面排了很多人，我们把他们都堵在了后面。司机脸上毫无表情，两眼直盯着我们，很快地说着我们听不懂的粤语，催促我们快点，显得非常不耐烦。

我们只好站到一边，让其他乘客先上车。因为我们没有港币，我拿出美元问司机能不能用别的方法付款，他不停地摇头，用广东话说“唔得唔得”。眼看司机毫不通融，我们只好拉着行李准备下车。

这时，车上一位乘客大声说：“不要下去，不要下去，我来帮他们付钱。”他走过来，拿出公交卡刷了两下。司机这才让我们上车。真是感谢神，让我们遇到了这位好心的香港人，给我们解去了当时的尴尬。我们坐下后，想给他美元表达谢意，他连忙摇摇头，说：“不用，不用。”

我们到旅馆后，女儿第一件事就是上网查到香港出行最方便的支付平台。网评最好的是八达通支付卡，于是她立刻申请了一个账号并绑定了我的信用卡，过程非常简单，只需下载一个手机版八达通App就能使用。

支付卡完成后，还不到下午六点，天气正好不错，我们决定利用这难得的好机会去逛逛香港夜市。女儿提议到外面吃港式面条，然后去九龙观看传说中香港著名的“幻彩咏香江”灯光秀。酒店位置很好，走到地铁站也就十分钟，挺方便。

进站的时候，女儿拿出刚申请的八达通，轻轻一扫，让我先通过闸机。她随后又刷了一下，想跟着进来，结果被“挡”在了门外——尴尬了。连续试了两次都不行，原来八达通坐地铁是“一人一卡”，不能在同一个站口连续刷卡。科技很聪明，规则也很死板。

于是她赶紧用我的手机又帮我申请了一张卡，这时发现支付失败——我的卡被锁了。幸亏她还有一张自己的信用卡，输入信息后申请成功。看来出国旅游，备用一张信用卡非常有必要。我出国前还特意给信用卡公司打了电话说明我的行程，结果刚到香港，卡就被锁住了，一直锁了三个星期，直到我们和信用卡公司多次通过电邮沟通才恢复。

我们抵达九龙江边观看“幻彩咏香江”灯光秀时，虽然人还不算特别多，但江边已被观众挤得水泄不通。现场有不少推销夜游香江船票的小贩在人群中大声吆喝，也有一些专门拍照的人在江边占据一小块空地，为游客拍摄夜景美照，几十港币一张，立等可取。我们直到八点过五分才赶到，只看到了灯光秀的最后几分钟。原来大名鼎鼎的灯光秀，每天晚上只有短短的10分钟，真是名声大时间短。尽管如此，夜晚的江边依然令人陶醉——五彩缤纷的霓虹灯挂满江畔，与江面上来来往往的彩色轮船交相辉映，将香港的夜色装点得格外迷人。

我们在江边玩了将近一个小时后，然后花了三港币乘坐公共轮渡横渡维多利亚港，前往对岸。相比九龙，这边显得冷清一些，但也有一些艺人在岸边搭台表演，放着喧闹的流行音乐。虽然围栏遮挡了行人的视线，但仍能听到热闹的歌声，路上不时有人招揽游客加入，看来多是年轻人在里面娱乐。从那里回望九龙方向，只见城市灯光闪烁，摩天高楼成群，夜色如梦如幻，令人流连忘返。逛完香港夜景回到酒店，已是晚上十点，虽然有些疲惫，心情却格外愉快。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几乎全靠八达通出行和消费：搭地铁、坐巴士、买东西、吃饭，一刷即过，不用找零，也不需要联网。去香港，不管是旅游还是短住，有一张八达通会给生活带来很多的方便。

在我们到达香港的第二天，女儿的香港同学和她的男朋友特地安排了家里公司的专车司机，陪我们游玩了大半天，非常贴心和热情。我们一同前往当地知名的小吃店“六安居”，品尝地道的港式小吃和特色美食。

这家“六安居”门外招牌并不显眼，但生意却异常火爆。我们十一点到达时，店内已是人声鼎沸、座无虚席。二楼，三楼早已满座，店家好心地将我们安排到四楼的一个包间。我们端着盘子，从三楼的小吃推车上挑选喜爱的美食，然后再带上四楼，多少有些不便。大家依然兴致勃勃，享受从未有过的乐趣。

用餐后，我们步行前往位于中环遮打道的亚历山大大厦（Alexandra House）。这是一座外观现代、线条简洁的玻璃建筑，显得格外优雅大气，楼内都是一些高档店铺，哈辉厅。也许是受经济环境影响，商场里人不多，显得格外清静。这份安静中，仿佛也隐约流露出市场经济所面临的某种萧条气息。

之后，我们一起登上了香港最高的山——太平山顶(Victoria Peak)。站在山顶俯瞰整个香港，维多利亚港尽收眼底，视野开阔，天气晴朗，远山近海，一切美不胜收。他们带我们前往香港股票交易中心所在的金融区，一路上详细地为我们介绍沿途每条街道的历史和特色，穿梭于富有香港风貌的街巷之间。

从山上下来后，走进香港的维多利亚公园，那里最引人注目的景象之一，便是成群结队的菲佣。至少有三五百人聚集在草地和林荫下。她们支起帐篷，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地上铺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打牌、听音乐，气氛热闹而自在，仿佛在过属于她们自己的节日。

香港人还是挺会过日子的，知道享受舒适的生活。据女儿的朋友介绍，雇佣菲佣是香港人一种传统的生活方式。大多数中产家庭通常会请上一到两个，协助照顾孩子、处理家务。这些外籍女佣都住在雇主家中，每月工资大约在三千到五千港币之间，每周休息一天。天气晴朗时，她们更愿意相约来到公园聚会放松，这样的场景已经成为一种特别的“城市风景”。

女儿的同学还向我们介绍，香港城市几乎每个角落都装有摄像头，安全监控非常到位。所以现在的治安整体非常好，就算是在晚上，甚至深夜独自走在街上，也不会感到害怕。

那天陪同我们的司机，是一位在香港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居民。我们顺便问起他对1997年回归之后香港的看法，是变好了还是变差了。他听了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说：“差多了。”脸上表现出无奈和失望。的确，现在很多香港人的生活确实不如从前，这座曾经繁荣、令人向往的城市，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自由与活力。也难怪最近几十年，许多香港人告别他们的故乡，熟悉的城市，移居海外，寻求未来更稳定的生活。

从公园出来，我们又去了香港三个不同类别等级、极具人气的跳蚤市场，那里非常热闹，市井气息浓厚，充满趣味。比如深水埗的“福荣街跳蚤市场”以电子零件和便宜小商品闻名，适合动手能力强、喜欢淘宝的人；旺角的“女人街”则以衣物、饰品和旅游纪念品为主，是游客最常逛的地方；而庙街夜市除了可以买到各种生活用品，还有街头小吃。其中有几家菲律宾小吃摊生意特别兴隆，摊主一边煎炸特色小吃，一边忙着招呼客人，为夜市增添了几分异国风味和热闹气氛。

这一天我们一直玩到傍晚六点多。向女儿的同学告别时，她说：“你们这两天已经走过了将近70%最值得一看的地方，真是难以相信。”的确是收获满满、眼界大开。

我以前对香港的印象都只来自新闻媒体和一些电视电影，只知道那是一座大都市，亚洲金融中心，繁忙拥挤的城市，生动活泼的香港功夫片。两天的香港游给我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城市虽然人口密集，却并不显得拥挤杂乱，街上很干净，几乎看不到乱扔的垃圾。

让我尤其感到香港公共交通系统很方便。无论是地铁还是巴士，都四通八达，车流也没有像美国纽约、华盛顿DC市中心那么拥挤不堪。其中最具特色的就是双层电动巴士，它看起来非常酷。老式一点的双层巴士，不仅看起来有一点老旧，而且显得特别高而窄，这真是香港街头一道很有历史意义、独特的风景。我想站在巴士二层靠窗的位置，一边行驶一边俯瞰街景，一定是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不过，由于我们乘车距离很短，都只有三五站，所以我们没有下决心爬上巴士的第二层经历一下不一样的体验。

这次的香港之行虽然只有短短两天，但留下了许多真实而深刻的印象。既有初来乍到时的不适和尴尬，也有陌生人伸出援手时的温暖，更有女儿的同学和她男朋友热情接待、细心照顾的温情；既看到了都市的繁华、交通的高效，也感受到普通人生活背后的艰辛与现实。香港，这座融合了中西文化、传统与现代交织的城市，就像一面镜子，照见了城市的变迁，也勾起了我个人从1993年到现在三十多年间的回忆。虽说岁月改变了很多事物，但人心的温度、亲情的陪伴、旅途中点滴的善意，却依然让人感到踏实和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