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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沉情》冰海(13):受辱

(2022-08-20 04:09:39) 下一个

楚树恒醒来的时候,感觉肺就像是个漏了气的沙袋,每一口呼吸都热剌剌的疼。

试着想挪个窝,可浑身上下竟没有一个听使唤的部件,只得继续跟只没骨头的软体动物似的蜷缩着。

他的脸紧贴着几片冰凉的瓷砖,从不停往鼻孔里钻的腥臊之气来判断,他现在身处一个男厕。

而头顶上气窗里洒进的星光,则告诉他,这个艰难的夜,还远没到头。

“他娘的,到底是哪儿出了错?” 楚树恒努力把支离破碎的思绪集中到一处,酒窖派对里的一幕幕就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飞快地闪过。

蓦地,眼前浮现起红纱帐里那个千娇百媚的身影,“昔爷,今儿是什么大日子?怎么来了这么多有头有脸的”, 和骆闻昔眼里骤然闪过的野狼一样的凶光。

“完了,一定是我那句话问得早了......”楚树恒心里一抽。

什么样的歌舞伎,春宵一刻还分了心去在意狼群聚集在一起究竟是在分赃还是确立下一个目标?

他楚树恒艺高人胆大,靠着五分皮相,三分孤勇,和两分小机灵,二十六年的人生总算过得有惊无险。直到遇见了骆闻昔。

本以为酒色能把男人的骨头泡酥了,上面跟着下面走,可偏偏姓骆的不是一般的男人。这不合时宜的冒险想不到竟然就要了命了。

打折了骨头扔在厕所里,下一步就该抛尸了?楚树恒心想。

一把轻飘飘的骨头,舍了就舍了吧。只是,还是奢望在大海边上,红树丛里,能有一个干干净净的所在,衣冠为冢,魂归故里。

墓碑上会写什么呢?本来立了功应该就能在特安局转正了,经年累月的念想眼看一朝就要实现,却临门一脚踩空,到了儿,还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合同工。

王逸杭呢?他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在墓前献上一束小白花?他会在心里匀出来一小块空地给我,让我和那个紫眼睛的漂亮疯子挤一挤吗?

一瞬间,所有压制着的痴心妄想突然造了反,填满了他的五脏六腑,从每个毛孔里冒出来,连接成一个巨大的面目可憎的渴望,压得他不能呼吸,压得他几乎魂飞魄散。

就在他被妄念折磨得快要炸了的时候,门“呀”的一声打开了,一轻一重的两串脚步声响了起来。

一个包裹“啪”的一声落在圆桌上,敞开的口子里弥散出一股特殊的酸臭气味,好像隔夜沤馊了的冰海特产炸小鱼儿。

两个人操着雾港郊县一代的口音嘀嘀咕咕。

年长的可能牙口不好,说话的时候有点漏风:“这帮冰海狗娘养的自己好吃好嫖,拿这种狗不理的杂碎来寒碜人。当我们要饭的!”

年轻一点的声音发紧,听上去似乎还未及冠:“七哥,不是还赏了善舞的兽族舞姬么......”

叫做“七哥”的男子往地上用力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儿。他们玩过几轮了,还割了翅膀打折了腿,才轮到你我头上。看那人脸上还算有点颜色,你要愿意弄,随你。”

年轻人谄媚了一番,磨磨唧唧的说:“七哥,明晚“长风”的买卖,你说了要带着我做的,还作数么?”

“七哥”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儿,有点醉了似的豁着风道:“跟着你七哥,吃香的喝辣的,”说罢一个扫荡,一桌的酸臭小鱼儿欢蹦乱跳地满地乱滚。

“七哥”,人称祝老七,是雾港骆家船运线上负责打杂的一个低级总长。他年轻时颇有大志,无奈时运不济,做什么赔什么,好在积累了些三教九流的人脉,如今依附在骆家做些船运上善后的事。今天楚骆联姻这样的大事,豪华派对自然轮不上他,只好和没什么资历的年轻人一起挤在低等警卫的值班室里吹吹牛。

“长风”,是骆家船运大军里毫不起眼的一条低吨位的散货船。单层甲板,不能装载集装箱,但胜在貌不惊人,且货物装卸迅速不受阻碍,近年来常被骆家用来做些走私生意。

年轻人就着宵夜聊了个酒饱,晃晃悠悠地去厕所里解手。稀里哗啦一泡尿倒有一半浇到了便盆外面。尿液顺着白瓷砖地板染遍了楚树恒的衣襟。

那年轻人“泚啦”一下拉上拉链,颤颤悠悠地走到楚树恒身边蹲下,也不嫌尿骚,醉眼惺忪地捏住舞者一张糊了血的俏脸,“啧啧”叹息道:“造了孽了,你这样的妙......”

“妙” 字余音尚在,他人忽地重重栽倒在了楚树恒身上,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盯着前方的便盆,不多时眼角口鼻里渗出殷红的血来。

他背上一个不大的刀口里一件好像钢锥的东西深深钉入皮肉,在体内炸开了一朵血花,将临近的血脉脏器爆米花似的爆作了一滩血泥。

与此同时,“七哥”眼前刀光一闪,腿筋便被人挑断了。还没来得及鬼嚎,一张四指宽的黑胶布就麻溜地封住了他的嘴。颈后一掌又狠又准,他人便软塌塌的瘫了下来,好像一只浑身散发着酒气的鼻涕虫。

楚树恒被年轻人的身体压得喘不上气来,忽地身上的重量被掀了起来。楚树恒发现自己被人抱到了半空。他的头靠在一个宽阔的胸膛上,甜腥的血气之外,有一股熟悉的气息让他就快死掉的心脏猛然间“砰砰”狂跳。

“王队,是你吗?” 他小心翼翼的呢喃,生怕音量太高会惊醒了这个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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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傍晚七时,雾港东北的“捷运”货运港口。

几艘万吨级的集装箱深水轮刚刚离岸,港口碧幽幽的海水在暮色里懒散而悠闲。几个吹着口哨的船员在一艘船身漆成老黄瓜绿色的小货轮上上下下做最后的例行检查。

船侧两个潇洒的大字“长风”。

船长老李是个跑海运的老人了,因为滑不溜手人称“海泥鳅”。他常年不着家,每个固定港口都有个把个姘头,过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爽快日子。家里人只要到日子有钱进账,逢年过节父慈子孝,便也不去计较。糊涂些,大家方便。

海泥鳅正和雾港的老相好在船长室里关门“叙旧”,忽地听到外面脚步声噪杂。

有人“砰砰砰”的在船长室门上猛拍。

海泥鳅披了件制服,探出个脑袋来:“小赤佬,催命啊你。”

小船员磕磕巴巴的:“李,李船长,不,不,不,不好了......”

海泥鳅听的不耐烦,一巴掌将他掀开,敞着怀,衣冠不整地出了船长室。

眼前的景象让他傻了眼。一队荷枪实弹的特警将港口团团围住。警员们身着不常见的橄榄绿制服,手臂上有一只白虎的警徽。个别有眼力见的船员已经认出来了,这就是江湖上久违了的特殊物种安全局维和部队。

因为时代清平,维和小队上一次如此大阵仗的行动还要追朔到五年前跨省市围剿外来物种。

港口上不知什么时候聚集起来一片围观的人群。一个捧着饭碗的主妇小声对身边人说:“你看,特安局的白虎重出江湖了,兽族又开始作妖了。”

领头一个高大英俊,年约二十七八的特警闻言回过头来,目光冷冷的:“大姐,不信谣,不传谣。谢谢合作。”

说罢两步上前,从胸口掏出一张金色的警员证递给海泥鳅:“李船长,我是冰海特安维和队长王逸杭。奉上级调遣负责这次行动。我们怀疑‘长风’号上非法携带了违禁物品,需要上船搜查。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海泥鳅立刻慌了神,聚不起焦来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直往甲板下面溜号。

“王队长,我这船是合法商船,常年沿着这条海岸线运送些煤炭,铁矿之类的散货,”海泥鳅一边把胳膊塞进船长服的袖子里,一边试图阻挡王逸杭的步伐。

此时十来个维和特警已经冲上了甲板,里里外外地忙活起来。

海泥鳅怀里搂着索索发抖的老相好,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好像开了个颜料铺子。

王逸杭舒克非走进船舱,只见果然如海泥鳅所说,里面乌漆嘛黑的尽是些散放的矿石。

王逸杭脸色一沉。却见舒克非在船长室正下方来回踱步。

王逸杭:“怎么?这里有暗层?”

舒克非点点头,从腰间的黑皮袋子里摸出一把看上去钝钝的改刀,趴在舱里三五下割开一个两寸见方的小洞。

正如被割断了腿筋的骆家杂物总长“七哥”所交代,这条名不见经传的“长风”号散货船上夹带着大量的白色粉末。一共三百多个密封良好的塑料袋,每个袋子大约重两百克。

按照“醉生梦死”的市价,这一船不止千万。

王逸杭拿起一袋来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突然拿出工具刀来划了个小口子。

“你干嘛?” 舒克非话音未落,就见王逸杭津津有味地砸吧着一根沾了白粉的食指。

舒克非知道他的脾气,只好耐着性子等他慢慢品尝。

过了片刻,王逸杭脸上的表情开始一言难尽:“克非,我觉得我们被人摆了一道。” 说着把袋子递到舒克非眼前:“你尝尝。”

舒克非将信将疑地用小拇指尖挑了一点放进嘴里,慢慢的眉头蹙了起来:“王队,这......,这敢情是白薯粉?”

甲板上,搂着女人的海泥鳅供认不讳:他的确是伙同“七哥”在利用骆家的商船做走私生意,只不过,走私的不是什么致幻药物,而是是高纯度的可食用白薯粉。

“你他妈没事走私白薯粉干嘛?过家家玩儿啊?” 舒克非一脚踢在了海泥鳅的腰眼上,疼的他涕泪横流。

“长官,警官,大人,” 海泥鳅哭天抢地地乱叫一气,就差没管王逸杭叫声亲哥了,“你们明鉴。去年白薯产地遭灾,先是涝再是旱,接下来又赶上蝗灾,白薯欠收,现在黑市上奇货可居,行情可好了。政府明令不许囤积抬价,我就只好偷偷摸摸的干。”

王逸杭表面上不动声色,底下却是透心凉。

这么巧营救鬼鬼找到了七哥,又这么巧从七哥那里顺藤摸瓜知道了“长风”号走私的消息,又这么巧,走私的是和“醉生梦死”傻傻分不清楚的白薯粉。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巧合?只怕说书的都不敢这么着编故事。

王逸杭下颌紧咬,手背上青筋毕现。

与此同时,“捷运”港以北半个小时的一个闲置了数年的客运港,一艘船身灰黑的小型货船“乌鸦”悄然下水了。船尾白浪滚滚,在夜色中往南方突突地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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