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认识李秉承,绝对算是我人生中「最美丽的意外」。
那年我十九岁,天天混在我妈的办公室里间的小屋,终日听着当时流行的「卡带」,摇头晃脑,嘟嘟囔囔。见过我的叔叔阿姨碍于我妈的脸面都说,「这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可他们的表情分明是「这孩子估计花多少钱都治不好了」。
可我妈并不为我的前途着急,还总用「没事儿子,实在不行妈妈就厚下脸皮来,让你在我们学校拿个大学文凭!」来安慰我。
其实,我妈和我都知道,大学毕业屁用没有;也都知道,之所以要拿个大学文凭,是要给「外人」看的。
我妈眼里的「外人」是指,除了我妈和我之外的所有人。因为自从她和我爸离婚,她就把奶奶灌输给我的「妈妈是外人」这种思想来了个大掉个儿。不过,在我眼里,国仇家恨是狗屁,谁给我钱谁是「内人」,不给我钱的,不仅是「外人」,还统统都是「坏人」。至于她们婆媳间的互相指责,在我这里只是左出右进而已。
当然,不管是谁指责谁,都是一面之词,立场不同而已。从小我就对「一面之词」理解深刻。记得有一次,数九寒冬的天,我在路边看一个摆地摊卖棉衣的大爷,凍得浑身发抖实在可怜,于是我就买了一件棉衣,照顾一下他的生意,好让他也能早点回家。拿回家后,把事情一五一十跟我妈说了,当然棉衣价格是在原来的价格基础上有所夸大。我妈当时非常高兴,说她为我的这种行为感到骄傲。可有一天,当我从外面回来脱下这件棉衣的时候,棉衣中残次的羽毛都紧紧地覆盖在我内罩的毛衣上。正巧奶奶经过,二话不说就把我拽进客厅,三下五除二地扫掉一身羽毛后,迫不及待地给我讲了「鞭打芦花」的故事。随后不管我怎么解释这棉衣的来历,奶奶就一口咬定,棉衣是我妈毒害社会主义忠臣良将后代的铁石之证。
不管怎样,无论是内人还是外人,在我看来都是过气时代的产物。当年的我只喜欢听音乐和看电视。电视我只看凤凰台的综艺;音乐只听三盒卡带,分别是魔岩三杰,安室奈美惠和李贞贤。
当李秉承愣头愣脑地破门而入时,我正跟着李贞贤的节奏在嘟囔「爬锅」。
「呢,韩古擦郎姆一尼亚?」李秉承用他小得都快看不见的眼球盯着我。
「你说什么?」我摘下包在耳朵上的耳机。
「韩古葛,马来吧!」
「什么?」我有点莫名其妙。
「你,韩国人吗?」李秉承说这几个字的时候直翻白眼儿。
我摇摇头,打算继续听我的「爬锅」。
「你,一层哈鞥!」李秉承指着耳朵。
「是,我是在听李贞贤。」我听过韩国人读李贞贤的名字,所以知道他大概的意思。
「我,也是韩国人。我叫李秉承,你好。」李秉承伸出了右手。
「哦。」我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能僵硬地握住了李秉承的手。
「你是,这里的,老师?」李秉承打量着我,又立刻改口,「阿尼,学生吗?」
「都—不—是。」我故意拉长了发音。
「那,你,这里的老师,知道吗?」
「你找我妈?」
我非常理解语言不通的窘境,看着李秉承鞠躬离去的背影,加深了我对上帝巴别塔的困惑。如果我和李秉承的缘分至此而止,那么我对他的印象还真的很不错,尤其最后那深深一躬,让我产生了一种时空的错觉。
再见李秉承,是第一届中韩歌手大奖赛的现场,我完全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参赛歌手,而且是以乐队的形式出现,主唱兼吉他。当时我跟着我妈还有她的一位同事一起坐在评委席,李秉承一曲唱完,台下零星的掌声让气氛显得有些尴尬,而且我知道,我妈这种文革时期的歌手做评委的话,他这种曲风基本属于不用开口,单单站在那里就会被淘汰的命。果不其然,李秉承和他的乐队征程随着初赛的结束而结束了。其实我对李秉承的唱歌水平没什么感觉,但他身后那个女鼓手看起来十分飒爽。
几天后比赛结束。在主办单位的招待宴上,我又一次见到了李秉承,他也认出了我,并笑着邀请我去门口抽烟。这次我们的交流顺畅得多,因为身边多了个中文说得很好的韩国小姑娘,朴丽花。
朴丽花是个漂亮的姑娘,这一点在她跟其他韩国女孩站在一起时尤为明显。她个子不高,不到一米六的样子,头发被染成金色,圆圆的眼睛和圆圆的脸搭配在一起,让人看不出韩国特色的颧骨;鼻子和嘴巴加在一起,就像是船上水手们衣服上的标识。她抽烟的样子十分特别,每次吞云吐雾之前,都是用右手的五根手指一起抓住烟身,像是故意要露出五颜六色的指甲一样。
朴丽花的中文很好,听说是来中国已经五年了,在一所普通高中里读书。李秉承在朴丽花上厕所的间隙告诉我,他们俩是男女朋友,但不能公开,因为朴丽花只有十七岁。我并不关心他们之间的关系,倒是对李秉承提到的DJ机很感兴趣,而且地下音乐以及饶舌都是我的兴趣所在。由于越聊越投机,当下就约定好第二天要去朴丽花家里体验一下那部刚从韩国寄过来的DJ机。
朴丽花家在「河畔花园」。据说这是当年最高档的小区。当时著名笑星赵本山住在14号别墅,「或者16号,记不太清楚了。」每次我去朴丽花家里,都会看到赵本山和一个脑袋比他脑袋还大的胖子一起坐在院子里乘凉。朴丽花家不是别墅,是高层公寓。当我敲开她家房门,开门的是一位一身黑色长裙的韩国女子,相貌和身材都有点像「顺风妇产科」里的金素妍。
「你是丽花的朋友?」她用带有韩国腔调的中文问我。
「是,我是侑京。」我恭恭敬敬地低着头。
「快请进吧!」
我低着头跟在她身后,目光不自觉地落到她长裙包裹着的屁股上。那摆动的肢体和若隐若现的裙内风光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我青春期雄性荷尔蒙的分泌,让我有一种想冲上去抱住她的冲动。等到我坐在客厅的餐桌旁,偷眼看着她摆茶淋盏时的优雅,心中又生出一种只想静静欣赏这种美的情愫。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女性应该是一种柔和的成熟美,一种柔和到能温暖万物。 。 。
二,
爱因斯坦曾经说:当你坐在会议大厅等待一场学术研讨会;和你在与一位妙龄女郎相谈甚欢所同样花掉的十分钟,是有很大区别的。因为前者会让你觉得很漫长,而后者,会让你觉得很短暂。这就是相对论。
和「黑裙子」坐在一起,让我忘记了这个该死的李秉承迟到半个小时这件事。虽然和黑裙子并没聊什么让人回味绵长的话题,可她那股韩国香水的味道,和低头说话时不断上扬的眼神,都让我沉迷在一种静谧的舒适中。以至于当李秉承按响门铃时,我心里还有些责怪他为什么不再晚点来。
黑裙子迷人地一笑,然后离座去开门。不一会儿,黑裙子又向我走来,身后跟着李秉承。我气呼呼地盯着李秉承那张形状像鞋垫一样的脸,并不是因为他迟到,原因竟刚好相反。但鞋垫上那双黄豆粒大小的眼睛,并没有看向我,而是直勾勾地盯着黑裙子的屁股,加上色咪咪的表情,像极了日本电影中的「痴汉」。
「这个淫魔!居然对成熟女人也这么感兴趣!等一下,我为什么要用,也?」想到这里我不禁莞尔。李秉承的形象不就是半个小时前的我么?人都是看别人的时候一身的毛病,看自己就完美无瑕。我半个小时前的样子,估计比李秉承也强不了多少,或许还不如李秉承呢。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似乎还没发生口水失禁的生理反应。
「奈亲古,哇思密达!」
黑裙子的一句话,似乎叫醒了李秉承。他调整了一下散乱的眼神,像我伸出右手。
「宋侑京系,你好吗?」李秉承的微笑看起来有些奇怪,好像还没从刚刚的意淫中苏醒。
「安娘哈塞右。」我也是惊慌失措地站起来,还差点打翻了茶杯。令我不解的是,一句韩语居然脱口而出。
「哈哈,宋侑京系,你,韩国语也可以吗?」李秉承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把眼睛眯得更小了。
黑裙子又去泡茶,李秉承很自然地坐在了我的身边。
「呀!看,看!」李秉承用肘部快速地撞击我的胳臂,并不停地使着眼色。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黑裙子正弯下腰擦地上的水,一个被裙子紧包着的浑圆的屁股就这样毫不掩饰地呈现在我和李秉承的眼前。
「哇。。。」李秉承眯着眼睛竖起大拇指,「钦砸。。。啊!」
「你说什么?」我盯着黑裙子的屁股,目不转睛。
「呀,宋侑京系,猜猜,猜猜吧!你,我,都是男姆砸,男姆砸!」李秉承把嘴凑近我的耳朵,「好想和她做爱啊!做爱,懂吧?」
「我觉得你用的这个词有点高出你的中文水平了。」我头一次听到这么直白的话,竟然有点害羞。
「嘘,好好感受吧,感受!」
李秉承那张陶醉的脸,我现在还记得。因为他的直白,让我们变成朋友的速度比想像中要快很多。
当黑裙子再次坐在我对面的时候,李秉承和我都尽量克制内心乱撞的小鹿,努力地拿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
接下来的对话我就无法参与了,两个韩国人一个转前轱辘,一个转后轱辘,我只能盯着黑裙子那张美丽的脸,并时刻准备着在她把目光扫向我时机警地躲闪,以防四目相对的尴尬。不知道是不是我自作多情,黑裙子好像在不停地偷眼看我,可她明明没跟我说话,不仅如此,我仿佛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炙热,那种足以燃烧我的欲望的炙热。我越是这样想,眼睛就越忍不住地看着她,四目相对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这让我开始幻想着与眼前的黑裙子偷偷约会的场景,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当年的我并没有女朋友,但住在音乐学院家属区算是近水楼台,加上我插在不同班里上文化课,所以认识好多不同专业的女生。这些女生大多数知道了我的身分后,就不愿意再进一步接触了,但也有少部分跟我保持着忽远忽近的关系。具体说就是,喝多了就抱着我又哭又笑,醒酒了就抓起衣服头也不回。我觉得,她们都好像是拿我当个可以发泄情绪的工具,很少有人像黑裙子这样用这么勾魂的目光看着我。
「丽花去练习,练习钢琴,你,没告诉吗?」李秉承把我从幻想中生生拉了出来。
「你在跟我说话?」我有点生气。
「呀!亲古,醒醒吧!我在说中文呀,中文!」
「哦,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他问说你为什么来这么早,不知道丽花今天学钢琴的事吗?」黑裙子的中文明显好一点。
「昨天定好的时间啊,没人告诉我延后啊?」我看了看李秉承,他好像没听懂我的话。
朴丽花终于回家了。我又高兴又失落。高兴的是,终于多个人说中文;失落的是,没机会再和黑裙子做太极推手般的偷看了。
朴丽花还算是雷厉风行,简单洗了个澡就把我和李秉承带到楼下的仓库里。终于,我达成了此行的目的,DJ机。说来真巧,整个笨重的东西居然是台湾制造,说明书上中文比韩文还要多。趁李秉承和朴丽花在叽叽喳喳的时候,我迅速阅读了一遍使用方法。在我读完的时候,李秉承和朴丽花的交流似乎也变得越来越激烈了。
「喂,你们在吵架还是怎样?」我这人并不擅长劝架。
「没有,我们在商量事情。」朴丽花的表情倒是很平静。
「韩国语真是,」我挠挠头,「有点像吵架的音调。」
「我们在商量周五晚上排练的事情,你要不要来看?」
「在哪里?」
「三好街,音乐学院的一个教室。」
「好啊,我就住在音乐学院啊,很方便。」
「那说定了。周五晚上七点,音乐学院北门,好吧?」
「可以。」
「说定了!」
「呀,亲估!」李秉承用力地睁大那双小眼睛,「我们,以后,亲估呀!亲估!」
「他说什么?」我看着朴丽花。
「他说你们以后是朋友了。」
「好吧,亲估!」我拥抱了李秉承。
「呀!以后,怎么,找你啊?」李秉承又翻着白眼儿。
「我有一个传呼机,你记一下号码!」我把号码告诉给朴丽花。
「好,有时间,卡气,喝啤酒吧!」
「他想说一起喝酒。」朴丽花笑了笑。
「呀!丽花啊,我,中文,可以说!」李秉承又露出那熟悉的白眼仁儿。
「再见喽!」我挥挥手。
三,
那一夜,我有些辗转反侧。
清晨醒来,不知道是不是做了春梦,大腿内侧凉凉的。我立刻爬起来,仔细检查了被子,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我又把被子拿起来闻了闻,还好,除了隔夜屁,一无所有。
我如释重负般抻了个懒腰,这才是真正的「春梦了无痕」。我走到淋浴间,打开水龙头,用接近体温的水洗掉离开体温的液。距离浴室这么近,床头还摆着纸巾,太不环保了!
站在镜子前,我把一条浴巾缠在腰上,用另一条快速擦干我的「毛寸」。我每一个半月剃一次头,通常不用刻意去看时间,都是在前面头发够得到眉毛就去花十分钟来个全球「半厘米」。我在一周前刚剃过,所以没擦几下,头发就不再滴水。我妈的规矩是,客厅地板上发现一滴水渍,扣我一块钱;以我的性格当然不会每天擦地,所以离开浴室前得精心准备一番。
客厅的餐桌上有两个吃减肥药过量的苹果,那褶皱的表皮,让人都不愿意多看它们一眼。桌上还有一张字条,我绕开苹果们,把字条拿了起来,上写道:
亲爱的儿子,
如你所料,我也起来晚了,没准备早饭。不过,学校食堂八点半关门,西门外油条摊九点收摊,你要是能赶上的话,电视机柜上有一百块钱,拿去潇洒。 「食堂吃的话,一百块还得还给我;油条摊吃的话,还我九十八。切记!」
还要提醒你两件事:
一,上午十点在407上语文课;下午两点在206上外语。 「老规矩,迟到扣五块,课堂睡觉扣十块,缺席扣五十。」
二,你呼机早上响了两次。 「谢谢!不然我就迟到了。」
爱你的妈妈
我拿着字条抬头看墙上的钟,八点四十七。
「我操!」我丢下字条,迅速冲到电视机柜前抓起那张粉色的毛爷爷就跑,到门口时才发现——妈的,还光着腚呢!
「苍天啊,我的油条啊!」我一声哀鸣,突然听到呼机又一次发出「哔,哔」的声响。我从鞋架上拿起如同火柴盒大小的摩托罗拉,上面显示,同一个号码呼叫了我三次。
我把腰上的浴巾紧了紧,然后走到沙发旁抓起电话,按照上面的显示拨通了号码,刚把听筒放在耳朵上,一个女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喂!」很温柔的女声。
「喂,谁找我?」我也轻声细语。
「你找谁?」
「啊?不是妳找我么?」
「谁找你?」
「不是妳找我么?」
「不是你找我么?」
「有病么?谁打的传呼?」
「哈哈,又是小京吧?我是你郝姨!」
「我是妳老舅!占谁便宜呢?我妈没有妹妹!」
「我是你郝姨,不是你老姨。图书馆的郝姨!」
「哦,不好意思,妳怎么找我?」
「谁找你了!再告诉你一次,下回记住了!播外线先播零,然后等听到讯号再播你要的电话号码!这是图书馆的内线!」郝姨半嗔半笑。
「早说么!油条没了我烧了妳的图书馆!」
「小兔崽子!你。。。」
我没等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事实上我在她问第二个问题的时候已经知道我错播了内线,说是她老舅纯属报仇。因为我妈为了保持年轻的状态,单位同事比她小的一律喊「姐」,有些人还不到三十岁,也都喊我妈「姐」,所以看到我的时候自然辈份上升。这个郝姨才二十五,刚大学毕业来图书馆工作,看见我就让我喊「姨」,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去图书馆了,所以今天故意将错就错也占她个便宜!
当我再次按照呼机上的号码拨通电话时,又一个温柔的女声传入耳朵。
「摇播塞呦!XXX依密达!」
「啊?」是我饿得产生幻觉了么?我怎么听不懂人话了?
「弩故塞呦?」
「今天怎么了?」我自言自语,满脑子都是那根又黄又油又香的东西。
「侑京吗?」电话那边终于传来了我能听懂的人话。
「是我!妳是?丽花吗?」
「不是啊,是丽花给我你的号码,」电话那边略微停顿了一下,「呃,你今天要嘬什么呢?」
「今天我上午上语文课,下午。。。」等一下,我如梦方醒。这是,黑裙子!我的天,黑裙子给我打电话了!她问我今天做什么,傻逼都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啊,我他妈真是个白痴! 「我下午,」我一狠心,「我下午什么事情都没有!」
「哦,是这样啊。那么,侑京今天下午有史间吗?」
「当然有史间!」我模仿着她的腔调,只想安慰一下眼睁睁看着绿色毛爷爷离开的自己。
「那我可以约侑京出来喝,喝咖啡吗?」
「不胜荣幸!」我感到一股热量从胸口直冲向大脑。
「哦,那算了吧!」黑裙子的声音好像有点沮丧。
「啊?算了?为什么算了?」刚上头的热被一盆冷水熄灭。
「啊?」黑裙子似乎一愣,「刚,刚才,侑京,你不是说不行吗?」
「啊?」我也一愣,「没有啊,我没有说不行!」
「哦,那是什么意思啊?不什么什么行,不是不行的意思吗?」
「这个嘛。。。」我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个嘴巴,对着外国人,拽个屁文词儿啊,就是要直截了当,像李秉承那样说,做爱!哦不对,应该说,「我愿意。我想跟妳喝咖啡。」
「那下午两点半钟,在电视台,那边的韩国咖啡店见面吧。咖啡店的,名字是,雅克嗖,就是约会的意思。」
「好!」我不敢再多说半句。
「你要是找不到的话,打电话吧,我的号码是,XX-XXXXXX。」
「好!」
放下电话,我效仿贝克汉在98年世界杯对阵哥伦比亚进球后的动作在客厅里狂奔了三圈,甚至连最后一圈浴巾从身体上滑落时也舍不得停下来。我握紧拳头振臂高呼,「同志们!再坚持一下!志愿军马上就要踏进三八线了!」
冷静,我需要冷静。我看着墙上的钟,已经是九点半了。踏进三八线的代价还是要付出的,流血牺牲我不怕,但扣钱。 。 。
我双手不停地拍打在脸颊上,冷静,至少要保住上午的五十块!想到这里,我再一次冲进浴室。站在镜子前我突然不知所措。我洗过澡了,我擦过头发了,我要干什么?哦,对,刷牙!刷它!上啊,同志们!刷!等下,牙膏在哪?手,快他妈挤啊!等谁呢?往牙刷上挤!对,看准了!别他妈给我丢人!哈哈哈,你小子不赖么!少妇都勾搭得上,可以啊!帅吧?快他妈说我最帅!对,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最帅!我指着镜子,语无伦次了大概十分钟。
上午的语文课实在是无聊透了!讲台上那位老师跟我一样语无伦次!这水平好意思教我么?妳看妳穿的裙子的颜色,都不是黑色的!妳怎么好意思不穿黑色的裙子呢?真搞不懂大学里的老师!出门前不照照镜子么?注意仪表啊老师!妳穿这样怎么教学生啊?都跟妳一样社会还能进步么?
「嘿!你T恤好像穿反了!」坐在我旁边的一位女生用手指捅了捅我的胳膊。
「啊?」
「就这件穿反了,」女生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我的袖口,「我们都笑你半天了。」
我低下头看,发现本来写着「Rapper」字样的胸前换成了一堆线头。
「这叫时尚!不懂别捣乱!」我感觉脸上有點发热。
「我好心提醒你!行,课间你要是换回来,你就不是带把儿的!傻逼!」姑娘说完把椅子往相反的方向挪了挪。
小丫头,成熟点吧,看看妳那幼稚的脸,完全不懂欣赏我的時尚!我是成熟美,跟妳们不一样,懂么?我是要跟朴丽花妈妈约会的!我是。 。 。
想到这里,我的心突然一沉。那是朴丽花的妈妈?对吧?在她家里的人,应该是她妈妈?我的天啊,她妈妈,几岁啊?或者说,高寿啦?我妈妈比我大二十多,她妈妈也得比她大二十多吧?朴丽花十七岁,那她妈妈。 。 。
我伸出手指,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 。 。三十六?三十七?
我才十九岁。 。 。
可她看起来没有那么老啊!应该没有三十七岁吧。 。 。
中午放课后,我又回到家里去洗澡,然后把珍藏多年的香水尽可能地倒在身上。篮球鞋,超大运动短裤,超大T恤,手环,金牌项链,头巾,棒球帽,我照了照镜子,绿色运动短裤和绿色棒球帽搭配白色T恤,对,就是这个调调。出租车,走!我抬头看了眼三好街对面大楼的广告牌。
上面写着「年轻,就是要不断的尝试,加油!」
四,
电视台在「河畔花园」的另一侧,邻着著名的「万豪酒店」。这里咖啡厅并不多,很容易找到黑裙子说的「雅克嗖」。我在当时看不懂韩文,只是看见一间咖啡厅写着大大的两个字「约会」,在中文的正下方,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圈圈横横。这名字还挺符合气氛,至少让我春心荡漾。和黑裙子的「约会」正式开始。
走进咖啡店的瞬间,我就发现了黑裙子,她今天并没穿黑裙子,而是一件简单干练的白色体恤,胸前的一颗草莓被撑得像一只番茄。我对着玻璃门整理了一下衣裤,正准备走过去打招呼的时候,突然发现,黑裙子的对面,还坐着两个人。
这让我高涨的情绪一下子跌落到谷底,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不是一场「一对一」的约会,而且黑裙子看起来也并没有为了见我而精心打扮,心里的憧憬瞬间化为泡影。如果当时我可以大喊来宣泄,我一定会高呼,「把本属于我的五十块钱还给我」!我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偷偷一走了之。
就在我举棋不定的时候,黑裙子发现了我。她热情地向我挥手,那笑容成了我双腿前行的唯一支撑。很难想像我当时的脸色有多么难看。我想用笑来掩饰尴尬,可无论怎么努力,却始终难咧开嘴角。
「侑京,你好吗?」黑裙子把右手伸向我。
「您好!」我把手跟黑裙子的手握在一起,尽量保持气质中只剩下的礼貌。
「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位是李秉承的妈妈。」黑裙子指着对面的一个中年妇女。
「你好!」中年妇女露出灿烂的笑容。
我很想说「您好」,可是不知怎地,话卡在喉咙里,就是发不出声音。我只好点了点头,努力对着同样是黄豆粒大小的那双眼睛挤出笑容。
「这位是郑景焕的妈妈。」黑裙子又指向了另一个中年妇女。
「你好吗?」郑景焕的妈妈看起来要周正多了。
我还是点点头,尽量对长辈们的回应保持一致。
「克恩男姆砸,饿得私密嘎?」黑裙子看着两个妈妈。
「摩西搭,哦,钦砸摩西撘!」李秉承的妈妈用一个极度夸张的表情,说话时又偷偷看了我一眼。
「呀,曾嘛儿五里 主攻葛岑僧尼姆呀?」郑景焕的妈妈也是喜上眉梢的感觉。
「请坐吧!侑京!」黑裙子示意让我坐下。
咖啡厅的座位是两张双人沙发夹着一张咖啡桌,所以我很自然就坐在了黑裙子的身边。这时我才发现,黑裙子穿着一条很短的牛仔热裤。
「想喝什么吗?随便要吧!我,咖啡,请你喝!」黑裙子把桌上的卖妞递给我。
「就咖啡吧,不加奶,不加糖。别的我看不懂。」
我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面对着两个陌生妇女时不时的直视,如果说完全是如坐针毡又是不准确的。因为我正偷偷享受着黑裙子的腿偶尔碰到我的腿上那种软软凉凉滑滑的感觉,每次碰在一起之后,我就下意识地看一眼黑裙子的脸,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于是我渐渐大胆地把腿尽可能地伸向她的一侧,这样就会更频繁地「肌肤相亲」,甚至跟她的腿贴在一起很久。我又偷偷地试着用膝盖把她的腿抬到我的腿上,可这个动作过于复杂,终于在我尝试了三次未果后,黑裙子的一只手重重地压在我的大腿上。
她的脸,是难以置信地平静,几乎看不出她在用力。她并不看我,而是继续跟两位妈妈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她的手很小,又很暖,按在我腿上的感觉像是一只慵懒的小猫。她偶尔用小手指甲划向我大腿内侧,并在滑动多次后用力的一扎作为终结。
我的心也就这样随着她的韵律泛起波澜。
「你,再这样划下去,咖啡,会冷的吧?」李秉承的妈妈突然看着我讲了句中文,这让我身体一抖,那只小猫也敏捷地溜掉了。
「您说什么?」
「她说,你的,咖啡啊。也没有加什么东西,为什么要这样?」郑景焕的妈妈用手做了一个用勺子搅拌咖啡的动作。
「哦。」我瞬间把手抽开。
「不用紧张,侑京,我们今天约你,是想请你做,做我们的汉语老师。」黑裙子面带笑容地看着我,像是在嘲笑我的小心翼翼。
「我?汉语老师?」
「是啊,一周三次或者四次,每次两个小时。每小时给你一百二十元人民币。」黑裙子说完又随后翻译给两个妈妈。
「真的吗?」我觉得有些好笑,我的汉语还不知道找谁教呢。
「是,真的啊。」三个女人一起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对我来说简直是「喜从天降」。我偷偷地伸出手指计算,「一小时一百二十块,两小时是两百多,一周三次是六百多,如果四次的话,哈哈哈,再也不怕我妈扣钱啦!」不仅如此,那只小猫也适时地回到我腿上。什么叫事业爱情双丰收?别人踏破铁鞋的事情,我就跟朴丽花妈妈暧昧一下就都有了。
一想到「朴丽花的妈妈」这几个字,我的心又是一沉。她真的是朴丽花的妈妈么?不像啊!对面那两位倒是真像妈妈,尤其是李秉承的妈妈,说她是李秉承的奶奶我都相信。可黑裙子,明明看起来就和妈妈学校那些让我叫「姨」的小姑娘们差不多么!
我正在胡思乱想中挣扎,突然,一只大手握住了我的肩膀。
「呀,宋侑京系,你,怎么,在哲里呀?」
「我当然在,哲里啊!」不用看,我知道李秉承来了。可当我抬起头的时候,还是大吃了一惊,李秉承这个家伙竟然和我的打扮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棒球帽和运动短裤的颜色是湖蓝色的。
趁李秉承给几个长辈鞠躬的空隙,我赶紧站了起来,顺势把手伸到下体处,来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生理反应中挣扎。
「呀,亲估啊,要不要,抽烟?抽烟?」李秉承看着我的打扮,也露出尴尬的表情。
「好!」我也学着李秉承的样子给几位长辈鞠躬,心里却在笑,「过几天,妳们会在上汉语课的时候「还礼」的。 」
「呀,侑京啊,今天晚上,你,又时间吗?」李秉承掏出两只烟,顺手递给我一只。
「要干嘛?」我接过烟,点燃,又把火苗送到李秉承嘴边。
「我想去,喝啤酒!你,和我一起,喝啤酒吧!」
「可以。」我把手塞进短裤的口袋,粉色的毛爷爷已经带着我的体温了。
「那,晚上,七点半,在这里,见面吧!」李秉承表情严肃。阳光照射在他的眼角上,亮晶晶的。
五,
几个小时后我们又见面了,李秉承熬走了「妈妈团」;我在家里的茶几上看到了妈妈留下的字条:
亲爱的儿子
妈妈突然接了一个穴,下午就走,估计你回来时看不到我了。桌上是一千五,我按照十五天准备的。沙发上我帮你借了两本书,没事看看人家是怎么穿衣打扮的!
郑重地嘱咐你两点:
一,不要带任何人回家,尤其女的!
二,出门一定要记得锁门!
注:早上的一百和下午缺课的五十,等我回来一并还给我!
爱你的妈妈
我是怀着无比激动地心情走进咖啡店的,可是,李秉承的哭丧脸很快地消费了我的情绪。刚临走前我并没有看错,那两颗黄豆粒,流泪了。
我这个人特别不懂如何安慰别人,尤其是面对男人的眼泪,只能静静地坐在他对面,等着他慢慢从波谷中攀升上来。
「呀,亲估,我,失恋了,失恋!」李秉承突然抬起头。一颗硕大的泪珠没经过眼角就滚了出来。
「哦。」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同时又觉得好笑--第一次看到有人眼泪比眼珠还大。
「呀,系!丽花啊!丽花说,她和我,不是爱银!爱银!」李秉承仰起头,尽量把眼泪控制在眼圈里。
「爱人?你想说男女朋友么?」
「阿尼!呀,我今天向丽花告白了,告白!告白,知道吧?告白!」
「表白吧?」我被李秉承搞得一团雾水。
「呀!就是,我跟丽花说,做我的,女朋友吧!女朋友!」李秉承又开始翻白眼,「她说,不行!不行!」
「你不是说你们是交往的男女朋友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呀!那是我以为,以为!丽花不以为,她不以为!」李秉承的声音越来越大。
「冷静,小点声音,安静,别喊,不要大声。。。」我把知道的表示安静的词尽可能地都说一遍,希望他尽快听懂我的意思。
半晌,李秉承惨然一笑。
「呀,亲估!我吹牛逼了,吹牛逼!」李秉承把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抹掉脸上的泪水。
「现在有没有开心一点?」
「陪我,去酒吧!可以吗?我想,今天,喝醉!喝醉!」李秉承做了一个努力的手势。
「别去酒吧了,我带你去个地方吧!」我一脸坏笑的看着他。
「夜猫」在二十年前真的是这个城市最好的夜店。无论是规模还是里面的音响效果,比起现在的「卡宾斯基」,「河东」还有「落日部落」简直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店内是三层,类似影院的感觉,二楼和三楼都是普通座位,一楼是贵宾座位和一个能伸缩的舞台。所谓的贵宾座位,不过是把高凳换成沙发,坐在舞台的周围而已。前半夜是歌舞表演,后半夜把舞台收起来变成夜场。不记得当年有没有最低消费,只记得李秉承和我只是要了一打啤酒和一瓶烈酒就可以坐到二楼最靠近舞台的位子。李秉承事后对我说,那是他人生第一次进「夜店」。其实我也是,只不过没告诉他而已。我对前半夜的节目并不感兴趣,只记得几个歌手喝酒时的豪气,和主持人粗俗而挑逗的笑话。李秉承就更不用说了,他既听不懂笑话,又看不起那些歌手,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喝酒,和在嘈杂中大喊着朴丽花的名字,至于他对我讲的其他话,我几乎都没听懂。
终于熬到了十二点,随着DJ放出的能从耳朵一直震到心脏的重低音响起,李秉承开始随着节奏扭动身体,进入了一种「茫」的状态。不得不佩服,韩国人在歌舞方面是有天赋的,至少我认识的所有韩国人都是,李秉承几乎不用嗑药就可以把头剧烈地摇上两个小时,这是我嗑过药都达不到的境界。当然,第一次去夜店,我并不知道还有嗑药摇头这么一回事儿。我对跳舞的兴趣不大。我比较喜欢看DJ身边的那几个性感的领舞者。这些姑娘都穿着简单而性感的衣服,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副「冷酷到底」。高傲而性感也许是那个时代的主旋律,所有的舞者给人的感觉都是毫无亲和力。但她们越是这样,喜欢看她们的人就越多。正当我也准备锁定一个观察目标的时候,一个女孩突然搂住了我的脖子,冲着我的耳朵大喊:「干杯!」
我下意识地扶住了她靠在我身体上的腰,侧过脸打量她。女孩的妆很浓,香水味到很刺鼻,脸很瘦,眼睛一直眯着,很面熟,但不记得在哪见过。
我举起酒杯,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你怎么跑这儿来啦?」女孩对着我耳朵大吼。
「跟朋友一起散散心。」我指着已经摇出状态的李秉承。
「你们俩怎么穿一样的衣服?」女孩的嘴唇几乎贴在我的耳朵上,痒痒的感觉。
「巧合而已。」我发现这个姑娘已经很难独立完成站立这个动作了。
「别摇了!喝一杯吧!」
我不仅佩服韩国人的能歌善舞,喝酒也是韩国人的一项重要技能。李秉承在我的印象当中,从来没喝醉过。有一段时间他酷爱高粱酒,尤其是高度的高粱酒,一次可以喝光一瓶甚至两瓶,之后还可以在舞台上用吉他追上我rap的节奏。
靠在我身上的姑娘,相比之下就逊色多了,第三杯烈酒喝干后,就由刚才的脚下没根,变成彻底昏迷了。而李秉承,不仅一个人喝完了剩下的烈酒,还扫荡掉了剩在桌上的几瓶啤酒。我看看手表,已经快凌晨三点了,于是比了个手势给李秉承,宣布到此为止。李秉承也看了看手表,做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走出「夜猫」的我们变成了三个人,因为那个女孩自打瘫在我身上以后就再没有苏醒的迹象,我只好把她也带了出来。
「呀!我们,现在,去哪里呀?」李秉承掏出两只烟,叼在嘴上同时点燃,然后把其中的一只递给我。
「当然是回家!」我接过烟吸了一口,觉得有点头晕。
「这个,摇咂,怎么办呐?」李秉承指了指已经失去知觉的女孩。
「你带走吧!我不能带别人回家。」
「呀!宋侑京系,不行啊!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
「一起去我家吧!」
躺在李秉承的大床上我并没有立刻入睡。今晚又是一个「满月」。通常这种时候我是很难入睡的。我盯着黑暗中的唯一发亮的圆月,不一会儿,我感觉那圆圆的月亮似乎越来越远。谢谢啤酒,我要睡了。
那月亮好美,像是一张脸,不,这真的是一张脸,一张化着浓妆的脸。好面熟,是黑裙子么?她的妆今晚怎么这么浓?她似乎看着我,又似乎没在看。突然,她的嘴里发出「啊」的一声,身体也随之一颤。
接下来她的声音开始变得连贯而急促。看不清楚她究竟是不是在看我,但我能感觉到她的五官正在收缩。她皱着眉,脸上的表情像是在抗争,又像是在忍耐。过了好久,耳边突然想起连续的声响,那声音像是在摇晃一只只剩个瓶底儿的奶瓶儿。
声音开始加速了,犹如站台上要开始出发的列车。那响声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大,突然,那声音毫无征兆地停止了,面前的脸也在长出一口气后,埋进了我的胸口。
这是梦么?我还醒着么?我低头看了看,那张脸已经消失了,只有一头黑发盖在我胸口。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应该是快中午的样子,阳光很刺眼。我翻身打算起来,却发现身边躺着一个一丝不挂的女孩。我吓了一跳,连忙把身上的被子盖在她身上,与此同时,我发现,我也一丝不挂。
我慌忙从床上爬起来,在地上的一堆衣服里找出我的衣裤,刚要穿在身上,突然从被子里传来了一个声音:「今天别再穿反了!」
六,
坐在蛋糕店里喝热果真的时候,我才知道她的名字,施颜。
「一会儿我们去哪儿?」她用一只小塑料勺子轻轻地刮掉抹茶蛋糕上的绿色,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呃。。。」我的嘴无力地发出声响。从醒来之后我的头就一直疼,昏昏沉沉强打精神,能走到附近的蛋糕店已经是件不容易的事了。我脑子里很乱,比不知去向的李秉承留给我的一堆烂摊子还要乱。但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那就是,昨天晚上那个上天入地无孔不入地跟施颜折腾半宿的人,不是我。可是,从醒来后施颜对我的态度来看,她似乎认为是我和她有了肌肤之亲。我是被她半扶半挽着来到咖啡店的。路上她一只手托住我的手掌,并与我十指紧扣,看样子,仿佛我们是新婚燕尔的夫妻。目前为止,我并没有心情也没有机会向她解释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实上,我也不是完全清楚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该死的李秉承,没打个招呼就走了,那可是他的家。
「一会儿我得回学校了,下午有一节形体课。」施颜把面前的果真一口喝光,然后温柔地看着我,「你陪我去上课么?」
「漂亮姑娘多么?」
「一屋子全是漂亮姑娘。不过,我得遗憾地通知你,没你什么事儿了。你现在,是我的!」
施颜用弯着的食指扫过我的鼻尖,然后做了一个攥拳的动作。
她的这一举动,让我非常反感。我一直讨厌毫无理由地自以为是。我是你的?凭什么?不就是光着屁股的我和光着屁股的妳在一个被窝里躺了一会儿么?都什么时代了,找我负责呐?怎么不找李秉承?再说了,我都不记得我昨天晚上什么时候脱下来的衣服。我。 。 。等一下!我脱衣服了?我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被子里睡觉从来不脱衣服,而且,我脱衣服的习惯是抓着领口脱下来,所以衣服从来都是可以直接穿上的,不用像今天早上那样先翻过来再穿的。所以昨天晚上不是我自己脱下来的衣服?而且,昨天晚上并我没有喝多,我很清醒,只是不能动而已。不能动?我为什么不能动?突然,我的头一阵剧烈的疼痛,那感觉就像是有两只手攥着我的脑子然后做拧干衣服的动作。
「我头疼,想回家。」
一路上施颜没怎么说话,直到我们在学校的大门口处分手,也再没冲我笑过。
到家后我直接冲进浴室洗了个澡,然后回到卧室扑倒在床上。我闭上眼睛,试图回想昨晚上在李秉承家发生的事。可是,除了记得施颜那张茫然的脸,还有她垂在我胸口的乳房外,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开始拼命地回忆,从我们离开「夜猫」开始,一直到施颜的一头黑发盖在我胸口。当时我好像还穿着衣服。之后呢?我努力地试着再回忆几次,可是,每次的记忆都是以那一头黑发作为结点。我想着想着,渐渐睡着了。 。 。
不知道是呼机的第几次叫声喊醒了我的耳朵。我揉揉眼睛,走到门口找到呼机,一个熟悉的号码显示在屏幕上,我连忙跑到沙发旁抓起电话,这次,我记得要先播「零」。
「摇波殴赛哟!」一个女人的声音。
「您好,我是侑京!」我有点怀疑我是不是已经笑出了声音。
「侑京啊,是你吗?我是丽花。」
「丽花啊,妳好!」我有些失落。
「今晚的事情你没忘记吧?」
「今晚?什么事?」
「呀!看来我打电话是对啦!晚上要去排练室的,不记得了吗?」丽花笑了起来。
「哦,想起来了,这么快就周五了?」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周五傍晚音乐学院的门口永远都是热闹非凡的景象,几乎全市最高级牌子的汽车都会在这个时间段在这里碰个面。当然,还有一个个坐在驾驶室里气度不凡的老司机们。所以,T恤短裤棒球帽的我,在几乎都是正装的人群中还是挺明显的,这也方便了朴丽花,让她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我。
「看着这么多漂亮的女孩子从你身边一个一个地走过,都没看你一眼,失落吧?」朴丽花笑得像朵花。
「习惯就好。」我压住她的棒球帽,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久不见啦!」朴丽花也拥抱了我,还挺有力。
「其他人呢?」我左右看了看。
「应该都到了吧!跟我走吧!」朴丽花竟然也挽住了我的胳膊。更奇怪的是,我很自然的接受了,如果单讲此刻我对丽花的感觉,就像是长辈对待孩子。
排练室在声乐系教学楼的一楼,因为我妈的关系,我平时经常来这里。楼是一个四层的老建筑,一到晚上只有楼道正中间对着楼梯的灯亮着。
刚走进排练室我就看见李秉承抱着一个电吉他在调音。他见我进来,立刻迎了上来。
「呀!侑京系,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啦!」李秉承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怪怪的。
「昨天才见面吧?」我拥抱了李秉承。
「呀!亲估,记错了,你,记错了!」
「你早上去哪啦?」
「今天,今天早上吗?我在家。就是你,前天,晚上睡觉过的地方。」
「前天?」我有些纳闷。
「等下再聊天吧!」丽花把我拉到另外两个人身边,然后向我介绍。
「这是郑景焕,」丽花指着抱着贝斯的一个长发男子,接着又指向坐在组合鼓旁边的女孩说,「这是金美娜!」
说实话,我对这支乐队一点兴趣也没有,原因很简单,李秉承唱歌水平一般,音乐又基本都是自己创作的,听来听去都是那几个调调,一个简单的词形容,就是「难听」。真正对我有吸引力的,是那部DJ机。我把声音调到一个适合的音量,然后把朴丽花帮我准备好的CD都放在里面。我按照说明书的介绍,把所有的功能都试了一遍。在他们休息的时候,朴丽花跟我一起出去抽烟,李秉承好像有点故意疏远我,每次休息都跟郑景焕在一起说话。
差不多九点钟的时候,排练结束了。李秉承走过来问我要不要跟他们去酒吧,我说有点累,想继续在这对着这台机器待一会儿。李秉承有点失落的样子,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教室里另一个角落,留下一句「周末愉快」就跟着郑景焕和金美娜走了。
「要不要听这个CD啊?」朴丽花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原以为她跟着大家一起去酒吧了。
「妳没走?」我顺着声音看去,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丽花。
「我新买的CD,要不要试一下?」丽花把腿架在面前的课桌上,用一只手摇晃着一片CD,在灯光下一闪一闪。
「什么歌?」我走过去,接过CD。
「只爱,陌生人!」丽花的抑扬顿挫听起来总是那么地可爱。
「谁的歌啊?这么奇怪的名字!」我把CD塞进机器。
「王菲的歌!名字有什么奇怪?」
「只爱,莫生人!」我有点想笑,「这是给哪个避孕套做广告的么?」
「避孕套是什么?」朴丽花瞪圆了眼睛。
「哎呦,这要怎么讲?你知道什么是怀孕么?」
「知道。要生小孩子。」
「怎麼能要生小孩子呢?」
「你想說什麼?」
「這樣的時候套在上面的東西!」我用右手的食指插進左手握著的拳頭。
「呀!呢!我在讲音乐,你讲什么啊?啊,钦砸,姆呃呀!」丽花把眼睛眯起来,对我竖起了中指。
「这是妳說的好不好?」我也毫不留情地向丽花竖起中指。
「呀,侑京啊,我在讲音乐,音乐,啊儿啦?你真是。。。」
还好这时候音乐适时地响了起来,打断了我们之间的误会,王菲的声音悠扬了整个教室。那如同天籁的嗓音,一下子就把我吸引了进去,就连朴丽花何时悄悄地坐在我身边都没有注意到,直到她独有的那股香水味钻进我的鼻孔,我才意识到我们是如此地靠近。一曲终了,我们俩同时呆坐在那里,像是在享受余音绕梁。
「能循环播放这个吗?真的很好听!」丽花纹丝不动,连嘴巴好像都没有张开。
「应该可以。」我按下后退,再添上重复键。
「能把灯关了吗?太亮了,听歌没有感觉。」
「好。」
丽花说的没错,关掉灯光之后,教室变得更加安静了,又或者是我们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耳朵上,我们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听着「只爱陌生人」。
不记得是听到第几次的时候,丽花的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偷偷地看了她一眼,月光下那双圆圆的眼睛,竟透出成年人般的惆怅。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朴丽花,她的妆化很浓,厚厚的眼影收于两条弯弯的眼线,脸上的粉还刻意地为了遮盖她颧骨凸起的部分而勾勒出了层次,她的嘴又小又圆,像是一颗红樱桃,下巴不像其他的韩国人那样长。此刻她的人就静止在我身上,不用非常仔细就能看出她的鼻孔由于呼吸微微颤动。
我把头也靠在她头上,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并没有那么难受,大概是我们的高度很适合的缘故。说到高度,情侣之间的高度合适是很重要的,如果一起去看电影,情侣们大多数都会靠在一起,如果高度不合适,就会出现互相为了对方的舒适度而僵直地坐上一个多小时这种尴尬。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情侣在电影结束后都会很疲惫地站起来舒活筋骨,而单身人士看完电影,几乎是一跃而起,大步离开的原因。
此刻,我是享受的,但很快,这种享受就被一个意外发现给完全毁掉了。因为我发现丽花的乳房紧紧地贴在我的胳膊上。这种接触虽然没有特殊的感觉,但因为是乳房,所以在心理上对这种接触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情愫。照理说,我们的头紧紧靠在一起,那种感知度应该比只是无意中贴上来的乳房要强烈得多,但是,此刻我已经完全忽略了身体其他部分的知觉,集中精力,感受手臂对那只乳房的接触。于是,我的身体开始慢慢僵硬,手臂上的肌肉开始紧张,同时又得尽量保持手臂静止不动。绝不能让丽花知道我在偷偷用胳膊抚摸她的乳房,因为那样的话也太破坏意境了,现在的歌曲可不是「只爱摸生人」。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终于体会到了电影院里情侣们的疲惫,但我又完全不能把注意力从丽花的乳房上移开。丽花长着一双和身体不协调的乳房,很难想像那么小的身体居然可以承受这么大的乳房。很多人看到丽花的第一反应就是一个小孩子,但再往下一看,就立刻迟疑了。黑裙子的乳房好像并不是很大,看来真的是青出于蓝啊。
「呀!我要去洗手间!」丽花的声音叫醒了已经沉醉的我。
「喔。」我连忙抬起头,顺手在嘴边摸了一把,万幸,没有口水。
「你陪我去好吗?」丽花冲我一笑,似乎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眼里。
「陪妳上厕所?」我有点不太敢相信她说的。
「对!走廊里太黑了。」
「好。」
「能陪我进去吗?」丽花在女厕所门口又对我提出一个更尴尬的问题。
「这是女厕所!」
「我知道。」
「被别人看见会说我是流氓的!」
「呀!侑京啊,这里,只有我们俩!」丽花的笑容有些僵硬,大概是尿急所致。
「可是。。。」
「快一点!呀!巴立巴立!」丽花身手一下子把我拽进女厕。
女厕所里没有灯,月光只能照射到「包厢」外面的部分。丽花顺手拉开一个「包厢」,里面漆黑一片。
「你,过来站近一点。」丽花还是紧紧地抓着我的手。
「丽花,妳干嘛?」按理说我应该兴奋,但此刻紧张的情绪占据上风。
「侑京啊,我想,拜托你,拉住我!」丽花一只手拉起她的裙子,一只手仍死死抓着我的手。
「妳在干嘛?妳不会要在我面前尿吧?」
「你不要,看着我,转过脸去。」
「喂,你松开我!我站这里陪妳不行么?」
「呀!侑京啊,我不会蹲着尿!你不拉住我,我会摔倒!」
「我。。。」我还想解释,但已经来不及了,丽花已经开始了。从打击在瓷砖上听来,丽花应该是实在忍不住了,那声音像是用水龙头往浴缸里注水。
「啊,舒服!」丽花的脸上现出一种安逸。
「你是舒服了,不要尿到我的脚!」
「呀!你真是没见过女孩子,女孩子尿尿。」
「这不是废话么?」
「我不像你,伸出来的那个东西可以调整方向,我如果不坐下的话,每次尿的方向都是不知道的!」
「妳肯定不会尿到我脚上?」
「呀!侑京啊,闭上嘴巴吧!」
我不再说话。
安静会让人变得敏感,如同蒙住眼睛一样。
丽花的手好小,而且很圆,就像都啦A梦的手上插上五根薯条,而此刻,这五根薯条因为紧张而变得潮湿。
回到教室我们开始听整张DC。丽花最喜欢「开到荼蘼」,她觉得人生就是「有太多太多游戏,只是为了好奇」;而我喜欢「过眼云烟」,因为人生只有「眷恋在爱情中危险」。但「荼蘼」就是「过眼云烟」,只不过当时的我们都不知道而已。
直到现在我也不清楚那一晚我为什么会把丽花带回家。我只记得她沐浴后蜷缩在我的被子里,只露出十个塗著不同颜色指甲油的脚趾。月光照在丽花卸妆后的脸上,让我想起了最小尺码的「俄罗斯娃娃」。我躺在她的脚边,给她讲我如何在十岁时就开始跟着我妈过着居无定所四处漂泊的日子。
「睡觉时能有张床,就很幸福啦!」
「你今晚,只有半张床!」
「我愿意跟妳分享我的床!」
「你和妈妈住在一起?」
「对啊,从十岁起。」
「真好!」
「可她总不在家。」
「你想妈妈么?」
「此刻吗?」
「对。」
「还好。」
「我想我妈妈!」
「那是你还没有长大!」
「她永远都看不到我长大了!」丽花仰起头,轻轻啜泣。
「为什么?!」
「我妈,两年前就死掉了。」
突然,一粒水珠落在我脸上。我睁开眼睛,看到两团黄色的头发,月光把丽花的身体映得雪白,一双圆圆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泪水从眼中流下,不停地滴在我的脸上。
不能确定这是不是所谓的「情感转移」,但我知道,丽花是选择了这样一个方式来寄托哀思,或者说短暂遗忘,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她来忘记伤痛。当我抱紧丽花冰凉的身体时,丽花吻了我。这并不是礼貌性的吻,而是忘情的,放肆的,甚至可以说是自暴自弃的。
就是在痛苦的情感中,我打开了丽花的身体,而初夜的疼痛,让丽花不停的颤抖,可她仍然是死死地吻着我,妄想着能用生理上的疼痛缓解心理上的折磨。我是在尝试了几次之后,才完全进入她的身体的,而男女之欢也让丽花僵硬的身体变得柔软而妩媚。最后阶段的冲刺时,丽花一直温柔的看着我,直到我把一腔热情完全释放在她的身体里。
「呀!侑京啊!我的第一次,就这么结束了!」丽花闭上了眼睛,表情平和,像是已经关上了那扇痛苦之门。
七,
直到現在我還是覺得愛上一個人是很容易的,尤其是在青春年少的時候。沒有煩心的瑣事,沒有計劃的將來,沒有忘不了的過去;有的只是激情澎湃和不知疲倦。貪婪的我們每一次總想在對方身上獲取更多的滿足,但當我們把僅剩的最後一絲力量作用在對方身上後,空虛一如既往地立刻佔據了我們的內心。破碎的家庭帶來的親情上的殘缺,往往都會用愛情去彌補。我和麗花就是典型的例子,只是我們當時太年輕,並不知道如何去保護這突如其來的愛情。
之所以說它是突如其來,是因為,我是在那一腔熱血沖進麗花身體的那一瞬間,愛上她的。
那一瞬間我們額頭抵著額頭,十指交扣,當那股暖流分成幾部分衝進麗花的身體時,她閉著眼睛,身體隨著每一股噴出的炙熱有節奏地顫抖了幾次。之後,她仍閉著眼睛,像是在回味那餘音繞樑。
她那含笑的表情,迷人的睫毛,融化了我的心。
麗花是美麗的,雖然在如此近的距離觀察她時,會看到她眼角的痣,和她因為長期化妝而異常乾燥的腮,但瑕不掩瑜,麗花的美顯而易見,無論是我們同時站著的時候她抬著眼看我,又或是我從下面爬上她身體時她垂著眼看我,還是此刻我們頭抵頭她閉著眼不看我,都是那麼美。
「你,壓在我身上,好重!」麗花說話時氣流聲很大,幾乎聽不清字。
「對不起!」我想從她身上下來,可她的手臂卻緊緊地纏在我的脖子上。
「別動!我喜歡這樣。」麗花纏在我腰上的腿似乎夾得更緊了。
事情就是這樣,如果麗花不說,我可能意識不到,可她一旦開了口,我就永遠不可能徹底放鬆地癱在她身上了。我努力想盡一切辦法儘可能地支撐我的身體,可這種努力,只能讓我僵硬而已。
「好啦,下來吧!」麗花發現了我的尷尬。
我悻悻地從她身上爬下來,身體剛一沾到床上,麗花就一骨碌身子,爬了起來。
「我聽說,第一次,會有血的,我要看看我的血在哪裡。」麗花沿著身體在床單上留下的痕跡,找到剛才撞擊最劇烈的事發現場。
我隨手幫她把燈點亮,也裝作很好奇的樣子湊了過去。
「在這裏!侑京啊!在這裏!」麗花的聲音聽上去很興奮。
「我看看!」我盯著麗花手指的地方,果然,在床單上有一塊冬棗大小的淡粉顏色的痕跡。
麗花把鼻子對著那塊痕跡嗅了嗅,然後搖搖頭。
「我還以為會出很多血呢!只有這麼一點,」麗花邊說邊搖著頭,「十七年啦,就這麼一點!」
「好啦,要去洗澡麼?」我對血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反感。
「要,但現在不要,」麗花對著我眨了眨眼睛,「我腿很累,不想動。」
「那我去洗澡,順便尿一下。」其實我也很累,但我更不想躺在有血跡的床上。
熱水澡的舒筋活血作用非常好,幾分鐘就會讓人煥然一新。我感覺了一下身體,似乎某一部份已經從通精的狀態調整回通尿的狀態了。我擦了擦身體,然後站到馬桶邊上,剛要盡情緩解膀胱的壓力,突然,一隻小手從我身後伸了出來,一把抓住了那條蓄勢待發的陰莖。這一下讓我吃驚不小,本能反應讓我的尿又回流到膀胱。
「妳幹嘛?」我半笑半瞋。
「侑京啊,我想幫你扶一次!我覺得,男生尿的時候,都很帥的,想噴哪裏就噴哪裏。」
「但這很難尿啊!」我從來沒試過尿的時候找人幫忙「端槍」,甚至連旁邊有人都沒試過。
「努力!加油!」麗花從身後抱住我。她的身體完全靠在我的身上,暖暖的,軟軟的,讓我又一次熱血沸騰。
「呀,侑京啊,你看,它有反應了,是不是要尿了?」麗花感受到手裏「槍」的變化,卻猜錯了上膛彈藥的種類。
憋尿,對性能力是有非常大的影響的,至少我是這麼認為。因為這一次,真的是一場天昏地暗。中途有兩次麗花需要補水,因為她的整個舌頭已經乾燥的如沙漠一般。不記得到底我們糾纏了多久,只是記得第二天早上我狼狽地差一點就尿床了。
當麗花赤裸著身體拉開窗簾讓陽光灑滿整間臥室,我又一次被麗花迷住了,彷彿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在陽光下盡情地跳躍著。
再次醒來是因為電話的鈴聲響個不停。我不情願地離開麗花的身體,用一條薄薄的毯子圍住身體然後站起身,走到客廳拿起電話聽筒。
「喂,小京嗎?」電話那邊的男人似乎很著急。
「對,是我,您是哪位?」
「我是你保衛處的劉叔,有個事情要跟你說一下。」
「劉叔好!我媽外穴中,沒在家。」我現在只想回到那個溫暖的身體旁邊。
「我知道,所以得跟你說。很著急,你認真聽!」
「您說。」
「你認識一個女生叫施顏?」
「呃,不熟,呃,只見過幾面。」我的聲音有些支支吾吾。
「小京,叔身邊現在沒有別人,你要跟叔說實話。」
「呃,我和她在夜店遇到了,然後,」我壓低了聲音,生怕麗花聽到,「我們一起在另一個朋友家睡了一晚。」
「跟叔說實話,你跟那女孩睡覺了?」
「應該沒有,我不記得了。」
「你現在能來我辦公室一趟麼?」
「現在?」
「對!我實話告訴你吧。那個女孩來保衛處要告你迷姦她,還說有證據證明你給她吃了大量的安定藥。」劉叔的聲音溫和中透著嚴厲。
「怎麼可能?!什麼是安定藥?」
「精神類藥物,服用過量會導致昏迷。你現在來我辦公室,你知道在哪吧?」
「不知道。」
「主樓的一樓104,要快來。我現在派人正看著那女孩,等你來看看能不能想辦法私下解決。快來吧!」劉叔掛斷了電話。
放下電話的我感覺一股寒意從腳一直衝到頭頂。我拖著沈重的腳步再次回到麗花身邊,看著那被金黃色的頭髮遮住的半張臉,這半張臉,似乎離我越來越遠。
「怎麼啦?」麗花只張開一隻眼睛看著我。
「我,我,我,」我再也忍不住內心的難過,眼淚瞬間掉了下來,「我想我媽媽!」
「呀!侑京啊!」麗花一下子從床上跳到地上,緊接著一把抱住我,「你媽媽也出事了?」
「沒有!是我!是我出事了!」
「你怎麼啦?」
「有人說我強姦!」
「什麼?什麼意思?」麗花臉上的表情可愛的要死,可我內心卻難過的要死。
「有人說我給別人吃了安定藥!」
「給那個學音樂的女孩?」
「你怎麼知道?」
「李秉承告訴我的。」麗花看著我,表情突然和我一樣痛苦。
八,
快乐和痛苦总是时时相伴,如果你没感受过痛苦,那么你也不会拥有快乐。
丽花曾对我说,跟我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她人生最快乐的时刻,也是我,让她短暂地忘记了失去母亲带给她的伤痛。如果不是她刚刚经历了失去母亲的痛苦的话,也许她不会这么快便投入到爱情当中。我对她来说,既是生活中的伴侣,又是精神上的依赖。毫无疑问,她不想失去我,虽然我们才刚刚认识几个星期而已。
当丽花穿着我宽大的T恤陪我一起站在校保卫处刘叔的面前时,这位校保卫处长竟惊讶地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丽花足足有五分钟的时间,然后同时张大眼睛和嘴巴看着我。
「小京,这是你的女朋友?」刘叔扫了一眼我们十指相扣的手。
「嗯。」我点点头。
「小姑娘,妳今年多大了?」刘叔的嘴巴好像失去了闭合的功能。
「快十八岁了!」看到丽花有点害羞地看着地板,我连忙帮她回答。
「快十八了?还有几年到十八?小京,你知不知道国家有法律规定,不能跟十六岁以下的女孩发生,嗯,发生,发生那种事!」
「刘叔,怎么说话呢?」我脸上一热,偷偷看了眼丽花,发现她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根本没听懂。
「小京啊,刘叔以前在警校是学刑侦的,你干过什么事情我只要瞅一眼,八九不离十。再说了,她身上这件T恤和短裤,是你的吧?我记得你在球场上穿过。」刘叔的眼睛一直盯着丽花,表情严肃。
「我用你教育我么?」我有些气急败坏。
「你还急了?」刘叔喝了口面前的茶,然后冲我眨了眨眼睛,「我能和你单独说两句话?」
话音刚落,丽花就鞠躬出去了。刘叔满脸惊讶地看着我,想说什么,又忍住了,他从办公桌里拿出一盒烟,递给我一支,然后帮我点燃,接着自己抽出一支,叼在嘴上。
「年轻真好啊!」刘叔把烟点燃,深吸一口,之后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别废话啦!到底怎么回事儿?」我看到他笑了,心里的紧张也多多少少缓和了一些。
「我刚还想说,要是你能跟这个施颜谈个朋友,那你们就是恋爱关系,她就不能告你强奸了。」刘叔抬眼看了看我,「但你现在有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在身边,估计是舍不得按照我说的办。」
「这不是废话么?等一下,我没强奸她,怎么可以胡说八道?」
「人家可没胡说八道。她拿着医院化验单,上面清楚地写着三唑仑过量。」
「什么东西过量?」
「一种安定药,通常这种东西都是用于对付精神病人的。」
「这玩意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说一觉醒来,就看见你躺在她身边,而且你俩都没穿衣服。」
「那跟安定药有什么关系?」
「她怀疑你给她吃了这种东西。」
「她自己喝晕了关我什么事?」
「谁喝酒能从周三晚上晕到周五早上?」
「你说什么?」
我这个人一直是浑浑噩噩,加上长期家,食堂,课堂三点一线的生活,基本没有什么时间的概念,如果现在问我今天周几,我可能要想好一阵子。刚刘叔的一席话让我似乎觉得过去的一周时间的确过得有些快,我拼命地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周几跟李秉承去的「夜猫」。
「施颜说她本来想上周四下午的形体课,结果发现教室没人,宿舍同学也都走得差不多了,跟人一打听,才知道是周五下午了,就觉得不对劲儿,立刻上医院做了个身体检查。你知道,她们这帮小丫崽子们,经常跟这个混跟那个混的,对这种事儿,很有经验。她承认了当晚不只是你一个人,但是,醒来的时候只有你在场。小京,那晚上还有谁?」
「李秉承。」我话音刚落,门突然被打开了,我顺声音看去,看到朴丽花站在门口,一脸的严肃。
「侑京啊,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都知道!」朴丽花看着我,痛苦又无奈。
「丽花,没事,我也不会把一切都推给李秉承!」我冲她笑笑,努力装出一幅轻松的模样。
「就是李秉承!是李秉承给你们俩吃的。」
「谁们俩?」我一脸茫然。
「你,还有,那個學音樂的女孩。」丽花一边说着,一边从她肩上背的挎包里翻动着,不一会,翻出一张已经褶皱的照片递给我。
我接过照片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照片中的施颜像一个「大」字全身赤裸地躺在床上,而在她的胸前,有一张闭着眼睛表情很享受的脸,没错,那就是我的脸。
「丽花,你怎么会有这个?」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闷在胸口,不知道是羞愧还是愤恨。
「前天李秉承又来找我,还是问能不能跟他谈恋爱,在我拒绝之后,就给了我这个,还说,是你给那女孩吃了药。」
「丽花,不是我!」
「嗯,我知道,不是你,但当时,不知道。后来,我去李秉承家取钥匙,结果,看到他在厨房把一堆粉末放在可乐里,就猜到,那是他在搞鬼!周五,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发现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心里觉得对你有点愧疚。其实我,不是故意对李秉承说对你有了,有了好感。」丽花低下了头,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李秉承是谁?」刘叔突然插话。
「我一个韩国朋友。」
「韩国人?」刘叔瞪大了眼睛。
「对!」
「那完了,小京,这件事就只好都算在你头上了。」
「为什么?凭什么?那天晚上跟施颜瞎搞的就是李秉承。」
「是他也没有用。」
「为啥没用?」
「中国法律,涉及不到外国人。」
「不懂!」
「说明白点儿,就是外国人在中国犯法也无所谓,不受法律约束。」
「这他妈是谁定的?」
「废话,当然是国家定的。」
「那我这种算什么?」
「倒霉!」刘叔把手里的烟掐灭,一脸无奈地看着我。
「那现在怎么办?」我觉得有些头昏脑胀。
「只能找施颜谈谈了,我看她还挺平静,有私了的态度。」刘叔又点燃了一支烟,「这种事儿,在咱们学校,见怪不怪的,一年不说有几十起,也差不多,你也不用太紧张。」
「施颜在哪?」
「就在隔壁。」
「那我去跟她谈谈?」我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丽花。
「快去!」刘叔和丽花异口同声。
九,
站在106办公室门口,我有些望而却步,那种感觉,比让我站在几百人面前演奏一曲莫札特的D大调还要紧张。
之前听我妈说过,不怕难解决的问题,就怕难解决的人。在我心里,施颜就是那个「难解决的人」。她真要求跟我谈朋友怎么办?她当着我的面大哭怎么办?她真找到我家里去闹怎么办?看她长得比丽花高大多了,她要是欺负丽花怎么办?该死的黄豆粒眼睛李秉承!王八犊子!甩了籽后跑了!实在没有办法就认倒楣,接下这个烂摊子?就说是我强奸她能怎样呢?大不了就是监狱里住几天?几个月?几年?那丽花还能等我么?她要是早晚得离开我,那我还有蹲监狱的必要么?施颜就真的忍心让我蹲监狱么?她昨天早上对我还蛮好的,试试跟她谈恋爱?那丽花怎么办?
我没头没尾地胡思乱想着,突然,办公室里传来了一阵女孩子的笑声。
这笑声提醒了我两件事,一,施颜不像电视里看到的那种被强奸后的样子;二,我得进去跟她谈谈了。
我定了定神,之后试探性地敲了敲门,却没得到什么回应,倒是屋子里的笑声更大了。我又用力地拍打了两下门板,突然,门开了,门里站着一个一身保安制服的男人,眼角挂着笑意,但嘴巴闭得很紧,像是刻意在控制面部表情。
「我就是。。。」我话到嘴边,却又生生把「那个强奸犯」这几个字咽了回去。
「喔,知道,知道。」保安把手攥拳,挡在嘴巴上,「进去吧,好好谈谈,我在门口等着。」
我侧过身体,把他先让出来,然后低着头走进办公室。随着保安「乓」地一声关上门,我才抬起头,看到施颜正倚着办公桌,一半屁股坐在办公桌上,双手插在腋窝下,小臂托起她不大不小的胸部。说来奇怪,她明明穿戴整齐,可在我眼中却依旧是赤裸的样子,与昨天早上她光着身子站在洗手间门口倚着门等我时一模一样,看她歪着头,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我有一种还在李秉承家里的错觉。
我在比我大的女孩面前一向被动,之前黑裙子的手按在我腿上时也是如此。施颜应该是比我大两岁,在我面前总是一幅长辈教训人的模样。
「你舍得来见我啦?」施颜终于打破沉默,那声音也透着温柔。
「敢不来么?」我小声嘟囔着,但在寂静的办公室里,也足够用来交流。
「其实我也是没办法,」施颜向前探了下身子,「你不给我留电话号码,我怎么找得到你?」
「这不是找到了么?」
「九牛二虎啊!我在学校家属区转悠了一上午,要是能碰巧遇见你,我也不至于上这儿来。」
「妳怎么知道我住学校家属区?」
「我们全班都知道你是高院长的儿子。洋楼小少爷么!我们私下都这么喊你。」
「妳们知道我家在哪?」
「哈哈,全校都知道吧!」
「那妳还找不到我?装什么蒜!」
「小少爷,你们家那片儿有保安,外人不让进。」
「我操!」我突然想起来昨天跟丽花回家时院门口保安室的灯闪了一下。 「他们还真敬业啊!我以为就是个摆设呢。」
「对你来说的摆设,对我就是堵墙。」施颜含笑的眼中透着无奈。
「妳不会真想告我强奸吧?」施颜的态度让我开始放松。我坐到施颜身后的这张办公桌上,尽量地避开她的目光。
「我想求你个事儿!」沉默了半晌,施颜背对着我吐出了这几个字。
「求我?」
「嗯,或者说,求你帮我转达。」
「什么事儿?」
「我知道,」施颜突然拉长了声音,「每年夏天XX歌舞团都在咱们学校招临时演员,而且这个事情是高院长负责。」
「谁负责?」
「你妈!」施颜转过头白了我一眼,又转了回去。
「喔。」
我很少听到有人这么称呼我妈,所有来家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用「姐」这个称呼。记得曾经有一次,一个马上退休的老太太来家里找我妈要「职称」时,也口口声声「高姐」。我妈当时没说什么,送走她之后我妈关上门,对着我气得直翻白眼儿,「真活该她评不上教授,有这么说话的么?土埋半截子了,喊谁姐呢?唱高音把脑子喊缺氧了吧!」「那我奶要是喊您姐呢?高兴么?」我盯着我妈面前那个大大的信封,幻想着也分一杯热羹。 「滚蛋!」我妈当年的一声叫板,足以震得我现在耳膜还隐隐作痛。
「你能不能跟你妈说说,把我推荐过去?」施颜的声音很低。
「去部队歌舞团?」
「小声点!」
「那事儿可不敢保证我妈听我的。」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每年夏天壁橱里那一堆厚厚的信封。
「帮我问问,万一可以呢?其实我条件也不错的嘛,身材不用说了,你是见识过的!脸蛋在班里你觉得还有谁比我好啊?」施颜从另一侧转了过来看我,还刻意地摆出一副「近焦模特脸」的造型。
说来真奇怪,施颜在用右边的脸对着我时,要比她用左边脸对着我好看很多。而且她右眼的双眼皮比左边更外扩,更有紧致的感觉。
「我倒是可以说说,」我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点心慌,连忙站起身,「还有别的事儿么?」
「没了,」施颜突然仰起头,「我知道你不会跟我在一起,但还是谢谢你的早餐。」
「不客气!那没别的事情我走了?」我开始慢步走向门口,却感觉办公桌里门口的距离好远。
「嗯!还有,我知道,这两晚在床上跟我睡觉的都不是你,但我其实很希望那是你。」施颜一直仰着头,但也没办法阻止泪水滑过脸庞。
「我们再也不提这个了,可以么?」我终于走到了门口。
「好,绝口不提!我能再抱抱你么?」施颜走向我,泪水让她的脸看起来像个熊猫。
「好!」我僵硬的伸出手臂。
施颜把脸贴在我的胸膛,很暖;她的手臂,紧紧地箍在我腰上;那头黑发,就像那天晚上我看到的一样。过了一会儿,那双手臂挣扎着离开了我的身体。
「再见!」施颜看着我,眼神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
施颜的话没有应验。那天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三年后,我在戒毒中心的食堂正读着村上春树的「1Q84」,突然接到我妈打来的电话。
「施颜给我的礼物?」
「对,是一本日本小说,1Q84。」
「她还记得我啊?真没想到!」我吃了一惊,既是因为施颜居然还能想到我,又是因为手上的小说。
「你挺好吧?这个周末我不去看你了!」
「嗯,我这里一切顺利。您忙您的!」
「那就好。多听教官的话,没事多运动!」
「好。施颜怎么样?听说她都要奔总政啦!」
「别乱说!就这样吧!」
直到现在我还是弄不清楚,到底我和施颜的死有没有关联。我曾经幻想过,当时要是和施颜在一起,或者不去帮她争取出人头地的机会,或许就不会让她在部队文工团里不明不白的死去。
上帝为我们每一個人都写好了剧本,有长有短,有苦有甜。有人青春永驻,有人白发苍颜。
重获自由的我偷偷跑到施颜的家,见到了她的妈妈。我知道任何东西都换不来鲜活的生命,但还是塞了一叠钱在信封里,连同她托我捎的信,一起递给了她妈妈。
留在记忆里的每一位都是我人生的财富,而那个默默帮助我成长的施颜,已经化为书架上的另一本「1Q84」。
十,
重新站在丽花面前,我如释重负。我并不能完全的形容此刻的心情,如果说完全摆脱了施颜的纠缠是不准确的,因为我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浑身赤裸的她倚在门口,用怅然所失的目光看着我,一脸忧伤,她是那么的无助,唯一的依靠只是一扇冰冷的后门,并且,还需要我来帮她打开这扇后门。我有这个能力么?事实上我从来没有关心过我妈的工作,甚至在闲聊时都从未涉及到工作上的事情。
「侑京啊,你,没事吧?」丽花长大眼睛看着我,一脸的关切。
「没事。」我稳了稳心神,「咱们回家吧!」
「她不会,再找你麻烦吗?」丽花朝我身后看了一眼,又把她硕大的眼球摆向我。
「应该不会了。」我突然莫名的难过,像是为了施颜,更像是为了丽花。为施颜,我不知道接下来等着她的是什么;为丽花,我知道接下来等着她的是什么。对施颜,我是纯粹地给不了她爱情;对丽花,我是给不了她纯粹的爱情。
「那我们,回家吧!」丽花很自然地挽住我的手肘。
丽花的手还是那么的软,那么小,握起来像抓住了一只被挤过的胶皮球。丽花的头正好到我肩膀,双手围住我胳膊的同时,正好能把我的手肘放在她胸口,每次走在一起,总能感觉到她左右两个乳房轮流地挤压我的小臂。多年以后我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看A片时,当看到一个女优在水床上用胸部给男优按摩手臂的场景,一下子就想起了丽花,那感觉,至今还残存在我脑海。
但此时,我并没刻意在享受。想必这就是世人眼中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吧,即使再美好的事,只要是唾手可得,也就失去品味它的耐心。
在我们即将离开的时候,刘叔从办公室里探出了头。
「完事了?」刘叔关切地问。
「嗯。」
「施颜呢?」
「还在那。」我指了指隔壁办公室。
「喔,」刘叔脸上那种关切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了,「那你回去了?」
「嗯。」
「好。」刘叔的目光扫向丽花,然后突然闪烁了一下,「嗯,那,嗯,给高姐带好!」
「喔。」我对着那个露出来的脸点点头,突然发现那张脸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终于又回到了家,又回到那个只属于我和丽花的世界。我很渴望过上单纯的生活:要么世界里只有我和我妈;要么世界里只有我和丽花。我在人生大部分时间里都享受着前者带来的幸福,而现在,该享受后者带来的「性」福了。
和好多人一样,我也讨厌长大,想一辈子当个孩子被人照顾,可我们阻止不了时间的力量。但长大也不是都是痛苦,也有小时候享受不到的乐趣。
我现在的乐趣,就是丽花。当我们再次脱光衣服抱在一起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了释放压力的最佳方法。我们就这样赤裸着身体从面对阳光的直射,一直到天边的一抹红艳爬上卧室的墙壁。丽花的脸颊也是红色的,不光是脸颊,脖子,前胸都变成了夕阳的颜色。丽花的皮肤很白,细腻又紧致,每次用力按下去,都会留下一片淡粉色的痕迹,可我更喜欢她的小腿。丽花的两条小腿又短又粗,而且从脚踝到膝盖,几乎是同样的粗细,有点像超级市场里出售的白萝卜。我喜欢把这两条白萝卜放在胸前,用手抓住萝卜头,用萝卜身随着节奏敲击我的胸口,然后再稍微把身体倾斜向丽花的脸,就会明显地感觉到有一个类似雨伞把手的东西阻止我继续前进,我并不太敢于与这个「雨伞把」对抗,因为只要我稍一用力,就会感觉到丽花放在我小腹上的手在拼命把我推开,同时听到丽花那歇斯底里的叫喊;可如果我稍微把两条萝卜分开,丽花就会用另一只手试图抱住我的脖子,一旦被丽花抱住,她就会用尽一切力量,试图把我的胸口紧紧贴在她身上。我讨厌跟她紧紧抱在一起,当然,如果是平时,我当然不讨厌,不仅不讨厌,还很享受。可是,在做爱的时候不行!
我更喜欢每一次向她体内重击时有一个更长的助跑距离。因为这样一是有助于我感受整个跑道的拉力和韧性;二是能更完整地欣赏丽花胸前那两只有韵律地上下跳动的小兔子。
丽花更喜欢我近距离冲刺。她对跑道的应力作用不感兴趣,更关心起跑线的扩张度。因为冲击终点线的力量会让她浑身如同通电一样的收缩,从而在很短的时间就达到一种脑胀意乱的感觉。丽花称这种感觉为「被动享乐」,不如起跑线的扩张来的舒缓,自然,水到渠成。为此,丽花选择「主动享乐」,她会趁我不备突然分开两根萝卜冲向我将我压倒,然后坐在我身上,这样,她就可以随意地让起跑线前后左右甚至旋转地在那条火龙的脸上撒野。
终于,我们在经过了几个回合的交锋后,渐渐地形成了一种默契,那就是,丽花先骑在我身上做水到渠成的起跑线运动,在渠满自溢之后,由我来清扫冲刷跑道上的残余,并在获得丽花允许的情况下冲向终点线。
这种有计画的实施办法效果十分明显,我们都得到了在性爱中的满足,唯一的缺点是持续的时间过长。因为在丽花放手一搏时,我得到了充分的休息;而在我奋起直追的时候,丽花又过早地放弃了抵抗。
当我第三次把那股热浪浇在丽花体内那个「雨伞把」上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我精疲力尽地趴在丽花的身上,把那两只小兔子挤成通下水道的「皮搋子」。丽花闭着眼睛,用干燥的舌头敲了敲我紧闭的嘴唇。我缓缓地把嘴巴张开,含住她的舌头并用所剩不多的口水帮助她的干旱。突然,丽花一遍抖动,一遍大哭起来,缩紧的身体一下子就把那根吐尽火焰的龙挤了出来。
「啊,亲咂,啊,侑京啊,我实在没劲儿啦。」丽花一边啜泣,一边随手抽出一张纸巾擦着眼泪。
「喔,妳說过几次了,可每次不到五分钟就又复活了。」
「这次是真的!」
「上次你也这么说。」
「呀!侑京啊,这种事情,真的,真的会上瘾的。」丽花边哭边笑,让我发现原来笑和哭的表情竟是惊人的相似。
「是这样吧!所以才有人说:无法自拔!」我知道丽花听不懂我的意思,自顾自地笑着。
「侑京啊,我觉得两个人不穿衣服躺在一起,就像你我这样,不做爱的话,是很难的。」丽花用手轻轻地抚摸我的后背,那感觉痒痒的。
「不知道,应该很难吧。」我突然觉得也不是很难,施颜就浑身赤裸地躺在我身边过。
丽花不再说话,而是用手轻轻地在我后背上滑动。我闭着眼睛,单纯地感受那如同小猫爪子一样的小手。我们就这样紧紧地贴在一起很久,直到听到一声不大不小的「咕咕咕咕」。
「侑京啊,你肚子叫了吗?」
「是妳肚子叫吧。」
「不知道,但是,我饿了。我们好像一天都没有吃饭吧?」
「嗯。我去冰箱翻翻有什么能吃的吧。」我挣扎着想起来,却被丽花一把按住。
「不用看啦,我上次去洗手间的时候,偷偷去看了,什么都没有。」
「喔,那我们怎么办?」
「出去吃饭吧!」
「现在?」我抬头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快十二点了,还有地方吃饭么?」
「当然有!我爸说,西塔街的饭店,都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
「哪?什么街?」
「我知道在哪,如果我还能起来的话,我带你去。」丽花挣扎着从我身体下钻了出来。
「好,如果我能起来,我一定跟妳去!」我试着用双臂支撑起身体,试了两次,最终选择滚下床。
丽花已经开始穿衣服了,她又在我的衣柜里找到一间T恤,上面印着一个大大的「Motherfucker」。
「侑京啊!你知道我现在的感觉吗?昨天我的腿像筷子一样,只用了一天,我就变成了横纲级的相扑!」丽花叉开双腿,做了一个日本相扑登场前亮相的动作。 。 。
十一,
我并不知道夜幕下的西塔街是如此灯粉酒绿。
丽花对着出租车师傅一顿指手画脚后,我们来到了一家小店,进门前我抬头看了下饭店的名字,不禁笑出声来,上面四个大字「大连渔港」。
「大连渔港」是上世纪本市的著名饭店,其影响力并不逊色于北京人眼中的「全聚德」,而这家小店比路边摊大点有限,居然起了个这么响亮的名号。
「哇,谢谢妳带我来这么大的饭店!」我对着丽花嬉皮笑脸。
「呀,侑京啊!你耗费太多,太多精子啦,需要补一下。」丽花的表情还蛮严肃。
丽花毫无避讳的表达方式让我脸一红,好在是半夜,周围没有人。
这是一间只有八张台子的纯韩式饭店,每张桌子只有传统的「八仙桌」那么高,餐桌旁边并没有椅子,客人在门口要脱掉鞋子,然后走上有地暖的台子,盘膝围坐在桌子旁边吃饭。服务员把我和丽花带到角落里的一个空位子上,然后嘴里冒出一堆我听不懂的话。
丽花应该是很熟悉这里,她一边盘膝坐下,一边快速说出一堆以「优」结尾的句子。服务员用笔记录着点的菜,中途好像问了几个问题,然后看都没看我就离开了。我学着丽花的样子也坐下来,但很快发现,我并不擅长这种坐姿。
丽花似乎看出我的尴尬,她把头视线饶过我,冲着吧台大喊:「阿澤西,帮侧阻塞唷!」
不一会儿,服务员就拿了两个垫子过来,看了看坐姿四平八稳的丽花,又看了看造型犹如泰国大佛寺卧佛的我,知趣地把两个垫子都给了我。
「谢谢!」我立刻把两个垫子一并塞到屁股底下,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至少可以坐直身体了。
「你不是韩国人?」服务员抬起头,认真地看了我一眼。
「废话啊,我那么难看么?」话一出口,我就有点后悔。
服务员白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就走了。我尴尬地看看丽花,她好像没听见我刚才的话。
当满桌的菜饭被端上来时,我终于明白了丽花的话。一艘半米多长的木船上用冰托起了无数生鱼片,加上生蚝和仙贝的拼盘占据了半张桌子,而无数的韩式泡菜被点缀在一个个小碗里,占据了另半张桌子,热气腾腾的米饭被装在一个闭合的金属容器里,似乎为了更好地散热,最后,还有一瓶清酒和一大杯橙汁。
丽花毫不客气地抓起筷子,「我开动了,你请,随便吧!」
看着丽花用酱油把干芥末搅拌均匀,我的胃不禁有点反酸,毕竟剧烈运动了一整天,虽然中途因为施颜的事情休战了两个小时,但毕竟上一餐距离现在已经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了。人在饥饿的时候是会把教养,规矩,甚至尊严都忘得一干二净的!我已经顾不上回荡在耳畔的妈妈说的「一定要等到所有人都开始之后才可以拿筷子」这句话了。我顺过筷子迅速夹起一块被辣椒酱泡得鲜红的萝卜,此刻在我的眼里食材已经没有贵贱之分,只有大小的区别,我想这块萝卜一定会帮我吞下更多的米饭。可萝卜刚触及舌头,我就感觉一阵酸麻,「太他妈辣了」!我把萝卜插进米饭里,然后大口地把杯子里近乎零度的水倒进嘴里。
「这是什么啊?辣死我了!」我张大嘴巴不停地抖动着舌头。
「呀,侑京啊,先吃生鱼吧,补充精子的。」丽花把调好芥末的酱油递给我。
我接过酱油碟,竟然有点感动。丽花都快饿昏了,还想着让我先补精子。我默默地夹起一块生鱼片,将其完全浸泡在酱油里,然后夹起来整块塞进嘴里,高丽民族太伟大了,太。 。 。还没等我想到更多的形容词,一行热泪夺眶而出。
太他妈的冲脑子了!小日本鬼子干嘛要拿芥末来做调料呢?韩国人不是最恨日本人么?干嘛学日本的饮食方法呢?来不及了,再多的牢骚也不能阻挡芥末顺着我的喉咙冲击中枢神经。
「侑京啊,生鱼片还是要慢一点吧,很呛的!」丽花一边说,一边把新调好的酱油碟子递给我,「这个我芥末放的少很多,你试试吧!」
「呜呜,我呜呜呜呜吃呜呜呜了!」我含着鱼片嘟囔着。
「不行,鱼片过一会儿就不新鲜了,不能再吃了,先吃鱼,快!」丽花拿起我刚用过的酱油,开始慢慢对整船的生鱼片下筷子。
真没想到她居然能听懂我刚才的话!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差不多半分钟的时间,一股清爽的感觉已经代替了神经上的打击,我可以张开嘴了。我又夹起一块鱼片,小心翼翼地只在碟子里蜻蜓点水般扫过,然后放进嘴巴,果然,这次没有那么刺激我的中枢了,不知道是丽花的功劳还是我已经适应了芥末的打击。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试过了第二次就踏实了,于是我开始扫荡那条船上的鱼片,还稍待手把生蚝和仙贝也扔进嘴巴。丽花的速度也没比我慢多少,我们就这样不抬头不说话不交流足足有十多分钟,终于,丽花长出了一口气。
「呀,侑京啊,我觉得,终于活下来啦!」丽花同时弯着眼角和嘴角,一副满足的表情。
「嗯,不要拦着我,我要把米饭都吃光!」我还是不肯抬头。
「好,你多吃一点吧!」丽花大概是吃饱了,开始帮我给酱土豆剥去外套。
「这个干豆角太咸了!不过,和米饭在一起真是绝配啊!」我大口地喝着酱汤,发出「呼噜噜」地声音。
「喂!不要这样!很丢脸!」丽花一边笑,一边翘起鼻子也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对,妳刚才就是这么吃饭的!」我毫不在乎,继续用勺子拼命地捞着酱汤里的碎豆腐。
「你要喝酒么?」丽花把清酒到在小玻璃杯里,又丢了一个橄榄进去。
「不喝!我要吃!」我把头埋得更低了。
当我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丽花已经喝了多半瓶的清酒,可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真的好喝啊!侑京啊,这是我第二次喝酒!」
看着大半桌子的食物被我们一扫而空,心里的成就感是无可名状的,我拍了怕肚子,然后把之前丽花给我倒的酒一口喝光。
「终于吃饱了!多少钱啊?」我很少在饭店吃饭,所以并不晓得要花费多少。
「你有钱么?」丽花一脸坏笑。
「有的!」我伸手去摸口袋,心想,里面应该有一百块吧。
「我去签字吧,这里的老板是爸爸的朋友。」丽花站起身。
「那怎么行!怎么能让妳付钱?」我的大男子主义不适时地占据了高地。
「不用我付的。我爸经常来,下次他来就一起付了。」丽花把服务员叫了过来。
「多少钱啊?」我好像摸到了口袋里的钱,但不确定有一百还是两百。
「一共九百八十块。」服务员看了看单字,又看了看我。
「多少钱?」我睁大了眼睛。
「我签字吧!」丽花跟着服务员走向吧台,留下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桌上的残羹冷炙。
离开饭店后的我们并没有急着回家,丽花想在街上走走,透透气,也顺便消化一下。仲夏的夜风成了我们依偎在一起的理由,灯光下的飞蛾也在我们面前开心地挥舞着翅膀,我们安静地沿着街边走着,谁都没有说话,似乎都有意平复一下燃烧着我们的熊熊爱火,好让那瞬间点燃的激情,持续的时间久一点。
直到现在我还在想,如果当晚吃晚饭马上回家,是不是就不会遇到李秉承,也许我和丽花就可以一直幸福地相伴一生。
但生活没有假设,酒足饭饱的我在街角看到李秉承的瞬间,就无法控制地扑了上去,甚至连身旁的丽花都没有反应过来,当她回过神冲过来死死拉住我的时候,李秉承的嘴角和眼角已经被不知道我们俩谁的血染红一片。
「呀,侑京啊,我们是亲估,是亲估呀!」李秉承边喊边流着眼泪。
「你给施颜和我下药的时候也想过我们是朋友么?」我的拳头停在空中,因为手臂被丽花死死抱住。
「呀,我,什么时候,给你下药啊,亲估,什么时候?」
「施颜说我们在你家躺了两天!你没给我下药我会躺两天么?」
「呀,侑京啊,是那个女孩儿给你,吃药,不是我!她说,我不给她,她就告我强奸啊,强奸!」
「放屁!」
记得当年丽花决定离开我的时候曾对我说,所有人都欺负我心软,只有她不会。可她又觉得不公平,因为别人不爱我,却得到我的原谅;丽花爱我,却得不到我的原谅。
李秉承不仅得到了我的原谅,还说服我帮他召妓。当时的理由竟然是,他自己去说,说不清楚。
金刚山饭店的门口有一条通向黄河大街的巷子,当年,几乎全市稍有姿色的流莺,都集散在那里。我沿着巷子往里走,时不时回头看向马路对面等待着我的李秉承和朴丽花,现在他们似乎才是一对,而我却成招嫖之人。
巷子里的灯并不是很暗,几乎可以看清楚任何一位妓女的样子。这些妓女穿着随便的衣服,稍微年轻点的,甚至都没有化妆。她們的年纪大概都是二十多歲,但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透着沧桑。我在巷子里转了一个来回,并不是我羞于开口,而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该不会直接说「请问您是妓女么?」吧。可她们每个人都直勾勾地看着我,说是含情脉脉,还不如说是如饥似渴。当然,她们不是渴望我的人,应该是渴望她们的生意能尽快达成。转到第二遍的时候,突然从巷子对面走过来一个戴眼镜的女孩,一副斯文的模样,她大胆地走向我,然后直直地站在我面前。
「别逛了!这条街你走三遍了吧?」
「这是第二遍。」我倒有些难为情。
「再走一遍,我保证你还是空手而归,快天亮了,别挑了,就我吧!」女孩推了推脸上的眼镜。
「哦。」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个姑娘。个子比丽花稍微高一点点,也是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因为天黑看不清楚皮肤的颜色,但从头上的马尾和脸上的皮肤来看,她应该跟我年纪相仿。既然李秉承喜欢丽花,那我就帮他选一个丽花的替代品好了。
「可以么?」姑娘看我半天没说话,又问了一遍。
「可以!就是妳了!」我突然觉得轻松了好多。
「好,去哪里?」
「这个,你先跟我去马路那边商量一下好么?」
「你要一次,还是一夜?」
「不是我,我的朋友需要,在那边!」
「哪个?」
「就那个!」我用手指向李秉承。
「哦?他不是有人陪么?」
「放屁!那是我女朋友!」
「哈哈,我怎么知道?」
当女孩站在李秉承面前的时候,那双黄豆眼瞬间放光。我知道,他是满意的。可新矛盾随之而来,李秉承要让她陪一夜,可女孩只去制定的宾馆。争执了一会儿李秉承实在无心恋战,只好同意,姑娘又说,因为他是外國人,所以要我陪着一起去住宾馆。
这是我这辈子最荒唐的一次经历,我带着丽花,陪着李秉承去嫖娼,而且,我们四个还住在同一个房间里。于是在半夜一点半,我们住进了女孩制定的这家宾馆。
十二,
辉山宾馆座落在市府广场的东南角。穿过酒店的大门,让人有种诧异的感觉。因为通常酒店在晚上十点之前就关门休息了,除非客人有要求,但最多延长到夜里十一点,可是这家宾馆居然夜间也有人在前台工作,更神奇的是,入住酒店也不需要任何证件。
我们一行四人被安排在四楼拐角的一个房间里。
打开房门是一个类似客厅大房间,靠近窗的地方,一张大床代替了本属于沙发的位子。穿过客厅是卧室,里面是相隔半米左右的两张小床。距离窗户较远的那张小床旁边,是整个套间唯一的卫生间的入口。在仔细地观察了套房的全貌后,丽花把我拉到客厅。
「呀,侑京啊,我们睡这里吧!我不想跟你分开睡。」丽花紧紧地抓住我的手。
「好吧,就是不知道走廊里有没有公共厕所。」我觉得厕所的位置对于睡在客厅里的人来说很尴尬。
「呀,亲估,我想,问你一下啊,能过来一下,好吗?」李秉承探出头,有点尴尬的看着我。
「哦。」我走向李秉承。
丽花紧紧地跟在我身边,死死地抓住我的手,似乎不能距离我超过一米之外。
「呀,亲估。这个,一夜多少钱啊?」李秉承偷偷看了眼丽花,似乎保留着一丝廉耻。
「啊?我没问。」我刚才由于紧张,忘记问了。
「那,亲估,你能帮我,帮我先问问吗?」李秉承挠挠头,一脸的诚恳。
「呀!呢,洪杂木乐吧!」丽花一脸的不高兴。
「啊,系!帮帮我啊,侑京系,我们是亲估啊,亲估!」李秉承的黄豆粒被压扁,样子好像要哭了。
「好吧,我去问问。」我害怕李秉承再当面哭出来。
「呀,新怕儿!呢,艾赛个一!」丽花松开了我的手,突然一巴掌打在李秉承的脸上。
「丽花啊!五里。。。」黄豆粒旁竟挤出几滴眼泪。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丽花如此凶狠的表情,那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响亮。我不忍心再站在李秉承面前,便快步走进卧室。
卧室的灯很昏暗,让床头坐着的姑娘更增添了一丝妩媚。我走到了她的面前,低下头看着她。
「不好意思,我问一下,一夜要多少钱?」
姑娘抬起了头,微微一笑,面露春色,并没有答话,只是看着我。
两张小床之间的距离并不大,她的头距离我的胯下很近,她的表情让人想入非非。我顿时觉得无比尴尬,连忙坐在她对面的床上。
又沉默了一会儿,她终于缓缓开口。
「你第一次出来玩儿么?」她的笑有一种嘲讽的味道。
「什么第一次!一次也没有好么?是门口那个棒子要玩儿!」我有点生气,却又觉得好笑。
「他是韩国人?」
「是。」
「那我多收点钱?」她冲我眨了眨眼睛。
「随便妳,最好多加点,这傻逼还挺富的!」我说出了当时脑中最真实的想法。
「好,你告诉他吧,一共四百一,四百块陪他到明天早上九点,然后十块钱,我坐出租车回家。」女孩推了推脸上的眼镜,一副正经的表情。
「啊?四百?」我有些震惊。还不如半顿饭贵呢?人的皮肉不如鱼的肉皮值钱这件事让我有点难过,不知道是为了妓女难过,还是为了嫖客。
「正常也要三百块,我只加了一百而已,你要嫌贵三百五好了?」姑娘一脸的无所谓。
「我跟他说五百吧。」这一刻的我并没有任何其他想法,只是单纯地觉得皮肉生意不应该这么便宜。
「真的?」姑娘眼睛一亮,随后立即冲我眨了眨,「一会儿你女朋友睡了,我可以免费陪你一次。」
「啊?」我吓了一跳,立即回头看向门口,只看到李秉承留下的半个身体。
「就这么说定了!」姑娘把手顺着我的大腿一直摸上来,一脸的媚笑。
「不用了,不用了。。。」我猛地站了起来,但下体还是被她抓了一把。
「一会儿见!」姑娘回手又拍了下我的屁股。
回到丽花身边的我是忐忑的,我不清楚为什么,如果是因为我迷恋妓女的笑容,好像她并没有如此大的魔力;如果说是因为我对李秉承的小小惩罚,那区区一百块也不至于让我开心;是因为那令人欢乐的「一抓一拍」?好像除了疼痛我也没有任何快感;难道是我真憧憬着在丽花睡着时跑进卧室一亲妓女香泽?我不知道。
想想真的有些后悔,本来就是单纯地陪着李秉承来酒店嫖娼而已,干嘛无端地扯出这么多不必要的事?我看着丽花,脑海里猛然浮现出她一巴掌打在李秉承脸上时的流露出的那种表情,这是我熟悉的丽花么?怎么看着这么陌生。
「侑京啊,我后悔了!」丽花突然紧紧抱住我。
「怎么了?」我把丽花抱起来,用额头顶着她的额头。
「我们不应该陪这个艾赛个一来这里!他就是个混蛋!」
「什么是艾赛个一?」
「狗的小孩子!这不重要,你知道,你去帮他找妓女的时候,他对我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他说,你看见妓女就把我忘了,就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还说,今晚要看紧你一点,不然的话,你会偷偷跑进去跟妓女睡觉!」
「怎么可能?」我心里一紧,这个该死的黄豆眼睛!
「可你刚才明明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路口啊!」丽花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哎呦,丽花啊,我还不是为了这个艾赛个一!艾赛个一!」我一边说,一遍把嘴凑到丽花的唇边。
一墙之隔的李秉承似乎已经开始了,卧室里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夹杂着床板发出的「吱嘎吱嘎」。我和丽花同时安静了下来,仿佛这声音按下了CD暂停的按钮。丽花的目光开始变得柔和,挂在我脖子上的手臂,也开始用力,我知道,我们也该躺下来休息了。
丽花的吻是甜的,手是软的,身体是暖的,当我们用五秒钟的时间脱光衣服再抱在一起时,最先靠在一起的,竟然是我们隆起的肚子。我和丽花相视一笑,看来刚刚吞进肚子里的食物需要更剧烈的运动才能消化。
我是随着卧室里声音的节奏开始的,这声音好像有魔力一样,让人不自觉地就随之起舞,但这不是我熟悉的节奏,也不是丽花熟悉的节奏。
丽花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似乎不愿意让其他人听到她动人的吟唱,她尽量控制用鼻息来迎接一次次冲击而带来的欢乐,那声音听起来就像受了委屈般的啜泣。
卧室里的声音开始变得嘹亮,听起来时而婉转,时而凄凉,时而澈人心扉,渐渐地,我竟然被这种声音而吸引,面前的丽花也仿佛变成了那个戴眼镜的姑娘。她还戴着眼镜么?她脱掉衣服时会不会也像丽花一样娇羞呢?她现在是平躺在床上还是跨坐呢?她在享受还是在哭泣呢?皮肉交易真的会给妓女带来快乐么?进入她的身体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仿佛就在瞬间,卧室里的呻吟加快了节奏,声音也从单纯的喊叫变成了不堪入耳的词汇,突然,这种谩骂变成了鼓励。随着李秉承的一声长叹,一切似乎又重新恢复了宁静。
我配合这声音也停止了前进。丽花睁开眼睛看着我,我们相视一笑。
「艾赛个一,可算是结束了!」丽花又闭上了眼睛。
「那么,现在轮到我们了!」
我调整了一下角度,把丽花的白萝卜举到胸前,开始用最熟悉的方式开启我们的交响篇章。可没过一会儿,丽花就张大了眼睛,用手紧紧捂住嘴巴,连连冲我摇头。
丽花并不想让任何其他人听到她的声音,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是这样。不同的是,此刻的房间里格外的安静,我们的床也没有「嘎吱嘎吱」的响声,仿佛一切都在等待着丽花那硬哽在喉咙里的声音。也许丽花应该直接了当地告诉我她真实的想法,可此刻她甚至不敢把嘴巴张开,此刻她只能用眼神,手势,和不停摇摆的头来传达她的意思。可我,对这一切完全不理会,我只是用最简单最直接和最熟悉的方式,等待着丽花高潮的来临。
天晓得我当时是什么心态。是要证明比李秉承持久?还是要告诉李秉承,他心爱的女人在我身下?还是要向卧室里的妓女展示我的能力?总之,我的脑子里压根儿就没考虑丽花的感受。
终于,丽花的声音划破夜的寂静。随着那隐忍了许久才发出的声音,丽花的眼泪也一同流了下来。接下来的声音更让丽花尴尬,可能是刚才的动作过于剧烈,丽花的下体发出了两声如放屁般的声响,在空荡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呀,丽花啊,哇搜?」李秉承的声音伴着笑从卧室里传了出来。 「纳豆,哇搜!呀,丽花啊,五里,卡其,哇搜!哈哈哈!」
「塔翘!艾赛个一!」丽花一边哭,一边喊,声音有一种撕裂的感觉。
我如梦方醒,连忙想抱住丽花。可丽花拼尽全力把我推开,目光里流露出一种我陌生又似乎熟悉的愤怒。
李秉承不再说话,也没有了声音。过了许久,我试着把身体靠向丽花,来缓和这凝重的气氛,可刚一靠近那温暖光滑的身体,那曾经那么熟悉的身子就像受惊吓的小猫一般,瞬间溜走。我连续又尝试了两次,得到的结果并没有任何不同,于是,我也放弃了本该只属于我们俩的夜晚。
那一夜,我似乎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丽花突然对我露出了笑脸,并笑嘻嘻地骑在我的身上,可我正准备迎接那只属于我的幸福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碎了这一切。我睁开眼睛,发现眼前还是一片漆黑,我坐直身子,才发现身上的被子不知何时跑到了床下。我打了个冷颤,看了眼身边的丽花,她还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个额头。
我走下床,把被子重新抱到床上,然后,光着屁股走到卧室的门口。门是虚掩着的,我顺着门缝向里看,卧室里的人似乎睡得都很熟。
据说「三急」是不等人的!我蹑手蹑脚地把门打开,顺着墙壁一路摸到了厕所。我的手在厕所门口的墙上摸了半天,也没找到灯的开关。管不了那么多了,既然能找到厕所门口,那么我也一样可以找到马桶。我闪进厕所,顺着墙壁继续,终于被我摸到了水箱。我打算坐下来尿,这样会保证万无一湿,可就在我要坐没坐的时候,一个冰凉的身体突然贴在我背后,而瞬间从腋下伸过来的手臂,准确地抓住了我的枪。
「这不是丽花!」至少胸部的大小和高度有着明显的区别。我有些惊慌失措,只能由著那双手在我的墙上磨擦。
「我知道你刚才没射!」那个带笑的腔调是我听过的最妩媚的声音。紧接着,那个赤裸的身体从侧面钻到了我面前,用舌头顶在我的胸前,那湿湿滑滑的感觉,让人头晕目眩。那舌头在我敏感的部位打了几个转,紧接着一路向南,从前胸到腹部,再到小腹,最后一路滑向我身体最前方的那个圆头。舌头继续旋转着,仿佛配上了永不停歇的马达在我逐渐胀大的地方一圈又一圈地游走,就在我觉得世界变得越来越空洞的时候,突然,旋转的舌头断电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温暖而柔软的嘴巴包裹住了圆头及周边地区。这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张嘴巴,因为自从那次以后,我再也没有经历过哪怕是一次如此美妙的嘴巴。我几乎找不到任何的形容词来形容这张嘴巴,这真的是一张嘴巴么?我感受不到牙齿,感受不到牙龈;在吐气时,它能让我感受到温暖,在吸气时,又能让我感受到前进的方向。如果说它软,它又如此紧绷地包裹着我;如果说它硬,它在每一次前进和后退时都给我梦幻的空间感。不仅如此,一双玲珑剔透的食指分别按在我胸前,随着进退的节奏不停地旋转着,仿佛通电一般,让我脑垂体分泌出快感通达全身。欢乐的时光总是特别的快,在我准备在这种激流澎湃中度完我余下一生的时候,我的枪却要投降了。它投降的方式就是不断地膨胀增大,开始张大枪口。那张嘴注意到了这种变化,并加剧了摩擦的力度和速度,同时,一只手离开了我的胸口,转而移向那支枪的弹药库,并用两个手指在弹药库上轻轻地滑动。
「就让我在这里升天吧!」我的兴奋度已经达到了极致,不能再攀升了,再见,我的亿万个白色!他们的离开就是那么的不经意!
我把积攒了一夜的热浪全部送进那张带把我带入极乐世界的嘴巴,那感觉,仿佛这些液体承载着我的超然从我的后脑传遍全身,最后集中在一点喷发出来。 。 。
我深吸一口气,一切都结束了,余音绕梁么?至少我还在回味。
「侑京啊!你在哪?」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刚交出一腔热情的我瞬间冰冷。 。 。
十三,
丽花的声音让狂飞天外的魂瞬间钻进我的躯壳里,徜徉在极乐世界里的酣畅我已经来不及去回味了,这是我唯一留下的遗憾,也是我今后寻欢作乐时最常用的借口。
「我在厕所,马上回来!」我把声音故意压得很低,装出卧室里的人还在睡的样子。当然,我也害怕真的吵醒了李秉承。
我依依不舍地把枪抽离开那个如痴如醉的地方,并迅速亲吻那个额头表示谢意。我继续摸着墙壁,沿着来时的路摸回到床上,刚要躺下,就感觉到暖暖的丽花扑到了身上。
「对不起,侑京啊,昨天晚上我不应该发脾气的。」丽花紧紧地抱着我,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丽花,我爱妳!」我爱丽花,毫无疑问,但这份爱里夹杂了多少谄媚,多少愧疚,我不知道。
「我一夜没怎么睡,心里难过,还,」丽花把头钻进我的手臂,「还有点怕秉承半夜偷偷跑过来。」
「怎么可能!我睡在妳身边,他敢么?」我心里一惊,想起刚才听到的那阵慌乱的脚步声。
「你?侑京啊,你睡得像猪一样!」丽花一阵干咳,像是在笑。
「放心吧,他俩睡得才像猪一样呢!」
「傻瓜,他俩刚才醒了,我听见他们在。。。」丽花轻轻地亲了我一下。
「你听见了?」我吓了一跳。
「嗯,秉承这次比上一次还快。哈哈。」丽花转向我,用双腿紧紧地夹住我的手臂。
「妳要干嘛?」我感受到了丽花的身体正在升温。
「没想做爱!侑京啊,我太困了,我想回家,回我家。」
「好,我们现在就走!」
我一骨碌爬起来,顺着墙壁找了半天,终于摸到了点灯的开关。丽花把昨天叠好放在枕边的衣服一件件穿上,然后又把头发挽了个咎,看起来还算整洁俐落。收拾妥当的我们冲卧室里匆匆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隐约听见半睡着的李秉承「嗯」了一声。
丽花在电梯里已经开始不停地打哈欠,可一到了家,就开始准备早饭。看着她那小巧的身影在厨房里晃来晃去,我似乎开始明白,片刻的激情永远无法代替踏实的生活,一时的欢愉难抵一世的平和。当一桌碗碟摆在我面前时,我更是无比地后悔今早那一时的冲动,我握着丽花的手,鼻子一酸,一行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我连忙装作打了个哈欠,用来掩饰我的眼泪。
「侑京啊,你,不是睡得挺好吗?」丽花歪着脑袋看着我,一脸的不解。
「丽花,我。。。」我很想告诉丽花早上发生的一切,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啦,一会儿吃过饭跟我一起去睡吧!我的床也很舒服的!」丽花点着头,露出天真的笑。
我点点头,默默地用筷子把粥扒进嘴里。我是太享受这一刻的安宁了,我不能告诉丽花今早经犯下的错误,我担心一旦丽花知道,那么我们之间就会产生一条难以弥补的裂痕。可是,不说就真的没有裂痕了么?
丽花是真的累了,从她收拾碗筷的速度就能看出来。
躺在床上不久,丽花就抱着我的胳膊睡着了。而我却难以阖眼,因为每当我闭上眼睛,就立刻回到早上的洗手间,戴眼镜的姑娘就蹲在我的脚下,她的手指在不停地抓我的心。我心神难宁,四下寻觅可以让我目光多停留些时间的东西。丽花的房间除了电子钢琴就是毛茸茸的小熊和兔子,这些都实在难提起我的兴趣。就在我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时,突然,我发现一双眼睛正在房门外盯着我看。
是黑裙子!她正在墙壁上托着下巴,眼睛盯着我,手里握着另外一个男人的手,是一个老男人,看起来长得有点像我妈学校墙壁上挂着的老舍。黑裙子的笑容很僵硬,仿佛是很努力才挤出来的一丝笑。老舍倒是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骄傲,自信,神采奕奕。我就这样一直盯着黑裙子,突然,黑裙子收起了笑容,然后一脸严肃地看着我,像是在说,「做好你应该做的事!」
我应该做什么呢?丽花!我的丽花!已经熟睡的丽花!对我一无所知的丽花!
我低下头看着丽花的脸,她睡得是如此的踏实,如此的平和,如此的幸福,似乎嘴角还带着笑意。我伸手把搭在她眼角的头发理到她耳后,然后把头靠在丽花的头上,不一会儿,我竟然也睡着了。
人能享受平静,才能体会幸福。这是我在丽花离开前体会到的最幸福的一刻,我原以为爱情会轰轰烈烈,可当我回忆跟丽花在一起时光,总是安静的,安静的一起在书店听音乐,安静的在电影院看电影,安静的在剧院看交响乐团演奏,安静的在河岸边看夕阳西下。甚至在她放暑假回韩国的前一天晚上,我们竟然是在咖啡店安静地坐了三个小时。
「侑京啊,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喔。」
「你想要什么礼物呢?」
「不知道韩国有什么。」
「等我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就回来了。」
「喔。」
「你会想我吗?」
「一定的啊!」
「侑京啊,你看着我!」
「怎么了?」
「能记住我的样子吗?」
「干嘛?」
「我们连一张合影都没有啊,我太开心啦!」
「你在说什么?」
「侑京啊,一个月后再见!」
丽花就这样走了,我一直坐在家里的电话机旁边,幻想着她临走前能给我打一通电话道别,再留下几滴眼泪,再多说几次她有多么地想我,可电话铃声就像被认为消音了一样,直等到她飛機起飞之后,突然狂响个不停。
「喂!我是侑京。」我抓起电话的同时并不抱任何幻想。
「喂,知道我是谁吗?」电话那边是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我是你郝姨!」电话另一端传来几声干笑。
「嗯,有事儿么?」
「你复习的怎么样啦?你妈说让我在考试之前帮你辅导一下。」
「考试?什么考试?」
「你跟我装什么糊涂!都几号了?」
「不知道妳說什么!」
「小京,你真忘了?今天三号了!六号考试你不会忘了吧?」
「今天七月三号?」我突然想起来丽花说她回韩国的日子。
「对啊!你准考证上写的六七八在一百三十四中学考试!」
「喔。」我长出口气,今年又是去给其他人当分母了。
「你一会儿有时间吗?来图书馆吧!」
「我今年一点儿准备都没有,我不太想考。」
「都报名了,就试试吧!今年给你报的理科,三百五就过线!你去年不是考了三百多分?今年努努力!」
「理科都考什么啊?」
「你一会儿过来吧,我给你详细说说。」
挂掉电话我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好一会儿,总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这么快又高考了?我怎么记得去年刚考完没多久呢?上一次从冬天就开始让我准备,折磨了我大半年,这次怎么悄无声息地就来了?而且,我妈临走时连提都没提半句,一反常态啊!看来真的没人对我抱什么希望了!上次帮我找了无数的名师,几乎天天补课,甚至临高考的头两天还在冲刺;可今年呢?让图书馆小郝给我说说就行了?太不重视我了!我是个人才!只不过需要培养,下功夫培养,我会成材的,我是一块璞玉,就等着巧匠们的美工刀呢!干嘛就这样放弃了呢?难道真的没有人看得出来我的潜质么?小郝懂个屁啊!她能给我指导什么?她才毕业几年啊?诶,她上过大学?她都上大学了?她都能上大学凭什么我不能?
我看了看墙上的钟,快三点了。好吧,去看看这个图书管理员有什么本事!我胡乱地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还在耳根后面擦了些香水。
「看看这个刚毕业的小妞有什么过人之处!」我似乎开始从丽花离去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了。 。 。
十四,
音乐学院的图书馆其实就是三间半的教室拼凑起来的,如果去掉乐理书籍和曲谱的话,我担心藏书量还不及我爷爷家壁橱里的那一堆。可就是这么不起眼的一个地方,却要人穿过整个校园。这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因为在校园里走,难免遇到熟人,是学校的人,就要鞠躬行礼;是一起上课的同学就要打招呼;万一再碰上一位长辈,就要拦住我,把至少半年内家里发生的事情问上一遍。想到这里,我把棒球帽压得更低了,步子也加快了节奏。
图书馆门前的三栋楼都是女生宿舍。正值夏季,好多姑娘喜欢把洗过的内衣内裤毫不遮掩地挂在阳台上晒太阳,甚至连宿舍楼门口的晾衣架上也是。这些款式各异,大小不同的内衣内裤,就这样迎着风冲着从这里经过的人挥手。赶上倒楣的时候,一阵风会把指不定属于谁的内裤不偏不倚地刮到你头上。还没等你反应过来,就会有姑娘冲着你大吼「不要脸的,把裤衩还给我!」
遇到这种时候你要记住,千万不能抬头,不能让喊你的姑娘看清楚你的样子,你一??定要知趣地低着头一路走到晾衣架前,然后牢牢地把手里的裤衩或胸罩重新搭回晾衣架,再低着头迅速溜之大吉。如果你怀着一颗或驿动,或善良,或侥幸的心理,抬头看一眼手中的内衣??属于哪位佳丽,那么,你在余下的校园时光里就会被所有三栋楼里住着的女生天天臭骂「耍流氓」或「臭不要脸」。
更不要想着趁夜深人静的时候从远处偷偷观察宿舍里这些活泼可爱的姑娘在仲夏夜穿着简单的衣裤在宿舍里跑来跑去时是否会春光乍泄。因为学校保卫处的人比你对地形熟悉得多了,他们之所以来这个破学校一个月领着几百块的工资还不嫌累的天天站岗,就是为了这一刻幸福的时光。沏上茶,拿上望远镜,带好手电筒,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坐好,把望远镜的焦距调整到能看清楚整个乳房轮廓的程度,然后喝着茶,看着几乎裸体的姑娘,消磨掉每一个孤独寂寞的夜晚。这是他们唯一能从学校得到的福利待遇,是神圣而不容侵犯的!如果哪个男同学敢没吃苦中苦,就偷看人上人的话,不仅会被保安们无情地带走,而且还会被学校通报批评一通,最后授予「淫魔」或「淫棍」的称号。
前人们血淋淋的教训经我妈的口一遍遍地灌输到我的大脑,让我根本不想再这个三角地带多待上一秒钟。我几乎是一路小跑就穿过了三栋宿舍楼,拐到通向图书馆的林荫路上时,我看到了一辆红色桑塔纳牌轿车。 「这条路不是严禁机动车么?」我稍微一愣神,不自觉地看了驾驶室一眼,看到了一男一女正亲密地抱在一起接吻。
「我靠,光天化日下耍流氓,这还得了?」我心想,「要不是我还要去准备高考,一定抓住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和桑塔纳擦身而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地向车里又偷看了一眼。这一眼让我大吃一惊,因为我发现,车里的女孩竟然是,施颜。我连忙快走了几步,想赶快躲进图书馆,就在我加紧脚步的时候,桑塔纳的门开了,一个男的从驾驶室钻了出来。
「嘿,同学,你上哪去?」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我。
「图书馆!」我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你站住!」那个声音十分严厉,甚至还有些凶恶。
「你跟谁说话呢?」从来没有人在学校里敢这么跟我说话。我停下脚步,生气转过身来。
「跟。。。」男的一愣,声音立刻柔和下来,「小京?」
「刘叔?」我有点傻眼,面前竟然站着学校的保卫处长。
「你,你,你干嘛去?」刘叔的神色有些慌乱。
「我?我去图书馆,找你的旧情人!」我故意胡说八道。
「可别瞎说!我跟小郝不熟悉!」刘叔居然一脸的尴尬。
「喊我有事儿么?」
「没事,我看错人了,你去吧!回头给高姐带好!」
「下回在图书馆门口别。。。」我故意拉了个长音,「别说话这么大声!听懂没?」
「是,是,是。我错了。」
「好啦,我去备考了,要是这次没考好,就是你方的我!」
「可不敢说考不好!可不敢说考不好!哈哈,一定能考上!」
「借您吉言,刘叔再见!」我鞠了一躬,一路跑进图书馆所在的楼里。
刚进楼道,就听见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紧接着听到轮胎在水泥地上剧烈的摩擦,想必短时间内刘叔是不会再来这里约会了。
可刚才副驾驶的那个女的真的是施颜么?我没看错吧?施颜怎么可能跟这个老头子在一起?她不是要去部队歌舞团么?唉,还没帮她问呢。我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怎么就来到了借书室的门口,我敲敲门,听到屋里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音。
「来啦?大外甥!」郝姨推开门,满脸的笑容。
「嗯?」我顺着门缝往里看了看,屋里似乎没有其他人,「小丫崽子,叫谁外甥呢?」
「你啊!」郝姨抓着我的胳膊,把我拽进屋。
「滚蛋!」我毫不客气地坐在她办公桌上,随手拿起桌上摆的相框,用手指着照片上那个搂着郝姨的男人,「妳平时就跟他扯犊子啊?」
如我所料,郝姨这个小丫头也是个半吊子,对高考这种事情也只是跟我臭显摆一下她当年的经历,没有任何能借鉴的地方。不过,她还是给我带来了两个好消息,一,今年的理科录取分数线比去年还低,有可能降到三百分;二,一百三十四中学考试的考场已经为我找到了接洽的考官,尽量在所有科目的选择题上帮我指出正确答案。
这两个消息比她给我的考前教育有用多了,我有些心花怒放,看来这次有戏啊!难怪我妈都没怎么重视,原来给我疏通了关系,这要是所有选择题我都得分了,别的是不是不用答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真想现在就告诉丽花我考上大学了。但是,考上大学不就意味着又要离开丽花了么?北京很远吧?听说比东京都远!我真的要上大学么?谁都不认识我去干嘛呢?回到家的我怅然若失,呆呆地看着窗外。我干嘛要离开家?干嘛要离开丽花?
我满心疑惑地开始了为期三天的考试。在考试前的一天我妈打了个电话给我,两个目的,一,提醒我一定要参加;二,告诉我考不好还有下次。
「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不用非得急着考上大学。」我妈在电话另一端好像很开心,「儿子,后天妈就回家啦,正好你也考完试啦,我请你去大连渔港,吃他们家最贵的锅包肉!」
我不负众望,三天考试全部出席,而且所有选择题都是按照考场老师的指示写的。最开心的就是最后一天的英文考试,全是选择题,我几乎没用动脑,按照老师的手指一个个把该遮挡的数字或字母用铅笔涂黑。
整个三天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同考场的一个女孩在考完化学的时候问我,「最后一道大题你怎么写的」?那道题恰巧我是自己解答的。于是我认认真真地对她说,「最后一题不是问硫酸为什么减少了么?我写的是,当然减少了,因为全世界的资源都减少了。」
在这之后,印象中就没有谁再跟我交流了。
大连渔港的锅包肉一点都不好吃,这是我和我妈少有的一次得到同样的结论。考试结束,我又可以放松一下了,晚饭过后,我妈拿出一张全国地图铺在餐桌上,用手指着蓝色和黄色拼接的地方对我说,青岛不错!而且还煞有介事地扬言要陪我一起去。我早就习惯了我妈这种谎言,因为她的日程根本不是她能决定的,而我的日程,谁也不能替我做主。
当我跟我妈说,三天后要启程的时候,我妈一如既往地看着月历,「唉,太不巧了,妈有个学术研讨会要参加。」
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我只是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每次我妈对我的回答,无论是说「巧」还是说「不巧」,都是要表达同一个意思。
在即将出发的前一天,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我原本以为会是丽花,因为一周过去了,我还没有她任何的消息,可拿起听筒的瞬间,我听到一个同样的腔调在叫我的名字,只是这个腔调,比丽花要成熟多了。
「侑京吗?你好吗?」
「你好,我是侑京。」这种韩式中文我已经听习惯了。
「侑京啊,好久不见呐,你还好吗?还有兴趣当我们的汉语老师吗?」黑裙子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这两天不行,因为我要去青岛。」
「青岛?山东的青岛吗?」
「是!」
「啊!这么巧啊!我也要去,要去青岛啊!侑京啊,我们,可以,一起去吗?」
「真的吗?」我要再次确定我不是听错了。
「真的啊!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这么巧?」我握着电话的听筒露出了笑容。
看来不是谁跟我说「巧」都是拒绝的意思。 。 。
十五,
一夜的雨水把即墨的空气洗成绿色的味道,打开酒店的窗子,立刻一股清爽钻入房间。
嗅到清新空气的我立刻焕然一新,把一路上十八个小时的煎熬抛在脑后。
黑裙子看起来还需要些时间来战胜疲惫,此刻她平躺在房间唯一的一张大床上,呼吸均匀,平和又妩媚。
我坐到沙发上,把随身带的小说翻出来,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个章节。说来奇怪,本来是一本武侠小说,可每招每式,在我看来都是对性的描述,侠客的剑像极了昨晚黑裙子的手,而我就像不肯束手就擒的江洋大盗,无论如何反抗,全身都无处可藏地罩在这柄剑下。
不,这不是我要的情节,我不是江洋大盗,我才是真正的大侠!可大侠窝在火车上十八个小时,中途还因误食餐车上的配饭而一泻千里了几次,能在青岛站不用人搀扶自己走下火车已经要靠神功护体了。从青岛到即墨这一路我这位大侠已经如皮影戏里的人偶一般——若没有人牵着,半秒也立不住。
昨晚睡的这张床也不能让我舒服,床垫中的每根弹簧都好像经历过两年前那场洪水一样,不仅失去了活性,还失掉了勇气。这导致我完全不能适应每次挤压它的节奏,就像我不适应黑裙子的节奏一样。
窗外的雨一直漂浮在空气中,仿佛伞兵遇到山谷中的气流。乌云把城市的对比度调成黑白,也笼罩着我的心。这是丽花离开我的第十天。仅仅十天,我就背叛了她。我想这应该算一种背叛,尽管我没有真正进入黑裙子的身体,甚至都没有接触黑裙子的身体,只是把仅存的那点精力喷在她口中。
该怎么面对丽花?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过一会儿该怎么面对醒来的黑裙子。事實上,从一起登上火车那一刻起,我就开始坐立不安,浑身不自在。住一个卧铺包厢的那对儿夫妻看我们的眼神似乎也有些异样。事实上我已经尽可能地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成熟男人的模样,但在黑裙子面前,还是会脸红,会青涩,甚至连站在一起时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就像跟其他长辈在一起时一样。
黑裙子一路之上似乎毫不介意旁人的目光,她无微不致地照顾着我。可我很难把她想像成是妻子。如果跟丽花一起旅行的话,我应该会更有一家之主的感觉,最起码也能在话语权上有所体现。
跟黑裙子在一起,感觉我像是一个服从命令的士兵,而且是无条件服从。到现在回想一下为什么要从青岛直接转来即墨,我都无法给自己一个解释。事实上我对黑裙子最大的奢望就是可以眉来眼去暧昧一番,如果像上次那样有肌肤上的接触,我希望也是那种如隔靴搔痒般的进行,或者说是在意识上的交往,而没有行为上的爱。昨天晚上也是如此,当黑裙子的呵气喷到我脸上,我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装睡。无奈我控制得住心理,控制不住生理,没过一分钟,我就升起了投降的旗帜,并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内屹立不倒。黑裙子温柔细腻的手,像是涂满浴液的浴巾,在身体上滑过时又凉又痒。我和她接吻了么?好像没有!她只是呵气在我的脸上,在我的耳畔,在我的胸口,在我的小腹。黑裙子动作缓慢,不像丽花一样激情四射。如果丽花是一个跳动的精灵的话,那么黑裙子就像是一眼沙漏,满满地燃烧着我的热情;如果丽花是一幕炫彩夺目的烟火,那么黑裙子就像是一缕飘在焚香上的青烟,即使散尽也飘着余香,让我在倾泻之后还能徜徉在柔情似水之中,不像丽花那样,每次在我魂飞天外的时候死死地抱住我的脖子,拼命地吻我的嘴唇,丝毫不让我有空闲来回味那美妙的一刻。
我想我爱的还是丽花,或者说丽花更适合我去爱。抛开年龄,性格上我也喜欢像丽花这种活泼可爱的姑娘。丽花做事不瞻前顾后,看足球比赛会站在椅子上欢呼,看恐怖电影会堵住耳朵钻进我T恤里躲避,看「泰坦尼号」会哭得如同她失去了爱人,看「唐伯虎点秋香」会跟着唱「红烧翅膀我喜欢呲」。而黑裙子,永远是同样的表情,那张脸,开始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和蔼可亲,时间久了,就会让人的心越来越毛,那永远平淡的笑容,仿佛丢石头在水里泛起的涟漪,浪花小代表着水深莫测。
我看不懂黑裙子,更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睡在一起。
我看着床上只裹着一层薄被的黑裙子,看着她露出性感又浑圆的半个屁股,猛然发现,不只这半个屁股,黑裙子整个人对我来说,已经不再神秘,也不再那样的吸引我。此刻,我很想立刻回到丽花身边,看着那圆圆的脸上的圆圆的眼睛,说出那句「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我爱你!」。
即墨的雨还在寂寞地下,寂寞的我思念着季末的花。是时候离开了,我把手里的书放下,本想给黑裙子留下一张便笺,可又怕她读不懂中文,只好作罢。我悄悄地收拾好行囊,连洗澡也顾不上,背上旅行袋,倒退着走出房间。在关上房门那一刻,我的心,如同重获自由的笼中鸟,畅快地飞翔广阔的天空。
走出酒店的我,步子异常地轻盈,天空中飘浮的雨水,如同敷面一样润泽着我的肌肤。
坐在出租车里,我感到放松又自在,对前排座位上的司机,也充满了感激之情,仿佛是他把我从囚牢里解救了出来。
「去哪?」
「青岛!」
「哪?」
「青岛!青海的青,海岛的岛!」
「下车!不去!」司机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对不起,打扰了。」我连忙又钻出车子。
对!客车!昨天晚上我是乘坐客车来的,当然要再坐客车回去。可是要到哪里去坐客车呢?我抬起头,举目远方,猛然发现水雾中同样也飘着一行红色的字。我试着把这些字拼接在一起读,终于发现,原来马路对面就是「长途客车集散中心」。
「再见!即墨!」我坐在开往青岛的大巴上,回头看着那水雾中的酒店,「再见!黑裙子!」
我再次找出那本武侠小说,翻到刚才读过的章节又读了一遍。这一次,我成了真正的大侠,而那个江洋大盗,只不过是大侠人生路上的又一次美丽的意外。 。 。
十六,
我还是习惯远离人群。
站在海岸边,看着栈桥上涌动的人潮,真想拿镜头纪录下这盛世繁华。可我没有摄影的爱好,也不懂捕捉的技巧,更不会随身挂着一部相机。或许印在脑海会更美,在模糊了之后。
丽花模糊了么?离开丽花十一天了。
昨晚我睡得很甜,没人来吵扰我的梦。那是只属于我的梦,没人抢走,没人眼红,甚至都没有人知道。床铺虽然没那么舒服,可总好过与另一个陌生人分享。黑裙子是陌生人么?至少她和我是不同的世界,既然不同,何必交集?浪费时间!我把目光放在远方的海天一线。真是无限近似透明的蓝!对面就是冲绳了吧?这么多年过去了,驻日部队的士兵们还会在当地女孩举办的派对里吸食海洛因么?真难想像一个人会这么轻易地把自己交给一个陌生人。只是因为年轻的血液里时刻跳动着不安分的音符?或是对陌生的世界充满了渴望?还是对未来的生活感到极度恐惧?
那我呢?我快要19岁了,再有一年就告别青春期的诱惑了。我刚刚谈了恋爱,却被不安分音符搞得乱七八糟;我刚刚因为对陌生的渴望体会了诱惑,现在轮到对未来生活的恐惧了。高考结束了,说让自己估计成绩来报考学校。那我怎么估计呢?百分之八十的内容都是别人帮我作答。还有,要是我真的考上去北京读书,那就是我亲手造就了和丽花的聚少离多。目光左移,我盯着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透明的蓝,那里就是韩国吧!丽花就在那里,只有那么小一点儿,甚至借我个显微镜都看不见。有距离的爱,真的这么渺小?
First love?我也会在妳心里占一席之地?我回头环顾,发现一个女孩戴着耳机面对着大海,在如同嘶吼般地唱「you will always be inside my heart」。那张脸,居然也有几分宇多田光。
接下来的日文部分就明显听得到心里没底。我想笑,却忍住了。我把头转过来面对着她,上下打量一番,欣赏着眼前这副「突然间的自我」。
「you are always gonna be my。。。你看屁啊!」女孩摘下耳机,对我怒目而视。
「不好意思,我不是看,我是在听。」我笑出声来。
「你听。。。」女孩也笑了,「你唱歌才像放屁呢!」
「对不起,这不是我的本意啊。」我实在忍不住,突然大笑不止。
「讨厌!」女孩突然认真地盯着我的脸,「你是X市来的?」
「妳咋知道?」我一愣。
「青岛人哪像你一嘴玉米棒子味儿!」
「啊?」我把手掌放在嘴边呵了一口气,「放屁,哪有问儿」?
「哈哈,那叫味道,哪有味儿。我说的是口音,大傻子!」姑娘得意地笑了,仿佛扳回一城。
「妳才大傻子呢!妳的日语唱得一股弱智的味道!」我故意把最后两个字的音发很重。
「你才弱智!」女孩把耳机塞在背包里,正经地看着我,「我也是X市的!我叫席娟。」
「妳好!」我笑了笑。
「太没有礼貌了吧?你不给我报个名儿?」
「啊!我叫侑京。」我挠挠头,有点害羞。
「啥?交友精?」席娟噗哧一笑,「你姓啥?姓焦?」
「妳才姓焦!」话音刚落,突然发现路边的行人看我的眼神有些厭惡。
「流氓!」女孩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
「别开玩笑!我姓宋,宋侑京!」
「喔。你一个人来青岛玩?」
「对啊。妳也一个人?」
「我?嗯!」席娟咬咬牙,「我也是一个人!」
沿海城市的天气就是变换莫测,才一盏茶的功夫,雨就悄悄地飘过来,我双手握住咖啡的杯子,把腿搭在另一侧空置的椅子上。席娟坐在我身旁,手里是一杯「卡布奇诺」。她的耳机拉近了我们的距离,一端是她的左耳,另一端是我的右耳,我们一起一边听着雨滴打在石台上的声音,一边听着宇多田光的「first love」,一遍一遍地重复,一遍一遍地探索,到底谁是我们心里的「the one」,从现在到永远。
那时的我天真的以为,瞬间的感情可以化作永恒,就如同我第一次进入丽花身体的那一刻,我希望这种温暖会帮我们天荒地老。可我太依赖感觉,情绪化严重,不懂经营,不懂生活,以为有了爱,其他的一切都是附属品。可生活里哪会有附属品?任何以为不重要的东西,都会悄无声息地离开我,可在我意识到时,已追悔莫及。 first love,我的爱人,无论妳将来会在谁的身边,在我心里,永远留着妳的身影。丽花是我的爱人么?我是怎么爱上丽花的呢?爱上她的前一秒钟,我还担心她会不会尿到我的脚上,可如今我竟盼望着她现在能尿到我脚上。我看着咖啡杯上的热气飘摇,那是正弃我而去的温暖。
「她在唱什么?听起来很悲伤的样子。」席娟看我没搭茬,用肩膀撞了下我的肩膀。
「妳說什么?」
「我说她的歌听起来怎么这么悲伤。」
「初恋啊,说是难忘的记忆,也是难逃的悲伤。」
「说得真好!你懂日语?」
「一点点。」
「那你懂初恋么?」
「一点点。」
「哎,我问你,要是你的女朋友在心里的角落给初恋留个位置,你会接受么?」
「我怎么知道?」
「你没有过女朋友?」
「我的意思是,我怎么知道她有没有留个位置给初恋!」
「你不会过问她过往的感情经历?」
「相处挺好干嘛要提不开心的事呢?」
「你怎么知道她经历的是不开心的事?」
「是我不开心!无论她当时开心或不开心,我知道后都不会开心。」
「那要是。。。」席娟突然把声音压低,「你发现她不是处女,会问么?」
「不会吧?我不知道。」
「滑头!」
「最好别问,问来问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剥洋葱一样。」
「可有些人就喜欢问来问去,伤人伤己。」
「不爱妳的人,妳是圣女也无足轻重;爱妳的人,妳是妓女也自始至终。」
「才不是!」席娟白了我一眼,「幼稚的想法!」
我不再说话,专心地忘情在音乐和街景中。我喜欢坐在街角,感受匆忙的行人和平静的大海形成的反差。人们拼命地奔波,却难挡生命的短暂;大海无欲无求,却独享万寿无疆。人是要努力,还是要接受?爱情是去争取,还是要等待?
太阳的余晖已经改变了海的颜色,栈桥上的人潮也开始消散,似乎一切驿动的心都在等待华灯初上后的纸醉金迷。
「我该回去了,谢谢妳的音乐。」我想早点回酒店,这样明天一早就可以返程。
「你要去哪?」席娟又向我的方向靠了靠,似乎不愿意离开。
「我住的酒店就在旁边,明天我就回家啦。」
「回X市么?」
「对。」
「我也想回去,能一起走?」席娟低着头,声音小到几乎听不到。
「好啊!妳住哪?明天怎么找妳?」
「我。。。」席娟的声音更小了,「能去你那住一夜么?」
「我那儿?」
浴室的灯光已经全部熄灭,只留下地上蜡烛的火焰,在墙壁上如波涛般汹涌着。我疲惫地坐在浴缸里,把大半个身体都泡在热水里,妄想着用加了浴液的水来洗涤灵魂。浴室里安静得要命,只有偶尔溅起的水声。
席娟坐在我身后,用一把刷子把浴缸里的泡沫刷在我身上,缓缓的,柔柔的,仿佛刚刚缠绕在我身上的躯体。我闭上眼睛,任由她摆弄着,假装灵魂已经离开了身体。在水的温热散尽前她把我拉出浴缸,然后用浴巾把两个赤裸的身体裹在一起。
月光洒进卧室,伴着潮水的声音忽明忽暗。席娟走到窗前,用厚厚的窗帘遮住了最后一丝希望。黑暗中,她温暖的唇又唤醒了我内心的罪恶。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能从窗帘的缝隙里搜索到路灯的幽暗。借着光亮我看到席娟躺在我身边,已经安然睡去,一副身心俱疲的样子。我摸着嘴角,她男朋友那一巴掌的疼痛还在隐隐发作。
又是一个漫长的黑夜。
我和席娟认识还不到十二个小时,可以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陌生人了,而她现在正睡在我的身边。我一直以为床是很私密的世界,在床上,我可以不用忍着放屁,我可以尽情地打呼噜,磨牙,咂巴嘴儿,咬指甲;手也可以随便放在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但现在,身边有一个陌生人,这些举动就会不自然地收敛起来,即使明知对方已经睡着,可还是难以尽情地展现自己不为人知的那一面。
记得第一次当着丽花的面放屁时,我是偷偷忍住很久的。可当我真正的把屁放出来后,丽花和我的关系又着实地迈进了一大步。于是我们开始不在对方面前饱受屁的折磨了,甚至有时候还会主动喊对方来听。 「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放屁,真是畅快啊!侑京啊!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就像自己在家里一样啦!」这是丽花在放肆地放出一连串屁之后,对我讲的话,然后对我由于屏住呼吸不想被屁袭击呼吸系统而大为不满。
「侑京啊,你不能嫌弃我放屁啊!有一天我们老了,也许你还要帮我处理比屁更具体的东西。」丽花总能把一件丢脸的事说得情深意重。
我有开始思念丽花了。这是丽花离开的第十二天,我已经开始把身体的一部分不知廉耻地塞进别人的体内了。我是爱丽花的。可是我要怎么解释现在的行为呢?是因为我不懂得拒绝么?还是我觉得这是我应得的回报?
昨天是我陪着席娟回到她男朋友的住处,并帮助她取回行李的。其间还被他们俩的争吵伤及,她男朋友一拳打在我脸上,那感觉好像是我抢走了他的幸福。也许是这一拳彻底地结束了他的幸福,席娟拉着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里。可这样一来,也让我失去了拒绝她跟我同住的选项。回酒店里她开始帮我擦拭挂着血迹的嘴角,可没擦几下就把嘴巴贴了上来。
我是想过要拒绝她的?我好像说过我有女朋友?在她吻我之前?或是之后?难道我真的像丽花在上次陪李秉承嫖妓时形容的那样,「从来不懂得拒绝别人」么?
席娟的嘴唇很软,贴在皮肤上的感觉凉凉的,像是放久了的韩式凉糕。我刚要把凉糕含在口中,那滑溜溜的年糕居然顺着嘴角滑落到耳畔,进而又跑去了颈侧,之后一路下滑,在胸口短暂逗留后就一路奔向小腹了。
第一次性接触就直接动口的人,大概有两种情况:
一,对即将发生性接触的人的器官做一个全方位的了解。这里所说的了解不只是针对尺寸,粗细,毛发分布这些基本状况,更重要的是,检查器官的健康程度,是否有不明的泡疹和部分红肿的性疾病迹象。当然也捎带会对卫生情况进行简单评估。
二,对自己的动口能力,有着高度的自信。
当年的我,当然不懂情况一的重要性,我想的更多的是,情况二。
我知道第一印象的重要性。我和丽花就是因为第一印象太好了,才加速了相爱的过程。所以,当凉糕触碰到我渐渐膨胀的那条火龙时,我的欲望战胜了理智,我非常期待来自席娟那只凉糕的温柔技巧。因为丽花从来不会这样对我,她总是急不可耐地让火龙迅速钻进火山口。
可刚一交锋,我就后悔了。平心而论,凉糕的技巧是很好的,至少也给人带来舒适的感觉。但很可惜,我刚刚经历了一次透彻心肺的体验,那个妓女给我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以至于让我久久不能忘怀。我看得出席娟的努力,也对她所做的一切十分的感动,但毕竟身体是有记忆的,火龙得到的刺激不如曾经的那一次,那么相应的,抬起的头也少了几分威慑力。席卷似乎也觉察到了我疲软的迹象,于是使出浑身解数,专心致志来与火龙做类似国际贸易的游戏,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大了很多。
火候这个东西,一般人都很难掌握,尤其是第一次,对大小,长短,应力度,回应度,涨痛感,张弛力等等,都是个考验。我是一个很敏感的人,一个小环节出了差池,都会对影响到我的生理反射。看着席娟埋头苦干折腾了半天,也没达到预想的效果,估计她的失落感会影响到她整晚的心情。想到这里我知道,该我出动了。
我弯下身子,把席娟的整个身体腾空抓起,然后紧紧抱在怀里。。。
席娟在休息了不到十分钟之后就似乎恢复了精力。她跳下床,光着屁股跑进浴室,不一会儿,听见湍急的水流拍打在浴缸壁上的声音。
真的很难和陌生人分享这么私人的时间和这么私密的空间。和席娟躺在一张床上,并不是我的意愿。这么说也许有些不负责任,但我帮她取回在她男朋友那里的行李时,我并没想过要跟她有这么亲密的接触。虽然在接触后这么讲好像有些不妥,可我真的没想跟她有任何进一步的发展。看着席娟披头散发毫无戒备地睡在我身边,她的脸在微弱的亮光下显得格外好看,刚才那次冗长的性爱让我对她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情愫。可以肯定的是,那不是爱!应该是一种眷恋,一种沉迷。毕竟身体紧密地连接在一起这么久,彼此的口水,汗水交织在一起,之后又一起泡在浴缸里这么久,如果说一点感情都没有的话,是不可能的。可她又是这么的陌生,明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会不会更加陌生呢?我向另一侧的床边移了移,给我们俩之间流出足够的空间。
睡吧,漫长的黑夜,请把我内心深处最黑暗一面带走吧!
我亲吻了席娟的肩膀,然后一头倒向更漆黑的深渊。 。 。
十七,
我喜欢自然地醒来。
那种没有打扰,没有噪音,没有触摸甚至没有预兆地,一瞬间,睁开了眼睛,从前一秒还混不知事,随后一秒就被眼皮撑开了世界。自然醒的畅快是无法形容的,如同种子的破土而发,蝴蝶的破茧而出,一瞬间,让你感受到那力量的伟大。如果不是自然醒来,就无法感受到睡眠带来的酣畅淋漓,而且,眼皮是不会立刻带来世界的,本能的惯性反应会先占据大脑,用来作为抗拒脱离睡眠状态的最后一搏。不想睁眼又大脑混沌,这种状态跟入睡前完全相同,可过程却是截然相反,导致很多人因为没有自然醒来,要赖在床上十几分钟甚至半个小时。
我最讨厌的一种醒来方式是吵醒。因为听觉是最直接地传递给大脑的,而且,对大脑的影响最剧烈,因此,被噪音吵醒时,其他各个感官都在睡眠状态,只有大脑开始活动。那种痛苦,就好比全身打上石膏,只留头部可以活动一样。
我是幸运的。从小我妈就特别关心我的睡眠,在我印象里,我妈从来没吵醒过我,即使我有重要的事情,也宁可取消,绝不会因此打扰我的美梦。我妈认为,良好的睡眠是智力发育的保证,任何事情也换不来一个聪明的儿子。为此,我妈不惜和我奶公开对抗,换来全家的早餐时间的免勤。当年我奶的要求是早睡早起,全家九点之前一定关灯休息;早上六点十五的早餐,十口人要全部出席。我是第二个破坏规矩之人,而第一位,当然是我妈。
这种坚持自然醒的原则,在丽花出现后也没有改变。这得益于丽花的睡姿,和超长的睡时。不管是头天夜里我们相拥入梦,还是我们各守一方,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总会看到丽花像一只睡着的小猫一样蜷缩着身体,守在床沿附近酣睡。丽花不喜欢素颜时面对我,所以她睡觉时从来都是用被子尽可能地遮住脸。
和席娟睡在一起,就没有这种幸福了,因为她让我体会了一次久违了的非自然醒。
老实说,我一点儿也不想睁开眼睛,可我能明显地感觉到席娟就在我身边——她的口臭随着呼吸一次次拍打在我脸上,那味道让我有一种拧掉鼻子的冲动。说来真奇怪,本可以用嘴巴来代替鼻子呼吸,用来避开嗅觉器官的工作,这么简单的事情我居然做不到。我只能屏住呼吸,尽量不让这种慢性毒药侵入我的体内。可我毕竟还属于是哺乳科动物,需要气体交换,最终,在窒息而死和中毒而死两者之间,我选择了后者。我一声长「嗯˜˜˜˜」,紧接着,十分彻底地醒了过来。
席娟见我醒了,居然把她隔了夜的凉糕贴到了我的嘴上,并且,右手十分自然地抓住了我下身突然勃起的硬物。可我脑子里丝毫没有要缠绵的雅兴,而且,下身的问题用科学的角度去形容就是「输精管此刻不畅通」。
「我要先尿一下!」我挣扎开席娟的嘴,然后一骨碌身子下床,跑步冲进卫生间。
对准靶心时,我才发现,原来输精管此刻是通畅的,并占据了主要线路,想要排尿还要等待调度员把轨道拨正。我不禁失笑,换成是丽花在我身边的话,调度员就不用这么急着工作了,可以午饭之后再来试试。
再次回到房间,席娟已经穿好了衣服。她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望着窗外的大海,一副痴痴的样子。我长出了一口气,随手抓起昨晚丢在床边的一条浴巾,再次回到淋浴间,宁开龙头,让热水温暖那颗逐渐冰冷的心。
「我们去烟台转船吧!」席娟看了看手表,指着长途客车站对我说。
「转船?什么船?」知道距离下一班回X市的火车还有二十多个小时的我,有些烦躁不安。
「就是客轮。从烟台到大连。」
「大连?我为什么要去大连?」我的嗓门不自主地提高了。
「大连距离X市就几个小时。」
「几个小时?」
「不知道,好像有个叫辽东半岛号,只要四个多小时。」
「只要四个多小时?」我看了看周围人的目光,又降低了音量。
「嗯,算很快了。咱俩直接坐火车也要将近二十个小时的火车呢!」席娟挽住了我的胳膊,「走吧,我还没坐过船呢,就当是陪我好么?」
相处的力量是微妙的,四个小时的车程让我对席娟又有了不一样的认识。我们一路上没怎么说话,而是一直在听她CD机里的音乐,而那张CD,居然是是巴赫的巴迪内利。这是我小时候最常练习的曲子,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印在我的脑子里,那感觉就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每个燃过薰香的下午,我拿着长笛对着谱子,一边又一遍地孤芳自赏。
「儿子,等你长大了,妈送你去维也纳!看着雪山青草,你也能谱一曲咏叹调!」
「练声吧,棒槌!您根本不懂音乐!」我每次都会把我妈推出房间,然后幻想着奥地利的教堂,青草和连绵的雪山。
沉浸在音乐和回忆中的四个小时出奇的快,我跳下大巴,似乎脚步也轻快了很多,甚至都不记得是如何找到的码头。
「还有三个小时就开船!」席娟高兴地坐在我的对面。
「喔,那我们不用抓紧时间吧?」我要了鱼和三个配菜,还要了烟台特有的山东盒子。
「不用,慢慢享受就好。」席娟把一双方便筷子掰开,用分开的两根互相摩擦了很久后递给我。
「谢谢!」我接过筷子,心里暖洋洋的。
「我想跟你说件事。」席娟一副严肃的表情。
「妳說啊!」我把面前可乐罐上的拉环拉开,迅速喝了一口。
「我,」席娟抬头看了我一眼,接着低下了头,「我想说,谢谢你帮我离开了我男朋友。」
「别客气!」
「很抱歉他还打伤你。」
「没关系,已经没感觉了。」
「那就好。」席娟稍作停顿,「昨天晚上,整晚我和你在一起,其实就是赶巧了,我并不是想要跟你在一起。」
「喔。」我的筷子停在嘴边,不知道是想送进嘴巴还是拿出来。
「我不喜欢你,咱俩也不可能是男女朋友。」
「喔。」我继续咬住筷子。
「回去之后,我也不想再和你见面了。」
「喔。」
「我知道你也不会想见我。」
「喔?」
「就让我们忘了彼此吧!」席娟说完之后,抓起筷子,开始大口地吃起来,似乎忘记了给我筷子之前那套程序。
「好。」我把筷子唅在嘴里,一动不动。我并不爱席娟,也没想过要和她成为男女朋友,事实上她的这些话,是我准备好要说给她听的。可从她嘴里说出来,让我有了不一样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松口气的那种畅快,而是一种怅然若失。就好像家里挂在墙上的壁画,本来平时没看几眼,可突然被朋友拿走了那种感觉。本来食之无味,为何弃之可惜?我搞不懂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可想不被左右,似乎要花上些时间才行。
直到坐进船舱里,我也没再跟席娟说一句话,席娟对于我,就像是已经道别过的人一样,同行不同路。
夜幕降临,船在轰鸣中缓缓启航,甲板上也开始人头攒动。我似乎也没什么心思去享受这人生第一次乘船的乐趣。席娟倒是颇有兴致。她先是左顾右盼,一会儿又站起身向远处眺望,时而看着甲板,时而望着海面。
「妳要是想去看看就去吧,不用管我。」我冲席娟挤出一丝微笑。
「你能陪我到处看看么?」
「可以。」
「谢谢!」席娟挽起我的胳膊,拉着我向楼梯方向走去。
穿上的楼道很暗,灯光似乎都送给了前方的路和聚在一起的人。席娟拉着我,小心翼翼地向上爬着楼梯。楼道越来越漆黑,像是要把我们吞噬一般。终于,席娟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里!」席娟轻轻地把嘴巴凑到我的耳畔。
我看不清脚下,只能借着对着甲板的那扇窗透过来的光亮看清楚墙壁上的颜色。
席娟突然抱住我,开始发疯般用力地吻我的嘴唇。我因为看不清脚下,双手一直紧紧握住栏杆,任凭席娟的手引领我走进她的入口。
发动机轰鸣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墙壁上的颜色也渐渐开始透明,我依然紧握着栏杆,任由席娟的背影在我面前疯狂地摇动。
黑暗,遮住了我们摇摆的身体;马达,稀释了我们呼喊的旋律。脚下的人群,正平静地享受着夜晚的航程;而席娟和我,正澎湃着一场做不完的梦。 。 。
十八,
我不擅长话别,无论与谁。走出烈日炎炎的火车站出口,我只有一个念头,即,回家冲凉。这个念头促使我的脚步不自觉地加速。
席娟同我并肩而行,而她挽住我的手,似乎从我们走下客轮那一刻起,就没离开过。一路上我们一直听着音乐,而那首「First love」,她已经可以轻松地唱出日文的正确发音了。
昨晚日式酒店的味道似乎还漂浮在空气中,那有些硬的榻榻米,和壁橱的遮板会发出「嘶嘶」的声音,都无法阻止我们把最后一丝力气化作热情的留念。席娟的整个身体在柔弱的灯光下毫无保留地展示给我,据说是要留给我一个完整的印象,而我却失去了第一夜和席娟在一起的兴奋度。我想这就是所谓的「习惯性感知」,对唾手可得的事情失去了本该有的热情。
席娟似乎并没有察觉我有什么不同,她依然像第一次那样的全身心投入,可她的这种投入,让我陷入了更深的内疚中。女人因爱而性;男人因性而爱。我能够在整个过程中深深地感受到席娟的爱,尤其是在她说完「不再见面」之后。这种背地里的爱在席娟的每一次热吻中都变得沉重,爱得太单纯,反而压得我透不过气。
「小情侣,要住店么?」一个看起来像退休了的大妈横在面前。
「我长得这么像外地人么?」我迅速绕过这位大妈,继续前行。
「你住哪里?」席娟的声音有点颤抖,明显是因为走路太快。
「三好街,音乐学院。」
「哦,那不顺路,我往北。」
「哦,」我抬头看着金黄色的太阳鸟,咬着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要不要我送妳回家?」
「不要!」席娟学着我咬嘴唇的样子,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那再见?」
「嗯,如果有缘!」
我们没有再见,而是各走一边,就这样过了一分钟,彼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三天,席娟和我的人生交集只有三天,如果多年后真的有人问席娟留给我的印象,我会回答说「干净」,比处女还干净,就像夏季雨后的草地,干净得发亮。
我差不多睡了十二个小时,来消除这次旅行的疲惫。尽管比原计划提前了三天回家,可我还是觉得是一次不错的旅程,本来计画中只有青岛,可即墨,烟台,大连都带给我惊喜。
离开丽花十五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难道丽花跑回韩国后就把我给忘了么?是什么能让她这么长的时间都不想给我任何消息呢?我翻了个身,伸手在床的另一端摸索着。丽花,妳在哪里?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妳,我一直在想妳,我一直在。 。 。等一下,我好像一直在对不起丽花?不是么?从看到施颜,再到和黑裙子同游,最后是席娟。丽花呢?会不会也跟别的男生在一起?
人的想法就是这么奇怪,总会从自身发生的事情去联想,覺得别人也会发生一样的情況。以己度人,不是聪明的做法,可此刻的我,是在是难以抑制对丽花在韩国这几天的经历好奇。为什么不联系我呢?到底丽花是不是也跟别人同游呢?
划破寂静的电话铃声,阻止了我的胡思乱想。我套上了一件宽大的T恤,然后光着屁股跑到客厅的沙发前。
「喂,找哪位?」突然想起我妈要求对放假期间打来的电话严肃对待。
「侑京吗?失你吗?」电话那头是黑裙子熟悉的声音。
「嗯。」我突然紧张起来,好像之前的不辞而别是犯过的错误一样。
「侑京啊,你下午有时间吗?」
「有时间。」我不自觉地认为理亏,不知道为什么。
「那侑京能不能来给我们上汉语课啊?」
「汉语,课?」
「是啊!侑京之前,不是答应要做我们,的汉语老师吗?」黑裙子咯咯地笑了起来。
「哦,想起来啦。」听到黑裙子的笑,让我感觉放松了很多。
「那下午两点半的时候,来我家吧。」
「好!」
放下电话的我,好像经历了一番审讯一样。我害怕黑裙子对我的不辞而别兴师问罪,因为毕竟刚刚有了象征性的肌肤之亲,我就一走了之,把她一个人丢在酒店里。既然理亏,一会儿去上课不要报酬好了,就当是陪礼吧。
下午的「河畔花园」似乎午睡的时间还没结束,小区内一个行人都没有,走进楼道就更是空空荡荡,只有我的脚步溅起的灰尘,陪着我摇摆。走进黑裙子的家,另外两个妈妈已经坐在餐桌前了。桌上摆着各种水果和饮料,给人一种茶话会开始前的感觉。黑裙子把煮好的咖啡端给我们,然后,又非常自然地坐在了我的身边。
我并不知道要给妈妈们讲些什么,所以开始的气氛有些尴尬。而且我和黑裙子坐得很近,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带着风,刮进我的心。我很怕她如小猫般的手,再一次放在我的腿上,而害怕的同时,仿佛又有几分期待。
「不如我们看一下,HSK的教科书吧?」黑裙子看出了我的尴尬,主动帮我想出了教授的内容。
「什么是HSK?」我头一次听说。
「就是汉语水平考试的简称。」黑裙子拿出一本厚厚的书,摆在我面前。
「哦。」我接过书,大致翻看了一下前面的几页。
「侑京啊,第一次上课,随便吧,随便一点。」李秉承的妈妈把祖传黄豆粒压扁,微笑着看我。
「是啊,是啊。不用紧张,我们,先放松一下也好。」
「呀,不如这样吧!我们,一起,去都来米吧!一边学习,一遍放松一下!」李妈笑得更开心了。
「都来米」是座落在西塔街的一家韩式洗浴中心,它应该算得上X市最早的有火龙浴大厅的娱乐会所了,当年的韩国人大多数都会在下班后跑到这里来放松休息。通常晚上九点之后,顾客们才会陆陆续续地占满各个位置。如果是下午的时间,浴场里几乎没有什么客人。
浴室冲洗一番后,我换上了一套「浴衣」,浴衣的款式接近在日本泡汤时穿的那种,只不过对日式浴衣进行了改良,做短了上衣的尺寸,同时又添加上一条刚刚长过膝盖的「浴裤」。浴裤的设计很差,因为要兼顾腰围和裤长的比例,所以,发给我的浴裤,裤腿短得要命,裤裆又高得吓人,所以在走路时难免会跟我的「弹头」亲密接触。
换上浴衣浴裤后,我被服务生带到火龙浴的大厅,等了一会儿,妈妈团也从女更衣室那边走了过来,而且,她们三人穿的浴衣的款式,跟我穿的一模一样。我不禁失笑,相比她们的「凤毛临搅」,我这点痛,不管在不在风雨中,都不算什么!当然,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在穿上浴衣前,是需要向服务员问一件一次性内裤的。但当时的我,完全是真空上阵。
火龙浴的大厅里有几个封闭的蒸气室,在蒸气室的门口,可以从温度表上看到每个房间的室内温度。四十度的房间,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不算是折磨。我躺在一张类似火炕通铺的最里面,用头上的毛巾蒙住眼睛,享受着皮肤稍微灼热所带来的快感。没多一会儿,突然感觉有一条腿缓缓地搭在我的膝盖上,并不停地摩挲。我心里一惊,难道黑裙子这么大胆在众目睽睽下就来这种肌肤之亲?还没等我来得及拿开毛巾,一只脚从膝盖顺着大腿的内侧,快速地移向我的下体,并直接接触到了我向左歪的那条。就在接触的瞬间,那只脚一愣,似乎觉察到我没有穿内裤这件事,随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立刻摘下毛巾,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人躺在我身边。我立刻坐起了起来,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开了,黑裙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她浑身已经被汗水打湿,胸前的两个乳房,若隐若现。 。 。
在我的记忆里,是见过黑裙子乳房的。
那是两颗粉白色,形状如同国际象棋里的小兵。只不过,小兵没有严肃军纪,从来都是各歪向一旁,仿佛不在胸衣这个指导员的约束下,是永远不会齐头并进的。
此刻这两个小兵,似乎刚经历了一场军训,她们浑身是汗,并紧紧地贴在浅粉色的浴衣上,将整个乳房的轮廓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
我想把手里的毛巾再次敷在眼睛上,可试了几次,就是做不到,甚至连闭合眼皮这么简单的事情也变得无比吃力。
「侑京吗?是你吗?」黑裙子眯起眼睛看向我,似乎看不太清楚。
「是的。」我再次环顾四周,周围并没有人。
「那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吧,我要,换一件这个。」黑裙子指了指身上已经湿透的睡衣。
黑裙子走出房门后,我才感觉眼睛酸酸的,似乎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闭合而导致。我把毛巾再次敷在眼睛上,然后闭上眼睛,把刚在记在脑子里的景象重新播放一遍。其实说来很奇怪,我明明早就对黑裙子的身体不感兴趣了,可为什么一闭上眼睛,那若隐若现的乳房就会飘到我面前呢?难道是这里湿热的环境,点燃了我的热情?还是刚才那只凉凉的脚,一路向上所致?刚才是谁呢?这房间里并没有人啊?李秉承的妈妈和郑景焕的妈妈都在隔壁房间。见鬼了!
黑裙子终于换好了另一套睡衣,并和其他两位妈妈一同来到我这间房间。这时间对我来说刚刚好。因为如果他们再晚一点来找我的话,我可能又已经不辞而别了。这种火龙浴的地方实在是太无聊了,我一个人躺在那里都不知道要干什么,难道她们说来这里放松一下就是躺在这鬼地方让身体受又热又湿气体的折磨么?
「侑京啊,我们现在,现在要去按摩,你要按摩吗?」黑裙子倚站在门口,微笑着看我。
「什么是按摩?」我实在受够了这片又热又硬的床。
「跟我们走吧!」黑裙子冲我眨了眨眼睛。
我站起身,默默地跟在这三个女人身后。
穿过黑暗的大厅,是一个不起眼的楼梯,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旁边供着神像的围栏。一个年轻的男服务生走了过来,引领着我们走上了楼梯。
黑裙子的屁股就在我的面前,并随着每一步略显夸张地摇摆着,配合着她时不时飘向我的眼神,不断挑战着我的欲望。这让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也是同样的屁股在我面前摇摆,仿佛在告诉我,距离她体内的温暖,是这么近。可三层的楼梯是如此的短暂,在我还没有完全膨胀起欲望的时候,就走到了楼梯的尽头。该死,为什么只有三层,应该让我们去爬台北的那座「一零一」。要是攀爬那座大厦时,面前都来这么一个屁股,估计登顶不仅变得容易,也会让人愉悦吧?可这里,注定了不会让我愉悦!就在我走进三楼的一个房间时,我看到了一群穿着统一款式的衣服,年纪跟我差不多的男生们。引领我们上来的那位笑逐颜开地看着李秉承的妈妈,然后发出一连串让人难懂的话。
经过一番沟通,两位面皮光滑的男生走了过来,他们分别站在了那两位妈妈的身边。领路人又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黑裙子,可得到的结果是黑裙子的连连摆手。领路人做了个手势,站着的那群男生们立刻分散着离开了。有几个人经过我时,我看到他们的目光对着我,很奇怪的眼神,像是蔑视,又像是怨恨。
两位妈妈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只留下我和黑裙子。
「侑京啊,我不想按摩了,我们去楼下休息,休息一会儿吧。」
「哦。」我觉得有点可笑,明明我们一直都在休息。
一楼是几排可以调整靠背角度的长沙发,我们找到角落里的一张坐了下来,就这样紧紧地挤在一张沙发里对着面前的一个不足十寸的电视。黑裙子用一张毯子盖住了我们俩大半个身体,这样一来,就没人能看见身体被毯子遮住的部分,即使这个部分已经变成了赤裸。黑裙子几乎是同时抓下了我们俩个人的浴裤,这让我立刻感觉到了黑裙子冰凉的皮肤。
黑裙子冰凉的皮肤轻微地扭动着,仿佛被枷锁束缚着一样,但这种微弱却让我产生了剧烈的快感,身下那条龙,已经开始张牙舞爪。黑裙子立刻感觉到了这一神奇的变化,她不停地向上蠕动身体,并轻轻翘起屁股来寻找一个最佳的角度。这是一个漫长而刺激的过程,就像你在夜里想点亮床边的台灯,你知道开关大概的位置,却不知道具体的位置,你只能凭着你的感觉摸索,越摸索约心急,越摸索越接近。终于,开关被你找到了,你当然要立刻点亮。可点亮后,你又觉得就这么容易地点亮太乏味了,于是你又关掉开关重新摸索一次。这次你变得轻车熟路,所以就更容易地点亮。你就这样点亮,关掉,点亮,关掉,直到你能够不用摸索直接找到开关为止。
那是一个陌生的洞口,却有着同样的温暖。黑裙子的呼吸就在我的耳畔,我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当我从洞口沿着洞壁一路走向洞中时,黑裙子一直屏住呼吸;当我完整地进入洞中又准备全身而退时,黑裙子才开始吐气,并在我退到洞口并在洞口边徘徊时将气吐尽。而我再次前进时,黑裙子开始吸气,一直吸到我触及那洞的尽头。我偷眼看了一下盖在身上的毯子,它在我缓慢地进退中,竟看不出有丝毫变化,就像平静的湖面一般。可湖内,却不平静。一股清泉已经从洞内缓缓溢出,流到我的腿上,又凉又滑。黑裙子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可呼吸并不均匀,准确地说,是我在控制着她呼吸的节奏。这让我产生了一种由我掌控操作的快感。我故意变换着节奏,并假装要移动身体的样子,但每移动一次,都会让我接机变换节奏。听着黑裙子因我变换节奏而随之变化的呼吸声,我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感。也许是我被这种兴奋感冲昏了头脑,我开始加大了动作的幅度。黑裙子似乎并没有任何身体上的反应,她还是闭着眼睛,一副已然睡去了的样子,可呼吸声,却不自觉的越来越大。
「呀!呢黑,木儿海呦?」
一个声音似乎惊吓到了我。我立刻停止了动作,然后学着黑裙子的样子紧闭双眼。
「呀!呢,木儿来哟,木儿来?」一个服务人员走到了我的身边。
「你说什么?」我假装揉揉眼睛。
「这里,不能。。。」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黑裙子,「你是在上班吗?」
「上班?」我一愣。
「不能在这里按摩!没人告诉过你吗?」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不能在这里提供性服务!」
「性服务?」
「你跟我装什么?你不是男妓吗?」
「你他妈才是男妓呢!」我突然感到无比的羞耻和愤怒。
「你不是男妓?那你刚才干什么呢?」服务员提高了嗓音。
「我在,」我迅速提上浴裤,然后从沙发上跳了下来,「我在操你妈!」
随着「妈」这个字一出口,我就扑向了他。他没有半点防备,被我一扑,立刻倒在地毯上。我顺势骑跨在他身上,抡起拳头,像疯了一样砸向他的头。可还没砸两下,就觉得身体被腾空抓了起来,两个高大的穿保安服装的男人,把我架了起来,并直接按在墙上。
「刚才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儿,」服务员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进休息大厅连内裤都不穿!没想到你是个男妓!」
「放你妈屁!」我被两个人按在墙上,动弹不得。
「还不承认?」服务员走到我面前,「刚才在火龙浴里就有个女的,拿挑窗帘的竹竿捅你。」
「谁?」
「我告诉你,少到我们这里来抢生意!」服务员看着两个保安,「把他拉出去,以后不许让他再进来!」
两个保安二话不说,拉起我就往外走。慌忙中,我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不知什么时候,黑裙子已经不在那里了。 。 。
十九,
我想我是真的生气了,或者说是,愤怒。
出租车的司机似乎觉察到了这一点,一路上他居然没讲一句话,车内的收音机也被调整到了一个合适的音量。可我并不觉得受到了照顾,此刻,在我的心中,全世界都欠我一句道歉。
赤裸着身体面对陌生人,不管是同性还是异性,都会让心里感到无比的羞耻。我刚刚就经历了这件事,在两个保安的面前毫无保留地换衣服,而那两个人,居然一直面对着我。更让我感到羞耻的是,被叫做「男妓」。就这件事情的本身,对于我来说并没有太多的感觉。我是一个并不在意称呼的人,而且,我觉得男妓,也没什么丢人的,无非也是靠手艺吃饭,赚钱讨生活而已。能让我真正生气的,是我在黑裙子的心理,是一个男妓。我想的确是这样,尤其是看到其他两个妈妈叫了男妓之后,这种感觉尤为深刻。
黑裙子爱我么?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诱惑和炙热,仿佛时刻都要把我心里的欲火勾引出来一样。每次跟她对视,总能让我看到这双眼内藏着的情欲,我读不到任何爱情,我读不到黑裙子的爱,她给我的只是欲望,原始而简单的欲望。
丽花的眼睛就单纯清澈了许多,至少,我可以读到藏在她纯净的眼里那颗纯洁的心。当丽花望着我时,我感到的是一股暖流,是一眼清泉,是一缕阳光,是一阵微风,细小又贴心,炫目又洁白。从她的眼中倒映的我,也是一样。不管是我们坐在咖啡店,还是在湖边,又或是在球场的看台上,我们都能手拉手享受宁静。丽花总是左手托住我的手掌,右手扶着我的手臂,「就像握着一只船桨一样」,丽花总是这样对我说。偶尔我们会走很远的路,步行到五里河体育场西侧的音像店。丽花说,那个音像店总会有日本和韩国最新的流行音乐。可当我把辛辛苦苦买来的唱片放在唱机上时,丽花又说,唱片机是放不出流行音乐效果的,它只适合展示格调。我同意流行音乐没有格调这一说法,尤其是当我用DJ机把音乐编辑后,刻意把流行音乐中的重低音推到最前面时,会发现,原来一切音符,在节奏面前,都是无力的。而我们的爱情就是这节奏,音符就像是挽着手的我们,轻易地融化在爱情里。有一次,丽花随着节奏摇摆着身体,偷偷对我说,应该用DJ机编辑一下我们的性爱,这样的话,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速度和力量了。
出租车在家属区大门口把我丢下,余下的路,要我自己走了。还好我认识回家的路。我想给自己说个笑话,可阴霾的天空怎么可能留给阳光一寸天地呢?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艰辛地迈向院子里只属于我的那片土地,就在我无限接近目的地时,我看到了一个人正死死抓着另一个人的胳膊。
「妈!」我快步走上前去,「妳放开,干嘛呢!」
那两只手瞬间离开了我妈的胳膊,那人一个趔趄,然后像泄了气的皮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京!不许没礼貌!」我妈一把抓住我,然后面向呆站在那里的那个人,「妳没事吧?」
那个人缓缓地转过身来,用手把散乱了的头发捋到原来的位置,露出了一张半笑半哭的脸。那是一个稍微有些苍老的妇人,露出的脸,居然还有些面熟。
「没事,没事。高院长,我的一点意思还希望您收下。」
「对不起,您女儿的事情我实在是帮不上忙,毕竟是部队文工团,有规定的。」
「您就给她个机会吧,她周一准时来报到。」
「孩子刚做完手术,您也不能这样逼她,下次吧,明年夏天我给她留个名额。」
「她已经选上了,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可她不是体检出来怀孕了么?」
「她已经,她已经做完手术了。」
略微嘶哑的声音让气氛开始变得凝重。我妈没在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看不出是要走还是要留在原地。我完全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可心中积攒的怒火,已经开始传递到每个细胞了,这些细胞一起努力,终于把我心底的恶唤醒了。
「不是说了不行么!快走吧!」我走到妇人的面前,声调很高。
「高院长,求您给孩子个机会。」妇人并没理会我,她甚至都没看我一眼。
「我說妳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听不懂人话呢?」我的声音很大,大到连我妈都吓一跳。
「高院长,求您跟部队领导说说吧!」
「妳快走!」我走上前,一把推在那妇人的肩膀上。也许是用力过猛,那妇人脚下一滑,一声闷响,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小京!你干什么!」我妈连忙跑了过来,伸手去扶趴在地上的妇人,「您能动么?摔的可是不轻!」
「别理她,妈,咱们回家!」我伸手去拉我妈的手。
「你自己先回家吧!」我妈叹了口气,「快回家!别再丢人现眼了!」
「妈,我。。。」
「快走!」
「喔!」我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妇人,丝毫没有歉意。
没有人真正看我一眼!没有人!我快速走回家,刚进家门,就把脚上的鞋子直接甩向墙上的镜子。我甩出去的鞋,并没有砸到任何东西。这让我更加的愤怒,我又拼力摔出另一只鞋子,可鞋子只是飞得老高,最终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谁都不拿我当回事!黑裙子!洗浴中心的保安!刚院子门口的中年妇女!还有丽花!我的丽花!妳怎么还没有半点消息?都半个多月过去了!所有人都不重视我!所有人!」我跑到浴室,对着镜子大吼,那声音,只能震到自己可怜的耳朵。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始用牙齿咬住下嘴唇。 「没有人重视我!没有人!」我开始用力,直到血开始从我的嘴边流出来。
疼痛,并不能使我有任何情绪上的转变,但它可以影响到我的胡思乱想。我开始停止脑子里对一切事物的愤恨。也许该找个创可贴了?我开始把浴室所有柜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然后丢在地上,可流血并没有停止;我又把浴室所有抽屉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继续丢在地上,直到我的血流在我的T恤上。
「该死!没有人注意我!没有人!」我的视线开始模糊,眼泪把酸楚传递给鼻子,而心中的苦,从嗓子里吐出来,发出「呃呃」的声音。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才发现我妈已经站在浴室的门口。她看着我,目光温柔,比任何一个出现在我爱情里的角色都爱我。
「妈!」喊出这个字,我畅快了不少。
「又失恋啦?」我妈半笑不笑地看着我。
「没有。」
「那是饿的?」
「嗯!」
「我做饭?」
「行!」
「乌冬面?」
「嗯!」
「再给你十分钟,哭个够吧,亲爱的儿子!」
我是自己走到热气腾腾的面碗前的。我坐在我妈对面,把碗里的汤,用汤匙转移到另一只汤碗里。
「我要开动啦!」我妈看着我。
「我也要开动了!」我双手合十,放在嘴边,猛然发现,嘴角的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干了。
「吃吧!」我妈拿起汤匙,重复着我刚才的动作。
「刚那位阿姨,没事吧?」我用汤匙挡住嘴巴后,说出的这句话。
「没事。你刚才太没有礼貌了!」
「嗯,对不起!」
「你真应该跟她说!」
「是。」
「以后上了大学,可不能这样!」
「妈你说什么?」
「你成绩下来了。」
「我考上了?」
「对!」高院长露出一丝满意的笑。
「可我现在又不想上大学了!」
「啊?那你想干嘛?」
「当男妓。」
「滚蛋!」
「妈,我不想上学,我不想离开您!」
「得!我让小郝给你改志愿吧,就留我们学校。」
「再说吧!」
「不去北京也是好事!」我妈总能跟上我日新月异的想法。
「您同意啦?」
「你的自由。」
「刚那阿姨找您干嘛?」
「那不是你老人家交代的任务么?」
「我?」
「对啊,你那个施颜!」
「您给她弄进部队歌舞团啦?」
「嗯!」
「那我就放心啦。」
「儿子,我问你,你和施颜什么关系?」
「没关系。」
「不是男女朋友?」
「压根儿不是。」
「你没带她到家里来睡觉?」
「没有!」
「真的?」
「真没有!」
「所以她怀孕跟你没关系,对吧?」
「妈,你说啥呢!让不让人吃饭了?」
「哦,」高院长若有所思,「这孩子真的挺厉害!」
「您说她自己能怀孕厉害?」
「吃饭吧!」高院长看着她唯一的儿子,「以后也许施颜也能去总政。。。」
二十,
我早就习惯了自己决定未来。
这得益于我从小接受着「放养式」的教育。在我的印象中,从七,八岁开始,就很少有人关心我的想法是什么了,家人都不约而同地把关注点放在我的言行上,并且极度严苛,甚至连放屁都要跑出去到院子里。这种教育方法导致的结果就是,虽然我脑子里装着千奇百怪的东西,可行为上,看起来和邻居们家里守规矩的孩子们没有任何不同。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聪明,不能让人知道,否则便会遭到排挤。记得刚上学时有一次,和邻居家两个孩子一起在纸上玩「迷宫」的游戏,当我轻易地找到出口时,大人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哇,侑京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啊」 !可在我正要高兴时,突然看到对面两个孩子的略带敌意的眼神,一时间让我很难兴奋起来,我知道是他们衬托了聪明,很自然地,我也衬托了迟钝。这直接导致我在随后的玩耍中,被刻意地疏远。
从那以后,我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尽量学着别人的样子,来争取和谐相处的机会。可越是谨小慎微就越多发现,嫉妒是无时无刻如影随形的:反应快不行,动作标准不行,长相好看不行,皮肤白不行,穿衣讲究不行,就连说话发音标准都会让人感到不适。几天下来,群体生活让我身心俱疲。于是,我便想尽一切办法不去上学,例如装病,肚子疼,牙疼,头晕,头上有虱子,脚上长了暗疮,总之尽可能地远离学校。不过天天想借口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又想了个办法,装蠢。
这是我一次在家装做肠胃炎发作时绞尽脑汁想到的办法,也是受到电视里的喜剧大师卓别林的启发。蠢,不仅能让人彻底放下嫉妒之心,还能时不时地引来同学们的捧腹大笑。于是我开始寻找发挥蠢这个特点的机会,例如,在课堂上老师提问的时候,明明很简单的问题,思考在三之后给出一个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或者在下课走出教室时故意低头撞在教室门上;又或者在老师喊「起立」后故意把腿撞在面前的课桌上又再次坐下。这样一来,在同学的眼中,我成了笨蛋的代表和被嘲笑的对象,从而一下子由敬而远之到大受欢迎。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喜欢跟我在一起,用我的出丑来衬托,他们能展示出人类的正常表现是多么的不易。当然,这仅限于在校园之内,一旦出了校门,他们就会离我远远的,以免受我牵连而被人笑称「物以类聚」。即使是这样,我仍然是战战兢兢,生怕有一天被人看出我的虚伪,或被人察觉我搞笑的刻意。搞笑这种事,说来奇怪,如果是刻意为之,那么效果与无意之举的差距真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因此,我需要先装出是无意之举后,再来有意为之,这种难度之大,真的是用言语无法形容。好在当时一切都尽在掌握,没有任何同学发现我的小秘密。
但不想上学的念头,在我脑海里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它仿佛有强大的腐蚀性,蚕食着脑子里其他幼稚可怜的想法,直到有一天,我被这种念头彻底占据,我冲昏头脑地跑到我爸身边,一口气向他倾倒出埋在我心里半年之久的想法。
很可惜,我找错了倾诉对象。我爸把中国男性最本质的面貌毫无保留地展示给了我,让我在幼小的时候,就对中国男性有着深刻的认识:懒惰且自私,苟且于社会却又极力表现得与众不同;当面一副趋炎附势的嘴脸,背地里却又一副刚直不阿的面貌。发生口角时,见到好欺负的,就立刻化身为流氓地痞;看到难对付的,又马上扮成为手无缚鸡之力的谦谦君子。
愤怒,已经不足以表达我当时的情绪了!没错,我已经出离愤怒了!但我只有七岁,我妈又正值演艺生涯的巅峰期,家里只有爷爷奶奶大爷大娘哥哥姊姊还有我爸。没有一个能靠得住的人!我隐忍地生活了半个多月,终于盼回来了我妈。我哭了,往死里哭!这是我当时唯一能做的。我死死抱住我妈的腿,一句话不说,就是哭。每次被拉开之后,不到一个小时就又扑上去哭。这种战术即能让我得到充分的休息,又可以保持情绪的连贯性。终于,我妈承受不住了,力排众议做出了一个天大的决定,即,走穴带着这个不争气的孩子。从此,歌舞团多了一个小酱油瓶子,每次出门演出,都有一个捧着小人书坐在车子最后排的小鬼。
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我养成了自主选择阅读的习惯。到现在我还记得,在大巴车上,我顶着棒球帽遮阳,手捧一本杨家将的小人书在最后一排强烈的颠簸下,孜孜不倦的场景。我妈对我读书这件事很是鼓励,每次学院图书馆采购时,总把我带上,以便在文学书籍的栏目中有所指定的填充。不仅如此,学校的图书馆还刻意为我配了一把钥匙,让我在下班时间或者是学校假期也可以出入自由。
「也许去找本书读读会帮助你调整心情。」
我是带着我妈的这句建议走向图书馆的。穿过校园,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只有几朵深紫色的花含笑地望着我,盛夏的假期让它们倍感孤独,夕阳的余晖只是凸出了它们的「茕茕孑立」。这让我更加想念丽花。半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她的消息。我望着身边的一朵紫色,那是一种冷艳的美,拒绝交流,拒绝问候。
说来奇怪,图书馆这种地方,对我来说,即使没有人,也不忍心发出很大的声响,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牌子挂在我心里,上写两个大字「肃静」。我用钥匙轻轻地打开图书室的大门,蹑手蹑脚地走进阅览室,样子就像一个小偷,随时准备作案。穿过阅览室才是图书室。我轻声地推开了图书室的门,突然听到,有女人喘息的声音,那声音,是那么的慑人魂魄。
我吃了一惊,谁能在放假期间跑到图书馆来呢?我看了一眼门口的办公桌,桌上除了常年摆在那里的情侣照,还摆着一个熟悉的双肩背。
真的是她?我心里突然好奇了起来。我顺着墙壁高抬脚轻落地一路顺着跌宕起伏的声音寻了过去,终于,在第三排的书架后面,露出了一张已经涨成粉红色的脸。
那是一张洋溢着青春的脸,一张美丽而诱惑的脸,脸上的一双眉毛皱在一起,双眼微睁,鼻孔也跟着喘息的律动颤抖着,鼻尖上被阳光下晶莹剔透的汗珠点缀着,面前的一大绺头发随着节奏翩翩起舞。女人的一双手用力地扶在书架上,用来保持被一次次冲击下身体的平衡,偶尔想把倾泻而下的头发别在耳后,可一只手的力量并不足以抵抗来自身体后方的那一次次的进攻。女孩在试了几次后放弃了念头,任由舞动的头发在她面前肆虐。身后的男人似乎看透了女人的心思,他用手抓起了整把的头发,随后用另一只手把女孩身上的T恤整个撩起到颈部,接着把头发穿过T恤的领口。这个办法真是一箭双雕,女人的头发被固定在了掀起的T恤上,而T恤也被头发固定在了女人的颈部。就这样,女人赤裸的上半身就完完全全地展示在我面前。
我看不到男人的脸,只看到一双手从女人身后伸过来,握住了那两只跳动的乳房,并加大了冲击的力度,女人的呻吟声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我看得出女人的娇羞,可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咬住缠在颈上的T恤。突然,我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像是在雨后用水鞋不停地踩在水洼的泥面上一样。女人的叫声开始变得尖锐,咬着的T恤也不知何时离开了嘴巴,终于,尖锐的声音被拉长,并转化成一声长叹,紧接着,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停止了。女人转过头去亲吻男人,可瞬间又被按回原来的位置,紧接着,踩水洼的声音又开始了,那是持续加速的打击,这让女惹的声音由呻吟转为啜泣,像是在哭,声音也是逐渐加大,脸上的表情从刚才的紧锁开始变得舒展,手臂也开始不断地敲击书架,拍打出同样的节奏。男人似乎更兴奋了,嘴里发出低沉的声音,似乎在拼命地用力,终于,在一阵更猛烈的冲击后,停止了脚步。女孩的脸精疲力竭地趴在书架上,不停地喘着粗气,双手也像没了骨头一样垂了下来。
「你,没完事儿吧?」女人不停地喘息着。
「早呢!」男人的声音倒是中气十足,这声音,听起来格外的耳熟。
「天哪!」女人睁开眼睛,一脸的无可奈何。突然,她发现了我,四目相对,女人张大了嘴巴,想说什么,可身后的男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冲击。
「郝姨!加油!我走啦!」我张大了嘴巴,并没有发出声音。我顺着墙壁远路返回,同时对着郝姨伸出了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