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半球
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
吉尔吉斯斯坦是和新疆接壤的中亚国家，国土面积19万8千平方公里，和河北省差不多，人口600多万。和其它中亚国家一样，吉尔吉斯斯坦独立之后也是威权政治，之后试图政治体制改革，但是政局跌宕起伏，经历过两次“革命”，一次骚乱。该国经济基础薄弱，社会矛盾突出，可持续发展的经济模式尚待建立。
吉尔吉斯斯坦对所有发达国家免签证，澳洲护照也不例外，所以入境手续十分简单明了。塔吉克出境之后，走过约100米的无人地带，再到达吉尔吉斯哨卡。海关人员不问任何问题，护照上盖一个入境章完事，我们顺利进入此行的第5个国家。
这次中亚旅行，有2个不确定的路段。第一个是土库曼斯坦，这个中亚的北韩，封闭保守，行为完全不可预测。第二个就是从塔吉克的苦盏到吉尔吉斯的奥什，这段近400公里的路段，蜿蜒迂回在塔吉克，乌兹别克和吉尔吉斯三国的领土上。在网上搜索，中英文都没有详细的旅行介绍，所以直到入境吉尔吉斯，内心始终有着一丝担忧，不知道这条路是否走得通。
虽然两国的边境口岸位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原之中，但学过经济学的定律就知道，只要有需求，就会有供应，加上有过类似的过境经历，心中就不会害怕。果然我们刚抵达塔吉克边境，还没有出境之前，就有吉尔吉斯方面的出租车来拉生意了。一个老实厚道的小伙子跟定了我们，最后四个小时直接把我们送到奥什的旅馆，还送我们一袋刚採下来的杏子在路上吃，味道比我们自己买的更好吃。这些杏子不但看起来有些像桃子，还有着一丝桃子的味道，汁水充沛，是此生吃过的最好吃的杏子。
吉尔吉斯80%国土是山地，出乎意料的是从国境线到奥什这一路基本平坦，道况则时好时坏。大概地处吉尔吉斯少有的平坦地区的原因，一路上经过一个接一个大小城镇，人口稠密，车辆拥挤。
有趣的是这一路向前，曾1次驶入塔吉克境内，3次驶入乌兹别克境内，每次出入均无任何标志牌和岗哨警察，如果不看手机GPS，不会发现任何异常。估计大部分游客在地图上看到如此频繁出入境的公路，就知难而退不来了，这也是我们事先有些担心的事情。其实道路全程畅通，没有国境线标志牌，没有边防哨所，没有路障，没有警察，没有任何问题。地图上，媒体上和网上的世界，永远和真实的世界相距甚远。
当天下午抵达奥什市（Osh），这是吉尔吉斯斯坦第二大城市，位于吉尔吉斯斯坦费尔干纳盆地中，阿克布拉河出山口附近。奥什市是中亚地区最古老的居民点之一，早在公元8世纪就以丝绸生产和加工的中心而闻名于世，这条著名的贸易线路穿越阿赖山脉向东抵达喀什。对于“奥什”这个名字的来源，当地民间有个传说：公元前4世纪，远征至此的马其顿王国的亚历山大感觉非常满意，便随口说了一句“够了”，当地人便以这句话的发音命名这座城市为“奥什”。
我们在中亚旅行一路走来，奥什城市建设是最差劲的。整座城市杂乱无章，看不见任何标志性建筑。但我们还是不得不来，因为这里有着吉尔吉斯斯坦的世界文化遗产 - 苏莱曼圣山
苏莱曼山位于奥什市的中心地带，处在中亚丝绸之路重要路线的十字路口上，有小麦加的美称。其山高191.3米，长1663米，由五座山峰绵延交汇组成。其五座山峰和山坡散布着无数古代朝圣之地和岩石壁画的岩洞，以及两座16世纪建造的清真寺。在超过一个半世纪的时间里。这里一直是旅行者的指示灯，被尊为圣山。
站在奥什城区的任何地方，都可以轻易看到奇峰突起的苏莱曼山。苏莱曼山不算太高却异常险峻，沿着石阶拾级而上，巨大岩石悬在半山腰上，仿佛风一吹就会滚落。在石阶旁的石壁和山体上，可以看到许多大大小小的山洞。据说山洞中已发现的岩石壁画已达100处，雕刻着人物、动物及难以读懂的几何图形，均为3000年前的古人所留下，记录着当时人们的生产生活情况，是珍贵的历史文物。这些山洞在当地人眼中有着非凡的意义，远远近近的人们来这里朝圣祈祷。
在苏莱曼山顶建有一间小小清真寺，在观景台上可以俯瞰奥什全城，远处白雪覆盖的群山历历在目，风景如画。在半山腰奥什人把各山洞凿通，建成了一个上下两层的“山洞”历史博物馆。我们游览了这座久负盛名的博物馆，馆中展出了各个时期的石器、陶器、铜器等珍贵文物，以及当时捕猎的工具和天山熊、野猪、驼羊等猎物标本，但是没有看见任何实际的岩画。后来当地人告诉我们在山上的许多其它山洞里，都可以看到这些古代的壁画，但是当局为了保护的目的，并不建设方便的通路，也不鼓励游客前往。
6月16日早晨5点钟，天刚蒙蒙亮，民宿隔壁就传来一阵阵高亢的吹打乐声。跑出去一看，原来邻居的婚礼开始了。房东告诉我们，历时2天的婚礼流水席已经开张了，整整2天的时间，新郎新娘所有的亲戚朋友同事邻居都会来。当地人的习俗，来的人越多，主人就越有面子。我们6点要出发上路，没能等到新郎新娘出场，匆匆忙忙拍了几张照片便离开了。
迎着初升的朝阳上路，从奥什去比什凯克。这是600多公里高潮迭起的山水画卷，也是12小时变化无穷的高山美景，同时又是一天内历经春夏秋冬不同温差的时空穿越。穿过白雪皑皑的高山，跨越激流飞溅的河流，遥望波光潋滟的湖泊，歇脚野花满地的草原，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世界最美景观道路之一。
走过这一路，终于确信只有吉尔吉斯这样美丽的土地，才能孕育中国最伟大的诗人李白。李白那白衣飘飘的潇洒身影，在每一个中国人的内心深处留下那一份浪漫，那一种豁达，那一股豪迈。从此无伦生活多么艰辛难熬，强权多么残暴卑鄙，时局多么黑暗无望，中国人从来没有放弃过内心的希望，生活的激情和自由的渴望。吉尔吉斯 - 这是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来看看的自然圣地。
小国吉尔吉斯斯坦的首都比什凯克也是丝绸之路上的一个重镇，却没有多少历史的遗址可供凭吊。城市格局基本是前苏联留下来的底子，方正呆板的政府大楼，廉价残破的居民公寓随处可见。但是漫步比什凯克街头，可以感觉到相比其它中亚城市，这里有着更多自由的气息。民众普遍热情友好，许多人会主动说“你好”和我们打招呼。在街上问路时，总会有多人上前提供帮助，他们不厌其烦地详加解释，令人感动。同时西方文化和中国因素的影响时时映入眼帘，也有一些时髦的新建筑和雕塑，开放大气的格局已经形成。
中亚诸国中吉尔吉斯虽小，因其居于亚洲中央枢纽的位置，地缘政治意义重大。所以自从独立以来，一直是世界列强角逐的重点。俄国的影响根深蒂固自不待言；美国早以反恐的名义，在这里租用军事基地；中国一带一路强势介入；土耳其以突厥国际文化组织的名义深深扎根；欧盟，日本，韩国等无不在此下注。吉尔吉斯是中亚诸国中最先向发达国家开放自由签证的国家，政府的态度来者不拒，长袖善舞在列强之间。政府虽然有钱，但是国内政治不稳定，腐败盛行，管理低效，百姓贫穷，前途不容乐观。我们在奥什曾有幸和两位当地大学教授同桌吃饭，被告知在俄国大学生考试时必须在考卷中附上现金，不然就很难指望有好的成绩。而在吉尔吉斯这种现象已经蔓延到了中学，这样的社会现象实在令人恶心。腐败是世界上绝大多数穷国的致命伤，在吉尔吉斯斯坦这个问题似乎尤为严重。
伊塞克湖(Issyk-Kul, Lake），位于天山山脉北部。170多公里长，70公里宽的伊塞克湖，是仅次于的的喀喀湖的世界第二大高山湖。位于天山山脉西北部，平均深度279米，最大深度达702米，据说水下还有一个古城遗址。在唐朝，它还有个更贴切的名字：大清池。伊赛克湖为不冻湖，湖水清澈澄碧，素有“上帝遗落的明珠”之称。在吉尔吉斯斯坦有句脍炙人口的谚语——“没到过伊塞克湖，就不算到过吉尔吉斯斯坦”
我们花2天时间绕湖一圈，出城不远首先经过诗人李白的故乡 — 碎叶城，碎叶城是唐代“安西四镇”之一，也是唐代中国驻军直接管辖最西端的城市。不过现在没有任何相关的纪念建筑，关键还是中国人来的太少，不然李白故居，塑像和纪念馆等一定都会整出来。
再往前就是世界文化遗产 — 布拉纳遗址。高高耸立在草原之上的布拉纳塔是伊斯兰教圣塔遗址，西北角还有大量的石人矗立，草原石雕人像分为两种类型，一种只凿出人的脸庞，另一种则凿出了人的头部、颈部服饰乃至兵器，后期的石雕人像还凿出了石人手持的喝酒器皿。类似的石像在新疆客纳斯草原也有发现，这些石像充满了神秘的信仰的气息。
下午我们赶到了位于卵石荒滩中的岩画遗址。冰川运动把大大小小的石块驱赶到了高山脚下，数千年前的古人用简单而生动的笔画，在石块上留下了各种动物的印记。古人用了什么方法，能够使得这些图像经千年而不衰。前苏联的考古学家曾尝试了各种方法，却都没有成功，这至今仍是一个迷。
接着驱车深入天山山脉。新疆的天山美不胜收，在吉尔吉斯斯坦的天山同样美成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世外桃源。早就听说横跨四国的天山，最美的部分在吉尔吉斯斯坦。终于身临其境，发现此言不虚。
夜宿卡拉科尔（Karakol），这里是伊塞克湖州最大的城市。卡拉科尔最早是1869年俄罗斯殖民者修建的据点，总的来说卡拉科尔是一个乏味的城市，到处都是苏联时期留下来的陈旧居民楼，和中国上世纪70年代造的差不多，看上去简陋单薄。
但是我们参观的第一个清真寺，却立刻令人耳目一新。这个清真寺无伦从远处，还是从近处；从里面，还是从外面看，都是一个如假包换的中国佛教寺庙，而且还是一座精工细作造就的寺庙。清真寺的阿訇介绍这是一个中国人在1904年至1907年间建的，在苏联时期曾有47年的时间被作为仓库使用。
我通过手机谷歌翻译问阿訇，为什么这个中国人建了一座寺庙作为清真寺？阿訇两眼翻翻，怂怂肩说他也不知道。我说当初中国人一定是建的供奉佛陀的寺庙，后来被你们搬走了菩萨，改成了清真寺。这下子阿訇不高兴了，他把我们领到大堂之中，打开所有电灯，用手指着最高处的横梁让我们看，原来横梁上用正楷汉字写的清清楚楚，马玉堂等建的清真寺。马玉堂看起来像是个回民的名字，但是在中国西北回民地区的清真寺也不会造的和佛教的庙一模一样啊。
离开清真寺后，我整天都想着马玉堂这班人，是什么样的人生经历，让他们背井离乡，来到这样遥远的穷乡僻壤。无情的事实是这块土地不可能带给他们幸福的生活，如果他们挣不到钱，自然贫困潦倒；如果他们挣到了钱，那必然给不久后到来的共产主义洪流给专政了。
又是怎样的思路历程和原因，让马玉堂他们致穆斯林教规戒律于不顾，硬要离经叛道造一座原汁原味的中国寺庙来做清真寺，爱国情操？还是佛教情怀？可以想象当地的穆斯林社区看到这样一座清真寺，绝对不会有丝毫的认同和任何友善的表示，没有将它一把火烧掉，就已经是奇迹了。真实的生活永远比任何艺术作品更丰富多彩，马玉堂们的个人命运和这座清真庙，充满了太多未知的秘密和故事。
在欧洲和近东，可以看见许多被改成清真寺的基督教堂。在中亚总算看见一座原汁原味的中国寺庙，刷上不同的颜色和符号，铺上中东色彩的地毯，也就成了清真寺，什么也逃不过安拉之手。
旅行回来之后，有个朋友看了我的游记，他告诉我其实中国的回族清真寺有许多是纯粹的中式庙宇建筑造型，尤其是在清代所建的。这种庙宇式清真寺在宁夏内蒙古甘肃非常普遍，天津北京也可以见到。他还说清末陕甘回乱时期，有许多回民逃离中国前往中亚七河流域，其中许多人留在了吉尔吉斯。你们看到的那个清真寺的建造者，应该就是那批人中的一个。朋友的话解释了我们多日的困惑，也许这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底蕴和力量，让我们有这种全世界独一无二的自信和勇气，可以理直气壮地用佛教庙宇来取代清真寺，用毛家祠堂来替换马列主义。
离这座庙宇般的清真寺不远，坐落着一座有着200多年历史的俄国东正教的三一教堂，号称全木结构，没有使用一根铁钉。古朴典雅，令人肃然起敬。2个信女跪在神像前面，低声吟唱着赞美诗歌，曲调缓慢忧伤，深邃悠远，那情那景，触动人的心灵。这也许是心有灵犀的感动，也许是只有身临其境才能体会的情感。
2天环绕伊赛克湖一周，总里程910公里。这一路有许多意外的惊喜，五彩峡谷也是其中的一个。走进这个从外面看一点不起眼的峡谷，任何人都会大吃一惊。丰富鲜艳的色彩从四面八方涌入视线，加上形态多样，变化无穷的地形地貌，仿佛置身于一个童话世界。这个旅行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五彩峡谷，比起中国和美国的同类地貌毫不逊色。
6月20日我们离开比什凯克，前往哈萨克斯坦。只有通过脚踏实地的旅行，一个个原来只是符号一般的国家名称，才能变成一幅幅鲜活生动的印象和故事。也只有通过自己的耳闻目睹，才能真正明白这个世界上只有相对的好和坏，而没有绝对的美和丑。吉尔吉斯斯坦 - 圣洁出俗的山水美景，贫穷落后的乡镇习俗，热情友好的当地民众，腐败成风的政府机构 - - -。也许这辈子再也不会踏足这片土地，但是过去6天的所见所闻已经印入脑海融入血脉，将伴随我们终身。
具体可参考愚作：突厥人，突厥种，土耳其人 (一)：突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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