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銮铃声响由远而进,随即一辆马车停在莫须有近前,车门打开,从中走出一个胖子,笑呵呵地向着莫须有作揖打招呼。
来人名叫白亿贾,是和莫须有自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二人儿时一起玩耍,少时一起读书,长大后一起考科举。莫须有幸运得了功名,可白亿贾却屡试不第,后来干脆弃了笔墨操起算盘。白亿贾虽然书读得不好,可做生意却很有办法,不出几年功夫已经成了名满天下的大财主。
白亿贾拉着莫须有来到马车前,拍着它说:“莫兄,看我这车怎样?得意国造的,名曰‘宝马’,全京城就这一辆,不赖吧!”
马车确实造得豪华漂亮,上好红木打造,镶金嵌银的花边,漆光滑得犹如瓷器,最特别的是马车有四个轮子,并且前面的两个还能左右转动。莫须有有些搞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车却要称之为马?白亿贾解释说,在得意国人们管车叫马,管马叫车,车是从得意国买的也就随了人家的习惯,再者这样车、马颠倒过来叫也显得很洋气。白亿贾和莫须有好久没见了,街上偶遇非常高兴,非要拉着他一起去喝酒叙旧。莫须有正为晚上没处过夜发愁,便高兴地应了。
二人乘着“宝马”来到白亿贾自己开设的酒店——天下第一楼。
楼上单间内,一桌八荤四素的丰盛菜肴很快备好,旁边还放着一坛上好老酒。
莫须有问:“这么多菜,只你我二人如何吃得了?”
白亿贾笑着说:“这里是什么地方?“天下第一楼”,最低花销一百两银子,可不是花几个铜板弄一角酒二斤牛肉胡乱吃些的街边小馆,来这里,吃饭是次要的,追求的是品味。”
二人落座,推杯换盏好不快活。莫须有边喝酒边想:当初白亿贾因为没考上功名,还被街坊四邻耻笑,谁能想到他会有今天?日子过得如此滋润,强过自己一千倍。
看着莫须有的情绪不好,白亿贾问他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当着好朋友的面,莫须有不想隐瞒,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最后叹了口气说:“唉!还不如不接这个破差事,半点好处没得不说,还挨了婆娘一阵臭骂被赶出家门。”
白亿贾听了,把酒杯往桌上一顿说:“老兄你是不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这怎么是破差事!天下谁人不知到武林大会?这好比在你面前摆了座金山,天大的好机会!还说没有好处?” 白亿贾说着站起身拉起莫须有的胳膊:“咱们这么多年的好朋友,此等大事怎么不早告诉我?这里不是谈论此等大事的地方,跟我走,带你去个更好的地方。”
莫须有随白亿贾来到一处大宅子。从外面看,这宅子与一些大户人家的没太大区别,进得里面才发觉别有洞天,宅子里面吃、喝、玩、乐各类设施一应俱全。莫须有这才知道,时下有身份的人时兴来这种名曰“私会馆”的地方,这里是些有钱人专门招待知近朋友或大官、大客户的地方。
白亿贾也不着急和莫须有谈武林大会的事。酒宴摆下,二人落座,白亿贾手一挥,一班歌舞伎飘然进入厅堂,一时间酒香满庭,轻乐绕梁,红菱艳妖,主客蹒跚。莫须有生平头回见到这样的阵势,惊得不知所以,心里想: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酒池肉林?果然奢靡至极!神仙府邸恐怕也不过如此。几杯酒下肚,莫须有微微有些醉意,忽然一阵心酸,拍着白亿贾的肩膀道:“人言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全都是胡扯,我读书读了半辈子,可什么也没见到,今天在仁兄这里才算开了眼界,白兄,你是真的懂快活,看到你这排场,莫某自惭啊!
白亿贾答道:“子曰:食色性也。人生在世终究还不是为了这两桩事,我也只是比莫兄早明白了一两日而已。”
侍女端上一盘牛肉,莫须有夹了一块放到嘴里,还没咀嚼便觉满口生香,心想:这私会馆里的厨子果然非同一般,手艺强过自家那个黄脸婆一千倍。
白亿贾问:“味道如何?”
“香、嫩、滑……”
“只这些?”
莫须有被问得尴尬,有点文化的人评论美食,起码也要从色、香、味几方面谈起,然后再进入到历史和文化的层面,都是因为穷困潦倒,没见过大世面,见到好吃的就犹如饿狼扑到羊腿上,只知道解馋全然忘了风雅,于是赶忙擦擦嘴边的油,开始按礼部颂扬文的格式第一点、第二点、第三点…… 认真点评起来。
白亿贾被莫须有一本正经的神态逗得大笑不止。
“莫兄,一块牛肉便能引出一篇数千字论文,今天算是领教了你们礼部中人的厉害。”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一篇区区千字文章在礼部根本不算什么。”
莫须有此番话并非张狂,礼部同人皆为科举出身,个个文字功夫了得,最擅长的便是舞文弄墨,一天不能编出万字根本别想在礼部行走。私密抄写这个差事更是靠了文字数量吃饭,五十万字一贯钱,上司考核下属便是看他一天能造出多少文字出来。莫须有入仕较早,属老式文人,每天真的用笔墨去写文字,因此甚是辛苦;年轻的小吏们则机灵多了,他们用活字拼模的办法作文章,一阵七拼八凑,不消一个时辰,万字的文章即告完成。这样一来便形成了许多新文体,比如:一篇文章里车轱辘话无限重复,此称“应对文”;文章平淡慵长的称为“清色一贯”;稍稍有些悬念的称为“本格通撩”;根本文理不通的则称“无令散”。长论更是礼部中人之特长,例如一位先朝前辈,专攻红、白之礼,仅红事中十二道大菜的上菜顺序就写下洋洋七千万字论述,后来还创建了一项专门的学问——红学。
白亿贾听了不由得慨叹:事情做到远离本质便会有不一样的境界,文人们是这样,像他这样的商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成功的内在道理其实都是一样的。
白亿贾有此感叹完全发自内心,生意能做到今天的地步,全是仰仗他独到的手段。一般的商人只是充当个买卖双方的中间人赚取些差价;而他白亿贾却与众不同,可以在买卖过程中加进许多故事,因此他所经手的生意中便融入了许多传奇,利润嘛自然也是相当可观。以餐桌上的牛肉为例,普通牛肉卖得再贵也不过半两银子一斤,而他所卖的确要一百两一斤,何至于此?当然是背后的故事。白亿贾买的牛同样是产自二郎山,没什么稀奇,所不同的是市面上贩售的牛肉是当地屠宰,牛在被宰杀时痛苦万分,所有苦水都会渗进肉里,这样的肉质一定不会好。而白亿贾用的则是在千里之外的东条国屠宰,高价的秘密就在于此。东条国出产一种极锋利的刀,名曰“去生不闭睛”,试想牛被杀死了可眼睛都没来得及眨,如此庖制的牛肉其品质之鲜美可想而知。也有本朝匠人仿制东条国的刀,但锋利度相差甚远,百姓们对本朝工具和技术信不过,因此要得到上好的牛肉唯有东条国之屠宰。东条国人天生做事细致严谨,加工好的牛肉用上等香料保鲜,附上精美之包装并以训练有素的仙鹤载着货物飞行运送。遥遥千里路程凶险四伏,迷路不知所终的、被老鹰捉住吃掉的、体力不支坠入大海的仙鹤十之八九,一趟生意下来到手的牛肉少得可怜,如此费周折并不惜血本,价钱卖得贵便在情理之中。
莫须有不相信这样的故事,连称:“胡诌”。白亿贾笑道:“正是因为不普通,所以才称得上传奇。”
酒过三巡,二人已是不能直立,被人搀扶着进了偏院里的温泉池。莫须有的元神有如飘荡的蒸汽一样暖暖的,身体飘飘然如同进入了仙境一般。活了近半生才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奢华,怎不让他百感交集,眼泪合着汗水一起流了下来,情不自禁吟出一首七绝。
孤窗苦隐数寒载
岁岁无缘洞府开
不晓仙山何处是
回头方见贵缘来
又经过一通折腾,时间已经是深更半夜,二人都觉得累了,白亿贾吩咐侍女莺莺服侍莫须有去卧房安歇。
莫须有醉了,迷迷糊糊,眼前的一切如同是在梦里。莺莺把他扶上床,帮他宽衣解带后自己开始脱身上的衣服。莫须有虽然神智模糊,可看到半裸的侍女还是惊出了冷汗,活到这般年纪,所碰过的女人只有自己的婆娘,并且她裸着是什么样他都从来没见过。他急忙拉过被子挡在胸前连声说:“小姐姐,使不得。”
莺莺娇嗔地说:“大人,如何使不得?”
“当今圣上推行泛文墨运动,礼部同人应为表率,此等有伤风化之事万万不可为。”
莺莺听了忍不住笑出了声:“如此说来你们礼部各个都是正人君子,但大人岂不知贺虚礼大人倒是我们这里的常客。”
“哪个贺虚礼?礼部尚书贺大人吗?”
“正是。”
见莫须有无言以对,莺莺将身子更贴近些,伸手拉下莫须有挡在胸前的被子。
年轻、漂亮、粉嫩,胜过家中那个黄脸恶婆不知多少,如此娇颜香躯让人怎能抵挡得了。莫须有从来都觉得作男人很辛苦,此一刻才体会到作男人其实也可以很快活。他嘴里连连说着不可以,可手上却把莺莺往怀里拉。此番情形莺莺经得多了,顺势倒在莫须有怀里。莫须有此时已经顾不上斯文,翻身过来,于是二人云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