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三人收拾好行李高高兴兴来到柜台前结账。店掌柜拿出清单,无解拿过一看,上面写了一百两。
“掌柜的,想是您算错了,我们只住一晚应是五两银子,怎会变成一百两?”
店掌柜陪笑道:“不会错,客官您仔细看。”
清单列出明细:住宿一晚五两银子、加一张床十两银子、加一根绳五两银子、加一张布单五两银子、杂役使用一次五两银子、晚饭一人十五两银子、餐桌使用一次十两银子、一只凳子二两银子、店小二餐厅服务四两银子。总计:一百两
清单里的项目没错,算得也没错,的确一百两银子。
无解无话可说,戒恶在一旁怒道:“既是要额外收费为什么不写清楚,分明是使诈,这住店的钱洒家是不会出的。”
“客官请看。” 店掌柜拿出《住客指南》,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各种额外收费的项目和价格。
戒恶看着《住客指南》上一行行条款,真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昨天若不是半截里打岔让无解把条款读完,也不会吃了这哑巴亏。无解问戒恶如何处置?戒恶说愿赌服输,一切听方丈定夺。无解把所有散碎银子都凑齐了也不过二十两,于是对店掌柜说只有这些。店掌柜脸上依然挂着微笑说:“三位都是得道的高僧,想必不会欠了本店的银子,不过若高僧执意不给小店也不会强索,区区一点银子是小,污了高僧的英名,毁了佛家的形象则非同小可,如何行事高僧定有大智慧。”
无解被说得无语,把手上的银子全给了店掌柜,并承诺一定把剩下的银子还上。店掌柜对三位高僧的品德大加赞扬了一番,最后没忘了提醒还钱还要加上利息。
三个人垂头丧气地来到一家商户门外的空地,准备坐下来商议一下如何还钱。灵修如惊弓之鸟,小声提醒无解要搞清楚这里是否要收银子才可坐下。无解跑进商家打听清楚,因为商家这几日开张大庆祝,所以免费停留,但也只剩今天一日。无解又问是否所有商家门前都不能随便坐下休息?店家回答:北城皆是如此。
闹市乌央,街道宽阔,只可叹竟无三人立锥之地,师徒三个人很是颓丧,商议怎么才能弄到银子。灵修想用募捐的办法筹钱,在女皇大客栈见老板娘经常用这个法子弄到不少钱。可无解认为,他们一不是灾民,二不是残疾,三不是为了资助他人,用此法实在出师无名。戒恶也认为不妥,他可以随手偷些地里的玉米,但假意行骗的事还是干不出来,像此等欺世盗名的大事只有翰林们才做得来,以他这样的修为和功力远不能担此大任。最后三人商定,凭借各自身上的功夫赚些银两来还债。无解的书、画俱佳,可以帮人写写书信、对联、状子什么的。灵修在女皇大客店学过唱曲和舞蹈,但这两样都用不上,如果使出来假和尚的身份定会暴露,因此只能做个助手。戒恶没别的本事,只有打把势卖艺这一条路。三人决定分头行动,无解和灵修一路,戒恶自己一路。
临到分手时,无解又改了主意,原本想和灵修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可仔细想想,这街市上之人繁杂,一旦有事发生,两人年纪小,自己都难保,非但照顾不了彼此,很可能会相互成了累赘,他决定灵修还是跟着戒恶更安全。戒恶也有此意,别看他表面一副不待见灵修的样子,其实内里还是偏心灵修,毕竟是个女儿家需要人保护,凭无解的身手,如果遇上有事,根本没用。临别时,灵修将一只手镯交给无解,让他换了钱买些笔墨纸张之类的东西。戒恶埋怨灵修早该把金镯子拿出来抵了店钱。灵修告诉他,似女皇大客店老板娘那般精明之人怎会让她们这些小丫鬟带真金手镯,那只不过是个度了金的铜镯并不值钱。无解埋怨说:“师傅急躁,说话总是不问缘由,灵修一片好心反倒被冤枉。” 戒恶很不好意思,连忙给灵修陪不是。
三人约定,戒恶和灵修去南城,无解去西城,十日后赚到了银子还回到这里聚齐。
戒恶和灵修一路走到南城,在靠近城门的地方有一片很大的场地,里面是个热闹的集市,有很多艺人们表演各式杂耍。两人停下来,在一旁看了半日,然后学着别人家的样子支起个摊子。戒恶出家前杀人无数,其中不乏武林顶尖高手,其功夫自然非常了得,可那些功夫都是真刀真枪要人命的手段,耍将起来却不好看,费力耍了半天也不见什么人给钱。
天色将晚,看客们散去。灵修清点一天的进项,不过一点点散碎银子,心想:照这样的情形,恐怕是花上一年时间也还不上所欠银两,她捏着布袋里的散银不禁一脸愁容。戒恶反而心宽,远的不去多想,只想着赶紧填饱肚子。二人找到一个小摊前,买了两碗最便宜的面吃了。吃过饭,戒恶想找一处客栈过夜,他这样做是为了不让灵修受苦。灵修舍不得银子坚决不肯住店,戒恶最后只好作罢。其实即便灵修不坚持,他们手上的银子也根本不够住店的费用。二人在漆黑的街道上游荡了好一阵,终于在一座桥边找到一处被人废弃的旧窝棚。
奔波了一天,灵修早已疲惫不堪,找到个休息的地方倒头便睡去。一束月光从窝棚顶上的破洞透进来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皮肤原本很白,加上这冷冷的月光,看上去像是个冰雪人儿。这情形让戒恶心头一凛,不禁想起一段往事。当年上山杀死了无影刀之后再去杀他的孩子们,他摸进一个房间,看到一个小姑娘正在熟睡,年龄和灵修现在差不多。他上前扼住小姑娘的脖颈。悄无声息地,小姑娘停了呼吸,没有任何挣扎,只有那张被月光照着的惨白的脸。
戒恶迷迷糊糊地好像又回到童年时的独孤府,他和很多兄弟姐妹一起在花园里玩耍。忽然一个恶魔冲进来,把兄弟姐妹一个个杀掉,最后恶魔来到他面前,将爪子伸进他胸腔中,然后掏出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恶魔举着心脏冲着他狞笑,那样子十分狰狞,一阵风把恶魔挡在脸前的长发吹起,戒恶惊愕地发现那恶魔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
戒恶猛地睁开眼,看见灵修躲得远远的正用一双惊恐的眼看着他。
原来是场噩梦,之前戒恶从不做梦,这是第一次,梦境竟然如此可怕。
戒恶感到胸口剧痛难忍,他知道是旧伤又犯了。灵修看到他异常痛苦的样子,踌躇了一阵还是大着胆子过来,问:“戒恶师傅,你怎么了?”
戒恶虚弱地指指胸口:“好疼!”
灵修从见到戒恶的第一天起,他就是一副凶恶强悍的样子,想不到一个恶魔一样的人也会有很无助的时候。灵修把手放在戒恶的胸口轻轻按摩着。
“这样会不会好些?”
“好,好些了,再用些力。”
按摩让戒恶的疼痛得以缓解,慢慢地又昏睡过去。灵修早已累得筋疲力尽,双臂酸酸的几乎抬不起来。看着戒恶睡去,她拉了件披风盖在他身上,然后坐下来,她怕戒恶还会有事不敢去睡,坐在一旁守着,不一会眼皮开始打架,身子一歪倒在戒恶身旁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师徒二人又来到昨天的那个场子。由于旧伤复发,戒恶身体虚得很,勉强练了一趟拳脚便大汗淋漓,只好坐下来休息。
这时候,几个汉子摇摇晃晃从集市东边走过来,其中一个矬胖子来到近前,斜着眼对戒恶说:“这位大师傅好面生,不知从何方来?来此地作甚?”
“贫僧昨日刚到贵地,练几套拳脚赚些盘缠,我们师徒初来乍到,还望各位好汉多多关照。”
“既然想在这里某营生,可知这地面上的规矩?”
“贫僧不知。”
“这片场子由我们兄弟维持,想在这里混事须得交了进场银子,一天一两,否则请另寻他处。”
若在以往,戒恶早就一掌下去让这个无赖满地找牙,可今天身体实在虚弱,真的动起手来怕是只有挨打的份。他强忍着把怒气压下去,说:“贫僧今日尚未开张,待赚到银子定会交到好汉手上。”
“大和尚说笑话,进场费进场费,说的是进场就得缴费,想赊账,大爷从没这规矩。”
“贫僧一文钱没有,好汉莫要苦苦相逼。”
矬胖子后退半步,瞪起眼看着戒恶,“呦呵!大和尚这是要逞强赖账喽。”
戒恶恼了,喝了一声:“洒家若是不给又能怎样!”
跟着矬胖子来的几个汉子见状,“呼啦”一下将戒恶围住,戒恶也不示弱,“嗖”地抽出戒刀。
矬胖子见状,甩了身上的小褂露出满身的锦鲤纹身,梗着脖子冲上来叫嚷着:“有种朝这来。”
灵修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缩在一边浑身发抖。戒恶被几个汉子围着,背后的衣衫已经完全被汗水湿透了。灵修知道眼下这情况戒恶应付不来,灵机一动,跑上前战战兢兢把昨日挣到的散碎银子举到一伙人面前。
矬胖子一把夺过银子,淫笑着说:“就这点?很不够,不过嘛……”
几个无赖在一旁起哄道: “这小和尚生得这般水灵,像是个娘们,大哥不就是喜欢这种不阴不阳的货色吗,何不带回去玩玩。”
“小的们说得不错,正合我意。” 矬胖子说着在灵修脸上捏了一把。
一股怒火直冲到戒恶头顶,伸手一把将矬胖子的手腕钳住。若依他的本性,早就将这只脏手躲下去,毕竟是修行了这些年,戒恶对自己的心性还是可以有所控制。尽管身体虚弱,戒恶钳住矬胖子的手上还是相当有力道,矬胖子疼的不由得单腿跪在地上,可嘴上还在硬撑,“好个恶和尚,你狠,有种取了大爷性命,否则大爷跟你没完。”
无赖们想冲过去救矬胖子。戒恶另一只手将刀一横,黄眼珠中泛起一股杀气。看见他凶神恶煞般的样子,几个无赖无人敢靠上前来,只在原地叫嚷着虚张声势,情况一下子僵持在那里。
“诸位,大家皆是江湖中人,和为贵。”一位黑脸的汉子分开围观的众人走进来,他身材不高,声音却很洪亮。汉子来到近前,掏出一两银子交给一个无赖。“区区一两银子,各位好汉不要为了点小钱伤了和气。”
戒恶松了手。矬胖子正愁没办法脱身,黑脸汉子此时来的正是时候,刚好借着台阶撤下。他连滚带爬跑回无赖之中,转身对戒恶说:“看在袁大官人的份上,今日之事暂不做计较,不过此事没有了结,日后这笔账还要算。”转身又对黑脸汉子拱了拱手说:“谢了袁官人的银子!”说罢几个无赖灰溜溜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