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好是个周末,东隼约了夏冰去郊外的公园散步,把自己的担心对她说了。
“我一直听说古狗的技术是从我们这偷去的,还说我们肯定有内鬼。要是你被怀疑上了,我们以后还是尽量不要见面了。”夏冰边说,边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你是说,安全局的人怀疑我,是因为我在同女朋友散步时讨论了跟课题有关的学术问题?我们讨论最深的也就是如何利用神经网络来帮助量子计算机优化和学习,而且我们都是课题组的成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东隼忽然想起了什么,转换话题问道:“前几天,化学所的一个男的特意找到我,警告我离你远一点,不然会身败名裂什么的。简直莫名其妙,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他是你的前男友吗?”
“你不用管他。不过,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等情况好些后,我会来找你。”接着,她冷冷地说了声拜拜,就把愣着不动的东隼凉在那里,独自走了。
令东隼感到困惑的是,随着夏冰的离开,赤松好像也失去了联系;而更令他痛苦的,是科研上的无能为力。同灵子理论的顺利建模相反,盘股计划进展缓慢,东隼甚至感到,他们这个小组是在一个于世隔绝的山谷里同一个无形的敌人作徒劳的搏斗。这一天,实验室里突然来了两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把东隼叫了出去,他们与实验室的白大褂相比不但特别扎眼,而且令人敬畏。在同他俩乘车去询问室的路上,东隼看着他们,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但就是无法想起在哪里见过。
在知晓了对方的身份并明白这不是一次学术讨论之后,东隼的回答同他的惊讶一样直露浅白。他从未同这些人打过交道,还不适应这一行的谈话角度和审问方式。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动情地把谈话变成了向组织掏心窝的思想汇报,将自己的思路历程、爱恨情仇都事无巨细地说给他们听。是,我确实说过读博士是件苦逼和贫穷的无奈选择,要想些法子挣点外快,不过这是怕女朋友嫌弃自己吹大牛罢了。对,我确实把所里的一些资料带回了家,但我不认为这些资料是敏感或者机密的,而且带回家是因为我经常熬夜加班。出国的打算?我觉得读研读博之后大家都有过出国深造这个念头吧?我确实想过到国外找个博士后的工作,但是你知道我们这两年都特别忙,我也只是有这个想法而已,从来没有联系过国外的任何公司或者学校。最近都去过哪些地方?我就回过一次老家,其他不是在单位就是在计算所或者公司联合实验室里,当然,晚上都是在宿舍里。我是不是故意用迷信的思想来干扰公司的研究方向?我不明白你是指什么迷信思想?我再想想?哦,你是指我跟人提过的灵子概念吗?那只是我内心里的一种假设,所里面和公司没有人把它当真。你说什么?我有没有跟别人说过我们的研究成果可以换取大价钱?没有,我发誓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也从未动过这样的念头。我同夏冰的关系和谈话的内容?我们处过一段朋友,但前一段分了。我们散步时主要讨论一些学术问题,什么宇宙常数呀,神经网络呀等等。我同赤松的关系和谈话的内容?我们只是同行的关系,定期聚会是在讨论灵魂如果有实体的话,它的模型会是什么。
从问话回来后的那天晚上,东隼很晚才迷迷糊糊地有些睡意。恍惚之中,他突然感觉有一只体型似人的蜘蛛正在吐丝把自己束缚起来,他试图翻身,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弹不得,这又是梦魇了吗, 他想。刚要挣扎着活动手脚,那只人面蜘蛛竟然把一只爪子伸进了自己的耳朵。他大声喊叫起来,惊恐的叫声环绕了房间一周,又回到了自己的另一只耳朵;他意识到这不是做梦,更不是鬼压床,因为在梦魇里你想叫是叫不出声的。但与此同时,他感到右耳一阵刺疼,一股凉意直入脑髓,他感到心脏骤的一紧,大脑一阵眩晕,接着是从未体验过的平静祥和,犹如进入了涅磐的境界。
到了灵界之后,东隼对自己离开阳世的方式仍然有些不得其解,直到与赤松再次相遇。他没有想到赤松也同时来到了灵界,但好友的讲述令他马上失去了重逢的喜悦,但也茅塞顿开,明白了前因后果。
“其实我来这里是为了救赎并向你道歉的!”赤松说,“我知道你一开始就明白我是个基改人,但你可能不知道,同你相识本身就是一场不怀好意的阴谋。那时,为了对抗智能机器人的研发,我们基改人招用我组织攻关对大脑神经的改良,如果我们的思维能够达到甚至超越仿生人的智力,我们基改人就不会被那些机器淘汰。我们讨论分析了各种神经改良的可能性,觉得你的神经网络溢出效应和灵子理论是最好的突破口,所以,我才主动接触你,并与你合作建立有效的模型。”
东隼还是有些不解:“我的群体溢出效应和灵子理论一直是我一个人的想法,你们怎么会知道呢?”
“夏冰是我们的内应。”赤松回答,“但到了这里后,我才知道,她虽然也是基改人,但作为我们的一员,她其实是三面间谍,同时为我们基改人、国安局还有国外的股沟打探情报。为国安局是被胁迫,为基改人是因为义务,为股沟是出于利益。”
“这就说得通了。难怪她的前男友试图警告我,而且在我被怀疑泄密之后,她就消失不见了。她才刚消失,我就被约谈,就遭遇了不测。”东隼感到之前困惑不解的谜团一个个有了茅塞顿开的线索。但赤松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感到自己其实一直是个只知象牙塔不识人间险恶的书生。
“她离开你,不是因为你被盯上了,而是她那时也才发现,你们那个所谓的股沟计划其实只是政府为了迷惑对手的一个幌子和钓出内奸的一个诱饵,对抗股沟的真正研发另有一个更加隐秘的项目,她在你这里算是白费了心思。”
“但至少她刺探到了我的种种想法,还促成我俩把灵子猜测变成了理论的证明。那基改人现在已经在用它来验证并改良自己的神经了吗?”
“这正是我来到这里的另一个原因。”赤松显得有些悲愤,又隐含着一丝愧疚,“在得知理论成熟之后,我们的领袖,也就是政府里的那几个人物,决定让我最后一次与你聚会,乘机下药把你杀害,这样既可以抹去基改人这个秘密计划的痕迹,也可以防止你把这个理论应用到仿生人的研发上。那时,政府里的基改领导人并不知晓,自然派领导人暗中另外安排了一个更加隐秘的项目,而那个项目才是真正的仿生人研发,你所在的盘股计划只是个幌子。我拒绝了他们的命令,结局你现在已经知道了。”
这么说,谋杀我的不是国安局的人,而是基改人?那就对了,只有基改人才能利用人面蜘蛛攀爬入室,毒杀他人又不留痕迹。看来基改人早就违背了对自然人的承诺,他们在基因改良之外,并没有停止对基因变异的研究和实验,更没有把变异的个体人道毁灭。想到这里,东隼的心情愈加沉重了。不过,此时他虽然在灵界已有不小的修为,但还不能像多年之后那样预知未来,看不见基改人不久之后的灭绝场景,更不知道一场关系到整个人类命运的更大变局即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