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眼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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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目国历险记

(2021-03-06 00:46:35) 下一个

我曾经拜访过很多国家,但印象最深的,是至今都令我感到迷惑不解的大漠之国。其奇怪之处,在我莫名其妙地被迫踏上它的土地时,就埋下了日后难以理清的种子。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深冬,我正筋疲力竭地随着一队驴友在沙漠的边缘艰难地挪动着沉重的双腿,突然,两个蒙面的家伙犹如天兵天将一般,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架着我的胳膊,急速地朝沙漠深处奔去。我当时以为是遭到了绑架,但被投进大牢之后,才明白他们是这个称为大漠之国的执法天使。可笑的是,一般国家,在抓捕时被蒙上双眼的是罪犯,而在这里却是警察。后来,利用吃饭和放风的时机同狱友混熟之后,才知道他们之所以蒙面,是因为他们都是天生的独眼大侠,双眼在出生时就凹陷成干涸的枯潭,那块黑布是为了遮挡可怖的死光。

“这么说,那就是一些瞎子,可是为什么又叫独眼龙呢?抓我时,我可没有看见他们有任何眼睛。”我有些不解。狱友看了看四周,凑近我的耳朵,嘀咕道:他们有一只天眼藏在前额里,可以看清所有对国家不利的人和不好的事。我恍然大悟,想起来自己被抓的罪名正是随身携带的手机里存有探讨制度优劣的文章和图片,虽然在出国旅游前我早已小心地清理了内存,但其存在过的痕迹还是未能逃脱犀利的天眼。

虽然世界各地的人们有着不同的肤色,说着迥异的语言,但对黄金和美元的免疫力都是相同的。花去了藏在裤腰绳洞里的大半硬通货之后,我终于获得了在监狱外的街道上走动的自由。关于如何利用偷藏的金钱打通一个个关节,是我以后想要另外讲述的离奇故事。出来之后,我一开始有些胆怯和恐惧,以为这里的居民会像他们的国家一样仇视外人。可是真正有了接触,才发现他们是如此的友善和好客,不时有人热情地邀我合影,或者慷慨地请我品尝他们的美食。我甚至交了两个当地的好友。老实说,我很庆幸被强加了这次意外之旅,不然无论如何也难以获得如此匪夷所思的种种见闻。

由于在监狱里听够了那些独眼天兵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神通广大,一出狱门,我便处处小心谨慎,时时提心吊胆。但奇怪的是,一连几天,我连他们的影子也无缘得见。马路上,市场里,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是同我一样睁着两只正常眼睛的民众。后来,我实在按奈不住好奇,又难以承受持续的紧张,便问一个微醉的酒友。他借口上厕所方便,把我拉进一个隔间,像间谍接头一样,神经兮兮地耳语说道:朋友,你最好不要打听,会掉脑袋的!但我可以带你去看几个三目狗。于是,我跟着他,去了市场外的一条宽阔而又笔直的大道。这里的马路都是由沙粒和石子胶合垒叠而成,一般高出沙漠将近半米,但它们的两边也有所谓的辅路,与沙漠大约持平。朋友用手指着辅路上几个把头埋在沙子里、屁股撅得老高的行人,用戏虐嘲弄的口吻对我说道:看,那就是三目狗。他们都是长了三只眼睛的怪胎,是我们这里独有的人形鸵鸟。“他们为什么要埋头行走呢?难道不会迷路或窒息吗?”我既担心又有点好奇地问。“没事的,朋友,没事的。他们必须这样做,不然,他们会看见非常不好的东西!他们那只凹陷进额头的多余眼睛也会把我们吓死的。”

我很想知道这些可怜的鸵鸟人到底会通过那第三只眼睛看见哪些不好的东西,但醉醺醺的当地朋友却异常地清醒,就像监狱里里的那个朋友在厕所隔间里谈到独眼龙时那样不肯透露半句。经过更多的打探和更久的相处,在终于解开了大漠之国的眼睛之谜后,我才理解了这几个朋友不敢如实相告的苦衷。原来,大漠国民的眼珠与外面世界的任何种族都迥然不同,独眼龙只有在这些特别的眼珠里才显影得见,在外人的眼中却隐藏不彰,所以,像我这样的洋人初来乍到,总会感到非常的惊奇,感叹这里见不到一个警察,一切却是那么地井然有序,和平安宁;其实,当地的土著对他们无处不在无时不显无不心知肚明。独眼龙的第三只眼睛天生就有,而三目狗的多余眼珠却是后天的异化。当地人之所以敬畏独眼天兵而唾弃三目沙狗,据说与他们的饮水有关。大漠国民一般都是利用夜晚空气中的一种雾汽来补充水分,奇怪的是,这种雾汽会难以预料地变换气味,有时会在一年之中变换数次,而有时又连续数年都保持稳定。当它含有酸味时,居民们的眼珠会自动呈现为大海一般的蓝色,这时无论在家在外,只要动脚,就必须保持右行;一旦雾气变为碱性,他们的眼珠又会成为鲜艳的红色,不管是步行还是开车,则一律只能靠左。这种瞳孔色彩和交通规则的变换让我当时感到非常地困惑。我所知道的只是三者的关系,却一直未能打听到这个规矩背后的主观考量或者客观原理。有一种说法是,酸性的雾气一般向西飘动,而碱性的雾气只会吹向东方,只有与这个风向保持一致,才能获取必需的水分。那些成年后在额头上长出额外眼睛的异类正是没有遵循酸右碱左的规矩而遭到了报应,让他们萌生了不该有的想法,看见了不该看的图景,落得余生只能埋头于沙土的命运。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意见的不合和利益的冲突,这是几乎没有人能够否认的共识。但大漠之国可能是唯一的例外。或许是由于资源匮乏的原因,这里的居民极其刻苦勤奋,更重要的是,他们从无怨言,所有人都无时不刻不保持着团结一致的信念和积极向上的姿态,或公或私的谈话和线上线下的聊天无不情绪正面、论调高昂。他们把这种情绪和交流称为传播正能量。值得一提的还有他们的自然环境。虽然放眼望去尽是沙尘和荒漠,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国家没有花朵的点缀和动物的吟嚎。每当碱性的雾气吹向东方时,一种鲜红的小花便会在沙漠里绽放开来,我有时候甚至怀疑大漠国民眼珠的红色就是从这些花朵映射而来。也是在这个季节,这个国家唯一的动物,一种粉红色的蜥蜴,会成群结队地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一边啃咬着花朵当作美食,一边唧唧鸣叫着追逐交配。我曾经试图去抓住一只,好仔细地观察研究,却被随行的朋友严厉喝止了:“不要去碰它,朋友!猴蛇是神的使者,打扰它会遭受天谴的!”

在历尽种种磨难,终于回到家乡之后,每当我跟朋友们说起大漠之国的见闻时,他们不是哈哈大笑,就是嗤之以鼻,觉得我是在编造一些天方夜谭的故事,或者在夸张地复述某晚的梦境;他们的嘲讽甚至让我自己都开始怀疑,这个大漠之国是否真实存在,或者我是否真的驻足拜访过。每当这时,我就会习惯性地撩起裤腿,仔细地端详脚腕上那道类似脚镣勒痕的乌黑环口,那是我背着随行的朋友,用脚去触碰一条猴蛇的尾巴时被咬后留下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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