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妹正忙碌地整理着戏装和面具,为下一场表演做准备。她刚刚解开了扮演小媳妇时的发髻,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披在肩头。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那美丽的脸庞上。
高歌躲在一排悬挂的戏服后面,轻轻掀起一角,偷偷观察着八妹的一举一动。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走出藏身之处,与八妹结为朋友。他甚至开始幻想与她一同登台演出,自己扮演那只可爱的小猪,让她在自己背上尽情歌唱。他沉浸在这个快乐的幻想中,不自觉地露出了猪脸的模样,嘴也没管住,偷偷地笑出了声。八妹听到声响,转头朝戏服堆望去,看到一个小猪脸正在里面笑,误以为是捣乱的铁柱,便提高声音说道:“快出来,我没空跟你躲猫猫,快来帮忙!”
“我来帮你。” 高歌兴奋地回应着,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戏服,蹦跳着走了出来。
八妹见到眼前的男孩并不是铁柱,惊讶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高歌,唱歌的歌。” 高歌快乐地答道,眼中闪烁着孩童的纯真。
八妹追问:“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我想看看你。” 高歌露出一丝羞涩。
“你看到了,赶快出去吧,被人看见,他们会把你当小偷,打断你的腿。” 八妹焦急地劝他。
正说着,她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匆忙抓住高歌的手,拉他到一个装衣物的红色箱子边,打开箱盖,让高歌匆忙钻了进去。
箱盖刚盖上,铁柱走进来,他问道:“我听你跟谁说话,人呢?”
“没有人啊,” 八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到那只箱子上,“我在背台词。”
“奇怪,难道我听错了?” 铁柱走到八妹面前,“八妹,你起来一下,我要帮大师兄找样东西。”
“我不起来,你先告诉我什么东西?” 八妹干脆盘腿坐在箱子上。
“我找海龙王的马甲。”
“你到隔壁的箱子里翻翻,我记得收在那里面。”
“好吧,我去看看。” 铁柱去了另一个房间。
八妹跳下来,打开箱子,从缩成一团的高歌身下抽出黄马甲。高歌正准备起身,被八妹摁了回去,“铁柱,你过来!马甲在这呢。”
“谢八妹!” 铁柱过来接了马甲,往屋外走,出门时提醒八妹:“别忘了,回头我俩有演出。”
“知道了,快走吧。” 八妹等铁柱走开,就把高歌放了出来。
高歌在那狭小的箱子中憋着,放出来时脸颊泛红,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丝委屈地抱怨:“你好狠心,差点憋死我了。”
八妹给了他一个白眼,回道:“你是哪里来的妖怪,不识人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救你......”
听到“妖怪”二字,高歌心里隐隐作痛,眼神顿时失色。他打断八妹的话,低声地说:“我不是妖怪。”
八妹被眼前这个男孩的脆弱所触动,赶快走到他身边,将语气放得缓和:“对不起,高歌,不是说你是真妖怪,就是个口头语。” 她的声音像春风拂过枯枝,使屋里又亮了起来,“摘下你的面罩,你就不像啦。”她伸出纤细的手,试图触摸高歌的面具,但意外地接触到了他的肌肤。她惊讶地发现,他脸上并没有佩戴任何面具。
高歌轻轻地推开八妹的手,眼中闪烁着迷茫:“我就这个样子,生来如此,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妖怪?”
八妹盯着高歌的脸,说不出话来。
见她疑惑的目光,高歌缩紧脖子,怯生生地问道:“我真是吗?”
“不不,你......” 八妹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高歌接过话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像你们戏中的那个,背你的猪八戒吧?”
八妹露齿一笑,“确实是呢。”
她的笑容中带着一种理解和接纳。高歌见状,忍不住突然坦白道:“我不是他,我是他的儿子。”
八妹睁大了眼睛,以为听错了:“这是真的?”
就在这时,高歌的耳朵微微动了动,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有点惶恐,身不由己地往八妹的身后退。
八妹灵机一动,拉起高歌的手,迅速而小心翼翼地往后院的一间小屋潜去。
那屋子下层是厨房,上面则是一个堆杂物的阁楼。厨房里此刻正好无人,他们俩就像两只小狐狸,悄悄地钻进了阁楼,彼此对视一笑,一起坐到窗子边上一只褐色旧木箱上。
一束微弱的阳光从唯一的小窗户洒进来,照在他们幼气的脸上。
八妹望着紧张的高歌,微笑着轻声道:“好啦,莫怕,没人会上来。” 她的声音带着许多的安慰和温暖,“我没听说过猪八......不,钉耙王有儿子啊?”
高歌遗憾地说:“我爹也不知道自己有儿子。他走了,我妈才生我的。”
“那你从高老庄来的吧?” 八妹继续追问。
“不是,我从天山来的。” 高歌答道。
“天山在哪儿?” 八妹眨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
“不晓得,我是头一回下山,师傅带我来的。我和师傅一直住在天山。” 高歌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稚嫩。
“你妈妈呢?” 八妹问道。
“我一岁时,她死于一场大火。” 高歌忧伤地回道。
“喔,你也是可怜的人,和我差不多呢。” 八妹安慰高歌,“我不知道父母是谁,只有一个姑姑。”
同样的处境拉近了八妹和高歌的距离。他们互相询问和述说自己的故事。
大鹏师傅朝那红衣女子的方向追去,一双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四处张望,寻了半里地,并没有见到她的影子。他想自己一定是眼花了,或是被人施法了。他没敢多耽搁,赶快返身去找高歌。他快步回到喧闹的戏台区,石狮子背上没见高歌的影子。他急切地向周围的人打听,有人指向河边,说孩子可能去了那里。大鹏师傅没有迟疑,立刻向河边赶去。
八妹和高歌顷刻成了朋友。高歌自称是八妹的“猪头哥哥”,开始向她炫耀自己的技能,自信满满地说,他能吹奏八妹在戏台上唱的那支山歌,说着他从腰间抽出笛子。
八妹连忙制止了高歌,“不行,笛声太引人注意了。” 高歌闻言收起笛子,随即又想到了新的玩法。他让八妹闭上双眼,轻摇耳朵,瞬间将自己的猪脸幻化成了一张清秀稚嫩的人脸。当八妹重新睁开眼,眼前竟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少年,惊讶得她差点掉了下巴。高歌见状,得意地笑道:“不认识了?我还是你的猪头哥哥呢。” 说完,他又摇动耳朵,恢复了原本的猪脸模样。八妹轻轻揪了揪他的耳朵,笑靥如花:“别闹了,变来变去的,我还是更喜欢你这张猪脸,和我一个朋友很像。”
“你说像那个和你一起演戏的男孩吗?” 高歌好奇地问。
“不是他,是我梦里的朋友。” 八妹坦诚地分享了自己的小秘密。
“那会不会就是我呢?” 高歌满怀期待地猜测。
这个问题让八妹陷入了沉思。她曾多次梦见一个猪面男孩背着她飞翔,飞向未知的远方,她对那个男孩充满了信任,甚至超过了铁柱。她曾向卫姑姑打听:“您说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男孩吗?” 卫姑姑摇了摇头:“没呢。” 她又问:“那会不会在天上?”卫姑姑笑了:“你是演戏太入迷,把铁柱带入梦中了!”有时,她在台上唱《苍山阿妹》,仿佛能听到梦里男孩的和声,这让她的歌声更加嘹亮甜美。有时,她受了委屈,不愿向卫姑姑倾诉,便会在梦中向那个男孩诉说心事,甚至祈求他带她去一个没有烦恼的世界。
想到这里,八妹有些恍惚,眼前的高歌和梦中的男孩似乎重叠在了一起。她仔细端详着高歌的脸庞,与梦中的影像进行对比,却发现梦中的形象渐渐变得模糊。她忍不住提出了一个请求:“我能摸摸你的鼻子吗?”
高歌忽然用手护住自己的翘鼻子。那松毛动不动就偷摸它,那轻轻一捞,麻酥得很。不过,他如何能拒绝她的请求?稍稍转了一下眼珠子,他点头同意了:“好吧,轻一点哟。” 他把头斜靠向八妹,乖巧地摆出了一个架势。
八妹的手轻触到他的鼻尖,然后顺着鼻梁滑过。温暖的触感仿佛带来了微风,让高歌有麻酥以外的感觉。
他伺机逮住了八妹的手,开口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你摸了鼻子,该要答应我一件事。”
八妹好奇地问:“呃,什么事?”
高歌认真的目光直视着八妹,“我想留下来,和你一起唱戏。你帮我吗?”
八妹的脸上先是一阵惊喜,后又一丝犹豫。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难呀,戏班里连饭都吃不饱,刚刚有大哥大姐被遣散。”
高歌对这个回答显然不满意,皱着眉头说道:“那么,你就别想摸我的翘鼻子了。”
八妹听了,忍俊不禁,笑得停不下来。她出其不意伸手,又挠了一下高歌的鼻子,然后调皮地说:“好吧,我一定尽力!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去演戏,演完了就带你去见姑姑。”
八妹匆匆离去后,高歌的肚子突然像小兽般咕咕作响。他偷偷察看楼下,确认厨房里没人影,便像一只警惕的猫儿,轻手轻脚地下了阁楼。他敏锐的鼻子捕捉到一缕诱人的香味。循着香气,他来到灶台前。
锅里剩有几个金黄的馒头,高歌犹豫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无法抵御诱惑,迅速抓起一个馒头塞进嘴里。他心中有点羞愧,师傅若在此,定会用尺子责罚他。他转身想回到阁楼,但肚子和脚却在争斗,最终肚子胜出,他的脚步无法挪动。肚子命令手,将剩余的馒头也送进了嘴里。
尽管如此,肚子依旧不满足,继续咕咕作响。高歌的目光游荡在厨房里,最终落在一个古朴的瓦罐上。他轻轻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米酒香扑鼻而来,他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举起瓦罐,轻轻品了一小口,香甜的滋味让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不过半时辰,一整坛米酒已见底。
他心中纳闷,何以如此神速就连渣渣都没有了,随即忧虑起如何向八妹解释。酒精的麻醉让他头目眩晕,眼皮仿佛千钧重,身体也摇摇欲坠。最终,他倒在了一堆干柴上,沉入了甜美的梦乡,发出细微的鼾声。在朦胧之中,他感觉到有木棍戳他的脚,猛然间惊醒。那持棍之人见状,吓得丢了棍子,转身仓皇而逃。门外聚集的人群目睹“妖怪”苏醒,惊恐得纷纷后退。
高歌惊慌失措地冲入院子,环顾四周,耳畔传来刺耳的呼喊:“妖怪!”“丑八怪!”“打死他!” 这些刻薄的话语如同锋利的箭矢,令他心惊胆战。回想起师傅的叮咛,他顿时恍然大悟,明白了师傅的深意。他拔腿狂奔,边跑边试图变幻人脸,但心绪烦乱,变化得杂乱无章,脸上依旧挂着一张扭曲的猪脸。这一幕更加坚定了追赶他的人群的信念,他们怒吼连连,手中的石块和杂物如同密集的雨点,纷纷向他掷去。
他踉跄着逃至戏台附近,引来了更多的围观者,处境愈发危险。他躲进一棵柳树的阴影里,左避右闪。原本洁白无瑕的长衫此刻已变得斑驳不堪,仿佛花猪肚一般,那可是师傅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就在这时,八妹与铁柱匆匆赶来。八妹挤开人群,直奔柳树下。她张开稚嫩的双臂,犹如一只勇敢的小鹰,坚定地护着高歌。她那清脆的童声坚定而有力:“他不是妖怪!” 尽管身材娇小,但她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勇气。
铁柱则躲在人群之后,不断催促八妹回来,要她离开妖怪。一名赤膊大汉见铁柱手中握着演戏用的长矛,便夺了过去,意图射向高歌。铁柱担心大汉伤到八妹,紧紧抓住长矛不放。
八妹紧咬颤抖的嘴唇,坚定地站在高歌与失控的人群之间。一块石头悄无声息地飞向她,狠狠地击中了她的额头。她微微一晃,却更加顽强地护住高歌。鲜血从她的额角流下,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并未退缩,仍睁大眼睛,站在那里。
高歌心疼八妹,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吼叫,吓得众人纷纷后退。他趁机爬上大树,一直攀至树梢,抱着细瘦的树干在空中摇晃,仿佛随时都会跌落。
那个赤膊的男人推倒铁柱,举起闪着寒光的长矛瞄准高歌,振臂一挥,只见长矛在众人的一片惊呼中飞向高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巨大的黑影突然飞向树梢,那正是大鹏鸟。他迅速地抓起高歌,避开了长矛的攻击。大鹏鸟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搅动起一阵黑旋风,将那赤膊汉子卷入其中,消失在了人群的视线之外。